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他虽然长得是过分秀气了一点,然而举止并无女气,且学习好,又冷冰冰地不大和人交流,所以并没有人知道他的“毛病”,更没有人在什么地方伤害过他。
而郭晓凌自以为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方法保护了自己,遂再接再厉,把小时候那点腼腆和自保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严肃与冷漠。
谁也不知道郭晓凌的心事,包括他的父母。高中和大学时,他都有过暗恋的男生,但自然是不会像人家表白的。无非辗转反侧一段时间,把无处可寄的情书和自己所收的带香味的信笺一同焚烧了了事。
他没什么朋友,也从来不找,更不用说去Gay吧了。他唯一会做的,也就是在网上和人家疯狂地调情,依靠一些毛片自给自足解决。
人大新闻系毕业后,他留校当了两年辅导员,干得非常糟糕,怨声四起之下,又考进了这家报社,做起了编辑。
他三十岁了,只有过两个性伴,还都是今年开始的,而且是在阴差阳错的情形之下。一个是魏骏,他们的总编。魏骏刚调来没多久郭晓凌就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一次他带郭晓凌出去开会时,在宾馆的房间里,居然真的就动手动脚起来。
当时郭晓凌完全呆了,他是个没经历的人,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简直超出了自己能接受的范畴。总编固然平日做派潇洒不羁,可终不能真的做出此等事来吧……于是在极度的惊讶和痴呆状态下,郭晓凌被魏骏拖上了床,得到了他这辈子第一场真正的性交。
既然什么都发生了,他就索性和魏骏好上了。反正他也知道魏骏风流成性,男女通吃,光老婆就换了好几任,大家都不是小孩子,在一起无非各取所需玩一玩罢了。魏骏挺有技巧,对他那方面的需求也不吃惊,还给于配合,是个很好的性伴,他不反感这个,还很缺。而平时来讲,魏骏对他实在也很不错,郭晓凌没什么业绩,三十岁就提成了总编室副主任,
这里面主要是魏骏起了作用。
另外一个性伴,就是这次去吉林参加“十佳城市”颁奖大会时所遭遇的“一夜情”了。那人严格来说是个强奸犯,不过若非如此,郭晓凌这种人也绝对不会和谁有什么交集。
刚来第一天开完会,主办方请大家去某地参观,郭晓凌去过那个伪自然风景区,没什么兴趣,便自己留在宾馆里睡觉。睡到晚上,大家还都没回来,他就一人溜达着出去找吃的。在一个黑暗的街心公园里,一个瘦高个子的男孩拦住他,对他说:“要服务吗先生,我知道你是gay。”
他愣了足足三十秒,才转过身去想走,一边走一边做思想斗争。正斗争着,那男孩突然把他从后面扯住,连拉带扯地塞到一辆旧面包车里。
在狭小的车里,那男孩坐他肚子,掐他脖子,把他的后背咬得鲜血淋淋,强暴了他。他努力反抗,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最后还有了巨大的快感。
是强暴,却是一场很享受的强暴,那男孩完事之后并没有索取服务费,而是把他丢下车跑掉了。他手脚麻木地把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几乎要爱上了那个一面之缘的暴虐男孩,尽管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
他喜欢那男孩充满活力的身体,还有一口东北口音的糙话,以至于这之后,他竟然不自觉地模仿其那男孩的口气了。那样说话的时候,郭晓凌觉得很爽。
言归正传,终于赶到报社的郭晓凌下了电梯,正碰上比他还严肃、总是一脸阶级斗争的社长。老社长瞟了他一眼:“你刚来吗?”
郭晓凌张了张嘴,只“嗯”了一声。
“以后不能迟到。”丢下这句话,两个面无表情的人擦肩而过,老社长扬长而去。
郭晓凌有点憋气,他木然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心里腹诽老社长:我平时天天那么早来怎么也没见你说一声。
他大清早的就心情不好,在那里小心眼儿地腹诽了很久。刚顺过这口气来,他就被叫到社长办公室去,又被批了一顿。
昨天报纸的一个版面出了错误,错误不大,就是几则消息在调顺序的时候末尾的来源给夹到中间了。这种错误虽然低级,也是难免,但对于他们这种严肃性报纸和从严治社的社长来说,问题就有点严重了。虽说这个版既不是郭晓凌做的,也不是他审过的,但是照排和校对的人都是他分管的,再加上刚被社长逮到迟到,便成了替罪羔羊,让社长狂风骤雨好一顿数落。
郭晓凌默默地听着,心里很愤怒地想:这跟我有个屁关系。更令他恼火的是,魏骏也在一边,一脸道貌岸然地批评他“要认真”。
挨完了批,郭晓凌依令去编校室批别人。
照排室全是大姑娘老媳妇,一个个尖牙利齿,又正忙碌得焦躁,大家都不怕他,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一个个说的自己比窦娥还冤,比圣女还贞洁。郭晓凌被吵得头都大了,当即转身,走去校对室。
校对室烟雾缭绕,大家正在进行每天清晨的“侃会”,不嗜烟酒的郭晓凌差点被熏一跟斗,心情很糟糕地提高了声音:“都别吸了,开开窗户。”
大家还想逗逗一脸苦大仇深的郭主任,结果看他神气不同往日,也就都没怎么说话。郭晓凌把社长的意见传达了一番,开始追究责任。“昨天那个七版是谁校的?我听说一样就没改过来,你们是怎么校的?”
大家都没声音了,郭晓凌四下打量一番,看见面前的办公桌后坐的,正是昨天在厕所里救他一命的校对梁景健。他这才依稀记起自己手下是有这么个人,上个月才进来的,是个临时工,不知道是谁介绍进来的。于是他走了一步:“怎么都不说话了,这还有什么能瞒过去的不成,……梁景健,昨天七版谁做的?你们把昨天那个表拿来我看看。”
梁景健一下子站起来:“……我……我……”
“你?”郭晓凌眉毛一挑,“那刚才你怎么不吱声?”他很严厉地还想再说,旁边一个人突然发话,“老梁,你不是看二四吗,七版不是小舟吗?”
正说着,小舟蹦跳着进来了:“咋啦咋啦?我怎么了?”
大家沉默,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接下来,小舟被郭晓凌狠狠数落一番,小姑娘没受过这个,眼泪都快下来了。批评完这个,郭晓凌又转过身对着梁景健:“你没事替她打什么掩护?那又不是没底,你当我查不出来啊。”
梁景健结结巴巴地,一张红脸膛更红了:“没……没有……我是想说,我……我没做……”
“扑哧”一声,不知是谁笑了出来,一时间接二连三都打起了哈哈,屋里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爱开玩笑的山东人老王还来了一句:“俺娘哎,你看咱景健,怎么见了郭主任吓得连说都不会话了。”
大伙笑嘻嘻地看着郭晓凌,但见他嘴角抽搐,不只是个什么么表情,总之就大家对他的了解来看,笑是不可能了。
郭晓凌果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嘴角抽搐了几下,转过身去走了。
3.番茄炒饭
郭晓凌浑身赤裸地被绑在床头,身上是一道一道的红印子。
魏骏手里扬着自己的皮带,面目狰狞:“说!G D员的名单在哪里?”
郭晓凌紧闭着眼睛,满脸痛苦地侧过脸去,大声地呻吟着。
如果在这里,在魏骏面前,他还要压抑的话,那可真是没法活了!
“不说是吧?我让你死鸭子嘴硬!”魏骏丢下皮带,兴致高昂地跪到床上,揪住郭晓凌打理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末了还拿胳膊肘重重地撞在郭晓凌的胸口。
郭晓凌疼得惨叫一声,身体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鸣响,不知是哭是笑。
魏骏看看他布了一层红晕的脸,右腮已经微微肿了起来,便伸出手去给他揉了揉,同时左手卡住他的脖子,把脸凑过去,蛊惑地道:“说出来吧,说出来洋房、票子、美男、皮鞭大大的有……”
郭晓凌一言不发,牙齿咬住下嘴唇。
“好!你有种!”魏骏冷笑一声,“那我就好好陪你玩玩……咱们来个‘点天灯’!”他跳下床,翻箱倒柜地四处踅摸。
“哎,小凌,你蜡烛放哪了?我记得上次在这儿看见来着。”遍寻不着的魏骏扭过头去问。
郭晓凌忍无可忍地道:“快点!你他妈的别磨即了,快点吧……我不行了……”
“好嘞!”魏骏愉快地高叫一声,“来啦!”
他把自己身上仅存的平角内裤一扯,大鹏展翅一般跳上床,扑到郭晓凌身上。
……
激烈地床上斗争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两人都累得死去活来,魏骏连绳子也忘了给郭晓凌松开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魏骏觉得有人在拿脚踢自己,他醒过来,看到郭晓凌正咬牙切齿地努力伸着腿,一下一下地踢在自己肚子上。
“怎么了?”他含含糊糊地问,半睡半醒地坐起来。
“你给我松开!我要去厕所。”郭晓凌皱着眉头说。
魏骏这才想起忘了给他松绑,连忙上前替他解开,还心疼地摸摸他磨出血来的手腕:“麻了吗?”
郭晓凌没理他,下了床就走。没想到被绑了那么久,腿早软了,没落好地,一个踉跄就向前载去。魏骏眼疾手快,赶紧拽住他,哎呀了一声,哈哈地笑起来,学着赵本山的口气:“你绑……你也麻!”
郭晓凌“嗤”了一声,稳住下盘,白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走开了。
上完厕所之后郭晓凌又洗了个澡,回来后神情气爽心情很不错,看见魏骏正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抽烟,眉毛一拧扑上去抢过来掐灭:“说了不需在我这儿吸烟,想吸回家吸去。”
他光着脚跳上床,把窗户打开:“熏死了!”
魏骏好脾气地看着他折腾,笑眯眯地道:“晓凌啊,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郭晓凌转过头:“怎么样?”
魏骏道:“不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啊,我魏骏什么人,你知道人家怎么评价我——文人气质军阀脾气——见了你还不是乖乖听命。”
郭晓凌呸了一声,缩进被子里:“你听我的?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呀。”他眨眨眼,狡黠地道:“你还打我……”
软绵绵的话音听得魏骏周身一颤:“嘿,你这可有点不讲理了。我为了让你舒服可是尽心竭力,都赶上旧社会丫鬟了……你别说,你丫这变态毛病传染,我现在都觉得有点不正常了……不过说真的晓凌啊,你这毛病是不是越来越厉害啊?我刚才都以为失手了呢,你看你这胳膊上,都出血了,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啊?”
郭晓凌听他说这个,立马冷下脸不吱声了。
魏骏凑过去扒拉下被头:“怎么了?又惹着你了?我又没嫌弃你……这不是为你好吗……”
郭晓凌狠狠把被子向上一拉,转过头去不看他。
“得了!你怎么比小丫头还难哄啊……三十岁的人了,我闺女都不这样!”魏骏晃晃他的肩膀,“走,都快五点了,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
郭晓凌被他晃了半天,终于转过头来:“别出去了,我给你做吧。”
魏骏作惊恐状:“哟,您还会做饭呢。我怎么从来没听说啊。”
郭晓凌得意道:“我什么不会啊。”他跳下床,兴致勃勃地道:“我做饭可好吃了……你先去洗澡,洗完了我也做完了。”
魏骏也一跃而起:“好!那我就尝尝晓凌的手艺。”
魏骏在浴室“哗哗”地洗澡,听见郭晓凌在外边拍门,便笑道:“请进!”
郭晓凌当然不进,他提高声音:“魏骏!你去买菜吧,我以为有菜呢,结果就剩俩西红柿了。”
魏骏把喷头关小点:“日!我光着呢!你自己去吧。楼下不就有超市吗?”
郭晓凌道:“我懒得下去,再说那个超市太小,很多菜都没有,也不新鲜,你去西边那个菜市场买,开车五分钟就到。”
魏骏道:“你还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啊还没有,凑合做点得了,再说都这个点了,菜市场也新鲜不到哪去。”
郭晓凌不依不饶:“你去吧,快点洗,快去快回。”
魏骏道:“得,咱还是出去吃吧,还不够麻烦的呢。”
郭晓凌想了一会,继续砸门:“你还是去买吧,难得我想做,再说出去吃你就不怕撞上熟人啦!”
魏骏不耐烦地拉开门,水淋淋地探出头来:“哎呀,要不这样吧,中午我给你买的外卖不是没吃完吗,搁微波炉里热热得了。凑合吃顿,晚上我陪你在家看球还不行吗?”
郭晓凌盯着他又琢磨了一会,终于转身:“好吧,那就因陋就简吧。”
魏骏洗完澡出来,听见厨房里还在热火朝天,便走过去:“还没完啊?”
郭晓凌在里面大叫一声:“别进来!……快了快了!……你去桌子那里等着。”
魏骏真个停住脚步,转去客厅,口中嘟囔:“我都怀疑你正给我下毒呢……”
魏骏坐下来刚打开电视机,就看见郭晓凌端着两个大盘子从厨房走出来。
他就穿了件T恤,光着腿,可还围了个卡通图案的小围裙,白白的脸晶莹剔透的,瞅着跟个小姑娘似的。魏骏越看越喜欢,趁着郭晓凌往桌上放盘子,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郭晓凌差点把盘子打翻:“干吗呀你。”
“晓凌啊我看你比菜好吃。”魏骏笑嘻嘻地道,把目光移到他的成品上。
桌上,摆着两盘西红柿炒饭,粘乎乎,乱糟糟,跟呕吐物似的。
魏骏咧开嘴望向郭晓凌。
郭晓凌色厉内荏、一脸严肃:“看什么,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其实这是很好吃的。”
“好……好吃……”魏骏迎着郭晓凌的目光,勉为其难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要说很好吃,倒也没有。不过比起它的皮相来,味道还是让人可以接受的。
魏骏昧着良心一拍大腿:“太好了!此饭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啊!”
“扑”的一声,郭晓凌今天算是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模样。
4.劳动人民的疾苦
无论怎么说,郭主任的这个周末还是过得很不错的,于是周一,他心满意足、心情愉悦地来上班了。
今天前面四个版都是别的部门拉来的广告,所以他只是来值班,没有做版的任务,倍感轻松之余,竟然有些无聊起来。
正好社里下发了个文件要转给编校室,郭晓凌便亲自过去递送,正好出去溜达溜达。
走进校对室,若不是那股令郭晓凌反感的烟味,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来到高三的教室里了。别人还好,有在沙发上捧着版看的,有喝着茶拿笔勾勾划划的,就是迎面那个梁景健,就像电视上为突出学生课业压力重而作的广告似的,把自己埋在一摞高高的书后面,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知道的是在那看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打伏击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