刚放下手机,"嘀嘀"又响了。方子青决定不再理会。
"嘀嘀"开始响个不停了。关机吧,方子青觉得脑袋里某根神经快给它"嘀"穿了。拿起手机,却又改主意,反正看看也无所谓,那个混蛋在玩什么花样?
第一条:"我"一个字。
怎么回事?顺手翻下一条。
第二条:"喜欢"
方子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慌,犹豫着要不要翻下一条,手指已经自作主张地按了下去。
第三条:"你"
这个神经病,变态,无赖,下流东西,搜肠刮肚,方子青开始恶毒地骂上了,手指都颤抖起来,想扔手机却又不舍得,他买的新品手机啊。
几秒后。
"嘀嘀。"又响了。
难道还有什么话?这个变态到底想干什么?那种话都能忍着,还怕他说什么乱七八糟出来?!方子青咬着牙冠再按下去。
第四条:"烧的面条,今晚我们吃面条吧,我买材料回来,怎么样?^^"
那个笑脸......
被耍了......
某根神经断了,"嘣--"
"罗椹!!你他妈的别给我滚回来!!!"方子青终于违背节简勤省的优良作风,把他那价值三千多元的新品手机给狠狠地扔了出去,不过是扔在沙发上。
可惜,罗椹没有听见他的怒吼,他还是回来了,嬉着个脸眯着个眼,一幅春风得意的模样,抱着大纸袋,里面鼓鼓囊囊地塞着众多食物。
打开屋门,里面没有人,冷冷清清的。
罗椹不禁皱眉,带回来的灿烂笑脸跟着阴住,今天让他期待了一星期的人显然没有乖乖等他和他一起完成今天安排的打算。放下手中的物品,苦笑,把弥漫上心头淡淡的郁闷给压下,漫不经心地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然后统统塞进冰箱,再从冰箱取了一罐啤酒。
"真是的......"轻念了一句,心中由淡转浓的郁闷随着倒入杯子里的酒液泡沫一样浠沥哗啦地往外四溢,仰头一大口,全给吞下去,一下子恢复神清气爽。
眼扫过周围,有样铮亮的好东西在眼皮底下一闪而过。走到沙发前,拿起上面漂亮的手机,是方子青的。他忘了带出门了?想着上午给他开的玩笑,罗椹忍不住笑上了,他能想象方子青那张被气坏的脸,没有亲眼看到那俊脸扭成麻花状真是一大损失。动手删去那几条信息,他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但有一星期没有逗他玩了,有些忍不住。信息存库里还有一条信息不是他发的,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知道方子青没有发短消息的习惯,通常都是别人发给他的。
好奇?就看吧,反正人不在,嘿嘿。罗椹很无耻地换上一副奸诈笑脸,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了打开键。
"今晚一起吃饭吧,老地点,不许忘。"
原来他有约啊。罗椹略感失望地放下手机,原地转悠着。
"老地点,不许忘......"
好象很熟的样子哦。想不到那么孤僻的家伙也有朋友吗?也许有吧?自己并不能说很了解他。说不定是客户?不对,客户不会用短消息的方式约面的,而且也不会用这样的口气。"不许......"什么人对什么人惯用"不许"两字?罗椹无聊之极地胡乱猜度着。
"不许忘喔~~"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编排着屏上信息的语气,对着空气扮个怪脸,人已走到电话旁边,照着手机显示的号码拨了下去,心里无端的紧张。
"喂,谁啊?"
通了,一个柔美沉静的女声响起。 罗椹怔住,虽然有预感,但亲耳听到了事实还是很惊讶。他没有回答。
"喂,请说话啊?"
"谁啊?"旁边有男声询问,温柔的。
罗椹立即把电话挂断。那男声他很熟悉,是方子青。
原来真是在约会啊......他是个很帅的男人,而且小有事业,而且还年轻,而且单身,而且正经不花心......为了保护自己的自尊心,罗椹马上适可而止地把无止尽下去的"而且"内容给调换:而且很孤僻,而且口德差,而且性冷淡,而且脾气又坏,而且气量小,而且很吝啬,而且,他可能......他可能......罗椹阴沉着脸,连忙收回开始脱轨的思维。不管怎么样,人家正逍遥快活着,手边搂着一个美女呷着美酒,说不定现在正牵着小手甜甜蜜蜜地去宾馆的路上呢。
没有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罗椹突然又笑了,暗自嘀咕:你以为人家都象你啊。他听见脑子里某处在小声地反驳。那个性冷淡连罗桑样的美女都能坐怀不乱整整两年,无法想象方子青和女人在床上会是怎样的表现。不过,他并不是性无能,不是吗......那天......呃......那个......
慢着慢着,该死的,不要去想不要去回忆!罗椹拼命想把开始滑向那晚的思绪给拉回来,只是见效不大。那粗重的呼吸,奇特的手感,羞红的面容,皮肤的热度还有粘腻的声音,还有他的味道,身体挣扎的力量甚至怒吼都一一浮上眼前,越想越起劲,罗椹甚至听见自己心脏逐渐开始加速鼓动,他连连吞咽着口水和手中的啤酒,可这酒好似变烈了,一下喉就把身体给烧着了。
"完了完了,我完了,这下全完了!"
罗椹哀号一声,重重地倒在沙发上,蜷起身体,不过只在霎间,他又恢复了。
他想到了罗桑,想到躺在被白菊花包围的灵床上躺着姐那僵硬的尸体,心渐渐地冷却了,连同身体。
又一个女人。看来低估了这个方子青。
"奇怪,这是你的号码。"宋则疑惑地看着手机屏上的显示。
"哦?"方子青皱起眉,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他啊......肯定在翻看我忘在沙发上的手机,那无德的家伙!"
"谁啊?这时候在你家里,还敢动你的私人物品。"宋则笑,看着这皱起眉头的男人。
"是罗桑的弟弟。"方子青迟疑,最终老实交代。
"啊?怎么回事?"宋则惊讶,想才去国外短短数月竟有不速之客来访,让孤僻的老友能心甘情愿拱手让出自己的宁静生活。不愧是罗桑的弟弟,她很好奇,不知那家伙怎么办到的。
方子青苦笑,简明扼要地解释:"几个月前,他突然跑过来说是要在此地工作,没地方住,就挤我那儿了。
"原来是这样......"宋则也不禁叹息,"看来终究旧情难了啊,要不以你的脾气早就拒绝他了。"
"不,不是。"方子青连忙摇头,却又不知怎么能说清楚。
"唉,有什么关系嘛,如果他的确有困难,你帮他也是应该的,毕竟罗桑也做了你好几年的女友啊。"宋则不以为然。
方子青再次苦笑,闭上了嘴,他很想说他是摆脱不得,被人强占着住处罢了,可是对方提到罗桑,就不好开口了。
"老实说,我很想见见罗桑的弟弟。"摆了个可爱的笑脸,宋则说了一句让方子青很不爽的话。
"嗯?他有什么好见的?"想到那张无赖的脸,方子青不由心中来气,拿着小银匙掏弄着咖啡杯,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呵,罗桑那么漂亮,她弟弟一定也很帅啊,以前她不是常在我们面前提到她弟弟的吗,总之是个可爱的小孩子。"宋则可没有转话题的意思,一脸向往的表情,让方子青更是一肚子的火:"可爱?!"如果他可爱,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可爱"的了,他忿恨地想着。
"嘻嘻,瞧你的那样子,是不是被他欺负啦,"宋则看他气鼓鼓的表情颇为有趣,不由更是笑开了,"罗桑就是那样鬼灵精怪,想来他弟弟会不会青出于蓝啊?"
"是啊,让人头疼,真想把他赶出去,没有自觉的家伙。"方子青吱吱唔唔地应着。
"他有问题吗?"宋则担心了,想着"没有自觉的家伙"会不会是歹人一个,让这个老实木讷的好友吃了大亏。
"不是......"方子青思虑着,还是摇头,神色恍惚,"他有点怪。" 他可不想说这个"可爱"的家伙会对他性搔扰,太羞人了。
宋则突然沉默,仔细地盯着眼前这张蹙紧眉峰的脸好一会儿。
方子青被她奇怪的目光看得浑身不对劲,不知道这个今天约自己出来谈事的大学同学皆好友怎么尽说些自己不想听的人事,做些莫明其妙的举动。
"怎么啦?"他忍不住问。
"呵......"宋则眨了眨眼,侧着头,表情妩媚而狡黠,"你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问?"方子青茫然摇头,一幅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没什么,猜呢。"对方以淡笑化之,表情寂寂。
"我看上去象在谈恋爱吗?"方子青认真地问。
宋则咬着嘴唇,转着眼珠子,不理他的问话:"嗳,你知道吗,罗桑曾说过他弟弟有点HOMO?"
"啊?她有说过吗?"方子青努力回忆着,好象没这回事。
"笨,这种事她不会跟你们这些男生说的啦。"宋则白了这呆子一眼。
"不,不可能。"方子青断然反驳,他想起一星期前躺在床上的两个人,习惯性地又皱上了眉。
"你这么肯定?"宋则笑得古怪。
"他有带女人回来。"方子青解释着。
"哦,这样啊......"若有所思的点头后宋则却又说了一句让方子青差点把口中的咖啡全喷出来的话,"我本以为你也有那方面的倾向呢。"
"你你你在乱想些什么?!"方子青瞪大眼睛,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宋则被他的反应给逗乐了:"哈哈哈,你不要激动嘛,谁叫你从来一副见女避三尺的样子。"
"你自己不是女的啊,我可没有避你三尺哦,"方子青被气笑了,"只是现在我还不想......"
"忘不了罗桑?"宋则打断他,俯首看着自己的杯子,敛起笑容。
"不。"方子青一怔,反射似的迅速回答,却没有解释。两人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宋则抬起头,望向咖啡馆的落地窗外,轻叹息:"罗桑......已经走了数年了,你却始终找不回自己。"
方子青愣着,找不回吗?他自问。
"你知道吗,我要结婚了。"宋则突然说,转过头直视着对面的男人。
"啊......恭喜。"方子青不知所措,好半天方才有所反应,心中涌起些许怅然。
宋则凝视着他,张了张嘴,她轻轻地说:"谢谢。"又低下头,捧着自己的咖啡杯,不再吭声。
刚才明快的气氛此时却因这件喜事而显得沉闷起来,毫无道理的。
4
消息来得太突然,方子青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说些什么。
"你保密工作可做得真好啊,怎么都不听你提起过呢,真是太让人惊喜了,祝你幸福哦。"他笨拙地说了一大堆,总觉辞不达意,对方却没有什么反应,兀自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泪,一滴一滴跌落在咖啡里,荡起小小的涟漪。宋则用白晰的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好久,然后放开,有着梨花带雨的羞涩,对着惊讶的方子青故作洒脱地一笑:"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要结婚了,有点心绪不宁。"
"没事。"方子青虽不是很明白但还是连忙表示理解,递上自己的手绢。
宋则接过手绢,按着眼角,泪水却更多了,她最终放弃,光火地把手绢往桌上一扔又捡起来,埋住自己的脸。
"你为什么当初不和罗桑结婚,省得我......省得我现在这么难过?!"她轻声责问着,又觉得自己责问得可笑,笑了起来,表情颇为尴尬。
方子青看着她,不知如何回答。怎么会这样,他不无沮丧地想。
"我们都没有办法得到你,罗桑,还有我,都不能。罗桑说,她恨你,她肯定到死都恨你!"宋则终于哭出声来,把手中的帕子狠狠地丢向方子青,咬牙切齿:"我不想再等你了,我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你明白吗?!"她神经质地用手指敲着桌子,恼怨交加。
方子青本能地选择缄默,承受着她的怒气,他望着自己泪迹斑斑的手帕,心沉到深海。
如果知道罗桑的死因,你就不会这样想了。他叹息,一语不发直至两人分手。
一向不擅长安抚人,就算是对方真觉受到了伤害,还是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歉意,在送宋则至住处返回的路上,自责深深地攫住方子青,让心情灰暗到极点,想到回家还要面对长得酷似罗桑的罗椹,更觉毫无乐趣,他在街边转来转去漫无目的地晃悠着,最后拐进了路边的酒吧。这不是借酒浇愁,自从大学毕业那回儿因纯稚的离愁而喝醉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这个纪录了,方子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忧愁值得去浇的,虽然酒一杯杯地倒下喉去,昏淡的灯光在眼边化成一团迷糊,他还能很清醒地分析着困扰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提醒自己罗桑的存在呢?
宋则说他忘不了罗桑,多么可笑的事,他早就想忘了,可就是这些想让他忘却的人却一个劲地提醒着他,罗桑曾经是他的女友。还有那个整天嬉皮笑脸的罗椹突然跑过来,顶着一个奇怪的名义和自己挤一个屋子住,这显然是一个阴谋,在倒下第五杯酒的时候,方子青意外地得到这个结论。戒指,罗桑的弟弟,即将要结婚的宋则,还有一些不甚理想的回忆等等,脑袋在酒精的作用下象是被倒进了各种色彩,搅拌成灰色的汁液在里面混浊地流动着,偶尔迸出一两个新鲜的泡沫。
其实也怨不得他人,罗桑是一抹鲜艳的色彩,即使褪败了,还是有些泛黄的印迹固执地留在识得她人的记忆中。清脆的声音,飞扬的长发,妖娆的身段,狡黠的笑容,灵动的目光,如此一切的美好使初牵她手的方子青也不得不虚荣了一把,尤其当初两人相依走在校园里时,引来的惊羡目光任谁都无法无动于衷的。
方子青得承认自己当时的沾沾自喜,因未曾想到校花罗桑会垂青到自己头上来,自知自明容貌虽是出挑的,但在设计学院里众多才华横溢背景不俗的高人相较之下,性格向来沉闷木讷才华也是不高不低无法显山露水地让人惊叹,如此的自己落个平庸也是理所当然,他从来没有对意料外的事做过任何准备,然而,有很多事就是不可理喻的,让他措手不及地应对。
就算是极不情愿的记忆,对罗桑初次的微笑还是清晰地存留在脑海中,清晰到他倒下第十杯酒时,还能立即呈现在眼前。
白色的连衣裙裹着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她调皮而可爱地抚着肚子,狡黠地微笑:你能请我吃饭吗,我好饿。这句话是她堵在他教室门口时,当着众多惊讶的目光对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平常得好象两人相识已久,虽然那时方子青对她只是闻其名,在公众场合见过数面罢了。她是校园中的一个传奇,让人神往却不够真实,而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说着只对他说的话。
方子青忡愣着,红了脸,他搔着脑袋,好半天哼出一句:行,不过我身上只有......三十元钱。这句逊到家的话引得周围看好戏的同学一阵善意的哄堂大笑。在笑声中,罗桑大方地走上前去挽住他局促的臂弯,她抿着笑意轻咬他的耳朵:走吧,方学长。
这就是罗桑,她说她想要的,就自己去追,而且一定会追到手的。她经常光芒四射神采飞扬,让方子青伴在她身边不由地惴惴不安,并相形见绌。他想自己有些怕她,虽然她那么的迷人出众,只是两人走得越远,越觉得不是在同一世界里生活着,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错。虽说这样还是盼望有一个圆满的下场,逐了众人的愿,因为所有的朋友都认为他们是那么合适的一对,简直天设地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