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约楚云留 上——等闲
等闲  发于:2010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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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略显低柔,听起来没什么气势,又素来不喜大声,象这样的尖锐凌厉的大吼还从未有过。
这一下用力过度,牵动伤口,疼得不住吸气。
见他动气,风唯卿也不禁懊悔自己出言唐突,忙察看伤口,见没事才放下心来,躺到他身边,轻轻把他揽在怀里,柔声诱哄:“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我决不会再让你疼。睡一会儿吧,我保证等你醒了就能行动自如。”

 

 

风唯卿果然不是夸口,荆楚云到晚饭时就基本上行走自如了。
因为他的伤,风唯卿原本想多留几日,他却坚持明日就走。风唯卿只好同意,找到莫掌柜,交待他代为准备舒适的马车和出行的物品,顺便向唐霄辞行,找了一圈没有见到,买了饭菜回到梅轩却见唐霄已经等在这里,甚至准备了酒菜。

 


唐霄一见他回来,就不高兴的道:“大哥明日要走也不告诉小弟一声。”
风唯卿看了看楚云,笑道:“也是刚刚决定,楚云告诉你不也一样吗?”
唐霄眨眨眼,笑道:“一样,当然是一样,那小弟就为大哥践行了,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
三人落座。
荆楚云看着他们推杯换盏,谈笑风声,不亦乐乎的样子,心中渐生疑惑。
唐霄虽是谈笑,看似不经意,却是想方设法试探,言语行动也似乎含着某种深意,而风唯卿对涉及师门、武功、医术……以及和自己的相识相交等也不刻意回避,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句句严谨,毫无破绽,用词遣句也妥帖的很,谎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是极高明了。

 


他的口才原来这么好,反应也是极快,为何在自己面前显得那么笨拙?
只听唐霄说了句:“大哥也是,你的武功那么好,为何不教荆兄弟几招?也省得荆兄弟去偷学别家的功夫,以至被人误会,还差点送命。”
这句话试探的意思已是极为明显,甚至隐隐有挑拨之意。
风唯卿笑了笑,从容地倒酒,端杯:“霄弟,我有个提议。”
唐霄也端起酒杯:“大哥请讲。”
风唯卿淡淡道:“你还是不要叫我大哥了,我听着会想起唐礼。”
说罢一饮而尽。唐霄神情一僵,赔笑道:“该死,是我的疏忽,以后叫风大哥好了。”
也一饮而尽,很快把话题岔开。
荆楚云心中一动,唐霄那句话怎么回答都难免露出破绽,而他这句话是警告唐霄亲疏有别,管得太多了,也让唐霄无法反驳。
突然想起下午时他那句气死人的话,那时激愤之下,不及细想,此时越想越觉不对。他只是不懂情事,而非不懂人情,怎会不知那几句话说出来会让人难堪?
那么他是故意的,连那松口气的神情也是故意的,那时竟没有察觉。话说回来,就是察觉了又如何?那句话象这句一样让人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荆楚云越想越是气愤,看他笑得畅快,暗自咬牙,悄悄伸手在他腰侧狠劲一拧,风唯卿措不及防,扑的一口酒喷出来,饶是唐霄动作敏捷,快速跃起,也未能幸免,衣服上星星点点的湿,桌上的菜更是不能用了。

 


唐霄还道他想借故今日到此为止,赶紧抢先开口:“无妨,反正菜也凉了,我去叫人重新准备,顺便换件衣服,两位稍侯,我去去就来。”
他的身影一消失,风唯卿一把拉过楚云,紧紧勒住:“怎么了?”
荆楚云皱眉,难受地动了动身子,扭过头不理他。
风唯卿放松双臂,柔声道:“你要困了可以先去睡,我还要探出他接近我们的真正目的,否则总是不放心。”
荆楚云冷冷道:“为什么故意气我?”
风唯卿愣了一下,嘻嘻笑道:“你说我对你越好,你就越恨我,可是我不过说了句你不喜欢听的话,你就要掐死我了。”拉起衣服:“你看,都紫了。”
果然又青又紫,灯光下看起来黑黑的一块,甚是可怜。
“所以我要是对你不好的话,你会更恨我。”
见荆楚云冷冷得看着他,也不说话,风唯卿叹了口气,闷闷的声音道:“那时候我在生气。”
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我告诉自己不要生你的气,可是一口气堵在这里,不吐出来会憋死。楚云,你冷淡也好,不相信我也好,算计我也好,都没有关系,我气的是你对自己的折磨和轻贱。”

 


“气我,你那口气就吐出来了?”
“没有,看你那么生气,我更难受了,所以,我根本做不到对你不好。你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我想做的就是爱护你,照顾你,让你快乐,我——”
“不要说了,别说……”
荆楚云的声音不自觉地虚弱起来,又来了,我不要听,每次听到这些话都有一种要灭顶的感觉。伸手掩住耳朵,那人却执拗的不肯放过,饱含着痛苦和渴望的低沉声音清晰的传入。

“我知道我很笨,做的不好,反而让你不好受,可是我——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原谅我,楚云,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保证……”
“住口——”这次直接掩住他的嘴:“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我不要听知不知道!”
这句话尖锐而严厉,风唯卿默默看着他,不再开口。
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透过在自己掌心慢慢抿起的双唇,从柔软温热渐渐变为僵硬,微微颤抖,荆楚云似乎突然感受到他的心情。痛苦、无奈、悲哀、惆怅……诸多情绪如泉水一般从他的心汩汩地冒出来,一点一点渗入自己的心里。

 


纵然痛苦却没有彷徨,没有犹豫,没有退缩。这个傻瓜,荆楚云缓缓缩回手。
风唯卿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把他的头压在自己颈侧,喃喃道:“楚云,楚云……”
荆楚云没有挣扎,两个人就这样抱着,直到唐霄回来,重新开宴。

 

酒过三巡,唐霄暗道:这样下去,今日仍是一无所获。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急切,转头冲楚云笑道:“荆兄弟为何一言不发?可是怪唐霄怠慢了吗?”
终于按耐不住了?我还以为你的耐心多好呢。
荆楚云要笑不笑地说:“哪里,只是无聊罢了。”
唐霄笑问:“无聊?什么无聊?”
荆楚云却不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风唯卿,淡淡道:“吃饭无聊,喝酒无聊,说话无聊,你就不能做点有趣的事吗?”
风唯卿笑了,悄悄握住他的手:“那你说什么有趣?”
荆楚云道:“猜谜。”
风唯卿和唐霄互看一眼:“说说看。”
荆楚云道:“就猜成语好了,先答对为赢。我知道你们彼此都有些解不开的疑惑,这样旁敲侧击的多累啊,输的人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如何?”
唐霄道:“还是荆兄弟聪明,我同意。”
风唯卿点头:“好。”
荆楚云微笑:“我数十下,要是你们都没猜中,那就要罚酒,这酒当然不是一般的酒,我要在里面加些东西,这东西嘛可就要唐兄来提供了,唐门之毒闻名天下,我早想见识见识,唐兄身上也定然带了不少,可否拿出来让我选一样用。”

 


唐霄笑道:“有趣,果然有趣。风大哥你看呢?”
风唯卿沉默了片刻,点头。

 

一切准备好,荆楚云从唐霄拿出来的十几种药物里随便拿了一样。猜谜开始。
第一个谜面寸步不离。唐霄答如影随形。询问风唯卿的身世。答孤儿。唐霄唏嘘了半天。
第二个谜面上林垂钓,唐霄答缘木求鱼。询问风唯卿的师门。答雷转篷。唐霄又惊又佩,连道怪不得。
第三个谜面哑巴吵架,唐霄答有口难言。询问风唯卿日后的打算。答四处走走,随遇而安。唐霄默然片刻,欲言又止。
一连输了三个,风唯卿也不着急,只是含笑看着楚云。
荆楚云瞪了他一眼,道:“哥哥怕弟弟。开始,一、二、三……”
唐霄一愣,他在讽刺我吗?却听风唯卿悠然道:“后生可畏。”
唐霄大笑:“弟弟原是该怕哥哥。我认输。”
他还是帮我的,风唯卿心中欢喜,语气也轻快起来:“我要问的是霄弟一路跟来,又和我结拜的真正用意。”
唐霄点头,神情严肃起来,缓缓道:“风大哥认为唐门在江湖的地位如何?”
“名声显赫,比之各大门派却又极为特殊。”
唐霄道:“不错,以暗器和用毒闻名天下,总有些不够光明正大的嫌疑,尽管唐门的武功不逊于任何门派。所以江湖中人都怕我们,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表面敬畏,背地里却瞧不起我们。”

 


“你想改变这一点吗?”
唐霄笑道:“我无意改变,可是唐门想变。到时恐怕没有我容身之地,我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何况唐门虽大,比之整个武林却太小。”
他最后一句说得豪情万丈,风唯卿暗道,霄弟小小年纪,志向倒是不小,隐约猜到他的用意。
“你要让我帮你完成武林称雄的霸业?”
荆楚云暗道:自不量力,武林是大,任你叱咤风云,任你呼风唤雨,不也如灰烬一般,随风而逝,就像当年的魔教。
唐霄摇头:“我还有自知之明,武林门派虽多,但是向来不团结,而闲散的、不隶属各门各派的高手也很多,若能集中他们的力量,称霸江湖也非难事,我是不行,但是大哥有这个能力,再加上令师的声望,号令他们轻而易举。我愿相助大哥,成就伟业。”

 


风唯卿笑道:“我明白霄弟的用意了。楚云,还有谜语吗?继续吧。”
唐霄叹了口气:“大哥不答应,小弟不敢强求,不过我会一直等着大哥改变主意。”
荆楚云心道:说得好听,还不是想借助他的武功和师门的声望,他无意成名,更不想称霸,到时候真正的掌权者还不是你?
淡淡道:“我困了,最后一个谜语,掠夺的掠字,开始,一、二……”
两人凝神思索,最后面面相觑,坦然认输。
荆楚云微笑:“是半推半就,你们输了,喝吧。”
将准备好的酒推到两人面前。
唐霄端起杯,冲风唯卿笑道:“我可以保证此药没有性命之忧,大哥,我们干杯。”
两人对饮,唐霄趴在桌上,似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风唯卿身体晃了晃,扑在楚云身上,说了句:“别走——”
慢慢滑倒。荆楚云将他放平,看着他显出潮红的脸怔怔出神。
成功了,就这样成功了,心中却没有喜悦,只有一股浓浓的失望和惆怅。渐渐化成怒气,轻声骂道:“笨蛋,还说要保护我,这么笨,保护什么?”
9
青城山素有“幽甲天下”的美誉,虽说是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但是时近十月,夜凉如水,蒙蒙细雨打湿了青石板路,当真幽到极致,寒到透骨。
淅淅沥沥的雨中突然传来“塔塔”的脚步声,暗夜里听来分外清晰。
“陆师兄,松风这种时候,这种天气要我们下山办事,分明是有意刁难。松风那个恶道,早就看我们不顺眼,掌门要是还在的话,他哪敢如此?”
“不错,郑师弟。那松风道貌岸然,却着实可恶。”
青城山是道教的发源地,青城派原以道士居多,俗家弟子向来不受重视,这种情况直到纪韬光接任掌门才得到彻底改观,广招俗家弟子,且极受器重,但是好景不长,新任掌门松风道人虽然是纪韬光的师叔,平日也难免受这些人的气,早有不满,如今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两人骂了一会儿,胸中的气稍平,又对纪韬光和唐礼的事发了一通感慨,他们都是纪韬光的亲信,对那二人的事早就知晓。
那郑师弟道:“陆师兄可知那天的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陆师兄喃喃道:“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哎,只怕今生都见不到他了。”
郑师弟呵呵怪笑:“我问的是破了我们剑阵的人,师兄又入魔了。也难怪陆师兄如此,那个少年当真好看,我还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不过他的脾气可硬得很,不管怎么折磨吭都不吭一声,有好几次我都下不去手了。啧啧,掌门的手段也当真厉害,不留下伤痕,也能让他痛不欲生。”

 


“最厉害的还是唐门的毒。”
“是啊,毒发的时候,为防止他自残,要先点了周身大穴,按说他那时候既不能动弹不能叫喊,可是看着他的汗水一点一点透过衣服,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脚软,要是我早就——”

“他的眼睛……不管我们怎么做,他的眼睛里都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要是没有冰冷,那样美丽的眼睛该是多么动人啊。
“是啊,想起他的眼睛我现在都忍不住打寒颤呢。呵呵,陆师兄,你每天都要找机会把那少年叨念几遍,今日可算是能说个痛快了。师兄既然那么喜欢他,当日怎么不见你手下留情?”

 


“掌门的命令,我手下留情有什么用?我不动手也有旁人。”
“对喜欢的人也能这样,师兄果然是心如钢铁,小弟佩服,”郑师弟哈哈笑了几声,心道,什么没用,怕失了掌门的信赖才是真的吧。
问道:“也不知掌门想从他身上问出什么?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师兄当日最得掌门信赖,可知道吗?”
“我也不知。”
郑师弟不再问,目光轻佻的在向来严肃的师兄脸上一转,调笑道:“嘿嘿,陆师兄,有两次是你一个人去后山的,有没有趁机——”
还未说完就听陆师兄低喝一声:“什么人?”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飘然而出,挺立在前面不远处的山道上,暗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晶亮的双眸映着二人手中的灯笼,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那轮廓、那姿态正是——,郑师弟惊喜交加,趋前两步,躬身行礼:“掌门,你终于回来了,长威日日都盼着掌门回来。掌门不知道,这些日子松风恶道是怎……”
陆师兄怔忡了片刻,也躬身行礼,低沉的声音道:“路长野见过……”后面的字似是而非,混在风里雨里,飘散无踪。
来人点头,摆了摆手,温和地问候了两人几句,然后道出自己欲重掌青城派的想法,问那二人可愿相助。
受到掌门的温言抚慰,满腹委屈都化作感激涕零,郑长威哪有不愿之理?
他这些日子被人欺负苦了,终于等到靠山回来,想到很快能报仇雪恨,一时太过兴奋,竟没有发现陆师兄有何不对。听了掌门的巧妙安排,连道好计,拿着掌门给的唐门毒药折回青城派。

 


陆长野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等郑长威的身影消失,才缓缓道:“你的易容术确实很好,但是有些东西不是外在的伪装和黑暗所能掩盖的。你不是我的对手,如今自己送上门来,休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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