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主任的感情生活 上——梅花五
梅花五  发于:2010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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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健今天无比老实,随从似的跟着郭晓凌换牌乘机倒车,除了坐公共汽车时抢着付帐,总共也没主动说过几句话。这一会儿到了熟悉的家乡,那脸上的神情才慢慢轻松起来,此时见问,便笑道:“快了快了,到前面那个电线杆子往右拐就是啦。”

郭晓凌把脸贴在玻璃上:“哪电线杆子啊……我怎么看不见……”

梁景健呵呵一笑:“还有段距离呢,我熟,就能分辨出来。”

过了一会儿,郭晓凌扭过头来咧嘴一笑,就跟觅着宝的小孩似的:“嘿,瞅见了。”

梁景健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卖票的小伙子突然一声断喝:“操!你屙这儿算怎么回事,要屙下去屙,你想熏死着一车人啊。”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原来是个蓬乱头发的年轻女子,正把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孩拉屎。婴孩两腿之下只铺了半张报纸,上面已然落了一摊黄色的粪便。由于小孩准确率不高,误差比较大,部分已经漫过报纸,蹭到车上了。

女子对小伙子的话置若罔闻,吭都不吭一声,一味地埋头轻晃婴孩。小伙子暴跳如雷之余也无计可施,骂骂咧咧地越过她,大力掼开一旁的车窗,然后依次狠狠地开过去。

他这么一弄,本来就呼呼钻风的车厢更变成了一个冰窟,气温和外界已经完全没有了区别。饶是这样,离婴孩比较近的梁景健和郭晓凌还是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一些童子便的味道。

梁景健心里一咯噔,他知道郭晓凌爱干净,整天把自己倒饬得跟T台走秀的似的,简直比女孩还讲究。在他眼里,也把郭晓凌看成个纤尘不染的形象,如此这般肮脏的环境,毫不讲究的乡邻,可叫郭主任怎么忍受呢?

想到这里,他颇为心虚地侧侧脸,斜着瞄了郭晓凌一眼,却意外地发现郭晓凌面不改色,嘴含微笑,饶有兴致地摸着鼻子,盯住那母子看个不休。

梁景健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身体朝下一滑,才发现如此冷的天气后背上居然有了微汗的感觉。

好在不消多久,就到了目的地,梁景健正有点走神,猛然惊觉,忽地站了起来:“哎哎过了,开过了,下……下车!”

小伙子正没好气,气哼哼甩给他一句:“刚才怎么不下!”司机稍微放慢了点速度,他拉开那晃晃荡荡的破车门:“快下!”

梁景健也顾不上多想,提起自己的包,又拽过郭晓凌的包,一马当先地就往下跑。他倒是身手敏捷地跳下去了,再一抬头,车都过去了,郭晓凌还站过道上发呆呢!

这下梁景健着急了,站到地上直跺脚:“郭……郭主任!下来啊!”

车向前方开了有百十米,方看见甩下一个郭晓凌来。郭晓凌没梁景健那接地儿经验,从车上跳下来之后,一个踉跄,啪唧一声,直挺挺就给摔地上了。

梁景健吓得魂不附体,不管不顾地就往那奔,他把郭晓凌从地上扶起来,紧张无比:“郭主任,没事吧。”

灰头土脸的郭晓凌虚踮着一只脚,扭过头去白了眼那几乎看不到影的车:“什么素质!”

梁景健心中又惭愧又担心,满口应承:“是是是,素质太差了,唉!”

郭晓凌摔得不轻,走路都有点瘸,却没怎么计较,一只手搭着梁景健朝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左顾右盼的。他没说话,可时不时地轻笑一下。

梁景健叫他笑得有点毛,手上加力,问道:“郭主任,你脚崴了?”

郭晓凌摇摇头:“没崴,能走……”

梁景健想了想,很为难地道:“等下到了我七叔家,赶紧脱了鞋看看,泡泡脚……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有法洗澡,可能还是太冷……啧,……这个,农村就是条件太差了,你肯定不习惯,这可怎么办呢……”

郭晓凌歪过头去,仿佛是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你把我当什么了啊老梁,我跟你说,有回我跟他们去宁夏一山区采访,呆了一星期,那地方……唉,才是……”说到这里,他突然道,“我说,咱非得去你七叔家吗?不就住一夜吗,在你家凑合一下不行吗?”

梁景健陪笑道:“不是凑不凑合,是我那个家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我走的时候把连床带被褥的都给人了,现在是……是……家徒四壁了……”

郭晓凌摇摇头,笑着说了句“我就是怕麻烦”便不吱声了。

梁景健觉得他这一行情绪有些异样,虽不能叫做亢奋吧,可放在他身上也是怪让人奇怪的。

他无从问起,便若有所思地扶着郭晓凌往回走,路上黑乎乎的看不到什么人,不远处的村庄安静得如同睡去,隐隐传来的人声和狗吠像是一个人在梦呓。

脚下的鞭炮碎屑软软的铺了满地,一弯洁白的月从云中慢慢移出,梁景健这么一扭头,就看到郭晓凌微微反光的脸,仿佛是比那月色还要莹润光洁。

29.七叔家的一夜(已完成)

郭晓凌打老远一看还以为这村子挺安静的,走近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进了梁七叔家的院子,但见屋里灯火通明的围着一桌子人。梁景健叫了一声,马上被狗吠吞没了。一只黑狗窜过来,冲着梁景健一阵摇头摆尾,亲热得不行。梁景健拍拍那狗的头,黑狗狂摇尾巴,然后转过身去嗅郭晓凌。

郭晓凌小时候得过哮喘,家里不让他沾这种带毛的东西,所以他对此颇有障碍。可看梁景健还乐呵呵朝自己和狗看着,只好挺直了腰,步履僵硬地随着他往屋里走。

屋里一个半大老头正叉着腰当堂坐着,瞅见他们,几步就迈了出来:“小安回来了!”

梁景健扭脸向郭晓凌解释:“我的小名。”

郭晓凌点点头,梁景健丢下包用家乡话大声道:“七叔,给您老人家拜年了。”

梁七叔笑得无比灿烂:“好好。”他目光转向郭晓凌,略带迷惘:“这个是……?”

梁景健连忙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郭主任啊。”

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郭晓凌半天,仿佛不敢相信一样。就在郭晓凌开始浑身不自在的时候,梁七叔突然伸出大手,露出一个憨厚而欢快地笑容来:“唉呀,真是没看出来……快快快,屋里坐,屋里坐。”

他一边把郭晓凌往屋里请一边还不停地叨念:“噫,真不像啊,恁年轻呢,噫,稀客稀客啊……”

他进了屋,挥手撵那围成一圈的打牌者:“都走吧走吧,天不早了也,小安领着北京的领导来了,都走吧,啊?”

打牌的几个男子这才发现了梁景健,看样子他们都跟梁景健不错,一个个站起来拍一巴掌打一拳的,七嘴八舌地跟他打招呼,邀请他去家里坐,同时还均一眼一眼地往郭晓凌那边瞅。

梁七叔见他们扯起来没完没了,打断道:“行了行了,明天再说吧,啊,小安刚从北京回来,还没喘口气来!再说人家领导还在这儿呢,走吧走吧。”

梁七叔屡屡催赶,众人这才纷纷离去,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朝郭晓凌笑着点点头,掠过梁景健身边时,在他耳边低声道:“行啊景健叔……真是领导?”

梁景健憨笑着“啊”了一声,不由得朝郭晓凌看过去。

郭晓凌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点尴尬的神情,他平日倒不怕别人欣赏,然而如今风尘仆仆浑身是土,真是有点自信心缺乏……

一时间该走的都走了,七叔家的人聚拢过来,迎接两位远道而来者。

梁七叔,梁七叔的俩儿子,梁景健,郭晓凌几个男人坐着聊天,女人们则烧火兼往上送吃的递茶。在对梁景健作了起码的欢迎和交流后,大家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郭晓凌身上,嘘寒问暖,热情洋溢。郭晓凌本不是个多话、易相熟的人,此时遭受如此礼遇与轰炸,答不出几句话,只有延续尴尬的微笑。

谈了半天,大家看这北京来的年轻领导热情不高,渐渐地热火朝天也变冷场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只剩傻笑了。

梁景健也有所察觉,打圆场道:“唉,也不早了,二嫂,哪有水,要不让郭主任洗洗,睡了吧。”

梁七叔赞同道:“是是是,小安明天不还得进城去看浩然吗,这两天都也熬够了,翠儿,多烧点水……郭主任啊,你看本来知道你们要来都收拾得怪好来,他们这一打牌又乱了,俺乡下条件差,也没好好招待你啊……”

郭晓凌点头一笑:“挺好。”他站起来,看向梁景健,欲 言 又 止了一下,还是道:“……老梁……那个,那个,厕所在哪啊?”

梁七叔七八岁的孙子跳过来,自告奋勇:“院里——我带你去。”

郭晓凌不好抗拒他这番热情,便跟着出去了。

门一关,屋里的人争先恐后抓紧讨论:

“噫,二哥,你这领导不愧是北京人啊,长得比大闺女还俊呢。”

“就是不爱说话,是不是看不起咱们啊?”

“他有多大啊,看着咋恁年轻呢?官大不大?”

梁景健连忙解释,答记者问:“哎,也不小了……他就这样,不大说话,在俺那单位也这样……不过人挺好的,咋说呢……面冷心热吧。”

……

正说着,门咣当一声被梁七叔的孙子撞开,小孩和郭晓凌夹带着一股寒气进来了。

大家顿时噤声,好像在背后议论人长短被逮一样,集体怪不好意思地看向郭晓凌。郭晓凌没工夫注意这个,他没想到这个室外的厕所是如此之冷,他这泡尿撒得要再长点,估计那玩艺都能给冻上!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屋里炉火的温暖让他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其实梁七叔家在村里条件还是不错的,刚盖的两层楼大瓦房,屋子多的“没家具搁地方”。条件不错归不错,这冷的问题却是没能解决,梁七叔家虽然安了土暖气,可没人烧,便不能持久地延续,也不能均衡地分布到偌大一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比如说,郭晓凌所住的这儿。

梁七叔的小儿子刚结婚,小两口的新房是这个家里装饰最好而又最为温暖干净的地方,本来这一家子人打算好了要把这件上房让给从北京远道而来的郭主任,但郭晓凌走进一看,四壁粉红,里面还七七八八挂着不少新媳妇的用品,再看看不知要发配到哪里去的小两口,哪里还好意思住,执意拒绝了。

这下梁家上下犯了难,他们一直琢磨得就是把那间新房让出来,现在郭晓凌死活不住,他们日常住的屋没有刻意收拾,又怕这位领导嫌弃,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梁七叔思忖片刻,道:“那就上西屋呗,小二,把你那褥子抱走,换床新的。”

当家人发话,大家赶紧行动,鸡飞狗跳地往那屋倒腾东西。郭晓凌一看梁家二嫂一连往那屋抱了三床被,连新媳妇陪嫁的大红缎被都搬出来了,不免满脸无奈地劝解:“不用吧,够了够了。两条就够了。”

梁家二嫂很是爽直,当下认真解释道:“郭主任,你不知道,俺们农村可冷了,一会到夜里暖气停了,那才冷来……”

折腾了一番,大家各就各位,基本上都分头去睡了,屋里少了人气,炉子也渐渐凉下去,郭晓凌本来就手脚冰凉,始终没暖和过来,这下更觉出冷来,简直到了不能忍受的程度。

他站到那里等着梁二嫂去给他找洗脚盆,冻得哆哆嗦嗦的,梁景健看他那样,便道:“郭主任,很冷啊?”

郭晓凌颤抖着回应了一个单音。

梁景健又道:“多喝点热茶,就暖和了。”

郭晓凌脸上的肌肉都僵了:“不喝了,喝了要上上厕所的。”

梁景健听他说得可怜,心中很是内疚:“没事啊郭主任,夜里解手屋里有马桶!……唉,我说不让你来吧,你非得来,你咋受得了这冷啊……”

郭晓凌听他又翻起旧账来这一套说辞,有点不高兴了:“谁说我受不了,你能受得了我为什么受不了?”

梁景健当即答道:“你咋能跟我比呢?”

郭晓凌更不高兴了,冷着脸也是脱口而出:“我怎么不能跟你比?”

梁景健连忙解释:“哎呀,我不是说您别的不如我,我就是说……我就是说,我比较抗冻……”

郭晓凌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瞟他一眼,侧过脸去不言语了。

梁景健看得有些发呆,他不由得想:他这个样子怎么有点像女的呢?

两人都在那里若有所思,梁二嫂端了盆过来了,嗓门很大:“郭主任,商店都关门了也没法买新的,这个盆都没大用过,我刷了四五遍呢,你看行吗?”

郭晓凌连忙转过脸来:“行。行。”

哆嗦着好赖洗漱完,郭晓凌被引导进他的房间。他趿拉着鞋,刚烫完的脚很快又冰凉了。

身体僵硬地蹭到床上,郭晓凌心想也许钻进被子里能暖和点,他解开裤子,正要往下脱,梁七叔和梁二嫂突然闯进来:“郭主任,还行吧?”

郭晓凌惊慌之下赶紧把裤子往上拉:“……”

梁二嫂上来捻被子,梁七叔四处打量,分头嘟囔:“这屋还没咋住过呢,倒是干净……”

郭晓凌呆呆地望着他们:“嗯……”

过了一会儿,梁七叔回过头来:“咦,郭主任,你咋还不脱呢?快进去,进去就暖和了。”

郭晓凌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心说你们都杵这儿我怎么脱啊。梁七叔还算善解人意:“翠儿,你睡觉去吧。等郭主任睡了我给他掖掖被子。”

梁二嫂答应了一声,笑着出去了。

梁七叔走过来:“脱啊郭主任。”

他热情洋溢地望着郭晓凌,仿佛不看着他睡上是不能走了,郭晓凌总不好说不方便,只好硬着头皮去解裤子。

他为了漂亮就穿了一条牛仔裤,脱下去就什么也没有了,光着两条腿嗖得钻进被窝里。

“哎呀。”梁七叔大声叹息,“怨不得你冷呢,就穿那么点能不冷吗?……你看我这……”他边说边示范地解开棉袄,露出厚厚的大棉裤来,“……不行,明天我让小翠给你找身衣裳,这样咋行呢……快进去进去。”

郭晓凌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腿触到更加冰凉的被子,简直就不想活了,他半缩在被子里,不敢伸腿,连脱上衣的劲也没了。

别看梁七叔半大老头了,干事还怪妥贴,他见郭晓凌冷成那个样子,当下伸手去替他拽上衣。郭晓凌强忍着由他拉下衣服,冷得牙齿格格直响。梁七叔拉上另两床被子堆他身上,还给他掖被角:“等会就好了……”

等会好不好郭晓凌不知道,他不堪三床厚被子的重负,几乎连喘气都困难了,不由得想起了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

梁七叔犹不放心地狠命给他掖了掖,终于依依不舍地退去了。

过了一会儿,梁景健进来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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