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舞杨 第三、四卷(穿越)——苏雅楠
苏雅楠  发于:2010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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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鸣歆朝竟有些掩面不忍卒睹的神色,秦昭然揽着小笛跨出小院,摇头轻笑,“展鸣晗茗这对冤家,当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小笛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一声,不住扭头,去看扒在门边渐渐息了声儿,偷眼觑着秦昭然的墨琴,秦昭然顺着他的目光一瞧,登时记起这人的恶行,心头一阵无名火腾的窜了上来,他顿住步子,沉声吩咐武悌,“武管家,这个门房胆大包天,又心肠歹毒,你使人拿下去,候着歆朝选好日子,即便行刑,索性他是我将军府的人,要死要活,都是我说了算!”

墨琴打摆子似的浑身乱颤,猛抬头看着秦昭然,尖利的嗓音里带着无尽的惶恐,“将军,将军,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是猪脑子,生得蠢笨,不防得罪了彦公子,您……只管打骂便是,求您饶了小人一条狗命吧!”

小笛一顿,扯了扯秦昭然的袖子,悄声道:“秦大哥,咱们带了这人去绿苑,让湘函想法儿问问清楚,他怎会知道申氏兄弟的小院里,宿着子诺?咱们府里虽人多眼杂,可府规甚是严苛,他一个大门外的门房,如何得知内闱秘事?”

秦昭然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听你一说,我倒也觉着有些蹊跷,既如此,便带了他去绿苑,交由湘函刑囚吧!”

武悌提着墨琴,跟在他们身后进了绿苑,湘函正坐在院里回廊石桌前翻着一卷书页微微泛黄的古籍,听见响动,抬头见是他们,忙绽开笑脸,起身迎了过去,“秦大哥……”刚叫出来,急忙改口道:“将军,您今儿回来的倒早,这会儿让武管家摆膳,可好?”

小笛听他改口,猛的抬手捂住小嘴,抬头看着秦昭然,皱着小脸,轻道:“我倒忘了,湘函交待了许多次,日后见了你,要懂规矩,不能再秦大哥秦大哥的混喊一气,你瞧我这脑子,当真是豆腐做的,总也记不住!”

武忠迎了秦昭然回来,小笛湘函并晗茗歆朝,见着秦昭然,都是称呼一声“秦大哥”,武悌不解,又不敢问询秦昭然,只能私下寻武忠讨教,武忠咧嘴嘻笑,说他也不甚了了,不过,约摸着是将军在铭山时用的化名,他身边那两位公子叫顺了口,一时改不过来,武悌暗暗点头,深以为然,所以平日小笛湘函随口唤来,他倒也不解怪异,可湘函心思缜密,却不愿因此落了他人口实,嘱咐小笛,虽说私下里,和秦昭然怎样嬉戏取乐都是无妨,可人前定要给他留足颜面,这一声尊称,必不能少。

秦昭然眼珠一转,立即明白湘函的用意,心下感动,面上却嘻笑着一派涓介的扯过他,和小笛一左一右搂在臂膀里,放声笑道:“你那小心思儿就是多,其实……”故意挨到他耳边,却仍是大着嗓门,“咱们回房关门熄灯,我便是给你们当牛作马,也是心甘,这面子里子早丢的干净,你倒不用这般费心替我张罗,武悌他们,”秦昭然扫了一眼武悌,“只怕私下里早瞧出,在这将军府里,就数你二人最大,连我都要靠边站……”

武悌一怔,忙陪着笑,“将军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哪怕将军明儿说,这将军府自此改为何府,笛府,属下也得紧着觅了工匠,镌刻牌匾,庆贺您二位荣迁!”

秦昭然本意是要让将军府上下,通通认清小笛湘函,实是他心中至宝,不可有一丝一毫轻忽怠慢,可武悌却想着,他这位主子,当真想起一出是一出,前些年为着程丞相,破费人力物力,硬是寻人在院里开了一眼活泉,只盼着以此为由,邀了嗜茶的程丞相,来府品茗,他自可借机遂了心愿,那泉开好没多久,京里一场地震,竟堵了那泉的泉眼,他也只好作罢,现下为着两个外间带回来的娈宠,当着下人的面,也能这般涎着脸,讨他们欢心,武悌暗里吐吐舌头,管他宠幸这两位公子多久,现下只需用心巴结,奉承好了那两位公子,总不是什么坏事。

上善若水(25)

子诺被启鸣小心翼翼的托着送回房里,启鸣和歆朝商讨着他的伤势,合计那冰山雪莲要如何入药,才能替他化去面上抓痕,歆朝搔了搔头,奇道:“启……小师父,你们怎么这般计较,他身为男儿,脸上带些伤,也是稀松平常,又不是女儿,在意容貌……”

启鸣撮指抵在唇间,嘘道:“轻点儿,别给他听见。”

歆朝俯身看了看子诺,笑道:“他昏晕过去了,现下便是打个炸雷,他也听不见的!”

启鸣仍是不放心,细细查了子诺的脉博,见他脉相平稳,呼吸浅缓,这才抿唇笑道:“你这小鬼,早瞧出将军的心思,现下却来诓你师父做恶人,挑破这层窗户纸,只我偏偏不上当,你待奈我何?”

歆朝嘻嘻笑着凑过来,摇着他的手臂,声音软软的,像撒娇似的,“师父,小师父,徒儿当真不知将军的心思,您若看出来了,私下里悄悄告诉徒儿,徒儿宁可烂到肚里,也绝不外传!”

启鸣只是不住摇头,却不理他,歆朝软语求了一阵,见他无动于衷,便板起脸,哼的一声站直身子,歪着脖子看向子诺,自言自语道:“不知……子诺要是知道秦大哥对他的一番心意,又会作何感想?”

启鸣哈哈一笑,拉着他的手臂,伸指点着他的小鼻子,道:“姜还是老的辣,哈哈,你这小子,可算说实话了……”

歆朝瞪大眼睛,看上去一派天真,指着自已,奇道:“我,我说什么实话了?小师父,我只听见你说,将军对子诺动了心思,还说要替他挑破窗户纸,助他收了子诺,怎地?你竟要把这天大的功劳,推到我头上?”

启鸣愕然以对,片刻之后,紧着伸手捂上他的嘴,急道:“小祖宗,我的小祖宗,这话将军没说出来,你可不敢胡乱嚷嚷,要知将军最恨别人妄自揣度他的心思,这话若是传到将军耳朵里,你我都要吃挂落!”

歆朝漫不在乎的拨开他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瞧秦大哥倒挺和善的,晗茗调皮捣蛋,他最多说几句重话,连一巴掌都没舍得打过他,我们在山上,师父管教起来,可比这严厉多了,最多他知道了,训斥几句也就是了,你做什么怕成这样?”

启鸣眼睛瞪得鸽子蛋似的,“将军和善?你打哪儿看出将军和善的?他带兵出身,最是严厉,平素又不喜与人相交,外间还有人说他孤寒呢,你别看他这些日子喜笑颜开,那是因为他刚觅了笛公子和何公子,若是你哪天不留神触了他的霉头,师父也保不住你,恩,将军的性子,有些喜怒不定,你以后给我打起精神,加倍陪着小心,再者,指不定再过些日子,咱们将军就不是将军了,到那时天威难测,你更得留神自已的言行!”

歆朝一撇嘴,“我原当你是条汉子,谁知竟这么胆小,秦大哥性子最是和善,哪有你说的那样,喜怒不定,”想了想,发现自已似乎漏了什么,恍然道,“还有,你刚才说他不是将军,他不做将军还能做什么?难道,皇帝要贬他的官?这狗皇帝,”歆朝咬牙切齿,一脸凶相,“我和晗茗还指望着,跟了秦大哥,日后也能上阵杀敌,立下功勋,也做个威风的大将军呢……”

他毕竟年幼,虽说聪慧,却看不透这扑朔迷离的政局,启鸣几次张嘴,却欲言又止,良久才抚着他的脑袋,轻道:“好,好,你就当我没说,只是,你倒大可不必如此气恼,将军不做将军,除了遭贬,也可以升迁啊,你这孩子,都想到哪儿去了?”

歆朝疑惑不解的连连眨着眼睛,“那皇帝几次讨要晗茗,秦大哥都没答允,今儿我们又得罪了他,晗茗那摄魂香若是放了出去,只怕他今天要当众出丑,我瞧他心眼儿极小,只会贬了秦大哥的官,怎会是升呢?”

启鸣和他说不明白,武江昂多年的绸缪,他又不能尽数吐露给一个小童,只能摇头苦笑,叹道:“我到今日方才知道,两人言谈,若是夹缠不清,实在是说不到一处,罢了,咱们快去调制药材吧,子诺这伤,可耽搁不得!”

歆朝又是个大大的白眼,“明明是你夹缠不清,却来说我!哼,恶人先告状!”

两人说笑着带上门出去,原本躺在床榻上,生气全无的子诺,霍然睁开双眼,启鸣的话,歆朝没听明白,他却听得一清二楚,那位俊朗无俦的武将军,竟会对他动了心思,当真出乎他的意料,子诺皱着眉,想起墨琴刚刚在院里那些嘶吼,急忙掩着耳朵,有些恶意的想着,若是那位武将军,当真对自已有意,自已还不如顺水推舟,应承了他,借他之力,除了哪明亨这大仇人,那时也可借机替小舅舅谋个好差事,可刚一转念,小舅舅那声声低唤,便在耳边响起,温柔缠绵,直唤得他几欲坠下泪来,子诺缓缓伸手,抚着自已左颊,刚一触碰,立时痛得低呼一声,心下却有些疑惑,若是小舅舅瞧见自已这副样子,会是何反应他倒不知,可那位武将军,明明瞧见自已狼狈不堪,却仍是满脸痛惜,那双明亮有神的黑眸,清亮无限,没有丝毫鄙夷不屑,反而满是心疼不舍,想起武将军及时救下自已,那时面上的神采,子诺竟痴痴呆住了。

廊外那只聒噪的鹦鹉,见没人逗弄它,也没有给它添吃食,开始扑棱着翅膀,不住口的叫着,“宝贝,美人,宝贝,美人”子诺原还怔怔听着,脑中小舅舅的身影和武江昂那满面痛惜的表情,交替闪过,他天人交战许久,终于崩不住抱着脑袋大喝一声,厉声叫道:“别吵了!别吵了!你再吵,仔细明儿我让人宰了你,炖了吃肉!”

歆朝刚挑帘进门,迎面看见子诺抱着脑袋,痛楚万状的伏在榻上,不由惊呼一声,紧着放下手中盛药的托盘,靠上前扶着他,急问,“可是伤口痛吗?你且忍一忍,我已经把那冰山雪莲入了药,一会儿给你敷上药膏,很快就不痛了!”

子诺怎么好意思说他是为了心中犹疑而烦闷,只能顺着他那话,慢慢撑起身,歆朝蘸了帕子,替他擦净面上血痕,取过托盘里的小小石臼,拿银匙挑了少许青苔似的绿泥,小心的替子诺敷在脸上,那药泥甫一贴上肌肤,立时清清凉凉,把面上那炽热火辣的痛楚压了下去,子诺轻轻舒了口气,却见歆朝放下石臼,正容道:“子诺……我不知你名姓,只能唤你一声子诺,秦大哥……”

子诺早前不知武江昂的身份,听歆茗不住口的叫他秦大哥,便当真以为他姓秦,可后来从府里粗使仆役那里,得知自已被左司马将军府上都尉救了回来,那位左司马将军,位极人臣,属当朝第一等的红人,比起哪明亨,不知地位尊崇到哪里去了,这时听他叫秦大哥,倒没有半分不解,只端身坐好,只听歆朝要说些什么。

歆朝说得异常艰涩,刚说出秦大哥,便有些卡壳,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续道:“秦大哥,恩,也就是武将军,他身边那位小笛哥,是我和晗茗最好的……朋友,秦大哥待人好,心地也善良,就是……就是……有些管不住自已,总喜欢招惹些美貌少年,现下那何湘函便是自已死皮赖脸,硬贴上来,秦大哥不忍心他自已孤苦,只能收留他在府里住下,恩,恩……”

他还没说完,子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狼狈的转过身,面朝床里,沉声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我即刻便走,前些日子伤重难愈,在府上叨扰,已经很是过意不去,如今我这身子也好利索了,家中……家中又有急事,我这便告辞了!”

语毕翻身下了床,歆朝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子诺,你脸上的伤若不用这雪莲敷治,定会留下伤痕,你……你……还请多留些时日,待你那面上伤势好了,再……”

子诺强撑着起床,刚立足地面,足心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只使不上力,他堵着一口气,咬牙向前蹭了几步,却觉浑身力气,像被什么抽走似的,轰地一声,颓然倒地,歆朝急急抢上前扶他躺在床上,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你……哎,算了,你只当我刚刚是狗叫几声,千万别放在心上,你身子本就没好利索,今日又被那小子抓打了一通,这个样子即使出府,只怕过不多久也要昏死路边,我那小师父即救了你回来,我总不能枉费他的心血,再逼死了你吧!”

子诺微微向床内侧脸,眼中泪水涔涔而下,歆朝这番言语,触动了他的心事,本来他自幼父母双亡,被迫寄人篱下,已是满腹辛酸,后来好容易得了小舅舅的宠爱,原想着自此一心一意,只跟着小舅舅,便是为他当牛作马,只要能在他身边伺候,那也是上天待他不薄,可怎知哪明亨那奸人竟逼着小舅舅把他送了去,自已受尽虐打不算,还险些赔上性命,被救回武府,每日小笛湘函过来陪伴,欢声笑语只不住逗他开心,这段日子,倒是他有限生命中,惟一的一段温馨经历,可他果然还是多余的人,现下连武府也立身不得。歆朝说错了话,正站在那儿咂舌后悔,见他似乎疲极睡去,忙踮着脚尖,悄悄替他带了门出去。

上善若水(26)

子诺听见那门被阖上,终于哽咽出声,捏紧拳头放在枕侧,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正神昏智暗,自怜自伤,几乎要想个法子,躲开将军府里一众人等,自已出去寻死,哪知忽地被人揽到怀里,那人急的声气儿发颤,又怕嗓门太大吓着他,刻意压低嗓门,轻道:“你这又是怎么了?是脸上的伤口痛么?还是……”

子诺泪眼朦胧间,依稀看见武江昂那俊雅面庞,心头急怒交加,竟一把推开了他,厉声道:“谁要你管?出去,出去,亏你也是当朝一品,怎地这点涵养都没有,这样偷偷溜到我屋里来,成什么样子?”

秦昭然自已也没闹明白,怎么进了小院,隐约听见子诺这屋有声音,只听着像漏出来的呜咽之音,他便脑子一热,想也不想,推门进来,看清床上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后,几乎是立时扑了来,把他揽到怀里,恨不得掏心掏肝,博他一笑,被他推开厉声质问,秦昭然却不觉愤闷,只觉子诺那色厉内荏的样子,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好,好,”秦昭然像看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般,满脸无奈却又暗含宠溺的看着他,轻轻哄着,“是我不好,我不该随便闯了进来,你别动气,仔细碰着伤口。歆朝呢?怎地留你自已一人在房里?”

启鸣隔着窗轻唤,“将军,属下就在隔壁,子诺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了,您若有吩咐,只管出声唤我便是!”

歆朝似乎被他捂着嘴,呜咽着不知在说着什么,两人在房外一路折腾出老大的声响,踢翻了廊下的花盆,子诺听到他的声音,蓦然想起刚才歆朝和启鸣提到过,这位武将军对他的心思,这么一想,立时有些坐不住,只觉得武江昂守在床前,说不出的别扭,他悄悄别过脸,觑着武江昂,见他淡淡笑着,扭头注视着窗格,不由清了清嗓子,道:“武……武将军,若是无事,我想歇下了!”

秦昭然怔了一下,急忙回过头来,见子诺拉过被子罩在身上,苍白的小脸被歆朝敷了一层绿泥,虽然瞧着可笑,他却有些笑不出来,先前他只打听出来,子诺是国子监祭酒谢怡泽的外甥,被谢怡泽送了哪明亨,作为寻求进阶的礼物,可刚刚在绿苑,湘函沉着脸,抚着那墨琴的小指只一捏,白森森的指骨竟完整的从皮肉中脱了出来,那层皮肉像蝉蜕一般,掉在白骨和手掌之间,看着无比瘆人,那墨琴还没反应过来,只迷迷怔怔看着湘函,见他捏着自已的小指一抖,他下意识的低下头,正看见自已的指骨和皮肉脱离,当即吓得他杀猪一般嚎叫起来,湘函随手一拍,封了他身上的大穴,令他动弹不得,虚弱无力的躺倒在地,笑嘻嘻的又捏起他的无名指,作势做要一抖,墨琴拼命扭过头,尖声叫着,“笛公子,笛公子,您老最是心善,还请放过小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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