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堡——泯洁儿
泯洁儿  发于:2010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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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必介意,医生就是那样的。”仿佛已经可以了解发生了什么,弗林兹摆摆手示意阿贝尔没关系,“看上去很难亲近,其实医生昨天因为担心您一直守在这里,恐怕眼睛也没有闭过呢,如果他对您有什么无礼的话,请您看在这一点上原谅他吧!”

“啊不,道歉的应该是我……”

“身为仆人怎么有埋怨客人的道理呢。话说回来,因为早餐的时间已经过了,仓促之间只粗略准备了些面包和水果之类,请您将就一下,茶和咖啡您比较喜欢哪一种?”老人以不符合年龄的优雅且快速的动作把事实上并不草率的各色餐点摆到阿贝尔面前,注入精美瓷杯中热茶的香气更是提醒阿贝尔饥饿的存在,说着“麻烦您了”,便开始抚慰自己早已空空如也的肠胃。

“看到您有胃口比什么都好呢。”老管家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拉尔夫先生早上还有例行公务,不能亲自来问候您,不过他很郑重地吩咐过务必要让你在这儿待得舒适。”

既然用了吩咐,那么弗林兹所说的拉尔夫先生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了,阿贝尔停下了用餐的动作,“难道……我是在雪堡吗?”

“原来您知道呢。”弗林兹说道,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里正是雪堡,尊敬的客人。”

“我叫阿贝尔·布吕克,您叫我阿贝尔也行。”发现自己还一直被称呼为“客人”,阿贝尔连忙报上姓名,“我听说那个,费迪南公爵大人是吗……一般不接待客人的,我是不是……”

“这个应该是镇上的居民们有所误解吧,拉尔夫先生只是不太擅长交际的场合,而且再怎么说也不能将在荒野中受伤的人置于不顾啊。”

“我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您千万别这么认为……”

“想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好好管理自己的身体状况。”打断了两人谈话的是先前离开的医生,阿贝尔心里的内疚瞬间为紧张所取代,医生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把一支玻璃瓶放在阿贝尔面前,“药,请务必服用。”

“那个……可以的话,我待会就下山回镇子去比较好……”

“拉尔夫先生说等过几天派马车送您回去,昨天晚上刚下过大雨,山上的路况实在不理想。”老管家说。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您尽可以尝试自己独自下山,如果您不想再要那只左脚了的话。”正准备离开的医生闻言又狠狠地瞪住了床上的伤员。

“路德维西医生!请注意礼节!”弗林兹急忙出声劝阻,“这可不是拉尔夫先生的待客之道吧!”

被训斥了的医生顿了顿,朝阿贝尔深深地弯下腰,“请您原谅,我的意思是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尽管摧残您的左脚吧。”

“路德维西医生!”

“我知道了,我会留下来的。”截住了老管家接下来的责备,阿贝尔干脆地承认错误。

“您能体谅我们真是太感谢了,等天气好转,您愿意什么时候回去都好。”

“刚才是我太任性了,路德维西医生说的没错,管好自己才是正确的。”阿贝尔对一旁的医生点头致谢,“接下来几天我的伤就拜托您了,药我也会好好吃的。”

“只在城堡里的话,稍微走动下也好,但上下楼梯请尽可能寻求周围仆人的帮助。”路德维西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地说完,向阿贝尔行过礼就走出了房间。

“真对不起,布吕克先生。”等路德维西离开后,弗林兹又满面愧疚地再次道歉。

“没关系,我相信路德维西医生是没有恶意的,我自己也有不对。”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布吕克先生。”

阿贝尔摆摆手,“您也别总对我这么客气了,弗林兹先生,既然我还不知道在这还要待上多长时间呢。”

等待阿贝尔吃好早餐和路德维西送来的药,老管家熟练地收拾起杯碟便也离开了。不知是由于昨晚太过疲惫还是药的作用,被一个人留下来的阿贝尔则很快又沉入了香甜的睡眠。

第 4 章

中午醒来在床上吃了适合病人却不失丰盛的午餐以及和早上一样的药,尽管有些惧怕遭到医生的数落,阿贝尔还是向弗林兹提出下午想起床活动一下的请求,弗林兹立刻让仆人为阿贝尔取来了日常起居的衣服,并帮助腿脚不方便的阿贝尔穿戴整齐,套上质地轻软的拖鞋站起来,阿贝尔感觉全身的关节和肌肉都隐隐作痛,看来那一下摔得还真够呛,好在受伤的脚踝已经被仔细包扎固定,只要注意不过分施力在左脚,行走似乎也不会太困难。

“拉尔夫先生的衣服您穿还挺合适,虽然稍微有些宽大,请您暂且将就一下。”

“诶?”

“啊,您放心,这些是拉尔夫先生备用的衣服,都是全新的。”看到阿贝尔疑惑的表情,弗林兹解释道,“您的衣服已经交给洗衣房洗熨了,虽说下午就能给您送过来,我想您现在的情况要穿那些复杂的正装恐怕会有些为难。”

“嗯,谢谢您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果然是这片领地的主宰,才会有如此靡无巨细考虑周全的管家。

来到雪堡将近一天了,阿贝尔才首次见到除卧室以外的其他地方。雪堡的内部以深棕色为基本,无论建筑本身还是家俱之类,都有着简洁干脆的线条,却又不会过于凌厉,而高高的天花板和良好的采光也使得深色调的室内避免了流于沉闷,以恰到好处的角度照遍四周的光线,似乎为年代久远的硬木扶梯、地板、墙壁等等所有一切都赋予了神圣的荣耀,恍惚间雪堡成为了不可分割的整体,向渺小的人类彰显着自身的庄重和威严。

看惯都市中金碧辉煌繁文缛饰的贵族家,这种从未体会过的压迫感让阿贝尔不禁暗自惊叹,而使他暂时摆脱了这种惊异而陷入另一种惊异的,是悬挂在楼梯边的一副画像,画像上的人让阿贝尔一时忘记了前行。

一位穿着锈红色绸缎长裙的年轻女性,在深蓝色不知是幕布还是窗帘的背景前侧身而立,仿佛正打算撩开布幅离开画面,却被熟识的人叫住而回头微笑的模样。女性和服装颜色相仿的红色头发用宝石发卡别成高雅的样式,仍有几绺卷曲的额发依面庞柔和的轮廓自两旁垂落,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又似乎在申明画中人有些不驯的个性。女性有着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那是一张绝对可以称之为美人的脸,形状优美的眉明快地上扬,眉毛下林中湖泊般蓝色的双眸让头饰上镶嵌着的宝石也为之逊色,无言地吐露着鲜活的热情,如此生动的神态,叫人觉得那嘴角微微上翘的红唇立刻就会开启,并且对站在面前的人说些什么。

“这位是克丽丝蒂·费迪南夫人。”随着阿贝尔停下了脚步的弗林兹介绍道。

似曾相识的名字。然而阿贝尔的交际圈中却搜索不到叫这个名字的人物,画像上的人自然也是头一回见到。

“说起来,夫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和您是一样的,布吕克先生,眉眼也有几分相似,像是一家人呢。”

“不,我们家并没有姓费迪南的亲属。”阿贝尔摇头否认,眼睛却并未从画像上挪开,老实说正是弗林兹说的事实吸引了自己,阿贝尔并不是很喜欢自己与众不同的红发,父母和亲族中也没有红发的先例,只能说是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发色是很少见的变异吧。

“夫人的本姓是塞斐特。”老管家纠正道。

既然称之为夫人,自然不是领主费迪南家的小姐,而是领主的妻子才对,阿贝尔为自己一时的迟钝咋舌,“不过,我也不曾有幸认识姓塞斐特的人。”又摇摇头,阿贝尔转向弗林兹,“我住在雪堡不会给夫人带来不便吧?”

“夫人她……已经去世了。”弗林兹脸上的皱纹似乎加深了,第一次显露出苍老的神态。

“啊,真是抱歉!”

“请别介意,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职业性地抹消了自己的情绪,弗林兹恢复了微笑,“您住的房间从前就是夫人的卧房,好在拉尔夫先生要求平时要正常清扫那房间,您来的时候才正好有间立刻就能使用的卧室。”

这么一说阿贝尔想起来,自己所住的房间靠窗的确陈设着女性使用的梳妆台。尽管老管家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阿贝尔也可以想象得到深夜获救的自己来到这座谢绝访客的城堡所带来的忙乱局面。

“您接下来想去参观一下图书室或剑术教室吗,布吕克先生?”

“剑术教室?”

“费迪南家族世代承袭着‘第一剑术家’的荣誉,拉尔夫先生也是相当精于剑术和骑术,”作着如是说明,弗林兹把习惯挺直的腰拔得更直了,“昨晚正巧赶上拉尔夫先生做马上剑术训练,所以才能遇见您呢。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剑术教室随时都可以使用。”

“剑术吗?对我而言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呢。”回应老管家的是阿贝尔无奈的苦笑,大概是天性不合,不管阿贝尔怎么努力,剑术依然是他最头疼的课目,“我对枪支倒是比较熟悉。”

“那真是和瑞纳少爷一样啊……”老管家低头咕哝了一句。

“什么?”没听清楚那句含糊的话,阿贝尔反问着。

“对不起,是我自言自语而已。那么您一定会对枪械室感兴趣的,我们这里搜集了许多漂亮的猎枪。”老管家向阿贝尔更加热情地推荐。

“可以的话真想马上就去看看,只是……”阿贝尔为难地瞧瞧自己的左脚,在弗林兹的引导下参观了小半个城堡,伤处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看来您是累了吧,下了这段楼梯有间会客室,您去那里休息可以吗?”立刻理解了状况的弗林兹带着阿贝尔到了没有多远的会客室。

第 5 章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透过落地长窗投射进来,铺着厚实绒毯的房间就算没生起壁炉也洋溢着暖意,在背向房门的松软沙发上坐下,有些疲劳的骨骼舒展开来,阿贝尔环视着不加夸饰的房间,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面前墙上所悬挂的画像。

同样是全身像,与楼道上色彩深沉的女性画像不同,显得轻快明朗,描画的是一位似乎正要参加社交舞会的贵族青年。青年有着毫不逊色于华服的英俊外貌,和窗外阳光一般闪亮的微卷金发在背后松松地扎成一束,辉映着淡蓝色的眼珠。在楼梯见到的女性画像不太平常的取景和配色赋予的活着般的强烈观感,在这幅正统的肖像画上一点也感觉不到,反而叫人深刻地认识到画像上青年温柔的笑容如此不真实。

那家伙也总是这样,对自己露出不切实际的微笑。

“那个……这幅画像是……?”阿贝尔下意识地询问。

“啊,这位是……”老管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着词语。

“这位是海涅·费迪南。”

另一个声音骤然响起,一直面向房门的弗林兹迅速弯腰行礼,阿贝尔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在他的背后,房间门口站着一位只能用见所未见来形容的奇异人物,正隔着阿贝尔凝望着高挂在墙壁上的画像。

显然刚结束了一段行程,出现在阿贝尔眼前的男子颀长的身上还穿着合身的骑装,要说他究竟有什么奇特的,是那一头过腰长的头发,如果说阿贝尔自己的红发在这个国家已经很少见,那么眼前人笔直的黑发则可以说是异世界的产物了,如果不是他白皙的肤色和高挺的鼻梁,阿贝尔几乎要认为这个人是仅存在于画作中和旅行者们口中的异族。阿贝尔还沉浸在惊愕中,奇异的人物已经走到他面前,优雅地一欠身,“下午好,我是拉尔夫·费迪南。”

“啊……我是……”身处非日常的境地让阿贝尔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阿贝尔·布吕克先生,我已经听弗林兹说了。”城堡的主人在阿贝尔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如果可以,希望您叫我拉尔夫,布吕克先生。”

如此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不管他的双眼还是头发,都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极深的棕色,直顺的头发像是连阳光也全然吸收,而细长的眼睑下似乎藏着两泓深不见底的深潭,这本该令人不快的色泽却意外地契合了雪堡本来的氛围,那似乎总是半闭着的双眸以及含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嘴唇给男子神秘的外表平添了许多温和,就是这副奇特的样貌完全抹消了男子确切存在的概念,更无从判断他的年龄,显得比画上的人更没有真实感,也让阿贝尔冻结了目光。

等阿贝尔回过神来,他们面前已经摆上了下午茶和点心,弗林兹也退出了房间,会客室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主宾二人。

“费迪南公爵大人……”阿贝尔这才想到自己还没有履行自己的礼仪。

对面的人忙摆摆手,“您不必如此拘礼,叫我拉尔夫就好了。”

弗林兹也称呼自己的主人为“拉尔夫先生”,看来面前的公爵大人似乎不像传说中那么大架子,自己本来就不喜欢上流社会的繁文缛节,于是也就顺水推舟了,“嗯,拉尔夫先生。”

“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弗林兹。”

“弗林兹先生已经很照顾我了,反倒是我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您是客人,让您一切适意是理所应当的。”拉尔夫露出温和的笑容,接着说,“不过我也深信弗林兹的能力,海涅和我自小就是在弗林兹的教导下长大,那时的他就已经是个优秀的管家啦,说弗林兹是半个雪堡也不为过。”言语间对仆人的信赖表露无疑。

原来如此,那么刚才老管家亲昵称谓“瑞纳少爷”也就不奇怪了,想必自拉尔夫小时候两人就培养了深厚的感情吧,阿贝尔心下思考着。“那海涅先生应该是您的兄弟吧?”

“嗯,海涅是我很重要的……兄弟。”

“海涅先生也住在雪堡里吗?”阿贝尔光顾盯着画像,没有注意到一直挂在拉尔夫嘴角的微笑有一瞬间失去了踪影,继续问道。

“海涅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真是太抱歉了!”想不到自己一天之内竟连续两次犯下相同的过错,阿贝尔除了内疚,还有一丝惊讶,看拉尔夫的样子,他的兄弟和妻子应该都还年轻,怎么会……

“没关系,其实我自己也常常幻想,也许海涅还在这城堡里也说不定。”拉尔夫微微摇头,细腻丝绸般的头发也随之轻摆,发间筛落的黄昏阳光镀上了编织着英雄故事图案的地毯,会客室的气氛忧郁起来。

阿贝尔正思忖着要如何挽救自己笨拙的后果,打破了沉默的却是恢复了明朗的拉尔夫,“不提这些事情了,您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善意的询问将阿贝尔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已经好多了。路德维西医生还给我拿了药。”

“上帝保佑,我从早晨就开始祈祷,希望路易没有惹您生气,”拉尔夫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他口中的路易自然是指丧仪社脸孔的路德维西医生,阿贝尔不由觉得敢用昵称去叫那个人大抵需要常人二十倍的勇气,不过既然是名正言顺的主人,倒也无可厚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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