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无念——白日梦
白日梦  发于:2010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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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风冲无念点了点头,"回来了!先和我去书房吧。"
无念知道沈清风这是有话对自己说,跟着进了书房,屏退下人关好房门,终于忍不住脱口询问:"我听蓉儿说二哥被伯父打了,可是真的?伤得重不重?"
沈清风苦笑着摇摇头:"我从来没见爹发这么大的脾气,拿鞭子抽得二弟浑身是血,我和你大嫂怎么也拦不住,连娘求情都不行。二弟一声不吭受着就是不肯低头认错,爹气得够戗,让人把他关到水牢去了,现下已是整整五天。爹的气到现在还没消,我们谁也不敢放他出来,娘快急病了,我也是束手无策。你回来了也好,咱们合计合计想个办法吧。"

第二十九章 情为何物,教生死相许
无念静静听着,心里象针扎一样疼的难受,脸上血色退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层苍白沉静。
暗中平定一下情绪,无念沉着问道:"是因为我和二哥的事么?"
沈清风不料无念这时还能如此镇静,诧异中止不住一丝赞赏,轻轻点头,只是不知如何措辞,想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爹知道了你们......在一起的事。"
无念直视沈清风双眼,"大哥,我知你为人精明,二哥和我的关系你肯定早有察觉。我们两情相许已有肌肤之亲,只是我二人行止一向隐秘,人前从未有过什么不妥之处,这次我更是远游在外,伯父是怎么知道的呢?"

沈清风苦笑一下,"从你一来我就看出了二弟的心意。他性子冷淡,只对自家人还有那么几分温情,可他在你身上用的心思竟比放在我们全家人身上的还多。只是他一向进退有矩,我还道他能把持住自己,所以一直没有过问你们两个的事。何况你对我沈家颇多恩惠,便是你们......真有什么,我又能怎样,终不成让我棒打鸳鸯,若真如此,二弟恐怕要怨我一生。我也就只好装作不知,想着你们自己小心些,莫要让人发觉也就是了。谁知道二弟这么精灵的一个人,碰上你的事却是个死心眼的,他自己把你们的事和盘托出,跟爹说他终身不娶要和你撕守一世,爹这才知道的。"

原来一个月前,沈伯达的好友上门提亲,说是寻了个知书达理的美貌小姐为沈清云说媒,岂料沈清云一口回绝。郭夫人只道儿子不中意那家姑娘,私下问沈清云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

沈清云闷了半天才道"要青梅竹马知情解意的那个人。纵是不能嫁娶,一世相守也是好的"。他本意是指无念,只是不便明说,谁知郭夫人会错了意,以为说的是郭玉蓉,二儿子是碍于兄妹身份不好捅破这层情愫才会如此。当下去和侄女说了,喜得郭玉蓉不知如何是好,含羞带怯的答应了这门亲事。

郭夫人又回去和丈夫商量,沈伯达见亲上加亲也很是欢喜,且又是个知根知底的儿媳妇,忙张罗着采买器物筹备喜筵。这下可把沈清云逼得急了,横下心将和无念的情事全说了出来,自谷中学艺时讲起,直到现在起卧俨然夫妻之事。把全家人惊在当场不知所措。

沈伯达不料自己两个心爱的后辈做出这等事来,又惊又气,盛怒之下对沈清云拳打脚皮鞭伺候踢逼他成亲。沈清云任父亲打骂就是不答应,这才被关进了水牢。郭玉蓉得知真相难过不已,让郭夫人送去了别院散心。

因为事关沈家脸面,凡是知道此事的人都被沈伯达勒令三缄其口,所以除了自家人和几个亲信之人,余下并无他人知道。水寨中众人只知二少爷被禁,却都不知因为何事。
无念听着沈清风讲完这一个月里发生的点点滴滴,一颗心反而定了下来,想到沈清云终究没有负他,嘴角甚至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沈清风不知无念是何心意,满腹疑问地看着他神色,暗中揣测。
"大哥能带我去水牢看看吗?"
"行,你随我来。"沈清风猜不透无念想法,只得先带他去看望弟弟。
水牢就坐落在寨子西南角上,依着洞庭湖水而建。这时已是晚上,牢里很是昏暗,在火把的映照下,沈清云下半身浸在水里,双手被铁铐扣在墙上,后背前胸上的鞭伤已经过处理,但仍是红肿吓人。

无念一进门就看见沈清云苍白着脸满身伤痕的样子,虽有心理准备,可真亲眼见着还是吓了一跳,立时心疼得要命,暗骂沈伯达心狠手辣,对自己儿子都能下得这般狠手。
沈清风命人打开牢门,无念顾不得满池污水,纵身跳下池水,几步来到跟前,轻轻托起沈清云面颊细细端详,越看越是难过,眼眶登时红了。
沈清云刚吃了杨翩儿私下让人送来的伤药,正昏昏沉睡间感到有人近前,努力睁眼一看,就见无念双眼含泪看着自己,眸中说部进的心疼怜惜,只疑是在梦中,等觉察到脸上双手的温度方知是真人回来了,惊喜的喊了声:"无念,你回来了?!"

无念凝视着沈清云双眼,终于忍不住出口埋怨:"你这是何苦?"
沈清云贪恋的盯着这两个月朝思暮想的容颜,见着无念关切的神色只觉一阵欢喜,身上的伤也不觉疼了,淡淡一笑,"你说过,若我成亲便要离我而去,现下我已和父母说了一生不娶,这下你可不能扔下我一个人走了。"

无念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眼中的雾水止不住地要往外掉,赶紧眨了眨眼强忍回去,问道:"还疼吗?"
"看见你就好多了,你要是能再亲我一下,那就更不疼了。"沈清云心中高兴,虽然处境不佳,还是忍不住调笑起来。
无念微愕之后嫣然一笑,清秀的面庞顷刻染上一层艳媚,看得沈清云一瞬间有些失神,等反应过来,嘴上已覆了一双温软的唇瓣,一条滑腻香甜的舌头也伸进了嘴里游走不休。眼前放大的容颜上明眸半合,其中情意欲诉还羞。沈清云先是痴痴地看着,渐渐合上双眼,专心于唇齿纠缠之中。

沈清风愕然呆立牢前怔怔看着二人旁若无人拥吻缠绵,过了一会儿才觉出不妥,赶忙把同样呆若木鸡的两个牢卒轰了出去,自己也跑到外面不敢再看。
两人直吻到喘不过气才停下,无念双手揽在沈清云颈上,额头抵着额头,眼睛看着眼睛,气息相容心意相通,阴沉沉的牢房竟如洞房一般春意绵绵。
"我去和伯父讲清楚,求他放你出来,你且再等一等。"止住喘息,无念心思已迅速恢复清明,脑筋立刻转到实际问题的处理上头。
"无念,我已和爹娘解释过了,还是弄成这个样子,你去了恐怕也是白费事。我只求你一件事,若爹娘终究不肯容你我二人撕守,你也不必再求他们,去拿剑来砍了这铁铐,咱们浪迹江湖去。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许离开我。"

无念看着沈清云坚定的目光,笑着答应:"好,咱们不分开。"
安抚了沈清云,无念在牢外找到沈清风商量。
沈清风一见无念立时想起刚才香艳火辣的一幕,脸上倏地一红,心道:二弟和无念平日看上去都是挺斯文的,却不知竟这么大胆,自己和妻子都只敢在闺房无人时偶尔如此,他们两个倒能当着众人这般亲热。

无念刚要让沈清风带自己去见沈伯达,忽然见他脸现尴尬之色,警觉起来,小心翼翼问道:"大哥可是不耻无念为人么?想我一介男子竟行这般女子之事。"
沈清风慌忙摆手否认,"无念莫要误会,我知是二弟先对你......不轨......又怎会怪你!只是突然想到若你是女子该有多好,也不会有这许多麻烦。"说完最后一句,已是叹息连连。

无念观沈清风神色不似说谎,听前后言谈中也能察知他并不十分反对自己和沈清云的情事,甚或还有几分同情,想到阻力能稍稍减轻也不由微松口气。这种时刻,能减少到一个人的反对便是减少了前路上的障碍,现下只需专心对付沈伯达就行了。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行到后宅,下人上前禀报沈清风,老寨主已在厅中等候多时了。无念和沈清风对看一眼,均不由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推门进去,果见沈伯达端坐正厅,手上拿着一杯茶正细细品着,脸上倒看不出什么怒色。沈清风叫了声"爹",垂手立在一边。无念上前行礼后便站在沈伯达面前,静静等待。
沈伯达拿着茶杯几有一刻功夫,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杯里的茶水细数茶叶沉浮,思量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回来了?"
"是,小侄回来已有半日,刚刚去看了二哥。"无念不卑不亢回话。
沈伯达微微一愣,不料无念在自己面前还能这般落落大方,提起沈清云竟无丝毫羞赧。
"小侄回来的路上已知二哥被囚,还请伯父放了二哥,莫要怪他。"
沈伯达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墩,"砰"的一声震得沈清风心里一哆嗦,无念却没事人样不见惊惶。
沈伯达平息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怒气才开口,"无念,我一向对你另眼相看,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怎料你们两个竟做出这种事来。你师父泉下有知恐也不能瞑目。你不是我儿子,又对我们沈家有恩,我也不能把你怎样,只好言劝你莫要执迷不悟,早日回头方是正道。至于清云这小畜生......,哼......我没打死他已是留了情面。什么时候他知道错了,我自然会放,你就不要过问了。日后你还是可以住在这里,只是再不能有这失德之举。你师父不在了,我这个做长辈的得替他管教管教他的好徒弟,免得你日后行走江湖被人知道过往拿来耻笑,你自己身败名裂不说,还损了你师父的名头。"

沈伯达恼怒儿子违逆人伦,对眼前这个青年却并不怎么怨恨。一来沈清云讲述谷中二人相恋时将引诱之罪全揽在自己身上,且无念比沈清云小着好几岁,沈家上下便都以为是他主动奸淫小师弟;二来无念对沈家的恩德,不论是寿筵比武还是救治孙儿,都是等闲难以报答的,因此沈伯达在无念初进屋时还能平心静气,可这时听无念主动提起他和沈清云的情事竟毫无愧色,也不禁动怒。这一番话便说得声色俱厉,只是他念着与陆长廷的交情,倒确是给无念留了几分脸面,否则以他性子,怕不早就如同对儿子一般拳打脚踢了。

无念对盛怒中的老人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伯父,我知你对二哥和我之事不以为然,我二人并非不知廉耻,实是两心相悦才会有定情之举。若只因我们同为男儿身便不能相守一生,那实是不甘之至。您若硬要我们分开,恐怕二哥和我这一世都不会快活。您难道要二哥一生怨您么?"

"即便他恨我这个做爹的,我也不能让他一错再错以至身败名裂。"沈伯达咬牙切齿厉声回到。
第三十章 尘埃初定
"伯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是非对错又是何人来定?若我与二哥真心相恋是错,要遭人耻笑轻蔑,那世间众多好色之徒豢养娈童又为何被人津津乐道赞为风月美事?真心是错假意为对,若这便是世人之见,那这陈世俗规不守也罢。"

无念微微一哂接着道:"本来我也顾虑颇多,害怕世人眼光,始终不敢许下终身之诺。我本打算等二哥成亲便离开,谁知他竟全说了出来,全然不顾自己声名前程。他给了我一颗真心,我却不敢还他真意,现下反思,倒是我不若他那般磊落,负他良多。如今全都说开也是件好事,伯父大哥都在,我便当面说清,若二哥不负无念,则无念当以真心回报,二哥这份情意既肯全送给我,那我是要定了的,再不推却。即便我二人不能见容于长辈,那自当离乡远走,以免伯父家门遭污,还请伯父恕我们不孝之罪。"

沈伯达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无念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才道:"你说这什么话?什么真情真意?男子之间怎会相恋?你们莫要把兄弟之义错当成夫妻之情误了终身。"
无念淡然一笑,"男子之间如何不能有夫妻之情?伯父,无念一直以为情爱之事无关男女无关老幼无关贫富,从古至今有老的爱上少的,有富的钟情贫的,自然也有男子喜欢上同为男儿身的,二哥与我青梅竹马,谷中学艺时朝夕相对,情愫暗生也是顺理成章之事,知情识意又怎及不上男女之间?"说到这里,无念顿了一下,笑容中夹杂了一丝苦涩,"情之所钟其实是最无可奈何的一件事。心动处,即便那人是恶鬼夜叉也成了西施王嫱,更何况二哥与我皆自认不俗,又怎能不为对方倾慕?明知他并非女子,可还是情不自禁想要撕守一生。三生石上旧姻缘,月老的红线牵错了系到我们手上,心早就在一起,现在硬要我们断了这情思,又怎么下得了手?我们二人若失了彼此,那是再也不会快活的。您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骨肉一生伤心难过?!"

无念当着沈伯达和沈清风之面侃侃而言,说到情动处婉转低回荡人心魄,父子二人都是经历情爱之人,如何不识情之滋味。无念这番解释在沈伯达看来虽荒谬之极,可倒也别有一番道理,听到这时便已渐渐冷静,沈清风也感怀颇深暗生叹息,两人一时无言。

无念忽而想到一事,向沈伯达问道:"伯父,您也曾历经红尘情爱,想必知道其中诸般滋味。犹记寿筵之日您做来世之约,无念斗胆请问,若下一生伯母错投男胎,伯父可还愿执子之手?"

无念这一问甚是刁钻,直把沈伯达噎得哑口无言。宋时一代最重鬼神,幽明之事虽属渺茫,沈伯达却是深信不疑的,自然相信轮回之说。他素来钟爱妻子,数十年琴瑟和谐不改初衷,早就存了来生再续前缘的念头,这时忽然想到妻子下一世若真生为男子,难道自己这缘定三生之念便要成空吗?若答是,那就给了无念口实,再也拆不开两人;可若要说不,想到再不能与爱妻携手,那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一时默然。

沈清风一直倾听二人问答,这时见沈伯达有松口之意,便想上前敲敲边鼓为弟弟说情,还未开口,便听厅侧传来一声叹息,"风儿,去把你弟弟放出来吧。"话音未落,郭夫人已从屏风后款款走出。

郭夫人走到无念跟前,凝视半晌点了点头,"这般性子才识确非女子能及,也难怪云儿钟情于你。我这做娘的不求儿子扬名万里受人敬爱,只想他高高兴兴过这一生就好。沈家已有三个孙子,原也不用云儿传宗接代,不一定非要他娶亲,只是怕他日后无伴独个儿寂寞,这才给他寻妻。若是只有和你在一起方能快活,那我也不阻拦。是兄弟情深也罢,夫妻相爱也好,你们好好过日子,我们做长辈的便心满意足了。"

无念不料郭夫人这般通情达理,竟比得上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母亲,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唯有深深一揖,自去释放沈清云。
沈清风素知母亲做得了父亲的主,这时见父亲并不出声阻拦,便知这件事就此定下了,也不禁替弟弟高兴,连忙跟了无念去水牢放人。
沈伯达伫立多时,面沉似水不发一语,郭夫人瞥了丈夫一眼,问道:"若真如无念所说,我来世生为男子,你可还会与我结为夫妻?若萧大哥不巧生为女子,你可会恭祝我二人百年好合?"

沈伯达对着眼前心爱之人向来说不出半个"不"字,这时听了问话,脑子还未想得清楚,嘴巴已自行回道:"自然还要结为夫妻的,你是男也好是女也罢,都是我的。至于萧鹤天......哼,不管轮回几世,都没他的份儿。"

郭夫人听丈夫如此回答悠然一笑,转身便走,临出门前回头冲沈伯达轻轻说道:"既如此,我下辈子还等着你,莫忘了来寻我。"说罢出门去了。
沈伯达还沉醉在妻子的笑靥中,这时回过神来,脑中便似一个花炮怦然炸响洒落满心喜庆烟火。萧鹤天实是他的一块心病,郭夫人这句话却是摆明了心迹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夫妻相处数十年,直至今日才确定妻子心中自来便只有自己一人,沈伯达只觉欢喜得疯了,突然间觉得男子相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追随的那个魂灵,不复初时的皮囊又如何,男又怎样,女又怎样,总归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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