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山空海空
山空海空  发于:2010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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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都穿习惯了,怎么也舍不得弃掉。

嬉闹之声更是沸反盈天,喜筵要开始了。

这本应也是他的喜事,本应亦有他一席之地,只是他推脱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也便被“通融”下来。

魏老爷那时候的表情其实与平常无异,他不知为何竟觉得对方似乎是松了口气。

这位“义父”对他已经很算得上是关怀周到,只是在得知某些前事后,他却无法再坦然面对他。

既然大家都是尴尬难堪,心里始终有根刺在,倒不如疏离些好,距离太近,只会刺得更深、更痛。

天越发晚了,热闹的气息还是持久未退,他动了动酸软的腿,往熟悉的院子走去。

 

下人们大多都在前面候着,这个时候四周并没有很多人。他静静地走着,腿上的酸软渐渐发麻,被夜风一吹更是忍不住打颤起来。

第一次如此大胆地主动打开这扇门,径直地走了进去。

那人的住处总是简洁沉实,丝毫不拖泥带水,隐隐有墨香飘出。

他走到书案前,那里虽然杂物繁多却仍井井有条,手抚过桌沿,想起在进来的第一天,自己是何等诚惶诚恐,还不小心打翻了茶,泼得一桌都是。那人推开他,没有怨言责怪,问的却是他发红的手有没有烫伤。

右方便是内室,他不由自主地进去,仍然是一般的摆设,只是人去,楼空。

不由自主便想起某个燥热下午发生的事情……还有——那天晚上。

他常常会想到那个女子。不知道,她的痛,是否就是他所领受的。她得不到想要的,于是一投了之,总算一了百了。

而自己,何时又会走到头?

用力闭了闭眼,转身而去。

 

折返曾经居住数月的院落,此处更为偏远,属于喜庆的声音越发渺渺,周遭的静谧就像在身边流淌着,皑白的月色如霜似雪,落在身上清淡得不着一点重量。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打开床头的柜子,摸出一件残破不堪缝缝补补得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衣服,揣进怀里。

母亲……

无声地念出这两个字,却像逾了千斤重。

不由自主地摸上颈上狰狞的旧痕,手上一顿,像是被灼伤一般缩了回去。

呵……呵……

从小到大,一直企盼着,一直疑惑着,一直难过着,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总不抱自己?为什么在自己摔倒的时候只瞥一眼就走开?为什么噩梦和生病的时候都不会伸出手来安抚?从来没有半点温和容色,向来的冷漠和忽视……是因为自己顽皮吗?比不上别人聪明吗?长得不够好吗?让母亲失望了所以不被喜欢吗?还是因为……别人的无聊的谣言?

从小到大,他从大人的言语举动和母亲的表情行止都深深体会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一直,一直都被忽略在一边。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别人是一样的,差别只是别人可以说话而自己不可以。只有这个而已。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果然就是不被期待的存在。

——其实,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一样的假清高,一样的虚伪下贱。

——在后院……当我看到老爷居然和她……

——她用碎了的搪瓷片,割了娃儿的脖子。

不是的!不是的!

不自觉捂住耳朵,可是妇人冷漠而让人心寒的声音还是无所不在地钻进来。

不是!不是!

所以,母亲才会一直冷漠,连病中也不会让他牵她的手;所以才会一直对自己视若无睹,面对自己的时候连半点和煦的关怀都不肯舍予;所以最后才会……

不是不爱,而是无法去爱。

无法去爱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

如果妇人说的话是真,这些都能解释明白了。

到底是真,还是假?

他无从分辨,不想相信,却又忍不住去听。只是从听到的那一霎那,心脏仿佛被狠狠撕裂的感觉一直没有停息。

痛得汗水滑过眼际,顺着颊边落下,碎成一瓣一瓣。

——也许他的破碎,才是一直被期待的结果。

不由得想起那夜,那人最后在他耳边说了句:傻瓜。

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揪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忍不住狠狠扇了自己一下,总算才畅快一些。

或许他只是个傻瓜,从来都是乖顺地听从,对别人的好意照单全收却从来学不懂去怀疑,总是傻傻地期待着,自以为是地希望着。

追逐着泡影,所以最终也只能淹没在不切实际的泡沫之中。

这就是,他的命?

手握成拳,一袖擦去眼边颊上的液体。唇边隐隐有些甜味,也一并拭去了。

缓缓起身,眼中沉静如水再无丝毫波澜。

这个世界上若再无半点期待,至少,他还有自己可以选择的余地。

 

夜半时分,热闹了一天的魏府上下总算得到安歇,没想过了四更鼓点,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惊叫。

“西,西院走水了!”

沉静的夜色又被迅即沸腾起来,火光冲霄,映得西角上空一片红霞。吆喝声此起彼伏,从各个屋里窜出的人影竟也顾不上往日挂在嘴边的避讳,纷纷往那边忙碌起来,只是火势烧得旺盛,一时间竟扑灭不了。

魏老爷也被惊动过来,神色略为紧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道:“老爷,目前还没头绪。”

“烧的是些什么地方?”

“应该就是……那几间旧屋,都已经烧通天了。”

魏仁礼脸色有些难看:“尽力救。”

“是。”

大火直烧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才偃旗息鼓。被火舌张狂舔过的地方已经再无完瓦,黑漆漆的囫囵一片,灰蒙蒙的余烟腾起,带着刺鼻的焦臭味。

“爹。”

“嗯。”魏仁礼向儿子点头,“秀婧还好吧?”

“是,她受了点惊,现在已经睡了。娘那边也问过了,爹可以安心。”

“老爷,火灭了。”

“嗯。”

向来老成持重的管家脸有难色,不觉吞吐起来:“问了外面守夜的人,似乎出事前,有人来过。”

“是谁?”魏仁礼不知为何心头一惊,魏从希也望了过来。

管家没有搭腔,只是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他们在屋外找到的。”

只剩半璧的观音坠子被火灰熏得黑了些,却仍然能看清本来的面貌。

魏老爷眼瞳一缩,竟止不住一阵晕眩,向后倒退了几步:“不,不会……”

“老爷,这个,似乎是……三……”管家正要说话,却被一把夺去手上的物事,愕然回头,看见面色煞白的大少爷,未说出口的话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魏从希紧紧捏着玉坠,眼睫低垂,竟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老爷在下人搀扶下回过神来,语带颤抖地开口:“屋里……找到人吗?”

“目前,还没……找到。”

彼此都心知肚明,如此大的火势之下,还如何能有“人”?

魏仁礼狠狠闭眼,涩然道:“继续找。”

“是。”

旁边的人影忽然大步向前,魏仁礼心下正混乱非常,也不禁抬头,只见长子不管不顾地朝着那坍塌的废墟走去。

“希儿?”

负责清理的仆人早已哈欠连连,偏生还要手下不停,忽然见少爷过来了,连忙抖擞起精神。只是魏从希却毫不觉察地穿过人群,直直走到某处才停下。

这里,正是往日那间小屋的所在。而现今,却已是颓垣败瓦,破落一地不见形迹。

魏从希抬眼,扫视着陌生而又依稀熟悉的四周。

那个人,现在就在这下面吗?

手中不自觉摩挲着犹带热度的玉坠子,蜿蜒其上的纹路犹如那人背上沉重的不可磨灭的烙印……狠狠一把攥紧,任凭尖锐的棱角刺入掌心。

原来,这就是你的答案。

魏从希视线定在某处,忽而嘴角弯起。

“少爷……?”

一旁收拾的仆役见他久无动作,单薄的衣衫在风中被掀动,禁不住上前问道。待看清对方模样时候,却不由失声:“少爷!”

血,从勾起的唇边溢出,沾了前襟,更深重的红色点缀了红衣,如同坠落的红梅。

最终,零落成泥。

天边,已渐露晓色。

 

作者有话要说: 555555555……昨晚上一直刷到3点愤怒地睡去,结果刚才还是无法更新,而且回复功能也不知为啥出不来,我投降了……orz

话说写着突然发现了个bug(迟钝得太过分了……)

“以为凭这么些小伎俩就可以了吗?我,绝对不许!”夫人狠狠地说,深吸了口气,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后来,西院起了火,烧了几天才扑灭。我又后悔起来,毕竟我们相识多年主仆一场,原也不必走到这一步……没想这女子竟然真的命硬得很,那孽种也命大……我听到的时候松了口气,心想也算了,就随她去吧——那女子折腾了好几天总算把孩子生了下来,我去看她,告诉要替老爷收了她。没想到她还是不从——”

其实,三寒筒子应该是在火灾前就出生了的(前文提及过他身上的伤痕)那啥,发现了的童鞋请轻点pia,米发现的话就请54之吧,嘿嘿嘿^^bbb

终于赶在七夕更新了,本文也接近尾声,祝各位看文的童鞋七夕快乐,并请各位一块儿和我倒数吧^Q^

七十一

小城的早晨是很宁静的。

阳光从云层外洒落在微微湿润的青石板地上,泛起碎金般的光芒。光从灰瓦上掠过,扫去昨夜留下的阴霾,染上暖黄的色泽。

方老六挠着半乱的发,边晃着因宿醉而阵阵发胀的脑袋边从门里出来,一眼便看到对门也已悄然开了,咧嘴满嘴胡渣大声招呼道:“三子,你也这么早啊。”

对面瘦削的青年正好挑着担子出来,闻声也转过头,冲着对方友好地点头。

方老六抬头看了下天,道:“天气这么好,今天生意定然不错的。”

那青年笑笑不语,打了招呼就挑起担子去了。

眯缝着干涩的眼,方老六见那青年薄削的肩膀看起来没有几两肉,偏又把担子挑得稳稳妥妥的,脚下拖曳着有些不大灵便,在晨雾中越走越远了。

打从来到这小城、在他家对门住下开始,方老六就从心里喜欢上这沉默的青年。

刚开始邻里招呼什么的总不见他开腔,以为是太寡言内向的原因,一直到他笑着摇头,指指自己喉咙,才总算恍然大悟,心底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可惜。

方老六本人做的是“死人买卖”——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只是帮人家看看墓写写碑,赚点穷苦人的身后小钱。偏偏这样的晦气生意却甚是不遭人待见,连在这同是贩夫走卒的胡同里,就算不是“生人勿进”,也是能避则避了。镇日里除了喝个烂醉透顶,便是无所事事,没想这青年来了倒是不见外,刚开始随口邀他喝酒也是欣然应允的——其实他酒量并不好,多喝两杯便东歪西倒,往常都是随处就地一躺了事,后来几次醒来惊讶地发现在自家床上,看见一旁浓茶热巾候着的青年,心里半是愧疚,半是暖意。一来二去,倒是少了贪杯。

问起青年姓甚名谁,对方也说不清楚个所以然,只蘸了些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个“三”字。方老六在家里排行第六,离乡别井多年顿时觉得亲热起来,忙称兄道弟起来。青年笑笑,也不甚在意地接受了。

方老六本来就是重情义的人,看青年样子瘦瘦弱弱的,腿脚也有些顽疾,免不得也多个心眼关照些,平常秋冬换季便会看见对方要了半条命似的咳嗽,他向街尾的赤脚郎中要来了方子让他吃下,却着实好了几分,两人相处久了,也渐渐生出几分兄弟的情谊来。

青年来了不久,便自行在市集架了摊,做起豆腐生意。每天起早贪黑,磨豆滤渣,做出的豆腐白白嫩嫩,久而久之,也算是攒了些本钱了。

大抵“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青年初来乍到,便有些地痞无赖常常来挑衅生事,这天是撂翻豆腐担子,那天就是在旁边冷嘲热讽,说到底也不过是看对方孱弱不堪的样子便趁机欺压,捞点油水。偏生这小伙子不知是怎的,愣是毫无反应,任由对方滋事,既不逢迎,也不就范。

方老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这些人,既没有半点身份地位,也没有什么靠山权势,好歹也只是个蝼蚁小民,对方这些横行霸道惯的泼皮之流实在应该避之则吉。劝了青年几次,也没啥收效。

后来有次,那伙流氓又找上门来,踢翻了好些东西,白花花的豆腐脑洒了一地,青年冷眼旁观,那些个横惯了的哪能容得有人不放自己在眼内?砸光了东西又抡起拳头要打人。一旁围观的人早也看不下去:这么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伙,怕是挨不了两拳吧?

青年却是抿着嘴唇,冷冷拎起扁担迎头便抽在为首的那人身上。对方未料他竟敢反抗,硬是受了好几下,立马被打懵了。这下子终于惹火了这群泼皮,纷纷卷了衣袖朝青年身上招呼去。青年却有点不管不顾的拼命劲儿,死命揪住为首的那人,脸上都破开好几道口子也不肯撒手。

闻讯赶来的方老六见状眼睛都红了,心头一热随手捡了根家伙便冲上去。平时受够了这些流氓威压的民众也按捺不住,大声嚷嚷着要报官查办,吓得这伙泼皮终于罢了阵,带着满身伤痕夹着头破血流的老大灰溜溜地狼狈而去。

方老六扶起三子,狠狠地拍在他背上:“小伙子,行啊你,看过打架的,没看过你这样不要命的。”

青年抬手,擦了擦满面污秽,对他坦然一笑。

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从此他便对这个小伙子改了观。

看着日头已升得老高,方老六大大伸了个懒腰,收拾好家当便出门去了。

 

七十二

大街上,闹腾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三子刚走到平常摆摊的地方,旁边的小川冲着他道:“三子,早啊。”

相互招呼过,各自摆好架势,三子将桌椅摆放好,便坐到摊子后,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客人就上门来了。

忙过晌午,自然有了阵空闲。两相无事,小川便凑上前,摇着扇子乱侃起来。

这小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街坊邻里间彼此要是不认识那实在说不过去,东家长李家短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在市集买卖上传开的,小川虽也是外来人,毕竟在这地头待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听进不少闲言碎语,待空暇时候便对三子说开。

接过对方舀来的一碗鲜嫩的豆腐脑,也不客气地三两口吃下,小川一手抹了嘴,顿觉心头被滑滑的豆腐烫贴得舒舒服服,响了个饱嗝:“三子你的豆腐脑做的真好!怪不得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买了。”

三子笑笑,趁着客人少些继续擦案头。

“唉,你说你吧,那么多大姑娘来这地儿凑热闹,你的心思就想不明白?要不是你……”说着忽然顿住,歉意地抬头看向对方,却见他擦净案头又坐到一旁洗刷起碗盘来,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小川伸了伸舌头,连忙换了话题,眼角瞄到正在装修的铺子:“唉,三子,你看到那家绸缎庄没?听说是大江南北都有分号的,连京都的老爷官人千金贵客都要排队才能买到的好货色!”扯了扯身上的粗麻衣服,禁不住唉声叹气起来,“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人家达官贵人穿金戴银,咱们平头百姓是缝缝补补又三年,唉……”说着便摇头晃脑,一副自怨自艾模样地踱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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