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千帆——风铃子
风铃子  发于:2010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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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英气,面对千军万马、生死大劫而镇定若恒--如今,他却在围炉赏雪,清闲得让人难以相信!

「云儿……」韩剑想问,但只叫了一声,却呐呐地说不出口。

「韩剑,」柳煜云拉他坐下,命侍者倒了一杯酒,递给韩剑,才淡淡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问我

,为什么推辞了左使的职位,却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当隐士?」

「不错……」韩剑猛一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息道,「我不明白,你明明是这么希望能为神

教做事的,为什么遇上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却偏偏要放弃?你不知道吗,一旦升为左使,大权在

握,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一系列整顿措施啊!」

柳煜云听他这一说,却微微一笑:「想不到,你居然能说出这些话。士别三日,令我刮目相看呢!

「那是当然!」韩剑又一杯酒下肚,酒意上涌,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一瞪眼,「我……本少爷…

…当然是明见万里!」

呃……前面那句话算我没说……柳煜云早见识过韩剑的「口若悬河」,此时见他又有说话的欲望,

忙扯过话题来:「我放弃,是有原因的。」

「原因……?」韩剑的兴趣被引了过来。

「不错,」柳煜云望向一片苍郁的竹林,「假如我此时升为左使,不仅不能服众,还必定因为锋芒

太露,而成为众矢之的。到时,不但无法进行整顿,还会因为左使的名分受排挤,处处遭牵制,处

处遇挫折,根本不能为本教做什么事。」

「云儿……」没想到,韩剑从来都没想到,为苍圣教而力战到底,说来这般慷慨激昂,做来,却是

这么难,比在战场上拼搏更艰苦。

「所以,我不能当左使。我要留在这竹林里,让所有野心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外面的花花世界。」柳

煜云淡淡而笑,笑容中,流露出的是执着,「这一场,是持久的战争,只要能撑到最后,就好了…

…」

听他一说,韩剑心里一阵刺痛:就好了?……会么?

战争是要有代价的。持久的战争,也是消耗的战争:健康,快乐,岁月……很多很多,都是我们付

不起的代价……

而你……早就打算要付出一切,是么?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啊。」仿佛看出韩剑的心思,柳煜云轻笑着一句话,却含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别担心我了,我这次找你来,倒是有些话想告诉你。」

「什么话?」不愧为乐天派的韩剑,一下子就抛开了方才的愁绪。

柳煜云沉默,呷了一小口酒,许久,才道:「我听说你要到向大圣使手下办事,是真的吧?」

「恩。」韩剑有些纳闷,「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恩,算是我有些担心……」柳煜云沉吟,「向啸风貌似豪爽,实则心细如发,手握重权,心狠手

辣,乐于与人争斗,甚至乐于挑起别人争斗,不择手段……我不知道他如此行动,意欲何为,但是

……你还是要小心此人。」

「唉……想不到升了职位,竟然如此麻烦……」

「江湖险恶,原是由不得人的。高处风大,你自己当心……」

「我壮实得很,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倒是云儿你,弱不禁风。」

「呵,是么?在西域的时候,是谁捉獐子填饱你肚子?」

「哼,希奇什么!我也……我也捉了……」

「没错没错,你运气实在太好了,捡都能捡到獐子!」

「柳煜云,你--」

 

那一天,韩剑醉了,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但他知道,那是他升级以后,最舒畅的一天。

第二天,他就去了向啸风手下,匆匆数年。

历史,走上新的年轮。

自此。

 

第九章 梅子黄时雨

江南四月黄梅雨。

不是薄如纱更销人魂的烟雨,也并非挟风雷之势而来的急雨,有的只是点点滴滴,从黄昏到天明,

又从天明到了黄昏。

连月不晴,天是苍白的愁颜,却挟了风带了柳絮,于是就成了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江浙有七山二水一分田。所以,山是极多的,不怎么高拔险峻,却也自有一般秀丽温润气质。一到

了梅雨时节,山上便是莽莽苍苍湿湿漉漉的一片绿色:草木繁茂,枝桠横斜,老树根上青苔密布;

间或,是三两丛野花,淡紫微蓝,在青苔之中轻轻摇晃……

漫山遍野,借着雨意看来,绿得,有几许苍凉。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份苍凉,可能只是一点点无聊的愁绪;然而,对于周青来说,感触,就只剩

下劫后余生的茫然……

半个月以前,他还是名震天下的江湖第一魔教--「苍圣神教」江南分舵的弟子。

苍圣神教雄踞江湖八百余年,势力遍布天下,各行各业均有营生。江南乃是鱼米之乡,钱塘富庶更

是自古传闻,因此,尽管近年来势力衰退,「苍圣神教」对于分布在江南的势力,依然竭力保存。

于是,周青的生活,本来是安逸的,他也曾经以为,就会一直这样安逸下去……

然而,分舵被灭,仅仅在一夕之间。

火光,鲜血,惨叫……尸体的焦臭味鲜血的腥味断气时满含着怨恨的叹息……悲哀愤怒不解恐惧五

味混杂有如潮水一样漫上胸口……

带着血和汗水,满脸的泥土尘垢,周青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只要回头看

了那么一眼,绝望和令人窒息的悲哀就会将他击倒,无可逃避……

 

那一年,三月西湖,桃花如血。

在桃花开得最为妖艳的晚上,周青不回头地逃出了满是追兵的杭州城,上了荒岭。他不知道,就在

第二天,满城风絮起,梅子雨打落了桃花,成一片血海。

满城都是敌人,连城外到余杭、淳安、富阳几个县城的官道,也早已被正道的人监视了。所以周青

只能守着荒岭,没有食物、衣物、药品、空荡荡的荒岭。

幸运或不幸,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梅白、王六子、张虎--一些和他一样劫后余生的人。该说

幸运是因为有了难友,就可以免受孤独等死的苦,落难的时候,多一个人受罪总比少一个强;该说

不幸,是因为……绝望,是能够从一个人心中传递给另一个的……

没有御寒的衣物,每天只顶着大芭蕉叶子,被冷冰冰的雨水泥水浇个湿透。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

忍受了,但时日一长,就出了问题:张虎本来是个雄赳赳的汉子,一个人能抗上百斤,然而这一回

不知是内心的绝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着了凉,三天上发着烧,到第四天,就死了。

梅白只有十六岁,平时又和虎哥感情最好,这一来哭得死去活来,硬是抱着尸体不让下葬。

王六子上前,一个巴掌将他甩开一旁,狠狠瞪了他一眼:「虎头是得了瘟疫,你要死自己死去!别

碍着老子活下去!」

梅白呆呆地站在一旁,也不哭,只是如泥雕木塑一般愣着看着,张虎被裹了几片芭蕉叶子,葬得远

远的……之后,梅白就再没有哭过,他的泪水已随着他的虎哥走了,要不回来。

第二个出事的,反而是王六子。自从张虎死了之后,梅白就象丢了魂似的,整日里呆坐着傻笑,如

一具抽干了悲哀的人偶……疯狂,隐隐约约,却无处不在。王六子于是骂他,打他,劝他,甚至哭

着求他……梅白只是一个劲笑,笑,笑。

最后,王六子忍受不了。他进了城,寻死,免得心中那种愧疚绝望吞噬了灵魂,死了,倒也落得干

净……他这么想,于是他就真的死了,尸体被大卸八块,扔到城外,被雨一浸泡,很快肿了烂了,

发出阵阵霉臭。

周青抱着尸体痛哭,梅白自张虎死后,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样子,然而,毕竟还是没有眼泪,他的

眼泪这辈子只给一个人。

那天晚上,大雨哭得淅沥哗啦。周青一个人铺了大芭蕉叶子,躺上去睁着眼,透过层层的叶子,想

要从天上云层里找出一丝光来……他毕竟是没有找到。

 

但是,第二天,梅白恢复了神智。他走过来,脸色很苍白却镇定,只看得人心里发酸,他淡淡地说

:「周大哥……虽然不一定有什么用……但是,咱们要活下去。」说到此,眼眶有些红,他紧紧攥

了拳头,抿了唇,神情象是发着狠:「咱们要代替虎哥和六哥,好好活下去!」

周青眼眶有些湿,却激动地扬起了眉头:「好!」于是伸出手,和梅白重重地对击三掌为誓。

其实……话是如此说,大家心里都明白,没有谁,能代替谁活下去……不过,活着的人,被孤独地

遗留在这世上的人,劫后余生……需要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借口。


那时,山上已经没有能吃的食物,连无毒的草菌都被挖遍,况且周青总觉得张虎的死,可能和生吃

草菌有关。要活下去就必须有食物,最好,还连带有药品、衣物。

于是,两人决定,打劫来往过客。

 

第二天,周青与梅白起了大早,伏在道路边,伺机而发:然而梅雨季节山路泥泞难行,过往商旅熟

知此事,早已避开。因此,从天明到黄昏,两人一无所获。

周青伏在石头背后,看着暮色一点一点浮上来,眼睛红了,他回头看一眼梅白,吓了一跳:梅白紧

握着兵刃,脸色已不再惨白,却隐隐透出一些红晕!

不正常……那脸色……!

周青心中「咚」地一响:「不好,看这情形……不象是病好了,倒象是人家说的回光返照……莫非

……」想着,心里不觉一阵慌乱,只叫得一声「梅白」!

「嘘--」梅白却不应他,只示意他噤声,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眸中,流过一丝兴奋的光。

周青顺着他的眼神,往前一看,全身的神经一下子绷了紧--

莽莽苍苍的绿林尽头,一辆马车缓缓穿过雨幕,向这边行来。

赶车的,是个一身黑衣的青年,二十一、二岁年纪,剑眉大眼,憨厚中透着英气--他一头黑发尽数

盘起,血红的布条拴在头顶,在苍白的天色里,那布条依然鲜艳夺目。青年一边赶着车,一边还不

时回头,望望那被布帘子裹得密不透风的车厢,皱着眉头叹息。

雨冰冷,虽然被帘子包住了,车厢里的人还是禁不起这一阵凉意,轻轻地咳嗽起来;咳嗽声听来,

也是虚弱无力。

听到咳嗽的声音,青年的眉头一下子锁了紧,抬头看天,骂了一声:「该死的天!」然而神色里,

却是担忧多于愤怒。

周青紧紧盯着那辆马车,慢慢地握紧了手里的刀,又慢慢松开--黑衣青年腰间有剑,且身着武士服

,想来是会家子,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能硬拼的,然而现在……周青望了望梅白,梅白的眼神象要

在黑衣青年身上烧出两个洞一样。

周青沉着地点了点头:为了活下去,他们已没有任何选择!

十丈,五丈,三丈……马车慢慢接近了,周青屏住呼吸,心里默默地熟--两丈,一丈……就是此刻

「上--」周青发一声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刹那,梅白周青一起跳了出来,各举兵刃,红着眼睛向那青年直冲过去!

急变生于仓促之间!

黑衣青年大吃一惊,只来得及喊一声「你们--」话音未了,一柄长枪抖起碗大的枪花当胸就是一刺

;紧接着,一把长刀翻起一道雪亮雪亮的刀光朝他头顶斩落!

梅白的「闪电枪」与周青的「青霞斩」一同出手,势如长虹贯日,杀气满盈!不成功便成仁--求生

的希望,更引发了斗志。

周青梅白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活下去……牺牲已经够了……所以,我们输不起,我们必须胜利

 

山野里渐渐昏暗下来。雨珠子击打在银白的锋刃上,一片凄厉的冷!

雨水飞溅,斗志汹涌,马长嘶!

长嘶声中青年骤然一抬手!谁也无法形容那一抬手的速度,因为,那已经超越了速度的极限--

就只见,青年手一动,然后--战局嘎然而止。

周青举着刀,梅白握着枪,刀锋离那青年头顶只有半寸,而枪尖几乎已擦到他胸口的衣衫……然而

,就在这个距离胜利只剩下千万分之一秒的时候,一切停止下来。

一切来得突然,甚至,连锋刃在空中划过的轨迹,也未曾消失。一瞬间,青年只是一动手,就点中

了两人的穴道,硬生生煞住了他们已经发出的攻击!

然而,那青年发出这惊世骇俗的一击之后,只是愣愣地问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周青依然在震惊之中,这震惊里,更多的,却是深深的绝望。雨不停下,水珠顺着两座雕像往下流

淌,带走了最后一丝温暖。周青冷冷望着那疑惑的青年,紧咬着唇,一字不发。梅白索性闭上了眼

青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抓了抓头皮,一脸疑惑,又问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怎么平

白无故从路上跳出来,喊打喊杀的?我们有要事,得赶着上路……要是你们不想说,我们可就要走

了!」

周青迟疑了一下,才冷冷开了口:「我们在打劫。既然已经失败了,也没有必要跪地求饶……」他

微微顿了顿,梅白睁开了眼睛。

「我们是苍圣神教的人。从城里逃出来,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没有药物,也不能回去……」梅白

缓缓的,也是平静地说道,太久的痛苦,说来,却已经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虎哥病了,第四天

死了,埋了……然后,六哥闯进城,被分尸并且抛弃,等我们找到他,人已经烂了,全身肿胀……

周青冷冷地笑了:「我们没有做什么孽,打劫只是因为不想死……但是,既然已经失败了,那也没

什么好说的!」

雨水,无休止地冲刷着整个世界,有如命运的网……却已,没有人相信……那是菩萨的眼泪……

上天,没有眼泪。

黑衣青年身子一震,猛然一抬手,解开了两人的穴道。

「你们……」黑衣青年眼中满是不忍,「你们怎会到这种地步?就算分舵被毁,这么大个杭州城,

又怎么会没有容身之所?就算杭州城里已容不下你们,为何不去投靠其他弟兄?就算其他弟兄找不

到,也可以到总坛去啊!为什么……」

没等那青年罗嗦完,周青已愤然打断:「你以为我们愿意困在荒山里等死吗?……分舵被烧了,城

里来了好多正道中人;后来,又传出消息,说分舵里找到江南王妃的金钗!……这样子,正道加上

官府,我们进城还有活路吗?!」黑衣青年一怔,一时语塞,再说不出话来。

雨,有些大了,打在身上,冷,疼。

周青有些疯狂地笑了起来:「……够了,四面楚歌十面埋伏什么的我统统都受够了!……什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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