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出书版)下 BY 大风刮过
  发于:2010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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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领悟是因为晴仙,倒是正好。便道:「多谢妈妈传话。烦劳妈妈再转传一句,在下已晓得,甚憾之。此事一定不再提了。」
吕胡氏却转了口风道:「其实,不是老身多嘴,宋公子,你在正要结姻缘的当口弄下这么一出子,冯家那里实在觉得无颜面。却恐怕公子你这位贵人看不上他们家小姐,倒是他家巴巴的硬把小姐送来贴似的。若是公子送走这位青楼女子,此事倒也不是没得回转......」
我也懒得在这种事上再多费工夫,随口应付道:「妈妈提点的是,在下一定慎重考虑,过几日再说。」左右应付走了吕胡氏。
正要回房喝一口水,晴仙却在门外要见见我。进得屋内,第一句话便是:「奴家听说下午吕媒婆过来,想是来说公子亲事。公子不必顾及奴家。有什么想打发的便......」
我叹了一口气。晴仙用帕子捂着嘴哭泣道:「但......奴家......心里,只爱慕公子,公子......只一天,一晚上也好。您让晴仙好好服侍您一回,任您怎么发落,奴家都......」
我瞧着她,心道她不过是世间一个痴心女子罢了,却不想我在上诛仙台之前,也能有个人为我痴心一回。连那永世孤鸾一说也破了。我赚得甚多。
本仙君伸手扶起她,温声道:「我不娶冯家小姐。你我也一定安排妥当,你先起来回房中去罢。」
晴仙拭了拭泪,起身福了一福,回房去了。
我被风车似的轮着折腾了一圈,十分疲倦。晚饭时都忍不住打了两个呵欠。
本指望晚上睡个好觉。结果,两更十分,缠绵的小曲又哀哀地吹起来,曲声像杜鹃悲啼,又像小寡妇哭坟。一声声还带着颤音。将我也吹得颤颤地抖。但我竖起耳朵听着,这声儿不像在我之间的厢房里,倒像从后院飘过来的。我索性翻身起来,隐去身形,飘出小书房探探究竟。却听笛声乍住,夜色中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闪进了后院的月门。
我跟上前去,到了后院。只见星光下,院墙上跳上一个人影,与方才进后院的人影在花丛旁对面相望。
闪进后院的那个人影玲珑婀娜,是晴仙,从院墙上跳下的,是那位吹笛兄罢。我瞧着形影儿,老觉得有些眼熟。
本仙君站在他两人身边,吹笛兄正握住晴仙的手疾声道:「晴仙,和我一起走罢。咱们远走高飞。」
晴仙幽然道:「走,要到何处去?你为何又来找我呢。」
吹笛兄刚道一声:「我......」
墙上忽然又有人道:「是啊,何敬轩,你要带她到何处去?」
吹笛兄和晴仙乍一惊,疾抬起头,院墙上一个人影立在夜色中,轻轻跳了下来,走到吹笛兄的身边,仰头道:「何敬轩,你要带她到何处去?」
那人穿着一身男装,但声音婉转娇嫩,身形纤纤袅娜,也是名少女。神哦秘谁
梁祝会蓦然变成了双雌会单英。本仙君又向旁边站了站,看吹笛兄嗫嗫嚅嚅,手足无措地道:「月盈小姐,你、你怎么......」
晴仙轻声道:「敬轩,你快走罢。月盈小姐,你放心,敬轩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宋公子已买了我,他下午也已亲口说,他不会向你爹娘提亲。月盈小姐你......你可以安心嫁给敬轩了。我......宋公子将我赎出风尘,我便用今生报答他。敬轩,我,我祝你和月盈小姐白头到老......」
她转身欲走,吹笛兄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晴仙,你哄着那姓宋的替你赎身,就是为了撮合我和月盈小姐?!你,你怎么如此糊涂!!我何敬轩心中从头到尾就只有......」
「只有晴仙?」那位月盈小姐忽然冷冷截下话头,向吹笛兄处又走了一步。「好啊何敬轩,你今日总算痛快将实话说了。」苦笑了一声,接着道:「是,从你情愿为了她不顾秀才的颜面,在青楼下卖胭脂起,我就该晓得,你的眼中只有晴仙了。只是......只是从小时候起,你就说要娶我做新娘子,我傻傻当了真,却不愿意信你喜欢了别人。」将一件物事丢在地上,转头向墙边去。
原来吹笛兄就是醉月楼下卖胭脂的小哥,怪不得本仙君看他眼熟。
月盈小姐走到墙前,又转身道:「晴仙姑娘,你为了敬轩哥居然用自己来拖住那姓宋的,不让他向我爹娘提亲,实在有些傻气。我爹娘逼我嫁他时,我已说了,死也不嫁,逼得狠了,大不了我一走了之。你不问问敬轩哥喜欢谁,先把自己赔进去,不晓得这样很伤他的心么。」
本仙君忽然发现,我这后院的墙头实在是矮得很,冯月盈小姐不费什么工夫就攀了上去,再跳到院外。晴仙与何敬轩依然两两相望。
何敬轩说:「晴仙,和我走罢。」
晴仙摇头道:「晚了,我骗了宋公子,他有钱一定也有势,我若和你走,只能害了你。轩郎,你走罢。」
我飘到月门边,现出身形,咳了一声。
何敬轩正一把紧抓住了晴仙的手,一对苦鸳鸯听见我这一声咳,立刻风中落叶一般地抖起来。
本仙君和蔼微笑道:「莫怕,方才在下在暗处,已经都看见了。」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撕成一片片,向晴仙道:「这是你的卖身契。」
晴仙定定地看着我,忽然和何敬轩一起,扑通跪了下来。我诚恳道:「两位之情,感天动地,让我这俗人亦感动不已。在下虽非君子,也愿玉成二位。张兄,你带晴仙姑娘走罢。」
夜半风寒时,我站在空旷的后院中笑了一声。
看来本仙君就是这个命了,本以为临上诛仙台前捞了两段尘缘,原来我依然是根搭路的柴。
身后一个声音悠然道:「你近日的这一阵春风桃花乱,滋味可好?」
我回过头去,看他站在近处,向我一笑。
我心中像被一把提了起来,竟一时当自己眼花。却管不住自己的脚,疾步到他面前,听见自己话里都打着颤。
他就那么站着,微微地笑,听我的颤声。
「衡、衡文......」
我一把握住他的袖子,盼望过无数回,临到眼前时,却一时疑心是做梦。他凑的近了些,在我耳边低声道:「其实那天晚上,你说让我快些好罢,不知怎么的,我就好了。但我看你正春风得意看桃花,于是就想瞧瞧你这段运走的如何。」故作唏嘘地叹了口气,「看来你成天叹来叹去的倒不是叹假了,你的桃花运委实可叹。」
我只瞧着他,不知道说哪句话好。
衡文道:「夜深风冷的,在院中站着被人看见可不好了,先回房去罢。」
我讪讪松开他的袖子道:「好。」
到回廊上时,衡文轻声笑道:「你这两天晚上睡书房,这书房可能让我进么?」
我又讪讪笑了一声,推开书房的门。
小书房十分的小,我上午又让人将硬榻换走,塞进一张大床,剩下四方一块小空隙,推开门,刚好月色照到桌前。我合上房门,衡文一挥袖子,在房内加了道仙障。
我道:「你刚好,新近还是莫要动仙术。万一......」
衡文道:「无妨,我这两天变成童子,不也使得仙术么。」
我情不自禁,又伸手握住他袖子道:「还是少用些好。你......」
衡文站着瞧我,他已好了,在凡间的这几日,终于也到尽头了。
不论什么日子,最终都有到头的一天。
我握住衡文的双臂,唤了声衡文,还不待他应就向他的唇上亲了下去。
本仙君十分钦佩自己,今天上午何其英明地让人抬了张大床进来。
前次的桃花林,是衡文用仙术化出的幻境,总带了些梦浮一般的虚幻,不及此时真切。
衡文的眉尖微微蹙起,我哑声在他耳边道:「我比上次轻些。」衡文睁开半闭的双目,眼角带笑似的望了望我,重重一口咬在我颈上,「痛快些。下、嗯......下次我便不让你了......」
近寒冬的天,扛进一浴桶井水来,用法术将它弄温也比平日费事些。原本是想将我和衡文洗涮干净,结果洗着洗着又洗回了床上。于是再换水,再温再涮,几来几去的,等本仙君真的清爽惬意搂着衡文到床上小睡时,天已快亮了。衡文懒懒道:「难怪凡人常说,只恨春宵短。今夜却知此意。」阖上眼,沉沉睡去。
我闭上双目预备小憩,却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坐在一间屋子的灯下,面前摆着一盘棋,我眼前像蒙了一层雾,看不清棋局,看不清对面与我下棋的人,我心里却知道,是我输了。我脱口而出道:「我又输了,不晓得这辈子能不能赢你一回。」灯花噼剥地响,身侧的窗纸却已隐约透进晨光。对面那人挥手扇息了灯,推开窗扇,晨光乍入。我却眨眼间站到一方院落中。雾气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院落的一切我却似乎了然于胸。我前方该是一方水池,池中的睡莲刚刚长出圆叶,池岸边有几块太湖石,两株芭蕉。池对岸有一个亭子,亭中的石桌上刻着棋盘。这时候应该是春天,木香花的香气在晨雾中沁人心脾,院墙上蜿蜒堆砌的木香花丛一定花满枝头。
他就在我身侧站着,我身后,是方才的那扇窗。
我向他道:「晨露薄时,东风正好。」依然瞧不清那人的脸,却知道他定会欣然一笑。花香郁郁,晨风清凉,那雾气却愈来愈浓,我着急看那人的脸,想知道他是谁,他的身影竟完全隐进了雾中,无形可辨,我伸手想拉住他询问,触手握住一角微凉的衣料,猛一凛,醒了。
我手中抓着衡文的袖子,衡文正靠在床头,侧首看我。
我忙撑起身道:「你......多睡一睡罢......快躺回去。」衡文懒洋洋地道:「我又不是凡人,哪里这么弱,睡一睡乏已去得差不多了。」本仙君立刻问:「你......从哪里知道凡人这么弱的。」衡文打了个呵欠道:「书上看的,那种册子,单有画的不如有字配画的好。」
衡文--他--究竟看了多少本春宫--
衡文看向我的手道:「你左手怎么了,好像不大灵便。」我正在揉左手的小指,应道:「兴许是什么时候伤着了,小指有些不适。」从清晨起小指根就像被刀割一样,阵阵地刺痛。
衡文抬起我的左手看了看,忽而道:「我想先回天庭去。」瞧了瞧我的脸色,笑道:「你莫要发慌,我并不是回去认罪。我只觉得你下天庭这一趟,许多理由都十分牵强,事情也有些蹊跷。我想去玉帝御前将这些疑惑都问问清楚。至于认罪么,」发梢轻轻擦过我肩头,「待你我一道去认。」
衡文想回天庭,我决计拦不住他,只好道:「好罢。」
我随着他披衣下床,替他顺了顺衣襟。衡文走到门前,侧身向我道:「宋珧,你说等你我和天枢南明一样历劫的时候,下来设情障的能是哪个?」
我干笑道:「还真未想过。」衡文一笑,在晨光中拂袖转身,化光而去。
我在房中的那块空地上空站了片刻,叹了口气。从衣袖中翻出一折白纸,铺到书桌上,再拿出一支笔,那笔不用蘸墨,自然就在纸上写出字迹来。
我将写满字迹的纸折了几折,念了个诀,那纸就化成一道金光,转瞬无影无终。
这是我下凡间时,玉帝秘密赐给我的,叫做上言折,无论在何处,此折都能在瞬息之间摆上玉帝的御案。
本仙君出了小书房,揉了揉太阳穴,衡文不晓得凡间世情,依然瞻前不顾后,他走得倒利索。今天一大早,院子里少了晴仙,又少了位小少爷,要本仙君怎么对下人和小天枢编圆了这件事?
衡文再快,绝对快不过那本折子。
我在那张折子上向玉帝道,罪仙宋珧辜负玉帝法旨,私通消息与天枢星君,且妄动私情,自念无可恕,自请其罪。
折子递上去,本仙君自家也觉得自家十分苦情,但天枢之事,我绝对逃不了责罚,既然已经要上诛仙台,何苦还拉上衡文。
天枢和南明的例子摆在眼前,所以我想,就算我被打下凡界,再做凡人,衡文在天庭,总比我和他两个都到了凡间好些。
我走到回廊上,迎面先碰见一个小丫鬟,小丫鬟福身向我问了安,我正琢磨要不要说晴仙姑娘和小少爷还在睡,莫要惊扰,暂时先挡一挡。远远地小厮忽然急急惶惶地跑过来道:「老、老爷,正厅、正厅中......你快去看看罢......」
我大步流星赶到正厅。一男一女在厅室正中央向本仙君扑通跪下。
晴仙和吹笛兄怎么又回来了?
晴仙和吹笛兄跪在地上,对着我痛哭流涕。
吹笛兄拉着晴仙的小手向我哭道:「宋公子,你是晚生和晴儿的大恩人,晚生和晴儿完婚后,一定在家中供奉恩公的长生牌位,日日上香......」
他哭,晴仙也跟着哭。但这二位昨天夜里怎么不在后院哭完,今天特意再跑来哭一场。
我无奈弯腰扶起晴仙和吹笛兄道:「当不起当不起,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天下最圆满之事。在下--在下不过是顺天而行。」
送走了晴仙和吹弟兄后,我回到正厅,看见屏风边站着小天枢。
天枢亮晶晶的眼看着我道:「方才晴仙和那个人,为什么哭成那样?这是不是凡人的情?」
我摸摸他的头,坐下来道:「没错。」
天枢道:「情不是一件让凡人很快活的东西么?那应该笑才是,为什么哭。」
我道:「惹上了这种东西,哭的和笑的都不少。」
天枢哦了一声。
我向丫鬟道小少爷今天贪睡,先莫喊他,能哄一时是一时罢。吃完早饭后,天枢在僻静处小声问我:「衡文呢?」我实话实说地道:「他先回天庭了。」
天枢皱起额头,我正要详细解释,忽然室内大放光明,半空中现出北岳帝君,引着五六个天兵,朗声道:「宋珧元君,我奉玉帝旨意,引你和天枢星君速返天庭。」
天枢尚未恢复,依然懵懂无知,伸手牢牢抓住了本仙君的衣襟。
北岳帝君落下地面,客客气气地向我道:「宋珧元君,请罢。」
五六个天兵向天枢去,本仙君跨一步到天枢身前道:「和帝君打个商量,天枢星君先随在我身边罢。」
北岳帝君看了看天枢,道:「也可。」向天兵们使了个眼色。天兵们便收手,穿墙出去转了一圈。片刻后回来,其中一个手里拎着狐狸,向北岳道:「禀报帝座,已将那些凡人送入幻梦,待醒来后,只当此户人家业已搬迁。」
北岳帝君略颔首,道:「走罢。」
天庭里景致依旧,云霞依旧,守南天门的那几张脸也依旧。
玉帝的案前仙使鹤云站在南天门前,向北岳天王行礼道:「小仙奉玉帝之命,在此守候已久矣。玉帝特意嘱咐帝君带回来的,帝君可已带回?」
小天枢挨着我站着,挟着狐狸的天兵站在我另一侧。北岳帝君道:「劳烦鹤仙使转禀玉帝,已顺利带回来了。」鹤云便向我这里一望,点头道:「小仙已知。」又道,「玉帝口谕,请帝君将天枢星送至爻光殿内。」
北岳帝君领了口谕,转身向天枢道:「随本座走罢。」神色中却有些不忍。小天枢不明究理,用清朗朗的童音道了声:「好。有劳帝君了。」从我身侧举步向前,又回过头来道:「对了,你住在天庭何处?这几日在人间受你诸多照应,改日再登门道谢。」
我强微笑道:「我住在广虚府。你若能过来,请北天王帮你指路罢。」
天枢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大概久不出北斗宫,惭愧未曾听说过。不过下界这几日,天庭的景致倒改了一些。暂时别过,闲时再回罢。」
我应道:「好。」眼看着天枢走到北岳帝君的身边。
鹤云走到本仙君身前道:「请随我来罢。」
我举步向前,鹤云伸袖拦住我道:「宋珧元君,小仙并非在说你。玉帝口谕,让元君暂时回府休息。」看向拎着毛团的天兵,「你随我来。」
我惶恐了,鹤云对我说话,依然十分客气,称呼也依然是宋珧元君,可见玉帝还没下令将我削号销籍。玉帝还没将我削号销籍,就是说他老人家后头给我预备着大惩处。
本仙君眼睁睁看着北岳引着天枢,鹤云引着拎毛团的天兵渐行渐远。其余的天兵躬身向我道:「我等奉命,护送元君回府。」
我抬头看时,天枢小小的身影已经在云雾中模糊不见。玉帝为什么不拎我上殿审问,他老人家的葫芦里在卖哪门子药?
衡文他--怎样了......
我在众天兵的簇拥中回了我的广虚元君府。话说我在天庭这么多年,虽然混了个劳什子的元君当当,却连随从都没几个,成天看几位帝君和衡文上殿应卯之时排场无限,颇眼热。今天夹在一群天兵中间,总算排场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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