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话——苏芸
苏芸  发于:2010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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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发出一声轻响打开了,夏远走进来,看到我露出惊喜的神色,然看看到我手里拿著什麽东
西之後,他的脸色变了。
那一刻我真想把那个信封扔回去,假装什麽都没有看到,可是我做不到。
人有时候不能太认真,可教我事事严谨认真的恰恰就是他,我握著那个红包,努力堆出一个笑。
不用开口问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人不到最後一刻,总还拼命守著最後的一点希望,我放稳声音,轻声问道,“这个……怎麽回事?”
再轻柔也逃不了这是质问的事实,他手插在口袋里,稳稳地站著,“你不是知道了麽。”
在短暂的惊愕过後,他那种泰然处之的态度让我腾起一股怒火来,我大声说道,“你收红包?!”
我不会听不出自己声音里的幼稚和失控,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等著他否认,等著他解释,可是他轻描淡写的
一个字就打破了我最後一丝希望。
“对。”
他声音里没有负罪感,也没有遮掩和辩解的意思,就是简简单单的陈述,仿佛我刚才不过是问他是不是吃过晚
饭了。我屏住气怒视著他,一秒,两秒,三秒,他仍然表情平静,处变不惊。
“你以前跟我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我什麽时候跟你说过,不能收红包了?”
他脸上毫无羞愧的表情,坦然自若。
“俞夏远!”
他不动声色地看著我,只是眼神紧绷,一股愤怒混杂著绝望涌进四肢百胲,我颤抖著手捏起那叠前,狠狠地把
钱砸到他脸上。
粉色的钱币像蝴蝶破碎的翅膀,从半空里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他木著一张脸,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我从牙缝
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看著我,似乎根本没有解释的欲望,然而就算他想解释,我也已经完全不想听了。
我拉开门跑出去,用力地把门摔上,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脸隔著我眼里涌上的一层泪水,模糊而扭曲。
没有想法,什麽想法都没有。我一路向下跑过去,好像脚步一停连心跳也要停了。我飞快地沿著楼梯下行,每
一步都重重地踱出声响,心脏随著脚步震颤不是疼痛,而是空茫的麻木。
不知跑到几楼,一个人迎面叫住我,“叶岩!”
我没挺脚步,继续蹬蹬地往下跑,那个人不屈不挠地跟上来,“叶岩,你上哪去?老师点名了!”
我头也不回地喊了声滚,心里的一股痛这时候才泛起来,眼泪刷地流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寝室的
,只记得自己把头蒙在被子里,嘶哑地喊了几声,引得隔壁寝室的人跑过来敲了半天的门。我隔著门骂了句敲
你XX,一说话又勾起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一直到寝室里的人都回来了,我还是把头蒙在被里流眼泪,同寝的的人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开导我,我一个
字也听不进去,倒了个头,含糊地说声我要睡了。
可是跟本睡不著,眼泪倒是止住了,心里的难受却愈演愈烈。
这不是失恋,如果是被他甩了我心里大概还能好过点,那个红包毁的不是一段感情,而是一个信仰。
是他教会我什麽医生这个职业的真正含义,是他为我指引了一条正途,他是我追逐的唯一动力然而这一切都已
经崩塌。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高尚的人,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高尚的一个,然而他真正的行径,和我最鄙视的那些人毫无
二致。
那种崩塌的绝望感无法描述,然而远没有受欺骗的愤怒和伤害深刻。
我曾经那麽爱他,现在却只剩下恨意和轻视再想想那段日子,为他一个表情、一句话而忐忑不安或欣喜若狂的
心情,只觉得傻得可以。
大概每一段感情结束,再回过头看当初的痴迷,都会觉得很傻,人也就是这麽一点一点成熟,然後变老的。
我也该成熟一点了,这没什麽大不了的,人都傻过。
只是一辈子傻一次就够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爱任何人到底还有什麽是真的?
整整一周,我都呆在寝室,足不出户,蓬头垢面,对什麽都打不起精神。实习结束,所有同学都搬回寝室准备
毕业论文,我竭力表现出正常的样子,然而却整晚整晚的睡不著,透过蚊帐盯著斑驳的天花板发呆。毕业论文
是早就写好了的,我日复一日地盯著电脑发呆,反复地修改一两个标点符号,屏幕盯久了难免很累,於是揉一
揉眼睛,就开始酸胀疼痛。
日子从来没这麽漫无目的过,也从来没这麽难熬过,所有人都看出我的不对,拼命拉著我四处玩乐,我却一步
也不想动。最後,连我自己都意识到这麽下去不行,可是光这麽想著,我还是不知道该做什麽还有什麽是值得
做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现在绝望里,走投无路。然而第八天的时候,俞夏远突然来找我了。
我是分割线
这章写得非常难受,亲手毁了俞老师的形象,那种感觉……一言难尽。
他确实收了红包,而且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希望大家能谅解他。
当然,这种行为是不好的,是很不好的,但是有时候个人的力量是很微不足道的。
医生的境地,有时候真的很尴尬。
叶岩被保护得太好,只看到光明崇高的一面,阴暗的一面夏远却一直没给他看过。
但有些事情其实是应该懂得的。
18
那天寝室的人都出去了,只剩我一个,仍然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发呆。敲门声响起来,寝室的人带了钥匙,
於是我懒得理,仍然躺著,没说话也没动。
然而敲门的人似乎知道我在,不屈不挠地敲下去,声音不大,但持续的细密声音还是让我很烦躁。我光著脚跳
下床,一把拉开门,刚想发火,等看清了门口的人是谁,我条件反射地倒退一步,不动了。
他站在门口,仍然和平时一样,冷静高傲,但摇晃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点心虚。他动了动,似乎是想进来,我猛
地拉了一下门,想把门关上,他却把一只手伸出来,挡在门的缝隙里。
那只手瞬间就红了,我松开手听见他抽气的声音,连自己也觉得疼痛难忍。
“叶岩。”他声音里的耐性让我惊讶,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这麽善於隐忍的人。
“我一句话也不想和你说。”
他脸上受伤的神色让我觉得无比快意,趁他发愣的时候,我飞速地拉上门,逃一样跳上床,用被子捂住了头。
“叶岩。”
我不说话,把头蒙得更紧,然而他的声音还是那麽清楚。
“叶岩。”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也很可耻,我跳下床,拉开门面对著他,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然而很快镇静
下来,静静地等著我开口。
“俞夏远。”
被叫的人只是看著我,我看见他镜片下面透出的一片青色。
“以後别再见面了,我不想看见你。”
像是早就料到我这麽说似的,他淡淡地问,“你想好了?”
然而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想好了。”
那一瞬间,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有再关上门的冲动,然而我还是忍住了,带著中凶狠的怨气死盯著他。半秒锺之
後,他又叫我,语气却和从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了。
“叶岩,你对我怎麽看?”
“我看不起你。”
他脸上的表情让我觉得,我刚说扔出的不是一句话,而是一把刀。
什麽东西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我们都没话可说,只能木桩一样钉在原地,他一直看著我,眼神像是想告诉我什麽似的,可是我什麽都不想听

我伸出手拉了拉门,於是他被慢慢地隔离在门外,等到门发出一声轻响,再度锁上之後,我松开手,就那麽坐
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隔著门,像隔著一个世界。
“叶岩,等你有了资本,再来看不起我。”
我终於失控,一脚踹在门上,“滚!”
“等你什麽时候比我强了,才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
我在门上又踹一脚。
这次不再有回应。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听到走廊里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当那点声音也终於消失了之後,就只剩
一片死寂。
傍晚的时候,室友回来了,大嫂也跟他们一起,顺便提了饭来看我。我接过饭,放在桌上没吃,回头问他们,
“有烟麽?”
一个星期以来我头一次对什麽表现出兴趣,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後异口同声,“有,有!”
四五盒烟被同时戳到我面前,我拿了根红河拿了根中南海,很猥琐地两支一起抽起来。有一年多没抽烟了,第
一口的时候,胸口被呛得刀割似的疼,於是我光明正大地泪流满面。
我戒烟还是因为他。
有一次他在我身上闻到了烟味,皱著眉问我,“你抽烟?”
从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不高兴,於是我说,“以後不抽了。”
戒烟当然不容易,可就因为他,我觉得没什麽事是困难的。
现在想想,真是傻,真XX傻得可怜。
第二天就是论文答辩,我一个晚上没睡,从眼睛到脚无一不肿,答辩里也不知道犯了多少错误,然而到底还是
通过了。我是最後一批答辩的,等我回到寝室时,男生楼里早已经乱成一团,隔壁寝室的人都挤到我们屋里,
一群人吆喝著要去吃饭庆祝。
然後又为谁该请客的问题吵嚷了半天,我坐在角落里,懒得说话,也不想动,脑袋里哄哄的一片嗡鸣。
“都别叫了,”正闹腾著,大嫂举著电话跳进来,“有人付账了。”
一片欢叫,然後才有人想起来问,“谁啊?”
“大磊。”
王磊是和我们同届的研究生,已经毕业了两年,在学校的时候是研会主席,和我们混的很熟,常一起喝酒打球
,很义气的一个人。一帮人闹闹腾腾的收拾东西出门,我跳到床上,闷声说,“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大嫂走过来,一把扯下我的被,“走走走,一起去。”
一群人起著哄,不由分说的拉著我出门,我穿著拖鞋就被拉上了公车,在摇摇晃晃里向市区赶过去。刚答辩完
毕,大家都有点兴奋过度,一路吵嚷得厉害,让我的耳膜发疼。
王磊早定好了房间,众人胡天海地的要了一堆菜,我刚坐下就不由分说被人灌了两杯酒。闹腾了一阵,王磊从
桌子底下抽出一个包,“你们谁抽烟?”
早有好信的人把黑色的塑料袋打开了,露出两条小熊猫,几个人怪叫一声,立刻瓜分干净。
“磊哥,你这个月不过了?”
王磊一脸苦瓜相,“病人送的。”
几个人哦了一声,拆开包装,包厢里立刻烟雾弥漫,有人递给我一枝,我拿在手里,没动。
“本来不想要来著,非让我拿著,我又不抽烟。”王磊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心里挺虚的,头一次收东
西。”
“你们主任不知道就行呗。”不知道谁叼著烟含糊不清的声音。
“别提了,我说我不抽烟,那患者就说那我改送钱吧,我吓死了赶紧把烟拿了。”王磊一摊手,“我想想挺心
虚,就去问我们主任,结果他说,‘你不抽烟是吧?拿楼下烟店去卖了。’”
众人一阵哄笑,王磊仍然苦著脸,我刚好坐在他旁边,随口安慰了他一句,“别人送你你就拿著,又不是你要
的,怕什麽。”
王磊点点头,伸手从桌上拿了打火机要帮我点烟,我哪里敢劳动他,伸手去接。
伸出一半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叶岩?”
我推开椅子猛地站起来,站得太急,头有点晕乎乎的,我混糊地说,“我喝多了,出去走走。”
短短十几米的走廊,我走得七拐八弯,夏天的晚上难得的凉爽,一阵晚风吹过来,我燥热的头脑猛地打了一个
激灵。
搅成一团的思绪慢慢清晰起来,思考的结果却让我浑身冰冷。
同样是接受财物,发生在王磊身上,或者是任何人身上,只要不是主动索要,我虽然不赞同,但也不觉得有什
麽不对。然而一旦发生在俞夏远身上,为什麽我就那麽愤怒和失望?
因为我对他一直抱著不切实际的希望。
在我心里,一直把他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崇高、最美好事物的代表,我一直用那种不切实际的敬仰来爱著他,或
者说,爱著我心里构筑出的美好形象。我把我所推崇的一切当成他,把一切珍惜到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加诸到他
身上,却从来没考虑过他也许并不是我想象出的那个样子。
我不问他的过去,或许并不是因为我尊重他的隐私,而只是因为我害怕了解得多了,他同我心里的样子就会出
现偏差。我利用他营造出一个梦幻一样美的世界,当这个世界破碎时,我失望、愤怒,於是就把这一切转嫁他
身上,却根本没想过,这对他是多麽不公平,又是多麽的无耻和不可理喻。
我抬起手来,狠狠地删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想起那天的情景,想起那天我对他说的话,想起那天他夹在门缝里
的手……
我再也站不住,向著公车站狂奔而去,跑到半路的时候一辆出租车迎面开过来,我拦下车,说出了他医院的名
字。
19
越过半个城市,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我把口袋里所有的钱一扔,看也没看就向院子里跑过去。电梯还在十六楼
,我没有耐心等,急匆匆地跑上楼,早过了下班时间,护士站里没有人,整个走廊都空荡荡的。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因为星期四是他值班的日子,我在值班室门口停下脚步,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然而他并不在里面。
走廊里静悄悄的,几个护士在护士值班室里打瞌睡,三号病房里传出很轻微的说话声,内容听不清楚,然而我
立刻听出了是他。
我轻轻走过去,握在门柄上的手,涔涔的都是汗,我站了一会,才终於推开门。
他站在床边,面对著我再给十六床听诊,听到门响他抬起头,脸上现出惊愕的神色,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他很快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帮病人做体检,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我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口,等他收起听诊
器,才低叫道,“俞老师。”
他没听见似的,询问著病人咳血的情况。好不容易等到他交代好事情离开病房,我又叫他一声,他的脚步却毫
不停顿,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
认识近他三年,只有两次他这样对过我,一次是我瞒著他考研,另一次就是今天。
那一次他看我的眼神冷如冰封,而这一次,他干脆看不到我了。
我跟在他後面追出去,不屈不挠地叫了他几声,可等到他停下来,一脸不耐烦地表情看著我时,我又顿时语塞
,心虚地看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峙了半天,我终於说出口,“对不起。”
他挑起一边的嘴角,不是一个笑,只是赤裸裸的嘲讽,我的心一下沈到谷底,然而还是挣扎著说道,“那天的
事对不起,我不应该”
我说不下去了。
“不应该把钱摔到我脸上,还是不应该说我无耻?”
不用他提醒我,我也清楚的记得自己说过些什麽,做过些什麽。他仍然带著那种嘲讽的表情,把听诊器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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