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辉叔叔,我好想你哦。”
然後就是大大得一口“吧嗒”亲在我脸上,宝宝嘻嘻得笑著,完全不知道她这个自然而然的举动,让我一时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实上,我并不懂这种莫明其妙的激动情绪是从什麽地方而来,只知道当这个小女孩的眼神直勾勾看著我的时候,那从心底涌上的柔情,是这般得强烈与陌生。
“宝宝,叔叔抱你累,下来好不好?”谢天诚过来要接手,宝宝一扭身子,再度爬上了我的肩膀,他朝我苦笑一下,温和得对宝宝道。
宝宝倒是很能体谅人,听到我累,竟也不再坚持,嘟著小嘴让我将她放下。我见她可爱,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
谢天诚把宝宝抱到床上,回头朝我笑道:“我倒没想到,你也喜欢小孩。”
“这个,也得看什麽小孩吧。”我带笑感慨,宝宝这样的孩子,有人会不喜欢麽?更何况,从宝宝的眉眼之间,真隐隐约约能看出些谢天诚的模样,我承认我有些毛病,不知不觉中将宝宝真当了谢天诚的女儿──他的孩子,我会不喜欢麽?
听了我的话,谢天诚笑得很骄傲,他摸著宝宝的头,道:“嗯,宝宝是很可爱,以前带她去……去公园的时候,还有人叫她小天使呢。结果,这傻丫头倒好,巴巴得回来问我,天使都有翅膀,怎麽她没有?”
我笑了,正要追问,宝宝抢著说:“舅舅坏透了!辉叔叔,宝宝生下来的时候有翅膀的!都是舅舅,害我现在不能飞!舅舅坏!”,她边说,边用小锤头垂著谢天诚的掌心,谢天诚宠溺得看著她,话却是跟我说的:“我告诉她,她出生的时候是有翅膀的,只不过因为我看她太可爱了,怕她飞了,所以就拿剪刀把翅膀剪了……这样宝宝就飞不走咯!”
话音落,在宝宝的气急败坏中,谢天诚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宝宝生起气来,自己跟兔子龙猫玩去了,谢天诚也不哄她,起身与我一道走到外间。
我轻笑著调侃他:“没想到你编故事的本事也不错,不过残忍了点吧……”
谢天诚笑了笑,走到落地窗前,背对著我,若有所思,片刻方道:“我也没说错吧,既然到了这里,还想做天使麽……”
我不知道他又联想到了什麽,接不上话,只好默默得等待他的下文。
沈默了半晌,谢天诚却不再说什麽,转过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笑:“可不可以叫酒店的送餐服务?”
“当然,”我点头,“不过,你刚刚想说什麽?”
“没什麽。一些没有营养的东西。”谢天诚笑著敷衍,明显打算转换话题,“你请客的话,我想要……”
谢天诚看著我,欲言又止,终於苦笑:“景辉,我只是──唉,只是不想被你笑话。”
“我为什麽要笑话你?”我低声道,走至他的跟前,与他平视。
“……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他微微一叹,再次背转身去,声音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你有你的世界,我也有我的,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集。”
“为什麽要这麽说?”我强行克制住不安的情绪,顺理成章得问出这麽一句。
“不是说不说的问题,”谢天诚笑得决然,“而是事实如此,你我都无法更改。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建筑在你的恩赐上,当你玩腻了,也就结束了……你总会玩腻的。”
恩赐?我有些想笑,可还是笑不出,怔愣看著谢天诚在瞬间冷却的表情,神智开始恍惚,然後我听见自己艰难得挤出一点声音:“我做得还不够吗?”
胸口的悲意,海啸一般汹涌而来,我无力得望著谢天诚,脑中是一片空白。
为什麽?除去初恋的人和方化,他还是第一个让我妥协让步而不敢委屈的人,但他还不满足?他还要我做什麽?要我怎麽做?
也许,是我的表情吓到了谢天诚,他默默得抱住我,我抓他臂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是颤抖的──“天诚,你还要什麽?”
终於还是问出了口,他轻叹一声,深思熟虑的沈稳:“我能要什麽?除了你,除了宝宝,还有什麽?”
三十八、
那天之后,我跟谢天诚的关系又有了变化。
不是更近,而是更远。
渐渐能了解这个男人的心结,他与我不同,对关系中不平衡的一切敏感到匪夷所思。强弱之间,方化的强势让我目眩神迷,但对谢天诚来说,这种“强”只会让他反弹。
“而今不受嗟来食,村犬何须吠未休”,这本来就是他心境的写照,我本该懂的。
可是懂了又如何?
我不会去拉近跟他的距离,我下不去,他不肯上来。
关系僵持在工作伙伴上,谢天诚完美得扮演一个助理的角色,既想我所想,也考虑我未曾考虑。
我原也不排斥这样的变化,我对他,实在太过特殊,兴许冷静一下对彼此都有好处。
一周、十天……半个月后,方化交给我的任务总算完成得差不多了,现在只等约定时间,让他本人亲自来签这笔生意合同。
没有工作的周末总是无聊,我思前想后,还是给谢天诚打了电话。
已经是上午十点左右,他的声音里仍然带着浓浓的睡意,我忍不住笑,不由得开起玩笑来:“还在睡?快把你脑袋上的瞌睡虫拍掉。”
“……喂,老板,你也太不人道了,拿着鞭子赶我工作赶了两个多月,好容易完了,还不让我睡。”谢天诚半带咕哝的话传过来,我突然发觉打电话的那一瞬间我有多么紧张,生怕他依然板着面孔不假颜色。
而如今,总算松了口气,我笑道:“别睡了,半个小时后在酒店门口等我。”
没有拒绝,一声轻笑之后他先挂了电话。
提前五分钟到达门口,谢天诚已然在大堂的沙发里候着,见我进来,他起身,欲言又止,我同样有些小小的激动,尽管天天见面,却莫明其妙得有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走吧。”我说。
他点点头,轻轻一掌拍上我的肩——我知道,我们再度互相妥协了。
车给我们制造了一个独处空间,不过在最初,我专心得开车,谢天诚把音乐打开,飘出古老爵士乐的旋律。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我开了头,有点无话找话的嫌疑。
“都可以。偏爱抒情一类的。”谢天诚笑了笑,视线摆向我,“景辉,我那天说的话,你不会忘记吧?”
“不……”
“对不起,可是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离约定也不过剩下十几天,我想,你该是有个答案了吧。”
原以为他要旧事重提,不想竟然是秋后算帐,我没防他这一手,不禁一愣。
谢天诚继续道:“你考虑清楚了么?不要再拖泥带水了,这种状态,你我都不会好受。”
我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想要我的口头承诺?”
“一诺千金,我相信这点原则你是有的。”谢天诚笑着化解我的防守。
这一次的沉默更久,我不开口,他也不再追击,耗到过了五个十字路口,我终于叹了一声:“今天就给你答复?”
“是。我必须保证自己是感情里的唯一。成人游戏,可以找的玩家太多,不一定非是你。”
是实话。听了让人五味杂陈的实话。
谢天诚逼得我至了死角。无法再逃避——可是我能放弃他吗?
“我答应你。”承诺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无力,几乎连油门都要松开了。一诺千金,是的,我是在自己给自己上枷锁,作茧自缚,自寻……死路?
谢天诚并不激动,微微笑了笑,伸手将音乐关掉,他缓缓得道:“我要求你做的,我自己一定做到。景辉,你跟宝宝,都是我最珍惜的人。宝宝是我的女儿,而你……我希望你会是我的恋人、亲人以及朋友。”
我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表达什么,而是激动的浪潮太过凶猛,铺天盖地得将我的理智与思想打得七零八落,心脏跳动得痛,声音大得直震耳膜。
该说什么呢?很荣幸?
我靠路边停下车,现在这种状况压根不能开车。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有能融化我的真诚与坦率,我想开口,脑子浑沌一片,说出来的话是个问句:“你……爱我吗?”
“我爱你。”默然半晌,谢天诚笑着回答我,他的目光中,同样闪烁着晶亮。
而我,只能靠着仰头一叹将泪水汇聚入眼中,然则声音难免哽咽了起来:“相不相信,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
三十九、
在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和以后,我再次发动了车。
胸口的跃动仍然是痛,不是沉痛,而是心脏因为无法完全承受过大的喜悦冲击带来的痛楚。
俗话说高兴得飘飘然,但当喜悦是可以沉积为生命的某个记忆片段的时候,它是只会让人下沉,而非飘起。
所以,我还能神智正常得开车,分辨得出红绿灯,并按交通规矩行车。
“景辉,说你爱我。”谢天诚在旁边似乎百无聊赖,摆动了一下音响,终于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暗自好笑,故意用哄小孩的口气道:“嗯,我爱你。”
“这么敷衍……”他显然不满意,继而正色道,“好好说一次,这是要记入历史事件本的。”
“少开玩笑。”我忍不住笑了,话已经摊开,很多事情似乎都没有什么可顾忌得了,我问谢天诚,“你说说看,你揭牌的时候,有多少把握赢?”
谢天诚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大笑道:“不瞒你说,百分之百。”
笑声盖过悠扬的音乐,我瞟了一眼他志得意满的模样,对自己的老实过度深感后悔,为什么我当时就不会想到玩点花招欲擒故纵一下呢?
“我想过了,不管你是拒绝还是拖延,我都不打算再跟你继续下去。如果这真是场游戏,恐怕不会有赢家。”收敛了嬉闹,谢天诚的脸上出现的是我前所未见的严肃。
“你怕输?”我半带讥讽得道,还真以为这人什么都不怕,大到敢以初出茅庐的小律师挑战整个官场势力,小到毫无惧色得拎着两只玩偶登白金五星之大堂入高档奢华之室,而和我的游戏里,却怕输?
“当然怕。倒不是怕输,是怕没有机会输。”谢天诚说得颇值得玩味,我不由追问了一句,他笑着看我,温和得道,“情场上,最辉煌的胜利者,不也就是最彻底的失败者么?”
我不由大笑,说得好,为何之前我一直没有明白过来——在寻找征服的刺激与快感的同时,我也在寻觅着一个能征服我的人,一个与我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的人。
无论对我,还是对谢天诚,兴许也只有这样的均衡,才能让我们彼此间互相吸引,恋战至今。
笑声未尽,音乐一转,谢天诚忽道:“介不介意我唱歌?”
“你还会唱歌?”我大感诧异,不过话问完,谢天诚还真的和着车里的音乐轻声唱起来,唱得我拼命提醒自己是在开车,才能忍住不去亲吻这个可爱的家伙。
“我要如何走入你紧闭的心扉,
从你的脸,从你的眼还是你的泪?
你的眉宇之间锁着深深的伤悲,
却也锁着我对你深深的爱恋。
我要如何面对你覆雪的容颜,
用我的脸,用我的眼还是我的泪?
我的惆怅喜悦,
随着你起伏盘旋,
你的爱是我最后的心愿……”
黄舒骏的《在你的背影守候》,由谢天诚唱来,倒是很有一番情趣,他有一副低音嗓子,唱得深情,但不矫情,仿佛是在自得其乐,但是歌词吐出又清晰到每个字,我怀疑他是另有深意,偏偏听那歌词,又似乎不太符合。
一曲终,可惜手握方向盘,没办法鼓掌,我见他眉目间俱是笑意,先开口夸赞:“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功夫,平时还有练习唱歌?”
“有啊。”谢天诚点头,“以前经常给宝宝唱儿童歌曲,什么‘一只青蛙四条腿’之类,你要不要听那个?”
“不……”我苦笑着回绝,没想到他是用这种方式锻炼歌喉的……停了一停,我又道,“我很喜欢宝宝,下次,带她一起出去玩吧。”
“……好,以后是一家人了不是?”
奇怪,若不是我看错,为什么他的笑容里竟然有丝萧索的意味?正待追问,谢天诚忽道:“啊,你要去店里?”
“是啊。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我放缓了车速,笑着说,“天诚,这家店送给你。”
谢天诚愕然,半晌才得以出声:“你开玩笑吗?”
“没有。我已经办了过户手续了,抱歉,借用了一下你的身份证。”我道,关于我跟他的未来,我不是没想过,如果他的心结在于我们之间的差距,那就让我来缩短它。
这些年来,我还是积攒了不少个人的资本,就算哪天不再依靠方化,自立应该也不是问题。
谢天诚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感激的话,我也不希望他有,在我停了车之后,他轻轻得抓住我拔车钥匙的手,在我的惊讶中,光天化日下再次给我一个亲吻。
四十、
店的装修已经近尾声,走入依然遍地狼藉的店内,周平良果然在其中,正跟工程队的人在说着什么,他见我来,赶紧凑前,带着谄笑招呼。
装修的设计上,我请了不少名家,但却让周平良作首席,他对我怀有的感恩戴德的心情着实正常,更不消说我还介绍他认识了董婉——根据我的消息,董婉最近跟他走得挺近,大概是山珍海味吃腻,改改口味。
只不过,眼前的人恐怕并不晓得他是作为玩具才得以近身的,春风得意的模样仿佛事业爱情双丰收一般。
我给谢天诚和周平良作了互相介绍,并告诉周平良,天诚是这家店的老板,谢天诚表现得倒还真有老板风度,跟周平良握手的时候话也不说,只是微微点头。
周平良满口称呼谢天诚“谢老板”,谢天诚并不拒绝,不过细心观察之下,还是能发现他表情的一些微笑的僵硬,我暗笑不已,直到谢天诚朝我抽动了下嘴角,我知道要见好就收了,便对周平良道:“新世纪集团跟你联系了么?我跟那里的老总推荐了你。”
周平良连忙点头,道:“是,是,已经联系过了,是通过董小姐告诉我的。董小姐还说,她会在这期的杂志中,介绍集团酒店的时候把我也捎带上,哈哈……”
志得意满的笑让我不禁暗自夸起了董婉,果然够善解人意,不但揣摩了我的意思,还大加发展,周平良想跳出董婉的手心,怕是不能了。
本来是打算约上周平良一起吃午饭,毕竟也难得他为我这家店跑前跑后,只不过,打算是这么打算,我可没料到中途有谢天诚的插曲,导致我这一天里,都不想有其它事情缠身。
跟周平良约好下次,我故意叮嘱他叫上董婉,见周平良脸上一红,不禁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