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出书版)下 BY 大风刮过
  发于:2010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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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星君和南明帝君本该互相辉映,是他凭空介入乱了天数。
衡文清君注定与一头狐狸共历情劫,由他牵桥搭线,终让此情得生。
所以他永远只能是别人故事里的配角,不是打鸳鸯的棍,就是过河用的桥,
不只注定是个永世孤鸾的命,现在要面对的,还是灰飞烟灭这样的结局。
凡人死的时候似乎会有幻觉,可他为何在灰飞烟灭之前,也产生了幻觉了呢?
当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某种昆虫......
第八章
慕若言一声「劳烦宋公子」说出口,我心中颇有些感慨,撤身进屋去喊衡文。还未侧过身,就听见身后衡文道:「是慕公子么,在下方才尚未起床,未能相迎,且请莫怪。」
门咯吱一响,衡文已在我身侧站定,仍然化了一身淡青的长衫在身上,齐齐整整的,一点也看不出是刚从被窝中爬起来。
慕若言自然要说,大早上过来扰衡文和我的清梦,是他太唐突,与衡文你来我往客套了数句。衡文让他进屋,几个侍卫守在门前。进屋后又一番谦让,慕若言才在桌前坐下,道:「广云道长还在房中安睡?」
衡文又摸起了他的破摺扇,挥着道:「是,道长上了些年岁,昨天坐船,恐怕受了些劳累,早早的回房,也不知是修静还是睡觉。在下亦不方便打扰。慕公子如果有事找他,可以去隔壁敲门试试。」
我杵在桌旁绕了两个圈,也拖把椅子自己坐了。
分明是我的事,我却插不上,心中的感触颇难形容。
天枢道:「便不打扰道长了,说与赵公子也一样。新近南郡战事将临,卢阳城中一应的管制都改成军务为先,以军辖民。昨天军中刚定下新令,清查城中人口。」眉头蹙了蹙,似是斟酌了一下字句道:「卢阳的客栈恐怕都要暂时关门。」
衡文道:「在下昨天在茶棚中歇脚时听说朝廷与东郡两支大军正直逼卢阳,单将军想来是要据水一战,为防细作,先将城中的闲杂人等清理出去。」
我忍不住道:「竟不让人在卢阳城中待了么。」
天枢缓声道:「前日在东郡客栈中,广云道长救了在下一命,大恩在前,尚未报答,在下在城中有一所陋宅,赵公子和道长如若不嫌弃,便暂且到敝府权住几日罢。」
衡文合上摺扇,笑道:「慕公子明明知道我尚有可能是东郡王府的幕仲,广云道人神神叨叨大有可疑,却仍让我到府中住么。你不怕我与他--」摺扇向我一指,「还有广云道人,和东郡大军里应外合,害了单将军么?」
慕若言道:「赵公子就算真的做得出,此时也已经告诉我了,又有什么可顾虑。」
衡文望了望天枢,道:「佩服,佩服。」
我也几乎和衡文说出一样的话来,单晟凌这次清理卢阳城,定然想将本仙君和衡文一道清理出去,省得碍他的眼。慕若言这时候来请我们到府上住,既可以猜他是品性高洁,信任我和衡文,也可以猜他是顺水卖人情,实则请人进府方便盘查看守。
衡文霎时兴致勃勃,我在一旁咽了咽唾沫,似乎瞧见他身上那爱掺合的小火苗儿腾腾地烧将起来。果然,赵公子爽快一笑,道:「既然慕公子开口相邀,在下便厚下脸不客气了。但此时广云道人还未起床......」
慕若言道:「午时过后方才清查,在下巳时三刻再到客栈中相迎,赵公子看可不可行?」
衡文立刻拱手道:「有劳有劳,多谢。」
慕若言笑了笑:「不需客气。」两道清澄的目光却转到本仙君脸上来,停了一停。我顿觉要出纰漏,广云子是本仙君,本仙君即是广云子,慕着言却见着了宋珧,这可怎么好?
还未等我出神,衡文忽然肃然向我道:「是了,既然午时城中就要清查,你抓紧收拾,赶在午时前出城罢。」
慕若言的眼神里顿时带了疑惑,我却一时编不出什么非要正午时前赶出城去的理由。只好含混道:「不急不急,那件事情虽然紧,却不急在一时三刻,等中午再出城也不迟。」
衡文眯眼笑了笑,声音却放得比平时沉了些:「也是,昨天晚上只顾着别的,竟没和你好好说阵话,等中午再走吧。」
慕若言站起身道:「在下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了,巳时三刻再会罢。」
我和衡文起身,送到门前,门外的侍卫门簇拥过来,正在此时,身边喊了一声:「劳驾劳驾......劳驾让一让--」一个小黟计端着一盆热水斜身欲从此处穿过,衡文和我向后退了退,天枢向边上让让,小伙计哈着腰端着热水颤巍巍地走,可能是几位侍卫仁兄手中兵器太过雪亮,小伙计快走到天枢身边时,偏偏手一抖,脚跟着不稳,眼见一盆热水就要向天枢身上泼去,一个侍卫斜刺里飞起一脚,小黟计连人带盆直飞了出去,水哗啦落了一地,盆乒乓砸落地面,小伙计重重向前斜撞去,正撞上隔壁的门板。
房门砰地被撞开,小伙计惨叫连连滚进房中。
本仙君心中咯竖一跳,不妙!身边的衡文干笑了一声。
只见几个侍卫一拥而上,森森矛尖正要对准小伙计,忽然手都不约而同地一顿。
这间房中有狐狸有山猫,稀罕物儿不少。但是--
「队长,房中的地上躺着一个道士。」
广云子啊广云子,是我对不住你,我既然借你一用,就千不该万不该还把你扔到地上挺尸......
慕若言神色一动,目光在我和衡文脸上一转,迈步往隔壁房门方向去。
我昨天晚上把广云子搁在了一个风水宝地,只要向房门中望上一眼的人,一准能看见他硬梆梆地挺在地面上。
小侍卫说:「慕主子,队长,您两位看这道人躺得真奇怪。」
慕若言和侍卫中头领模样的大汉都对广云子大有兴趣,准备移步过一看。
我连忙一步迈上,闪到门旁赔笑接道:「因为这位广云道人道行高深,乃是一位高人,高人作为非我等凡夫所能想像,兴许他老人家正在修某门高深密法,睡觉时需在地上躺躺,吸吸地气。」
侍卫头领恍有所悟地摸了摸下巴,慕若言的眉尖微微蹷起,「此处是二楼,广云道长如何能吸到地气?」
衡文在眼梢里无可奈何地瞧了我一眼,我把拳头凑到嘴边咳了一声:「在下也只是那么一说,算是自家的猜测。广云道人......他是位高人么,高人做事,总是与常人想得不同,哈哈......」
慕若言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些,我道:「道长他在修炼,想来是不愿意让人打扰,,慕公子方才说自己仍有要事,别因这些小事耽搁了,还是先请赶快去罢。」
侍卫头儿凑近慕若言低声道:「慕公子,小的看这个人言辞闪烁,似有掩饰,有些可疑。」
有问题么?本仙君千年修来的翩翩风范难道不足以令尔等凡夫肃然折服?
侍卫头儿见本仙君冷然看他,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而且此人来历不明,油头粉面,衣衫不整,巧舌如簧,依小人看来,大有问题!」
衡文无可奈何地又看了我一眼,本仙君心中微怒,想当年我未上天庭时,在京城也算得上一介风流贵少,京城里细数各路公子哥儿,偶尔做个高低排名,不才亦曾上过榜首。本仙君这张老脸皮虽已历经沧海桑田,数千载风霜,恐怕微不如从前,还不至于到这个份上罢!
我冷起面孔,挺起脊背,整了整衣襟,垂袖而立。神秘谁
狐狸和山猫都在床上卧着,应该是早上本仙君和碧华灵君走了之后便很自觉地挪了上去。山猫缩在床角的枕头后睁着圆溜溜的绿眼睛,狐狸一副事不关己地样子漠然盘着。
侍卫头儿向广云子身边低头看其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心领神会:立刻蹲下身,床上的狐狸抬了抬眼皮。
慕若言跨进了房内,侍卫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广云子鼻下片刻,又按了按胸前,摸了摸脉搏,压了压颈侧,掀了掀眼皮,转头起身道:
「队长,这个道人是个死人。」
衡文讶然且沉痛地道:「啊,难道广云道长已经仙去了么?」
我抽了抽脸皮:「难道道长是在效仿当年的铁拐李,出窍神游去了?」
慕若言站在广云子的身边,垂目看着,面无轰情,叹息般道:「看来只好请两位去衙门走一趟了。」
半个时辰之后,我和衡文站在卢阳府衙门的大堂上,广云子被摆在上一副担架,几个侍卫将他抬到衙门,身为物证,横上大堂,就在我和衡文的旁边。
本仙君和衡文清君本都可以在客栈中乘风而去,但这次是玉帝给的差事,没有办完不敢轻易曝露真身,光天化日的大显冲通,吓坏了这群愚民也不好。索性就到衙门走走,看他能怎样。
狐狸在客栈里趁乱遁了,山猫道行浅,未来得及遁,慕若言看见它,抚摸了片刻后抱了起来,山猫在船上对慕若言似有好感,咕咕地蹭了蹭,由他抱着,上了马车。
衡文对凡间的衙门甚有兴趣,上下左右都打量了一打量,我却怕他兴致一来,等下在审讯中认个罪,再去大牢里看看。趁衙役们都在打呵欠,知府还未升堂,低声道:「你方才忒不够意思,只让我独自乱解释,一声不帮。」衡文道:「你在慕若言面前舌灿莲花,我怎好抢你的风头。」状似憾然地摇了摇头。本仙君正待还要开口,堂上一阵响动,将要升堂。屏风后转出一个蓝色官服文官打扮的人物,应该是知府,他走到屏风外,却低头垂手而立,屏风后又大步流星走出一个人,却是位熟人--
南明帝君单晟凌。
单将军雄赳赳地在左上首的一把太师椅上落座,知府才敢入座升堂。一拍惊堂木道:
「堂下大胆匪徒,你们看到本官,为何不跪?」
本仙君与衡文悠悠地站着,单晟凌初次见本仙君真身,佯装不经意地估量。知府再一拍惊常木:「大胆!本府问话,竟无动于衷!本府且问你们,是用何手段谋害此道人,快快从实招来!」
本仙君实在看不过去下,道:「单将军,你们南郡的衙门审案前,都不先验验尸体?」
单晟凌的目光蓦然一锐利,「你认得本将?」
我负手,高深一笑。
单晟凌摆手道:「传仵作,验尸!」一双眼却从我身上转到衡文身上,紧紧盯着。盯得本仙君十分不高兴,难道南明成天守着天枢还不够盯?
仵作上来,验看广云子的尸体,左验右验,反复验来回验,衡文用密法音向我道:「凡间的官员如此昏聩,难怪凡间的百姓给天庭上许多的香火供养,他们平时活着,委实不易。」我亦用密法音回过去道:「也有好官,但总是昏官多些。老百姓活得确实辛苦,所以天庭才会把打入凡间做为天罚和历劫么。」
衡文道:「为什么偏弄出这么多个贪官来。」我嘿然道:「此事清君你也有份,譬如堂上这位知府,要经过科举、得中进士,才能做这四品黄堂。文命兴衰与科举之命可都要从你那文司府的案下过。」
衡文默然不语,片刻道:「等我回了天庭,亲自整理文命卷宗,务必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一律销帐。」我道:「方才挤兑你的,别当真了,其实凡间有句俗话说的好『三分天定,七分人为』,譬如你的案头,命格老儿的案头能有多少本册子,凡间来来往往生生死死,霎那之间无数人生人灭,哪里管得过来。就算你在文册上细细注明了文命贤者当,他中了科举,讨不了皇帝与权臣欢心,-样做不了官,施展不得。所以历朝历代,才会有兴有衰,起灭更迭。」
衡文道:「凡间的道理竟然有这许多,你这一番话却很有仙性了。难得难得。」我道:「我在天上这数千年,难道有说过不仙性的话么。」衡文啧了一声。那仵作终于将广云子验看完毕,颤颤道:「禀将军,禀大人,此道人的尸身未见有什么异常......小的没有看出他杀的痕迹。」
知府道:「定是这两个匪徒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段。来人,将刑具抬上来!」
我用密法音向衡文道:「看来你我必定要乘风而去了。」衡文道:「且等刑具抬上来我看看再走不迟。」
衙役们抬上一套夹棍,笼了一个火盆,往火盆中伸进一块烙铁。衡文摇了摇头。知府再拍惊堂木:「上刑!」衙役举着夹棍上前,我与衡文正要飘然而遁,堂外忽然传来冷冷一声:「且慢。」
门槛上迈进一个人,一袖扫开阻拦的衙役,缓步进堂,挡在衡文身前,冷冷道:「谁敢动我家公子。」
毛团,它捡在适当的时机,在衡文面前露脸来了。
狐狸自以为风流地披着一件白色长炮,收了狐狸耳朵,将银发变成了黑发,飘飘挡在衡文身前。
并不是本仙君存心刻薄它,不用说衡文,就是本仙君略动动手也能将它的小小道行毁在弹指间,它来此一趟,实在没有必要。
知府大怒,堂上大乱,单晟凌却瞧着狐狸眯起眼:「阁下似乎是位故人。」狐狸冷然默立,片刻道:「单将军在此严刑逼供,栽赃我家公子杀人,十分可笑,单将军身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却不见有人抓他。」
狐狸的森森目光,从衙役到知府身上一一掠过,继续冷然道:「别的不说,最近单将军和那位慕公子,在东郡,又背了一条人命罢。你们知不知道,如今你们的卢阳城四面楚歌,两股大军压境,原因是何?」
再瞧了瞧衙役们与知府,吊稍眼角向单晟凌一瞄。「堂上的这位单将军,为了救那位被朝廷通缉的慕公子,潜进了东郡王府,杀了东郡王的三公子李思明,所以东郡才联合朝廷,纠集大军,直逼卢阳。可怜你们这些愚蠢的凡夫,竟要因为单晟凌为私欲杀人的恩怨赔上无数条性命。」
衙役们面露惊惶之色,知府抖着手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大胆!竟、竟敢污、污蔑大将军......」
狐狸蔑然道:「污蔑?尔等去问问单晟凌,或等东郡大军到卢阳城外时,再问一问罢。」
狐狸却机灵,懂得掀单晟凌的老底,溃散民心。
单晟凌面色不动,眯起双眼道:「阁下那日回去后,洞中的老小,可还剩下骨头渣拣么?」
狐狸霎时赤红了双目。
恨火熊熊。
阴风大作,鬼云顿举,狐狸的黑发根根扬起,现出银白的原色,一双狐狸耳朵立了出来。
衙役们和知府哀嚎四窜,抱成一团。狐狸厉声道:「凡夫,你伤我一洞老小性命,我今天一定要讨回这笔血帐!」
单晟凌起身大笑,抽出雪亮的钢刀:「你这个妖孽终于现了原形,那日大意被你得了空隙,看我今日不拿下你这孽畜!」
我拉着衡文后退两步,在风口外站着,单晟凌是一介凡夫,在狐狸手下讨不了便宜。本仙君坐山观战,单晟凌被狐狸撕碎在此处,一命呜呼,玉帝应该不会怪我。但狐狸杀了单晟凌,会不会背上一个弑仙的罪名?就算不是弑仙,伤过凡人性命,他日想要成仙,也是难上加难。本仙君要不要伸手阻战?
衡文却已经替狐狸忧心了,沉声道:「不然先阻了此战罢,如果误伤无辜有些不好。而且宣离如果伤了单晟凌,恐怕会落下什么罪名。」
我道:「那我去拦下此斗罢,你站着,别动手了。」
衡文微微笑了笑,我松开他的胳膊,正要施法,上空隐隐传下声音来:「宋珧元君宋珧元君,衡文清君--」
这个声音,不是命格么?!
本仙君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欣喜抬头,命格星君隐在数道金光中疾声道:「宋珧元君,快快将单晟凌和狐精分开!!打不得!天命自有安排!」
X的,此时却喊起天命来,这些天本仙君日盼夜盼,天命却在哪里!
但天上地下,玉帝的旨意最大。我御光而起,在半空中一挥袖,仙风大作,吹散狐狸的妖云,再落下一道仙闪劈开两人,逼出狐狸的原形,伸手抓住后颈毛,遁形而去。
远远落在卢阳城外的一座山头上,衡文已在山崖等候。我放下狐狸,它心不甘情不愿地化出人形,神色悲愤,低头不语。
衡文蔼声道:「我知道单晟凌伤了你一洞老小,你很想杀他报仇。但你如果要修仙,就不能伤人性命。单晟凌的结果另有天命安排,你此时伤不得他,所以宋珧元君才去拦下你。望你能体谅,莫要怪我们。」
狐狸仍然低着头,两只耳朵也悲愤地耷着。
衡文再道:「今天在堂上还要多谢你,其实我和宋珧元君足能应付此事,你原不该冒这么大的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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