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心都撕裂!可是云儿,这是双刃的剑……你如此聪慧,难道竟会不知道么?
……也许并非不知……
他心里一阵难受,却只叹了一声:「只是……谁也不知道那叛徒,究竟是谁呢……」
柳煜云如雪的眸光扫过雨幕里灯火阑珊处,冷笑了一下:「谁都有可能。」
「谁都有可能?分舵里的人都已经死了!」韩剑一怔,听不明白。
「未必。」柳煜云若有深意地看了看苍黑的天,忽然转头向着韩剑一笑,「不过我相信绝对不会是
你。」
「云儿……」韩剑心里一热,眼眶里有些湿--在他听到柳煜云下一句话之前。
「是啊……不会是你。毕竟,要做内奸还是需要有一定智力基础的!」柳煜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
加了一句。
「喂!云儿你--!」从激动转成愤怒,从愤怒变做怨恨,从怨恨升为哀怨……然而在看到柳煜云侧
过脸捂着嘴偷笑时,所有的激动啊愤怒啊怨恨啊哀怨啊什么的统统扔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有点无奈
、有点欣慰地笑了笑。
「你啊……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啊……」
两人只顾着说笑,却没注意到,就在这一笑间,马车,已经徐徐地穿过了城门,走到了灯火阑珊处
。
对于杭州人们总有太多的幻想,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是「龙飞天目开仙界,凤舞钱塘缀锦文」,
是断桥残雪雷峰夕照,是龙井问茶满陇桂雨;也许只是一叶莲舟梦入芙蓉浦,也许还要加上画舫、
丝竹、红颜的笑。
然而雨中的杭州太愁。愁到已不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杏花早就被雨打烂了,残余的
香气混杂着霉味,从小巷里出来带着湿漉漉的哀怨,就有如消魂的酒香,告诉你醉了,醉了倒也罢
了,怕只怕那酒味会浓了重了些,于是相思,就要成灾。错不了是钱塘自古风流地,却也承载了无
数的哀愁。
夜幕里是楼台无数,灯火长明。韩剑从没到过如此一个城市,心里不觉有些紧张,手里隐隐攥出了
汗;他偷着眼看了看柳煜云,少年依然沉静,在灯火影子里苍白清丽。
「云儿,」韩剑弃了鞭子,只任那马儿慢慢走,「咱们……要不要去找你师姐?」
「这样不好,」柳煜云的脸映在烛光里,竟没有一丝血色,「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咱们不能给师姐
添麻烦,还是找个客栈住下再说。」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我肚子已经饿扁了!」韩剑苦笑一声,可怜兮兮地望着柳煜云。
「好,就让你吃个饱。」柳煜云微微一笑,拾起鞭子微一运力,长鞭犹如有了生命般在空中一转,
灵巧地引着马儿转向一处灯火楼台。
柳煜云带着韩剑去的是「天福楼」,临水靠山,楼高两层,上层是客栈,下层是酒楼;此时酒楼里
已是宾客云集。
韩剑跳下车子,把柳煜云也扶了下来,早有侍者上前询问,听说两人要投宿,便热情地牵了马到马
棚去。柳煜云走到柜台去定房间,韩剑却看见酒楼里已坐了许多客人,桌桌美酒佳肴,猜拳行令,
好不热闹!
当看到一盘热乎乎的东坡肉端上宴席,韩剑顿时转不开目光了。
柳煜云走到柜台前,照例点了几个小菜并一壶酒,忽然看见韩剑一脸馋象,只差没流下口水来,不
觉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才明白过来,心中好笑,便道:「再加一盘东坡肉吧。」
那掌柜的听得一怔,不觉多看了柳煜云几眼,暗想这么一个清秀文弱的公子,为何会点这么大块的
肥肉?柳煜云见他神情,已知其心思,却也不再解释,只微微一笑,又要开两间房。
掌柜的一听顿时苦了脸:「公子,咱们这天福楼,楼小,地方少,这……房是有,不过只剩一间…
…两位爷若是方便……」
柳煜云微一沉吟,道:「也罢,就一间罢。一会儿饭菜好了就送到房里来。」说着,招呼韩剑一起
上了楼。
房间并不大,仅一床一桌一双圆凳;然而青纱斗帐,木雕窗花,连青瓷茶具上也描了几叶兰草,颇
有江南小巧素雅的风韵。
当然,韩剑根本没有半分欣赏的兴致,他只等侍者将那一大托盘的饭菜端上桌来,就一声欢呼:「
啊!东坡肉!」顿时双眼放光,筷如雨下,只看得那侍者目瞪口呆,暗想北方果然是寒苦之地,瞧
这汉子……分明是饿死鬼投胎嘛!
看见韩剑这般模样,柳煜云在一旁微微而笑,拿出银子打发那侍者离开。听到侍者的脚步「噔噔噔
」下了楼,他才悠闲地喝了点酒,吃了点素菜。
韩剑一连吃了两块肥肉,猛然看见柳煜云只吃素菜,不觉一震:「……云儿,这肉是你点的?你不
是不爱吃荤么?」
柳煜云浅浅呷了口酒,淡淡看了韩剑一眼:「我是不爱吃荤,可是你却一餐都离不开肉。」
韩剑脸上一红,筷子却还是飞快夹起了一块肉:「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想吃……」
柳煜云依然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都盯着别人的东坡肉看半天了,还有谁会不明白?」
韩剑又咬了一大口肥肉,听到柳煜云这么一说,顿时咧开嘴憨笑起来:「云儿,你真好!」他这一
笑可不得了,满嘴的油都快流出来了。
柳煜云心中暗暗好笑,却瞥了他一眼:「才一盘东坡肉就收买你了?我陪你练了三年的武功,都没
见你感动成这个样子。」说着,伸手递过一条手巾。
韩剑接过手巾在脸上抹了一把,却抹得满脸油水,他也不在意,只呵呵笑:「这肉我早就想吃了!
……再说,找你对招实在太辛苦,你呀,动不动就用索子绊我,一点情面都不留!害得我摔得鼻青
脸肿浑身酸痛,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听他谈起往事,柳煜云微微一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更何况……是一块又笨
又钝的顽铁,不趁早打磨个几下,过几年还不锈光了?」
韩剑一开始还没听懂,只笑道:「不过,和你对招武功倒是进步很快,现在你都没法绊我摔跤……
等等--」越说越觉得不对,猛然反应过来,叫道,「云儿!你是在说我笨?!」
哎呀,还有别的吗?柳煜云看着韩剑,后者脸上还正油水淋漓……表情却搞笑无比呢……他不觉莞
尔一笑,才正色道:「好了,快吃吧……最近一段时间里,我们只怕连吃饭睡觉都不会太安宁了。
」
韩剑「恩」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狼吞虎咽。柳煜云却只浅尝了几筷,便停下来不再动。韩剑心中奇
怪,问道:「云儿,你怎么不吃?」
柳煜云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饿,只是有些累……」说到这里,忽然身子一晃,掩口轻轻咳嗽
起来。
「云儿……」韩剑顿时也没了食欲,在手巾上擦了擦手,起身走到柳煜云身边,「来,我抱你到床
上休息。这些天来,你一路奔波,身子怎能受得了?」本来是责怪的语气,然而这责怪里,却要多
了几分怜惜,听来……很温柔。
柳煜云本想说话,然而身上究竟没什么力气,也便懒得开口,只「恩」了一声,任韩剑将他身子横
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接触到韩剑柔和的眼神,他心中微微一热。
韩剑将他放在床上,伸手便要解他衣带。手指刚刚碰到柳煜云衣衫,只觉得手腕一凉,韩剑微微吃
了一惊:那苍白的手指正无力地阻止他的动作,韩剑低头一看,柳煜云徐徐摇了摇头:「别脱。」
声音很虚弱,却很坚定。
韩剑有些不解:「云儿,不脱衣服怎么休息?」
柳煜云依然抓着他的手腕,眼神却清亮清亮,他低声道:「我们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今天晚上…
…他们会有所行动,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韩剑心中一震,明白他的意思,却依然有些担心:「可是你的身子……」
「我躺一躺就好。」柳煜云喘了口气,脸色越发苍白,「韩剑……你……帮我把被子……拉上……
」
「好好好,」韩剑见他说话有些吃力,心中更是着急,只道,「云儿,别说话,快运气调息,你手
好冰。」
「恩。」柳煜云也觉得无力,只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韩剑还是不放心,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的饭菜解决干净后,就搬了凳子守在床边,一直到深夜。
听着床上少年若断还连的微弱呼吸,听着窗外猜拳行令的声音渐渐小了,听着瓦楞上,有雨声点点
滴滴……
韩剑望了望窗外的红灯笼,又转头看了看柳煜云。灯笼柔和喜庆的光芒里,隐隐照出少年清丽绝俗
的面容,苍白,出尘……虚幻有如一碰即碎的梦幻……
他不觉叹了口气。自从三年前"墨衣神教"一战后,就萌生了想要保护他的念头,于是苦练武功,陪
在他的身边,让他笑……
可是,这个孩子……韩剑有些心疼地望着柳煜云,他比三年前更清丽也更消瘦,还有……那凄厉的
煞气……
他总是执着,过尽千帆终不回头,如果……是为了教派,哪怕要他亲手埋葬自己,只怕,他也会心
甘情愿付出生命!
光影朦胧里,韩剑想着,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眼泪……似乎涌出来了……
可是,还有多久呢,这个身子?云儿,若是你不在了……我还能笑得出来么?
灯笼红红的,韩剑怔怔地望着灯笼,不知不觉却流了满脸的泪水,他伸手一抹,吃了一惊,啊,我
怎么哭了呢?让云儿见了又要笑话了。
有些紧张地抹去眼泪,韩剑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柳煜云,傻傻地一笑,骂自己一声好笨,却伸手轻轻
地为他盖好了被子。
窗外的灯笼,还是红红的。
第十章 烛影刀声
长风起。屋檐上挑着的红灯笼猛地一晃,「哧」地一声,也不知是被风吹着还是被雨水打湿了,灯
灭了。只余下几缕轻烟长长地漂浮在夜色里。
整个世界一下子从柔和的红光中,跌入了沉寂的黑暗。
本来守在床头闭目养神的韩剑,也是一震,蓦然睁开了眼,眼中流过一丝锐芒!--武人的直觉告诉
他:这样一个寂静凄清的雨夜,正是狩猎与暗杀的好时机!
虽然……在结局到来前,没有人知道究竟谁是猎人而谁,才是被猎者--
灯火灭。寂静。不是千古枯寂万籁无声,毕竟这里不是大漠--然而,听雨声清晰地敲打着屋瓦,每
一声都似敲在心头,一点,一滴……千古愁人,一时魂消。
在雨夜的黑暗里,韩剑屏住了呼吸,慢慢地,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知道,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门后,廊柱旁,屋顶上,屋檐一侧……还有灯笼的影子里,一、二、三……十一,十二……不知道
有多少人。
韩剑的额头微微渗出了汗。
来的人是杀手,他知道,雨声能掩饰夜行人的踪迹,但是一旦遇上杀气,却只会令杀气更浓更烈,
就如陈年的酒!
他们,自然是来杀云儿的。
可是……听到那微弱的呼吸,韩剑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柳煜云,少年的容颜在夜色里
苍白异常,就好象一缕在人世间恋栈不去的魂魄……韩剑心里一震,我绝对不让他们伤害云儿一分
一毫!
--决不。
想到此,他的心忽然静了下来,眼中神芒电闪,手,更用力地握住了剑。
他静静地坐着,听到远处街巷里,有人打更:
一更天。
更声未止,轻烟犹未散尽,角落里却骤然闪出千万点银光!
--是暗器!菩提子铁蒺藜月牙镖飞燕银梭并袖箭飞刀追魂钉锥心芒--牛毛急雨、流星飞逝、水花渐
舞--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暗器雨中!
糟糕,如此大面积的攻击……韩剑心中一震,却想不出对策,只好将整个身子护在床前!他抖擞精
神,手中长剑疾然一震,清吟声中剑光直直如一道青虹,已、然、出、鞘--剑锋凭空一转,流泉似
的剑光刹那倾斜而出银河九转急卷而落!
「叮--」一声长吟。
剑光卷处,暗器竟如遇了火的飞蛾,纷纷坠落,发出一声轻响……然而,暗器数目太多,速度又太
快,那响声汇集在一起,听来就好象只有一声!
攻势尽溃。
韩剑右手持剑,左掌当胸,咬了牙紧紧护在床前,眼睛定定望着前方的黑夜,竟大有「一夫当关万
夫莫开」之势!
窗外,雨声凄迷。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吸,不知是害怕恐惧还是兴奋紧张。
夜正长。
平和只持续了片刻。三道黑影三道青芒骤然破窗而入,木屑纷飞中已毫不留情朝着韩剑头顶、腰际
、双足各砍一刀!刀风凌厉杀气腾腾,刀光眩迷了人的眼!
一刀断足,一刀裂腹,一刀破颅--每一刀都一往无回充满了杀伐之意!
然而韩剑可以躲开。那三刀的目的本不在他,只要他稍稍向右一闪,就毫发无伤;可是这么一来,
他身后的柳煜云就难逃一死!
韩剑咬紧了牙关,他不闪,就算死也不--
他出剑,不闪,不避,甚至连剑也不用来抵挡,而是顺势一点一划一带一转--
他一点,长剑顿时有了生命一般,倏然点上腰际那刀的刀尖,「当」地一声,刀折;
他一划,手中剑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子,轻轻托住了那断刃;
他顺势一带,那断刃急飞出去,直急双足那刀电光火石一瞬间断刃击落第二柄刀!
与此同时,韩剑把剑一转,巧妙至极地「拈」上了头顶第三把刀,他用力一引,那人拿捏不住,刀
脱手飞出,「铮」地一声飞钉入墙三分有余!
一刹那,韩剑只用了一招。分出胜负。
黑衣人震惊,一人拔足欲跑,一人呆立,而一人勉强举掌打来!
韩剑哪容得他们再行反击,双手疾出,飞快地点了三人穴道,才喘了口气,慢慢平复心中的惊诧:
他这一招「风转雪落势」,本来是柳煜云自创的银索索法。三年来韩剑与柳煜云对招,常常在这个
节骨眼上吃亏摔跟斗。韩剑气不过,倔强性子发作,硬是把那招索法学会了。
他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哪知道这一招威力竟是如此强大!
韩剑顿时震愕当场,暗想:「云儿果然是才智绝伦,若不是他天生体弱,我再过多少年也不能如现
在般和他打成平手啊。」想到这里,又是一阵难受,心疼难以自己……在这强敌环伺的黑暗里,韩
剑,却忍不住回了头,去看柳煜云一眼……
青纱斗帐里,少年的容颜如雪苍白,清丽荏弱得令人魂为之伤……这个孩子,比秋风里的枯叶还单
薄的孩子,却需要忍受怎样的痛苦与劫难,才能有这样的冷厉刚强?!
韩剑不由心痛,难以遏止的,久久地痛了。痛得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却只想把那个孩子紧紧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