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主任的感情生活 上——梅花五
梅花五  发于:2010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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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头,门旁边伸着一个小脑袋,正眨巴着眼睛盯着他。郭晓凌对小孩子一向是既不讨厌也不喜欢,像今天这种心情糟烂的情况下就更没兴致逗他们了。他想关门那小孩子却不让开,而这好歹是客人、是李阿姨的孙子,他终不能一把把他推出去,拉着门僵持了一会儿,郭晓凌问:“你要进来吗?”

小孩当真扭啊扭啊,扭进来了。郭晓凌关上门,又自顾坐到电脑旁边。

小孩在他旁边拧转着身子看了一会儿,道:“哥哥,你在干什么啊?”

郭晓凌停了一会儿方回答他,言简意赅:“打怪。”

小孩又看了一会儿,问道:“让我玩玩行吗?”

郭晓凌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但他还是忍着站起来:“你玩吧。”

小孩拿着鼠标一通乱敲,瞬间游戏里郭晓凌就被人砍了好多刀。郭晓凌在床头抽出一本书看着,也不去管他。又过了一会儿,小孩叫道:“哥哥哥哥,我不想玩这个了,我想玩推箱子。”

郭晓凌现在觉得小孩子简直是世界上最没有眼色的东西,他声音里带了点不耐:“什么推箱子啊?”

“就是,我爸爸电脑里就有……你给我找找。”

郭晓凌濒临崩溃,他想了想,真个帮他调出一个推箱子的游戏来,说:“你玩吧,我出去了。”

郭晓凌上了个厕所,权衡利弊,觉得在客厅里受的骚扰应该比回房间更小,便直接走到客厅一角坐下,在李阿姨和母亲的谈话声中,调小了声音看起电视来。

李阿姨又找到了新的兴奋点,和郭母说得眉飞色舞,并没有再去和他纠缠。这么着说了一会儿,李阿姨突然问道:“小翼呢?”

没人回答。李阿姨站起来提高了声音:“小翼?小翼?”

里屋传来大孙子的声音:“哎。”

“你在里屋干吗呢?”

“玩电脑。”

“哎,快出来!别给你晓凌叔叔玩坏了。’李阿姨说着,走过去打开门,把他揪了出来。

小孩子被揪过来吃了点水果,很是无聊,很快就闹着要走。两位老同事好久不见,正聊得热乎,自是不愿意即散,郭母支使郭晓凌道:“晓凌,带弟弟下去玩玩,去超市买点好吃的好玩的。”

郭晓凌还没说什么,李阿姨先“哈”的一声笑出来:“老孟,你说什么?怎么还弟弟啊?晓凌可是他叔叔。”

郭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咳,糊涂了……我老觉得我们晓凌没长大似的……呵呵。……哎,晓凌,快去!”

郭晓凌头也不回,断然拒绝:“我不去。外面那么冷。”

郭母吸气:“嗨你这孩子……”李阿姨倒是善解人意,把孙子搂在怀里:“就是不用下去,下去干什么啊,这大冷天的……小翼乖,别闹,来,坐这里看电视,等会儿奶奶就带你回去啊。”

小孙子不情不愿地坐了几十秒,又开始扭动:“我要看奥特曼,奥特曼到了……”

郭母伸过手去摸摸他的头:“小翼乖,看什么自己去选吧。少儿频道是不是啊?第十一台,去,让你叔叔给你调出来。”

小孙子出溜下去,伸手去拿郭晓凌面前的遥控板。郭晓凌恰好看到一条与报社有关的重要新闻,想也没想就把手压上去:“别动。”

小孙子被吓了一跳,又见他目视前方一脸严肃的样子,当场便“哇”的一声哭起来。

他这一哭,郭父郭母李阿姨全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小孙子在地上跳脚,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回家……回家……”

郭晓凌此刻还没转过头来,只是因为被吵得听不清声音,调大了音量。郭母有点生气,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你干吗呢,你还跟小孩抢啊?”

这下郭晓凌彻底什么也听不清了,他积累的愤怒终于达到了顶点,站起身来谁也不理,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郭晓凌怀着一腔愤懑之情走出家门,连大衣也没穿。他下了楼,不好意思去明处,便蹲到绿地最边处一个废弃的秋千上,哆哆嗦嗦地望天。

熬了一会儿,他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晚饭就没吃饱的胃也开始抗议,他迫不得已站起来,跑到最近的超市里买了包饼干,刚一打开,就看见父亲母亲把李阿姨送下楼来了。

他隐在一边,等几人依依惜别完毕分别离去,才跟着上了楼。

进了门,郭母看见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啊……”

郭晓凌面无表情,把一块饼干填进嘴里。

郭父开玩笑道:“你儿子是越活越小了……”

郭母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让你给气死了,人家李阿姨两年没来过了,就来这一次你还非给整这么一出,你说,你还小吗?”

郭晓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我小不小的不用她管。”

郭母道:“人家怎么得罪你了你这样的?人李阿姨对你多好啊,你那么别扭人家也没跟你计较,临了还惦记着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听到这里,郭晓凌把杯子一放,蹭蹭走回屋里,“咣当”一声把门甩上了。

屋外响起了郭母的抱怨声,郭晓凌只默不作声。好一会儿,外边细细索索渐渐也没了动静,灯熄了,估计父母去睡觉了。

郭晓凌起来关了灯,黑暗里他张大眼睛,窗外还有过夜生活人群隐隐喧哗,他却只觉自己孤独无比。

他又过了很久也没睡着,慢慢的,身体内部弥漫着难以名状的不舒服感,从下腹部开始,像有鱼在血液里游动。

他缓缓伸出手去,握住自己两腿之间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揉搓着,频率不断加快,可是总是无济于事,他腾出一只手掐住自己的大腿根,用力地拧着,面部痛的扭曲起来,最终还是把双手撒开了。

郭晓凌欲哭无泪地呻吟着,烦躁之下他一头向墙壁上撞去。

“咚”的一声闷响,疼得眼冒金星的郭晓凌在一片嗡嗡里听到隔壁传来母亲的喊声:“怎么啦?”

他没回答,缩回去拿被子蒙上头,鼻子一酸,无声地哭泣起来。

6.唱反调

第二天,为了对付肿起来的眼睛,郭晓凌在厨房鼓捣了半天冰块。手都冻木了,却始终收不到很好的效果。最后,他不得不放弃,怏怏地来到单位。

电梯上到二楼时,门开了,郭晓凌无意识地抬头一看,竟是魏骏。

他当即把头一拧,别过脸去。

魏骏却伸着头地看他:“嗨,谁啊这是?”

郭晓凌绷着脸不理他,魏骏哈哈一乐:“行了,知道你那点小心眼儿,比针鼻儿大不了哪儿去。……我不用你啦,放心吧。啊?”

郭晓凌的脸愈发铁板一块,就跟遇见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魏骏盯着他:“咦,眼睛怎么了?”他靠近了一步,还想再说什么,电梯门又开了,一个送快递的走进来,魏骏不得已退后一步,不吱声了。

门一开,郭晓凌就匆匆走出去,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上午,除了眼睛有点干涩不时要揉一揉外,他一直沉浸在工作中,无比投入。中午,他给相关部门打了几个电话,约了些近期的采访总结事宜,然后叫了份外卖,一边吃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版。

出去吃午饭的郑主任从外边走进来,笑道:“晓凌,今天够敬业的啊。”

郭晓凌“嗯”了一声,继续看着。郑主任又说:“刚才吃饭和杨总一块吃的,他说昨天批评我们部门是为我们好,那错误确实不该出,特别是像你这种‘老同志’了。他叫我转达给你别计较,心里不要有什么意见啊?”

郭晓凌头也不抬,冷冷道:“我有什么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

郑主任本来也是好意,结果却从他这里得到这么个仿佛是决心要和所有人赌气一般的回答,不由得有些气恼,但想想此人历来是个又臭又硬的死人脸,倒也不必这样计较。于是忍了这口气坐下来:“没意见就好……呆会儿全社大会提到一点半了,别迟到了。”

虽然郑主任提醒,郭晓凌还是差点迟到了。

他猛然警觉时,指针已经指到了一点二十九。等他赶到会议室时,会议马上就要开始,大家都熙熙攘攘地坐满了。郭晓凌迫于无奈,东张西望很不潇洒地找座,找了半天,终于在最前面看见一个空位。一屁股坐过去,就听到角落里有人叫了一声:“郭主任。”

一转头,正是校对梁景健。郭晓凌若有还无地点了个头,就掏出稿子来接着划拉了。

全社职工大会开始还秩序井然一派和谐,开到后来宣布新规定时就有点不上路了。

魏骏慷慨激昂,拍着桌子叫嚣:事业改企业!自主搞创收!报社要生存!全员齐上阵!他提出要摊派规定创收额到部门,将创收额与工资奖金挂钩,并要求全体员工、各个部门都要表态。

郭晓凌刚开始还没往心里去,后来听得老有人站起来发言表信心了,才转过头去看了看。他听得有人嘀咕:“连办公室也要搞,有没有搞错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再转过脸来,看到梁景健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梁景健感受到他的目光,朝他苦笑了一下,小声道:“这叫我上哪儿弄去啊……”

郭晓凌看着主席台上敲桌子砸板凳的魏骏,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魏骏也开始往他们这边看了,因为迄今为止他们照排和校对都低着头,还没有一个人表态。他点名了:“郭晓凌,你说说。”

郭晓凌站起来,沉着脸道:“我不同意。”

一石激起千重浪,大家又开始议论起来。魏总编为人比较暴躁专制,没想到一向被大家视为他麾下成员的郭主任肯公然与之唱反调。

只听郭晓凌说道:“创收是形势所迫,可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全社都要上吧。通联发行的搞那是本份,专刊部搞也无可厚非,可你要是连照排、校对都不放过也太离谱了吧。”

当着这么多人面,魏骏面子上大为挂不住,当即拔高了声音:“郭晓凌你这是什么话?还不放过?你当我什么?雁过拔毛?法西斯?”

郭晓凌说:“我的意思是,搞创收也得根据形势和情况来,就算注重经济效益也不能处处以这个为纲。且别说照排校对天天坐班工作那么多,他们本来就是应该老老实实搞文字搞版面的部门,你给他们创收压力,叫他们还怎么能有心思好好作版,怎么还能沉下心来把版面搞好?版面搞不好,报纸错字连篇,创收岂不都是无本之木!……要这么下去,大伙也别办报了,都集体出去要饭算了……”

魏骏用力一拍桌子:“你这是胡说八道!”他气愤地站起来:“郭晓凌你什么态度啊,什么叫出去要饭算了,报社什么时候叫你要过饭了?”

郭晓凌冷笑:“未必那就比要饭强哪去,我看我们也就离登野广告,领封口费差不远了……”

“屁话!!”魏骏大怒。旁边的杨总赶紧拉住他打圆场:“郭晓凌你要正确理解魏总的意思。咱每个人都得有主人翁意识,想着怎么把报社的经营搞好,把报纸办好。今年我们的效益一直没上去,现在经济形势又比较不乐观,这就直接影响到咱报社,影响到咱报社的每一位职工。魏总的意思是动员起大家来,群策群力,都多动动脑子,给报社拉点效益……”

魏骏气呼呼地道:“他们总是没这个意识,还以为现在是吃大锅饭的年代啊,你没能力不出力还想着拿钱?整天抱怨报社这不好那不好,你想想你自己给报社做了点什么贡献。……以后都别到我这来哭穷,也别给我诉苦告困难,完不成任务是你自己没本事,你要是觉得自己干不来呢趁早离开,报社不养闲人,那没工作的硕士生博士生一把一把地等着呢!”

杨总说:“是。现在就业形势也严峻,大家要知足,咱报社一向还是很关心职工,以人为本的。所以也不是说不同的部门指标都没差别,报社还是会考虑各部门的情况的,大家呢也要在干好本职工作的前提下,多思考,看看,尽可能地把咱的创收大计完成……”

魏总不客气地打断他道:“不是尽可能!是必须完成!”

郭晓凌也不领情:“我认为压根就不该给我们这边安排任务,我们编校室这边的人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这个必要,更没有这个道理……”

场上已经很乱了,魏骏正欲发作,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的老社长说话了:“行了。都不用说了,这个事都回去自己琢磨琢磨吧。散会。”

郭晓凌就坐在边上,所以大家眼睁睁看着他第一个走出去,剩下脸色极为难看的魏骏站在主席台上。

很快,底下也作鸟兽散,压抑着的低声的兴奋议论在各个角落响起。

“嘿,真没看出来,郭晓凌还挺大胆的……”

“也奇了怪了,他不是跟魏骏关系挺好的吗,怎么今天公然对着干起来了?”

“那谁知道啊……哎你们说这许社长什么意思啊……”

“那能什么意思,许社长不同意魏总也不会在会上说啊,等着吧,以后有咱的罪受了。”

“哎哟要真是跟奖金工资挂钩那我真没法干了,你叫我上哪里拉广告去啊……”

“领导不是说了吗,完不成任务是你自己没本事,别找理由。”

“我就没本事了怎么办吧……你还别说,我今天对这个郭晓凌还挺刮目相看的,敢跟魏总吵起来,还挺爷们儿的哈?”

“这倒也是,说起来他应该也不是为自己,因为他总编室肯定不能压多少任务,他也常有机会出去跑,都是大事,固定关系也多,有任务完成应该也不成问题,按理说他不愁啊。”

“那他真是为咱呼吁了?”

“不好说……”

由于这个突发事件会议结束得比较早,所以大家回去后都继续聊天,继续刚才的话题。

校对室也是气氛热火,大家既压抑又兴奋,压抑的是以后没准就压上创收任务了;兴奋的是郭主任刚才的“义举”很有可讨论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刚才会上的情况,只有梁景健啥话没有,捧着一本书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郭晓凌也不在意,他仿佛超脱了俗世的烦扰,若无其事地干自己的事。

叫手下的编辑去发完稿,他看看也快到下班的点了,起身去厕所涮杯子。

在洗手池那里正刷着,身后一阵水声,门开了,通过镜子,郭晓凌看到魏骏从里面走出来。

魏骏看见是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四处看看,见没有人,走过去压低声音道:“你这是故意给我难堪了?咱私底下怎么闹都行,你这算怎么回事?”

郭晓凌把水龙头开大,面无表情:“谁和你闹了。”

魏骏不耐烦地把水龙头压下去:“不是郭晓凌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郭晓凌想往上抬水龙头可魏骏的手压在上面,他也不刷杯子了,扭头就走。

魏骏一把拉住他:“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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