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美且殊 第一、二卷——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逍遥的逍遥的尾巴  发于:2010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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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漂亮的人,若不是平常面色如霜又兼喜怒无常,定让人愿意亲近的,但偏偏也是他这点乖戾,软弱下来,被人虐待渴望人虐待,更能满足雄性的虚荣也更能挑逗雄性的暴虐。

吴赞迟疑片刻,将手臂提起来,轻轻圈住南默,他在他耳边重复自己的承诺:“公子,我一刻都没有忘过。”

他仿佛回到到六年前,怀着满腹委屈去拜见那个被发配苍河螺的贵族少年,他本应该留在宫廷中继续他繁华的生活,这生活里有美貌的女子,有少年轻狂或者风流倜傥,有醇香的美酒布帛,但决没想到过苍河螺贫瘠的土壤,他被谭野点来随同南默前往苍河螺。他驱马在南默的车前停下,少年一只优美漂亮的手揭开车帘子,露出天真而漂亮的脸来,少年对他笑:“吴将军,是我害了你。”

他愤慨的心,在那一刻并未得到平息,但是少年单薄的身体和懦弱的微笑给了他一种作为强者的优越感。

吴赞想,当年怎么就因为那么一个笑容,就觉不出任何委屈了呢。

然而,看着一个人从纯真浪漫成为放荡冷漠,又需要多大的耐心。

他陪在南默身边六年,也是在银机侯的封地上渡过了六年,六年足够磨掉他曾经张狂的过去,给他一个沉默不言的未来。

南默在他怀里靠的更紧些,吴赞几乎能感到他是勾起了嘴角,他听到他说:“吴赞,我不想回帝都了,你陪我好不好……”

吴赞抱着南默的手用力起来,非要将血肉下的骨头抱出一把咯咯吱吱的声音似的,“吴赞陪着您。”

南默偎在他怀里,哼声又笑了:“不枉费我喜欢你,”他眯起眼睛,尖锐的目光,锁住吴赞脖子上那一点殷红的,头向前探了探,又吸允上去,“可是我能相信你么。”

微痒的疼痛让吴赞皱了眉毛,他抚上南默的脸,盖住他的眼睛:“公子,吴赞从来没有骗过您。”他摸不透南默的想法,从见他第一面起就摸不透,尽管那时南默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但是贵族们的想法总是刁蛮怪异的,你永远料不到贵族们的趣味,因为他们往往把趣味建立在下等人的痛苦上。

相信或者不相信?任何人的承诺恐怕在他心中都不能形成任何意义,唯独这个叫吴赞的人除外。

然而这个叫吴赞的人,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欺骗了他,并且,不止一次。

南默在多年以后嘲笑过自己,自以为是的聪明,果然是需要现实来让你清醒的。

南默从吴赞怀里跳出来,歪头看看他,说:“动身去棉洲。”

第四章:影武者(1)

南默话音刚落,便有人敲门。

只这门板想了几下,方才那般旖旎气质就已全部消磨,连一点余温都没能留下。

吴赞去开了门,进来的是苏夫人,刚才那片刻温存南默松了警惕,也不知道是否让她听了去,面上便多了些阴郁,“什么事?”

苏夫人行了礼,道:“公子,百泉长公主派人来了。”

南默沉吟片刻,道:“请。”

苏夫人将那个穿着软皮甲的人让进来,将门掩好,退了出去。

进来的人行了礼,道:“公子,我是百泉长公主的影武者,长公主担心您此行艰险,特派我随行。”说罢,他抬了脸,弯眉冲南默一笑,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清澈而美丽,清水中浮着的银似的,并且是弯的,即使不笑也会有个笑的表情,肤色略有些黑,眼睛之下的样貌长得却很平常,只那双眼睛实在是漂亮。他站起身来,拉开肩上的皮甲,卷起衣袖,露出一条赤|裸的胳膊,上面刺了小指宽的一条红色蜈蚣,两只触角中间刺了珍珠大小的一朵十三瓣花。

十三瓣花是谭浮溪私印上的花纹,南默认得,至于蜈蚣,是影武者的标识,这人确实是谭浮溪的人没错。

南默见那人放下袖子,将卷起的皮甲放下来,心思一动,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手里的动作滞了滞,眼睛弯了弯,是笑的意味,“我没有名字,”他顿了一下,将皮甲展平,“长公主的影武者都是没有名字的,不过公子可以叫我八影,我是公主用的第八个影武者。”

他虽然是笑的,并且笑起来样子容易让人生成好感,吴赞却对他没有好感,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有好感,即使这个陌生人胳膊上还顶着一个可以博取信任的纹身。

南默问他名字本意也是试探,这里离帝都遥远,想要对证眼下是不可能,即使寄信给长公主,也需等上一段时日,更何况口风哪怕一点不错也不见得可以信任,至少他不会信任。

八影看出南默对他仍然怀疑,又是一笑,这次的笑容更大些,露出雪白的牙齿来,他从胸前的皮甲里掏出一样黄金的挂链,上面刻了朵十三瓣的花,不知道是什么花,但只要是宫里的人看了都会说:“这是五羊殿的东西。”南默认得这是谭浮溪贴身佩戴之物,从不离身,面孔就不似方才那般冰冷,看来是信了他。

他上前将挂链收在手里瞧了瞧,复又还给八影,神情有些急切不似往常般波澜不兴,“长公主她可好?”

八影道:“长公主那里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她要我代为嘱托公子行事小心低调,汉嘉王也已派人暗中跟随了。”

吴赞在一旁恍然大悟似的道:“马老板果然就是汉嘉王的人杀了,还有那个盒子……”他话未说完,又遭南默一记冷眼,嘲笑他做戏太假,没有一点诚意,他缩缩脖子,知趣的闭上嘴巴。

八影也冲吴赞弯眉笑笑,这笑有几分恶意嘲弄,吴赞也不好发作,只是对着他瞪眼,坚信自己的目光可以传达“无形的杀气”,八影不去理睬他,对南默道:“公子,这里还是早早离开的安全。”

南默脸上冷硬的表情忽然温柔起来,他似是喃喃自语,又或者是说出来给八影听的:“难为长公主这样挂念我。”

吴赞从鼻中哼出冷气,怪腔对八影道:“若不是你,我们此刻已坐上船了。”他不是睚眦必报,绝对不是,他不过是看这个人不顺眼,异常的非常的绝对的肯定的不顺眼。

八影面带微笑,仍是不理睬他,伸手扶上南默的胳膊,南默手臂一抖,从他五指间滑了下去,他比南默略高些,低了头,对南默疑惑道:“公子,您……”

南默抬头对他展眉笑了,这一笑却比窗外那轮骄阳还要暖,有浓烈的诱惑,他勾了唇角道:“没什么,我不需搀扶,你带路去码头即可。”

八影笑道:“是。”便踏步向前,开了房门,走在前面了。

南默的眼却钉在他的背上,牢而深,手臂上,那个人触摸的感觉依然遗留,方才虽然隔着衣衫,他仍觉得那个人在扶上他手臂的时候,有意磨娑一下,他向来放纵声色,怎不懂这样的暗示,但八影似乎仅只是无意,南默倒觉得稀奇起来,第一次琢磨不透一个人是勾引还是无心……正思量间,吴赞忽然凑过来,在他耳边道:“我讨厌这个人。”语气颇有几分赌气撒娇的意味,南默凛然,给吴赞一记冷眼,也跟了上去。

到了码头,却不见吴赞租的船,问了人才知道船家等的不耐烦,拉了别家走了。如此,吴赞对八影的印象更加坏上几分。正要讥讽,不料被八影抢了先。

八影道:“无妨,再租一艘即可。”

第四章:影武者(2)

***

南默挑了间向阳的舱室,却不见八影进来,正要起身去看个究竟,便听见靴面不断踢在船甲板上的声音,极不耐烦似的。

他起身正准备从舱室里走出来,海风从入口处猛的灌了进来,一股极为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几乎夺了人的呼吸,他皱了眉毛走出舱室,正见吴赞,八影和船家同一个人比划些什么,那人语速极快,有些棉洲口音,又软又轻,所以听得也不真切,方才闻到的呛人香气果然是从这个人上上发出来的。

南默开了口问道:“什么事?”

船家脸上堆着笑容指着那人对南默道慌忙道:“客人,这个人说自己是棉洲人,身上没了盘缠,想搭个顺风船,小的劝了半天,仍然是不肯走。”

船家话音刚落,那人转了身过来,现出一张透净的脸来,一双柳眉,一对杏眼,漂亮的不像人,倒像个泥塑的娃娃,用三根狼毫的画笔,一点点的描上眉眼,稍一匀染就不是真的了。他眼里含了祈求之意,嘴上没有一分说辞,真有点像个拿来玩赏的物件。

八影在南默耳旁悄声道:“公子,这人不能……”

他话未说完,南默侧首,脸庞只与他的差分毫,连鼻息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南默对他似笑非笑:“这是个男子,也没有什么男女之防,更何况他是棉洲人,对我们也方便。”

那个人倒是机灵,连忙对着南默拱了下手,说了声:“多谢。”便跳下船舱溜进去了。

跃下船舱的时候,衣服的后摆微微飘起一些,不免又带起一阵惹人窒息的香风,八影皱了眉,也是毫无办法,将南默送下去,对船家道:“走吧。”

八影抱着剑,站在船头,眼睛看向这个码头的远处。他身形掀长俊朗,风吹起他从皮甲下露出的一点袍角,噼啪作响,他的嘴角突然跳上一点笑容,衬得他本平凡的面容,多了一点异样色彩。

船家晒的紫黑的脸上漾开灿烂的笑容,吆喝一声“好嘞”,稳了脚,吆喝伙计们将篙一点一送一提,船便在微漾的海面上划出一条无声又逶迤隐去的痕。

***

那人自顾自挑了间舱室便进去了,南默对那人并不十分上心,不过看他长得漂亮些,所以有点感兴趣罢了。吴赞在南默身边一直没有吱声,南默做事自有道理,他倒也懒得多嘴,心理却不可能没有芥蒂,他走到南默的那间舱室前,一边道:“公子,您就不怕那个人是汉嘉王的人么?”一边推开舱门先走进去。

两只脚刚刚踏在舱室的甲板上。背后便贴上温软的身体,两只手臂伸过来,将他轻轻搂住,只听见南默在他耳边道:“吴赞,我想你……”声音馥软柔美,他平时冷厉骄傲,从没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有了三分娇羞,七分哀求。

在苍河螺时,他从未这样过,如今却是连番如此。或许是想到将来,也或许是想到了现在,他的一切都是就接在一起的绳结,只有用刀斩断才能有所改变,可是他下不了刀,他舍不得这个人。

我逃的了么?他想。

如果他骗我,我就杀了他,他又想,心里升起来一种战栗,是害怕被人抛弃的疑惑和欲置人于死地的狠辣。

吴赞闭了眼睛,心想:罢了,罢了。于是什么也不再管了,过去未来统统抛在脑后,转过了身,将南默反抱在怀中,捉住两片殷红的嘴唇低了头便咬下去,将那两片馥郁的柔软含在唇齿间,用牙齿啃咬,末了将舌头伸进去,扫过两排齿。却感到南默的手已探进他的衣襟,掐在他的乳头上,指尖用力的按压,上面是尖锐的痛,他的手却依旧是冷的,像冰似的,引起肌肤上的战栗。

吴赞惊醒似的睁开眼睛,看见南默看着他,目光清澈冷绝,没有一点情 欲的痕迹,原来只有他一人投入。那一瞬间,他便觉得自己是被人剥光了衣服,晾在人群眼下,遮掩更会遭倒嘲笑。他抽了手,去抓已经敞开的衣服,却被南默翻身硬生生的压在舱门上,他不说话,将牙齿反复在吴赞的脖颈上轻轻重重的磕,极陶醉似的。

他没有陶醉,自然没有。

吴赞看的到他的到他眼睫下的眼珠,睁着,清醒的如同如黑暗里的一匹光线,绝没有混淆的可能。他感受到南默的身体却是热的,要将人完全都包裹起来般,如同包围婴儿沉睡的羊水,无处不在。

他的喘息渐渐重了,鼻息里是灼热的气,难耐如同饥饿的胃和干裂的咽喉。

南默忽然又开了腔,音调已没有刚才的软弱,是清明而冷漠的,“吴赞,我只对你一人如此用心,他日你若负我,我不杀你,但定要你一家都不得安宁。”

他在说谎,如果他骗了他,他一定会杀了他,毫不犹豫,他得不到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说罢他抽开吴赞的中衣,伸手握在他的腰上,十指上的指甲刺进皮肉里,还要继续按压下去。吴赞有些吃痛,闷哼一声,微微挣了一下,他握住南默的手道:“公子,我绝不负你。”

南默听了,脸上漾起笑来,仰头看着吴赞的脸,冷笑道:“你怕什么,不用怕。”他这个“怕”字咬的很轻,眼角妩媚的翘上去,有些发红,妖娆如青楼女子,要吊人一口气似的,说罢松开吴赞的腰,又要去解他的下衣。

正动作间,门板却响了,三下,敲门的人力道不轻不重。

三下却像三根针,刺的南默不禁的一激灵,手却已经很自然的松开吴赞,整理自己的衣袍,随口问道:“谁?”

敲门的人在门外笑了一下,声音软软的轻轻的:“我是珍珠,就是今天偏要来搭顺风船的那人。”

南默看看窗外,暮色已经降了下来,海面渐渐起了朦胧的雾,袅袅的,摇曳生姿,像是女人的腰肢,晃的人醉仙欲死——船竟然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第四章:影武者(3)

殁洙宫里永远没有黑暗,四十八扇镶金的大窗用厚密的黑帘连着墙壁都遮掩起来,黑帘是最廉价的那种,航船用的帆布,厚而且结实,每幅用发丝细般的红铜线绣上茂密的鼓钉纹,也只有这样廉价的东西才经得起沉重的铜线。

二十七盏青铜灯架上一共一百六十二根獾油蜡烛吃掉殁洙宫任何一片阴影,这是谭野的行宫,朱红色的羊毛地毯蜿蜒上去,在最深处卷成一片,如同这位帝王一般充满着铁锈的味道。

同他被史书记载为仁帝的父亲一样,谭野有一副温柔儒雅的面容,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没有一颗仁慈的心。

皇帝穿的是青色的便服,上好的丝绸,上面乱针绣的嘲风兽栩栩如生。颜色大金大红却衬得皇帝脸色一分苍白四分病态。

谭野扫一眼跪在身前的谭浮溪:“百泉长公主刚从祁阳郡回来,沿途奔波疲倦,该好好休息才对,来的这么急是有什么事么?”

谭浮溪与谭默蒂虽同为谭野所用,但年少时谭浮溪极受谭野宠爱,谭默蒂死后,谭野对唯一的妹妹更多有宽待,谭浮溪渐渐也褪掉年少轻浮成为谭野的心腹,对谭野较其他人便也能造次些,所以言语间少有累赘的敬辞。

“陛下,我此次来是为了南默。”

谭野笑道:“浮溪,我知你甚爱这个孩子,所以有意要他出去做些事情积些威德,将来好辅佐环儿,这样不好么?”

浮溪强笑道:“陛下,你既知我疼惜南默,又何苦为难。当年你遣他去苍河螺,我想如此也好,他的性子单纯本也不适合在宫廷里,在苍河螺虽多有不快,比宫廷却不知好上多少倍……”

谭野依旧是笑,伸出手来比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打断浮溪:“浮溪,南默在苍河螺的几年你想必也知道些什么吧。”

浮溪便不做声了,抬起头来,一双眼已隐隐有了泪,她掀起朝服下摆,将头狠狠磕在地面,咬牙道:“臣请皇上……”

谭野道:“南默很聪明,他知道如何拈量。”说罢,挥了手:“你累了,回去吧。”

谭浮溪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从地上起来,发上环佩轻轻作响,如有轻风吹拂,她觉得,或许自己的一生是个错误。

***

谭野看着浮溪的背影,忽觉萧条,生在帝王家,自己便不能是自己。他收了案上的卷宗,身后的绿琉璃屏风后,有人轻轻的咳了一声,这个人的样貌不需要用任何笔墨来描述,你只要知道他是祭占台,他有一双黑眼睛,黑的发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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