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深情——月落猪蹄
月落猪蹄  发于:2010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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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快半个小时,谢天诚才出来,看了我一眼,不吱声得往前走。

我知道他又受刺激了,叹了口气,快步跟上。

等上了车,我刚扣好安全带,谢天诚骤然将身子探过来,结结实实得亲了我一下——光天化日下,便是我胆大包天,也不由左右张望,看是否引起注意。

“这婊子养的……”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谢天诚突然骂了一句。

车子发动了一半,我苦笑着踩下油门,道:“怎么?还没解脱出来?”

他笑了笑,将话补充完毕:“这婊子养的生活!”

我扯动嘴角,想回他一笑,却从倒后镜中看到自己笑得象哭。

是啊,这婊子养的生活!

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这一天里我们两个几乎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我的胃又开始抽搐着疼痛起来——尽管人未到中年,但胃病已经与我相伴了几个春秋,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饮食不规律而已。

按住胃部的动作没有逃过谢天诚的眼睛,他强硬得要我把司机位置让出来,我欣然同意,怕自己精力不集中酿成车祸。

谢天诚没问我究竟想去哪里,我也懒得说,方向盘在他手上,由着他了。等到我发现不对的时候,车子已经拐进了一条深巷,周围黑咕隆咚,愣让人辨不出东南西北。

“我家。”谢天诚一笑,“冰箱里还有些东西,不介意吃家常菜吧?”

我大喜过望:“你肯亲自下厨,那当然好!”

“上面还有些饼干,你先填下肚子。”锁好车,谢天诚领着我走过黑暗的长廊,摸索着上到三楼,在密集的四扇门中,打开最左侧的一扇。

 

二十五、

谢天诚的“家”名不副实,这并非他的房子,他不过是一个住客,房租每月580,就地理位置和面积而言,算便宜。因为主人家的新居不大的缘故,便将旧家具留在这里,任住客使用。

我环顾四周,就租屋来说,条件还不错,独立的卫厨不在话下,另外还有个不小的客厅,一个卧室带一个阳台,不过到处都堆满了原主人的杂物,真正能利用的空间,反而不多。

谢天诚把饼干给我,又给我倒了杯水,他则马不停蹄得钻进了厨房,片刻又冒了个头出来:“你可以看电视。”

我笑了,感觉回到了大学时代的租屋。

走进卧室,我打开灯,蓦然发现在床头挂着一副国画,好奇得凑过去看,却见上面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面目模糊,乱发飞舞,但可从他手握一根竹仗,挂一个钵盆推出这是个乞丐。乞丐身后,闹市繁华,人潮如涌,一派盛世景象。

少见讲究人溶于景的国画这般表现,乍看去,极是突兀,我不由得多看两眼,那画还附了首诗,字写得龙飞凤舞,我没受过书法训练,辨了好久才将其认全:

“赋性生来是野流,手持竹仗过通州;

饭篮向晓迎残月,歌板临风唱晚秋。

两脚踏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

而今不受嗟来食,村犬何须吠未休!”

睥睨傲然之气跃然纸上,落魄潦倒,漂泊流浪至“两脚踏翻尘世路”,沦落中犹自不忘“一肩担尽古今愁”,我在不知不觉中笑出声来,好有趣的乞丐!

“村犬何须吠未休……”我喃喃得重复了这句话,脑中出现一个生动的画面:某富贵人家施舍食物,招惹来一群狗,正巧乞丐从旁路过,群狗以为其来夺食,狂吠不止……

正想象到这里,谢天诚从后面朝我肩上一拍:“在干嘛呢?吃饭了。”

我一指那幅画,问道:“你的作品?”

“啊……”谢天诚一愣,“是,随手画的,你看那个干嘛,我知道我画得很烂。”说完,他似有些不好意思得转过身。

“画得不错。”我轻笑,这并非奉承,画的笔调柔和,但线条极其简洁干脆,隐隐透出刚劲来,应诗的意境,也应这个人的个性。

谢天诚一边帮我盛饭,一边笑道:“偶然见到那首诗,觉得很对胃口,便随便添了个图。早知道你来,我该藏拙才是。”

“是什么诗?”我问道,观诗的口吻,倒还真象一个乞丐的自述。

“清朝一个乞丐的《绝命诗》。”谢天诚回答,一顿之后又笑道,“行了,不说这个,你不尝尝我的手艺么?”

我这才把注意力转到桌上的菜肴上来,一见之下,食指大动,谢天诚是个可以很细心的人,三个小菜,没有一个看起来油腻腻热辣辣,全是清淡容易消化的——对一个刚刚还在闹胃痛的人来说,若这些菜还不能引起食欲,那就没什么可吃的了。

“吃鱼翅吃惯了的大爷,还吃得习惯么?”谢天诚几乎是目不转睛得盯着我吃下第一口菜,然后冒出这么一个问句。

我忍笑,懒懒得回道:“当然。你以为我爱吃鱼翅?我是拿鱼翅汤漱口的!”

谢天诚将碗一搁,手往我脸上摸来,大笑:“难怪你皮肤那么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此话一出,我差点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喷出——这还真能联想啊,鱼翅吃多了皮肤就会滑?

一餐饭几乎是边吃边笑,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原来也有幽默感这种东西,但经谢天诚的一挑一拨,我发觉自己居然能够自然而然得接上他引导的话题,来来往往,彼此会心的笑,从微到大,竟惹得我胃又疼了——这回可好,笑的。

原本以为今晚就这么平安无事得过去,哪料到,到十点来钟,竟然节外生枝,手机铃响宣告了喜剧的完结。

我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有事找你,现在过来吧。”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命令仍然是不容置疑。

“好的。”我答道,挂了电话,一回头见谢天诚站在饭桌旁默默得看着我。

我低头,不太敢正面跟他硬碰,道:“方化找我。我要去一趟。”

“这么晚了,没说什么事吗?”谢天诚的口气生硬。

“没。我走了。”我匆忙开门,打算逃窜,谢天诚快我一步,大力把门关上。

这下,我不得不抬眼看他,有些恼火:“你干什么?”

他冷冷一笑:“你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

“我不是去跟他上床!”我的吼叫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无力。事实上,除了上床,我还真不知道方化这么晚了找我干什么……

“罗景辉,”谢天诚盯着我,突然苦笑,“算了,你去吧。”

话音落,他转身回去收拾碗筷,不再看我。

我咬了咬牙,开门走出来。

关门的力气不大,但那扇门合上时候发出的响声仍让我心惊肉跳,我心里堵得慌,却不敢怠慢,匆忙得下楼开车。

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幕可笑的画面——

“而今不受嗟来食,村犬何须吠未休!”

 

二十六、

从谢天诚的住处冲到方化下榻的酒店,耗时四十分钟。

我停好车,小跑着冲到电梯口,服务小姐见我一副焦急的模样,赶紧先鞠一躬请我稍候,我趁等电梯的时间擦掉额头的汗,进了电梯,再趁机喘口气。

等赶到房间,方化果然略有不悦,好歹没说什么,递给我一个包装得非常精美的礼品盒。

我大奇,方化不是没送过我东西,只是这么十万火急召我过来,就是为了送我礼物?忍着发问的冲动,三下五除二得拆开一看,竟然是一块劳力士表。

只瞄了一眼,我就知道这不会是方化挑的,不是品牌问题,而是这块表过于金光灿烂,压根就不是方化的审美口味。

“这是?”我终于忍不住问。

“Mary从美国快递过来给你的。”方化沉在沙发里,声音有些闷,“下周你生日,她要我替她将生日礼物转交给你。”

我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方化看着我,眉头长锁:“奇怪,你究竟哪来那么大魅力?Mary才见过你几次,居然记得你的生日不记得她爸的!”

“这个,”此时此刻,我实在尴尬,“我不方便收吧?”

“怎么?你要我帮你退回去?你自己寄回去吧。”

我暗叹口气,挨到方化旁边,带点讨好的笑道:“若我有机会见她,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还有件事,”方化没接口,他走进房间,拿出一叠资料扔给我,“我打算买下这个岛,跟政府的交涉就交给你了,钱不是问题,不过也不要让他们吃太多。有必要的话,动用最高的关系。”

提到工作,我忙翻着手头的文件,大略得看了一下,问方化:“四面环湖,风景区内,开发作旅游?”

“最新的企划。那帮才子提了个什么‘东方威尼斯’,预算200个亿,你详细看看。反正你最近也闲得很,交给你怎么样?”

我苦笑着道:“谈生意是没问题,但能不能给我派几个副手?这么大的一笔,光我一个人要忙死的。”

方化诡异得一笑:“谢天诚不是不错么?我看他素质很高,学的又是法律,应该能够帮到你。”

谢天诚?他?我不觉皱起了眉,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把他牵进纵横官商的圈子来。

“你看不起他?”方化轻笑,自行起身倒酒。

“没有,只是,我觉得他不适合。”

看不起谢天诚?这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为什么?”

“……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难道要把那首悬挂在谢天诚床头的诗背一遍给方化听么?不管那个人多么有才华,我都不认为他会热衷于跻身商战中,进退自如得进行着权钱交易。

“让他试试吧,你可以安排他当副手。”方化这句话说出来,我知道大局已定。

不禁有些好笑,谢天诚最近什么运气,一步登天了。

只不过,这在平常人看来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不知谢天诚又怎么看呢?嗟来之食?倒是这么一来,村犬的狂吠绝对难免就是了。

方化将酒杯递给我,我跟他碰碰杯,还是没克制住好奇:“你很欣赏谢天诚?”

“有一些。”方化回答得非常暧昧,他喝完酒,对我道,“我明天走,下午三点的飞机,你送我去机场吧。”

我点点头,哪料下面竟然还接着话:“我休息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回去吧。对了,那笔生意,尽可能一个半月搞定。”

闻言我不由一呆,看着方化动弹不得。

方化伸了个懒腰,转向我,露出征询的表情:“还有事?”

“不。”我连忙摇头,“那我先走了。”

语毕,我带着满腹的疑惑以及一堆的文件加上一块劳力士表离开房间,方化大晚上召我过来,又不留我过夜,破天荒的第一次!

再次往房间的方向看了看,我强迫自己接受“方化累了”这个最简单的解释,毕竟么,他也年过半百,偶尔也有提不起性趣的时候。

我突然觉得哭笑不得,想起临出门时候跟谢天诚发生的冲突,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愿意相信方化这次找我并没有云雨之意——回头一想,就算谢天诚相信又如何,躲过这次,难道没有下次?

我能拒绝方化吗?

我不知道。但现在的我,还不可以。

长夜未尽,飞驰在不眠都市中,不知归处。我只弄清楚了一件事,游戏已经渐渐脱离了我的掌控,再继续玩下去,无法预测是个什么结局,该不该抽身?

理智说,该。

情感无语。背道而驰。

 

二十七、

事情多得足以让人焦头烂额,尽管有些可以同步进行,但这段时间我仍恨不得把自己一化作三,三再作九……

送走了方化,我跟谢天诚电话联系了一下,告知他荣升高位的事,由于我在方氏中国集团的头衔是总裁助理,方化临去前嘱我以公司的名义聘谢天诚进管理高层,没奈何下,我只好请谢天诚做助理的助理。集团内另有两位资格较老的副总,谢天诚真的算一步登天,因着方化,即刻成了第五号人物。

只不过本人对这个兼荣华富贵于一身的消息反应淡漠,客气得说了一句:“哦。是吗?谢谢方先生的提拔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算不上是睚眦必报的人,但若换了别人,屡屡以这种态度冒犯,我不可能仅只苦笑了事。偏对这个人,硬是什么脾气都没了——自己想想,好笑之余,只能叹因果报应不爽。

董婉应我之约飞了过来,缠着要我亲自接机,我哪来这个时间,不得已便让司机去接,让她先把给周平良准备的采访搞定,晚餐时候再见面。

当然,董婉可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是能够随意打发掉的人物。开会中途我的手机震个没完,全是她的电话,我不耐烦之下关了机,总算能够心无旁鹫得继续主持会议。

这个会议也是谢天诚首次露面,看得出来,与会者都对这个年轻、未出国深造过的“谢总”充满了好奇,谢天诚表现得极佳,风度翩翩自不在话下,言谈举止更是毫无怯色,想他面对方化都能从容应对,我顿时放下心来。

毕竟,按照集团的势力划分,谢天诚是我的人已经勿庸置疑,我不想有人同时看不起他跟我。

散会之后,我叫住了谢天诚,他并不意外,在已人去茶凉的会议室,冲我微微一笑。

“你……”想说的很多,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我道,“方先生很赏识你。”

“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要我杀身以报还是以身相许?”谢天诚又是一笑,不无讽刺。

“不要说话带刺。”我有些不悦。

谢天诚逼前一步,声调突狠:“只不过这种程度就受不了吗?罗景辉,我想揍你。”

我勉力咽下一口唾沫,反驳道:“你别忘了,你说了三个月为限的。”

“三个月!”他冷笑,却不再说什么,转身欲去,忽又回头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我会试着努力的。对了,今晚过来一下吧。”

“……酒店已经给你专门准备了一个套房,你收拾了东西搬那里去吧。房间你问总台就知道了。”

“过来吗?”

我笑了,“好。可能晚一点,但肯定到。”

谢天诚没再说话,径直走出会议室。

等会议室只剩下我一人了,我这才打开手机,一查留言信箱,差点就满载了,全是董婉的。我有点头疼,但想到周平良的事算有求于她,虽不情愿,还是回拨了电话。响了两声,董婉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来,三十岁的女人娇嗔起来不亚于小女孩:“舍得理我啦,哼,大忙人哪!”

我自然赔笑:“一直在开会么,没办法啊。采访的事,了结了吗?”

“没有,我现在在酒店呢。喂,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土包子啊,我浪费了一个小时,那家伙一直在谢个没完,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你这叫我怎么写稿!”

“先吃晚餐吧。”我闻言差点失笑,不过就周平良的个性,董婉说的只怕有八分是真。

去酒店接了董婉,我把周平良也叫了出来,董婉对此深表不满,在听到我说今晚只能吃饭不能陪她逛街的时候情绪更是糟糕到了顶点,还好,毕竟也是职场上经历风雨的女性,总算明白事理,发了一阵脾气,接受了我要赶工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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