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堡——泯洁儿
泯洁儿  发于:2010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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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回绝掉婚事,母亲的病却意外地加重了,实在无法说出口,只好作罢。

仔细一想,拒绝了结婚又能怎样?向大家坦白我肮脏的真心,让海因更加恨我,然后求他不要离开我身边吗?还真是天真得愚蠢啊!

那是再也无法挽回的。

那么就结婚好了,生下个像模像样的继承人,然后也在某次蠢得要命的剑术比赛中送掉性命。

这就是我这个蠢货的一生。

……

克丽丝蒂来了之后,海因更加刻意地疏远我,母亲却很高兴,病也好了不少。可怜的母亲,也许您觉得我终于开始了自己的人生,却不知道我的幸福早已被我自己葬送了。

原以为我可以像个寻常丈夫那样对克莉丝蒂履行责任,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根本就不可能爱上别人,假装也不行,连假装爱上别人也做不到。

然而,只有上帝知道,我胸中与罪孽一样深重的忠诚。

……

我简直要发疯了!

当我听到你有事找我时,我是多么高兴啊!可是你却只是对我说,希望我今后对克莉丝蒂好一点!

我当然知道,这一定是母亲拜托你来劝说我的,否则你也不可能主动来找我。可是你不会不明白这有多么刺伤我!

你就那么希望看到我爱上别人吗?还是你以为我这双手抱过别人之后,就能抹消我爱你的事实?别开玩笑了!

要我信守丈夫的义务?好啊,我今天不是狠狠教训了那个和克丽丝蒂调情的小子了吗?不知道你们是否满意了呢?

海因,你尽可以用你那对谁都一样的善良来报复我,要我放弃对你的感情却绝无可能!”

第 11 章

……

“从母亲的葬礼上回来,今年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寒冷,眼泪都冻结在眼眶里,是我已经不会再流泪了。这是对我的惩罚,所有事情,都在判决我必须永远悲哀,永远孤独一人,我已经准备承受这样的命运。

记得是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母亲和夏洛特姑姑还都在人世,我和海因都还是孩子,我们在地板上面对面坐着玩耍,母亲开玩笑地问我,她和夏洛特姑姑谁比较漂亮,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最漂亮的是海因哥哥’,惹得她们都笑起来,可是我至今仍记忆犹新的,却是恰巧走过的父亲那极端厌恶的眼神。

当时的我只觉得害怕和疑惑,啊,如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为什么父亲对海因那么严厉,为什么最终继承了家业的会是我这个事事无成的次子,全都能解释得通了。

因为远比我优秀的海因,是被父亲母亲所收养的私生子,是夏洛特姑姑和一个三流男演员私奔生下的孩子。而私奔还不到一年,那个演员就因意外身亡,生计艰难的夏洛特姑姑被接回了雪堡,并非正式婚姻所生的孩子的海因,则成为了我的哥哥。

也就是说,我和海因之间连最后的血缘关系也被否决了,讽刺的是,原来早在我出世之前,就已经注定我们本该是互不相识的人。

母亲获得了永远的宁静,她现在是否和夏洛特姑姑一样,也在上帝的国度?我不知道。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样的国度是否真的存在?如果真有这样美好的地方,我真想马上就启程前往,因为母亲所说出的秘密,这人世间已和地狱没有任何差别了。”

好在因为有意外的事件使得城堡的主人缺席了晚餐,否则阿贝尔实在拿不出像样的态度来面对。在看到了如此众多的真相之后,又有多少人能处之泰然?惊讶、困惑,也许还有同情,还有愤怒,阿贝尔一时无法厘清自己的情绪,只能胡乱地吃了些东西,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时的克莉丝蒂知悉了这些事实之后,是否也像自己这样惊惶失措?那是一定的吧。

丈夫所爱的是身为私生子、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哥哥,一定难以接受吧,这种关系能被接受才更疯狂。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阿贝尔彷佛能看见,错愕地站在房间门口的克莉丝蒂,映入那火红色双眸的是常识绝对不能接受的亵渎画面,绝望的女子手中是即将撕裂黑夜的利刃。

啊哈,并不是那样,握住匕首的并不是克莉丝蒂,而是自己。抬起胳膊,那冰冷的凶器正不安份地待在自己颤抖的手掌中呢。

再次转移视线,视线所及也并不是原先交缠在一起的躯体,而是教堂中婚礼的红毯。原来如此,这是拉尔夫和克莉丝蒂的婚礼呀,可是为什么新郎的位置上站着的却是一个自己万分熟悉的身影?为什么是你要跟克莉丝蒂结婚呢?

不,问题不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要结婚呢?居然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不可原谅啊。对,所以我必须要赶上这场婚礼才行,还特意拿了花束来祝贺的。

可是为什么手上拿着的却是锋利的匕首?

因为不阻止不行啊,不停止的话……

要阻止的事情究竟是……

沁骨的寒冷从梦魇中拯救了阿贝尔。大抵是昨晚没有睡好,不知不觉没盖上被子就睡着了,似乎还做了奇怪的梦,用力摇晃着隐隐作痛的头,模糊的梦境已经变得无以追溯,倒是被晚间的冷风一刺激,睡意已经消失殆尽。

又做了关于克莉丝蒂的梦,好像还出现了拉尔夫的身影?四天前的阿贝尔大概怎么也料想不到,此刻会在一个陌生的城堡中为这个陌生家族的秘密而泥足深陷。

能够祓除这梦魇的方法似乎只剩下一种,阿贝尔叹了口气,端起了自己房间的烛台,打开了房间。

自己稀里糊涂的一觉居然睡到了半夜,城堡中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活动,阿贝尔得以在没有遇到任何仆人的情况下来到了可想而知也是空无一人的图书室。这里还有自己在晚餐前来不及阅读的最后一册日记。

“下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马上剑术比赛,谁也不知道我的打算,我想即使是海因也不可能知道,他已经没有理由关心我了,想必也不会为我的死流一滴眼泪。

没错,我,费迪南家族现任的领主,将会光荣地战死于赛场,人们会说我奋战到最后,像个真正的勇士,可是没有人会知道,早在这副玷污了最爱之人的身躯坠地之前,胸膛里的心脏已然四分五裂。

我的一切将会在我死后留给我亲爱的海因,我知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弥补我带来的伤害,不过希望今后你看到这本日记,我不乞求你会因此爱上我,至少不要恨我,至少多一点关于我的美好的回忆,我犯下的所有罪过,没有别的原因,完全是出于对你从未改变的爱。

对于克莉丝蒂,只能说,衷心的抱歉,希望她今后能够遇到让她真正幸福的人。

……

连命运都在嘲讽我吗?我又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与我在决赛中碰面的正是克莉丝蒂的旧情人,曾经和我决斗过一次的萨尔瓦多伯爵。他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沉着勇猛,连我都不禁对他产生敬意,让他击败我这个‘全国第一剑术家’,也算是向克莉丝蒂表示歉意吧,我这样想。

假如当初克莉丝蒂嫁给这个男人,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尽管害她不幸的我没有脸面这么说。

上帝作证!我本已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可是关键的一击还没有刺中我的胸口,那位勇敢的骑士却不幸被自己的战马甩下了马背。这场决战就以可笑的平局划上了句号。

难道是命运向我宣告,我的罪愆如此不可饶恕,连死亡都不足以偿付,而必须继续活着受到炼狱般的折磨吗?

……

我必须承认我错了,活在这世间并非真正的地狱。

真正的地狱?

等我从剑术比赛回来,终于见识到了。

克莉丝蒂啊,你真是个魔女,还是专为折磨我而来到雪堡的惩罪天使?请你挑选一个尊称吧!因为随你叫什么好了,你已经达成了你的目的!

如果不是海因抓住了我的剑,我真想要把你碎尸万段,再把你那下贱的血肉丢去喂狗!

不知道你究竟施展了什么巫术俘获了他的心,但是唯有那个人是决不允许碰的!除了那个人以外!

哈哈,你这蠢货这是说什么傻话啊,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脾气呢?你是想对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说‘不准碰我爱的人’,还是想对本来就不爱你的人说‘不准爱我的妻子’呢?你这全天下绝无仅有的蠢货!

啊,真想杀死自己,在那之前我更想毁灭这世界!

……

永别了,海因,你终于永远离开了我。

我是如此爱你,却亲手让你消失于我的人生。

只能寄望在我死后能再见到你。

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的灵魂属于纯净的天堂,而我必定会堕入魔鬼的牢笼。

……

上天垂怜我,在失去了海因,生不如死的岁月中给了我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克莉丝蒂怀孕了,那是海因的孩子!

我原谅你,不,我要感谢你,克莉丝蒂!这是海因遗留下来的礼物,是他宽恕了我的证据!我的海因,他一定是宽恕了我!

这宝贵的,世上唯一能给我救赎的孩子!

我要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在最优渥的环境中成长,他一定会长得像海因一样美丽优雅,他将会拥有我所有的一切,甚至连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我被宽恕了吧?因为海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第 12 章

日记结束的日期正是克莉丝蒂写下遗书的前一天,否则自己现在也许还能读到克莉丝蒂的死,正是克莉丝蒂的死,让这本日记在雪堡中深埋了七年,然后被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重新唤醒了。

就算我知道了这一切又能怎么样?该发生的惨事都已经发生了,事到如今……

挪动站到僵硬的双腿,阿贝尔正想把日记搁还原处,并把这秘密埋进自己的记忆,耳边却响起呼唤自己的声音,“布吕克先生?”

在烛光中不断晃动着走近的影子,正是阿贝尔此刻最不希望见到的人,手中的书本掉落在地上,本来就只是掩护的封套下,露出了原本的紫红色封面,在昏暗的光线中化作一滩陈年血迹。

“拉……尔夫……”

“我刚刚才解决了今天送来的文件,经过这里看见有亮光,没想到是您,这么晚了……”已经走到跟前的男子,目光瞟到了躺在地上的东西,生生地止住了还没出口的话,睁大了眼睛。

第一次,阿贝尔看见了总是不温不火半眯着的眼睑下,原本硕大的双瞳,那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沼泽,是会将人毫不留情吞噬掉,却无法逃开的沼泽。

“您,找到了吗……”再次开口,拉尔夫的语气已经不复沉静,艰涩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啊……”阿贝尔的思维又一次坠入了混乱的漩涡。

“您看了吗?”拉尔夫弯下腰,从阿贝尔脚边捡起日记,轻轻拭去灰尘,“我原以为已经不在了。”

“我看了,还有克莉丝蒂的遗书也是……”阿贝尔不自觉地攥紧了拳。

“克莉丝蒂她也留下了遗书吗?”

“为了不让你发现而藏起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激动?“是你,你杀死了海涅吧?!然后还逼死了克莉丝蒂!”

“是啊,害死了海涅和克莉丝蒂的人……是我。”

“为什么啊?明明背叛的人是你不是吗?是你自己结了婚,背叛了对海涅的感情不是吗?是你先强迫他接受了你的感情,然后又背叛了他啊!”奇怪,明明不关自己的事……“你,你也伤害了无辜的克莉丝蒂!”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却停止不了激烈的谴责。

拉尔夫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垂下了眼睑,“布吕克先生,你……在哭吗?”

完全没有发现,脸上却已是一片冰凉。放开支撑在书架上的手去擦拭,却引起麻痹的身体一阵摇晃,阿贝尔挥开了男子想上前搀扶的手臂,把身体稳住,冷冷地说:“您救了我的命,拉尔夫先生,不过很抱歉,我恐怕无法再接受一个杀人凶手的好意了。”

拉尔夫收回手臂,早不见了微笑的脸上只剩下悲伤。那是忏悔吗?

“您……打算怎么做呢?去举发我吗?”

“您是这片土地的领主,我不过是一介外人。您放心吧,我不会去举发一件已经发生了这么久的事件,况且那样做什么也挽回不了。我只是想请求您允许我离开雪堡而已。”

“您想回镇上的话,明天我就让弗林兹准备马车……”

“不,请允许我现在就告辞。”

“可是仆人们都休息了……”

“我骑自己的马就可以了,不必麻烦!”

“可是您的伤还没好,天又这么晚了……”拉尔夫焦急起来,似乎是真的为阿贝尔担心。

“没关系,我就是不想再待下去了!”阿贝尔也越来越焦躁。为什么如此憎恨这个人,只是单纯的正义感作祟吗?

“我请求您!”

一瞬间,拉尔夫近乎哀告的叫喊让阿贝尔多少恢复了理智,放眼望出窗外,秋季森林的夜晚一片漆黑,以自己的能力想回去的确很困难。咬紧牙关,阿贝尔迅速通过拉尔夫身边走向图书室的门。

“您要去哪儿?”

“回房间。”

“明天用过早餐后,我立刻让人送您回镇子……”

阿贝尔停下脚步,“您认为救助了和克莉丝蒂长相相似的我,就能抚慰您良心的不安了吗?”

背后的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珍惜地抱住了怀中的日记本。

只是觉得应该给拉尔夫看看,回到房间,阿贝尔立刻将克莉丝蒂藏起的信件和遗书拿出来,搁在了梳妆台上。

经历了这样的夜晚,已经不可能安然入睡,阿贝尔放弃了上床休息的打算。于是当清晨走进客人的卧房时,弗林兹所看到的,就是将自己的衣物穿戴整齐,望着窗外发愣的阿贝尔·布吕克。也许是已经从主人那里听到了吩咐,老管家只是照常恭敬地行礼。

“布吕克先生,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用过早餐后就可以出发。”

本想拒绝这顿早餐,又怕让弗林兹为难,到了餐厅,偌大的餐桌上只摆放着一人份的餐具和食物。

“拉尔夫先生昨晚突然病倒了,路德维西医生正在陪护,不能亲自向您告别,拉尔夫先生要我向您致歉。”

“啊,没关系。”阿贝尔不是不能理解,再要和知悉自己所有秘密的陌生人共进早餐,恐怕会觉得羞愧吧?也许还有恐惧。

嚼蜡般的早餐进行了大半,路德维西医生来到了餐厅,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将一个装着药膏的瓶子搁在阿贝尔手边。

“这是用在伤处的药,再敷用几天您的脚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期间请不要剧烈运动,布吕克先生。”

“谢谢。”抬起头道谢,才看到路德维西那双无机物般的眼睛密布着血丝,而一向严整穿着的衣服也出现了皱痕,似乎是一直忙乱到现在。

路德维西冷冷地盯着阿贝尔,并没有回应客人的道谢,看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请您原谅,不过我觉得他当时就那样扔着您别管还比较好,布吕克先生,您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并不介意在一边侍候的老管家的大惊失色,路德维西并拢脚跟浅浅一欠身,扭头离开了餐厅。

苦笑地制止了弗林兹正要说出口的道歉,阿贝尔无意去解释他们所忠于的主人事实上是一个怎样的人,只想快点挣脱雪堡中压得他快窒息的空气,本来这里的一切就该和他没有关系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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