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个人的房间。千堂的脑子已经混乱得不行。已经完全没有空间去检讨自己这样心慌意乱的原因，只是一心想着幸生此刻在哪里。

跟什么男人在旅馆里吗？在谁家的床上吗？

这样的想法将千堂煎熬得不行。

在客厅坐着胡乱地猜测，第一缕阳光已经从窗外射进来。早晨6点。早晨7点。早晨8点。千堂自己也知道再不去整理整理准备上班就要来不及了，身子却不愿意移动。再等等。幸生没有钥匙，如果自己走了，他就回不来了。再等等，说不定他会回来。

千堂自嘲地笑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在执拗着？按照常理思考的话，幸生有什么回来的理由。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办公室了。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千堂从沙发上跳起来急忙去开门。门外的幸生一脸疲惫，脸色苍白，幸生望了玄关一眼，没有看见女鞋，才松了一口气进屋。

“去哪里了？”千堂声音低沉，愠怒地看着幸生。

“没有去哪儿……”

“手机呢，为什么不开。”

“欠费，被暂时停机了……”

幸生预料到千堂暴怒的前兆，习惯性地低下头，等待着指责。但下一秒却突然被千堂一把抱入怀里，幸生睁大了眼睛。

“要让我多担心你才回来！一直……一直在找你。找不到就变得焦急起来。一想到你可能在酒店里被什么男人抱着就连呼吸都困难。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一开始是那么地讨厌，却比谁都希望你回来。”千堂一夜的不安终于在看见幸生的这一刻崩溃了。

幸生感觉到千堂拥抱自己的手指掐进肉里，隐隐生疼。虽然看不见千堂的表情，却清楚地感觉得到他轻轻的颤抖，“没有去别人那里。”幸生低低地在千堂耳边说，“不是说好了的吗。”

千堂抱得更紧了，“你这家伙，不要给我到处乱跑！”

“但是，不是女朋友来了吗？我想应该会要过夜的，所以才……”

“笨蛋！你不用担心这种东西！”千堂突然心里一紧。幸生竟然为自己考虑到这种程度了吗？而自己却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情。“回去了，她早就回去了。”

“可是……”

“没有可是，这里，只有这里是你能回的地方不是吗？少给我耍帅！”千堂这才意识到自己怀中的幸生全身冰凉，“你……在哪里过夜的……”

“屋顶。”幸生用手朝上指了指，喃喃地说，“因为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等，又没有钱。”

“笨蛋！”千堂胸口隐隐地疼着，“笨蛋！”然后一把将幸生抱起来，走进卧室。

在自己身下的幸生苍白而虚弱，但那张满是倦意的脸更加让人心疼。千堂亲亲地吻上幸生的唇，温柔而炽烈。幸生毫不顾忌地回应，然后索求。

幸生的身体是敏感的，千堂手指划过的地方马上就变得热起来。千堂小心翼翼地，生怕将幸生弄坏一般。缓慢地进入，直到彻底地结合。单薄的胸膛规律地起伏着，幸生轻轻地喘气，微微的痛苦中夹杂着欢愉。因为无法忍耐而偶尔发出的小小呻吟，让千堂变得无法忍耐。

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是男人的身体。明明之前是那么地讨厌，此刻却对自己身下的身体如此地渴求。迫切地想要拥抱，想要不顾一切地紧紧结合。想要幸生的全部。

“大概……”在最战栗的瞬间，千堂听见了自己体内的声音，“……已经喜欢上了。”

身边的幸生闭着眼，眼睑轻轻地颤抖着，窗外的阳光照在长长的睫毛上，在脸上形成阴影，叫千堂望得心疼。“对不起……”千堂轻轻地说，没有意识地，突然觉得沉重。第一次直面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对所做的，没有后悔。然而却因为偏离了既定的轨道而找不到方向。从今以后，要怎样做？

连千堂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迷惑，在幸生的心上微微刺了一下。道歉是因为自己在外面过了一夜。道歉是因为放任欲望抱了自己，道歉是因为所做作为伤害了另一个个人。“不用在意。”幸生说。

千堂没想到幸生醒着，吓了一跳，没有反应过来幸生的话“啊？”

“我是说，不用太在意早晨发生过的事情。我也不会太在意的。”幸生把头扭了过去，仿佛故意躲去表情。

“什么意思？”千堂心里一紧。

“不是有女朋友吗？不用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背叛的事情。反正双方都没有认真。”幸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

“幸子那边我会跟她说清楚的。”想到幸子千堂的心纠得更紧了。

“不说也没关系。”还是淡淡的。

“不，不能不说……”

千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幸生打断了，“不是跟你说不要说了吗！”声音异常激动。

千堂不解，“那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不想负责人的人是我！”幸生连身子都转了过去，背对着千堂，隐藏住自己的脸，“只不过是上了床就嚷着要跟以前的女朋友分手。拜托不要那么沉重。我可没有打算代替你的恋人。”

利剑一般，刺进千堂的心里，疼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沉默。

然后，“我知道了。只是肉体上的欲望而已，对吧。”千堂干涩的喉咙里，奋力挤出完整的句子。

“嗯，”幸生小声地肯定，生怕声音再大一点就会败露自己的伪装，“就是如此。”

第十三章

千堂从自己的公寓出来，突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去上班吗，已经时近中午。回去吗？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幸生。不知不觉就晃到了附近的公园。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来看，发现了十来个未接来电。全是早川。于是马上回拨。

“小司！你还活着，太好了！”电话那头是武激动的叫声。

“对不起，有些事……”

对方沉默了一下，担心地问，“还好吧？”

“嗯。放心。”连武也让他担心了，千堂觉得更加抱歉，“工作……我现在马上回去。”

“不用来了。早就给你请了假了。赶着要的东西，我这边会想办法的。”

“你怎么知道……”

“我跟你也一块儿混了近十年了吧，看你超过9点还到，就知道你来不了了。”武乐呵呵地说，“你可别突然过来。要不我就倒霉了。你随便逛逛吧，就这样了啊。”千堂连道谢都没来得及，武就把电话挂了。

千堂找了个长凳坐下来。叹了口气。

老实说，幸生坚持自己不要对幸子说，从很大的程度上来说，是解救了自己。

在幸子面前，自己真的有坦白的勇气吗？千堂没有那样的自信。

千堂想起了幸子手腕上的伤痕。

如果连自己都背叛了，幸子会怎样？他不敢，也不愿意往下想。

但是就算不说，也已经背叛了。

是的。已经背叛了。

已经没有办法追溯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吸引，已经在追逐，已经再也逃不开。在昨天以前，都没有意识到对自己而言，幸生已经变得那么地重要。想到他在别人床上的那股愤恨，看见幸生站在自己面前就忍不住一把抱入怀中的冲动……

是喜欢。

千堂无法否认的喜欢。

突然又开始想念幸生的脸。还有那双在黑夜中充满渴望的双瞳。

他站起身来。开始往回走。

开门进屋。一点声响都没有？幸生已经出门了？

走进卧室才发现，幸生仍然躺在床上。

幸生把辈子裹得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千堂有种不妙的预感，走过去摸了摸幸生的额头，果然，发烧了。烧得不轻。

千堂正准备把幸生抱起来，打算去医院，幸生醒了，拽住千堂，“不要。不去医院。”他喘着气，痛苦的样子。

“可是……”

“留下来。留下陪我。”幸生断断续续的语句呵虚弱的声音让千堂一阵心疼，将幸生紧紧抱在怀中，“别担心，我会一直在这里。”幸生这才安心地闭上眼，在千堂怀里很快又陷入睡眠中。

望着怀中微微喘着的幸生，想起幸生早上说的话，“不想负责任的是我！”心里又是一阵刺痛。他将幸生抱得更紧了，仿佛稍微放松一点，幸生就会消失一样。

千堂突然明白了如月那句话的含义——

【不要迷恋上幸生……】

迷恋上了，幸生也不会属于你。

这是如月想说的吧。

幸生不属于任何人。

迷恋上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将会是何等的痛苦。

如月，你是因为知道这样的痛苦，才这样警告我的吗。

可惜……已经喜欢上了。

第十四章

早川从公司出来就被陌生的女人给截住了。

面前的女人虽然穿着打扮偏向成熟，但那张称得上是可爱的脸上却透着稚气。以早川那双阅女人无数的火眼，立马认准是个女大学生。

早川心里叹了口气，难不成又是某次联谊派对上对自己一见钟情？

像这样突然又女人跑过来表白，早川早已经习惯。

“表白的话就算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说完早川就想溜人，却被女人伸手挡住。

“你让我干什么的可以。”

“就算这样……很抱歉，还是想刚才说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早川心里飙汗，这女人还真是一上来就……

“我可以成为你的奴隶！”对方仍然坚定地挡在前面。

“我说……你可能没听明白我说的话……”早川放下拦住自己的手，边说边远离纠缠自己的人。

“相对的，请让我成为千堂司仁的女人！”

早川停住了脚步。倒不是想要这女人当所谓的“奴隶”，而是对女人提出的条件产生了兴趣。早川折回来，“原来你喜欢的是小司啊。”

“你可以这么想。”

这种不伦不类的回答更加刺激了早川的好奇心，“那是不可能的，要成为小司的女人。”

“为什么？”对方首次表现出焦急的情绪。

“小司有女人了。并且是考虑结婚的对象。”

女孩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继而又沉静下来，“那又怎样？”

“这样说吧，她是小司不可能甩掉的女人。”早川苦笑了笑。

女孩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早川正准备走，她却突然说话了，“那样的话。不需要成为他的女人也行。一个小时。我需要千堂司仁每天的一个小时。”

“或者你不太清楚。小司跟我可不是一般朋友。你哪里来的自信我会把自己的好朋友卖给你？”

“我……没有那样的自信。”

“那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能给你作为交换的全部。”

早川说到底还是有点吃惊的。女孩还真的跟着他回家了。

进屋，关上门，早川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仔细地打量站在面前的女孩。看起来年龄还不到二十岁。跟着初次见面的男人回家却一点也找不到紧张的情绪。这女人，不单纯。小司是从哪里认识这样的女人的？不对，对方会牺牲如此之大而换小司每天的一小时说明面前的女人应该并不熟悉，说不好小司并不认识她。那究竟是什么理由让她……

“脱吧。”早川冷冰冰地说。

面前的女孩一楞。然后开始解上衣的扣子。不到一会儿，上身已经只剩下胸衣。

早川从沙发上站起来，逼近女孩，凑到女孩的耳根，“你就这么喜欢小司？普通人，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吧？”

“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会站在这里。”女孩的声音放得低沉，透出一股执着。她正要把胸衣解开，却被早川迎面扔过来的上衣盖住了身子。

“够了。穿上吧。”早川回到对面的沙发上。

女孩有点不解。早川却挂着一丝冷笑，“说过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女孩话还没说完。

“每天的一小时……吗？”早川养着头闭着眼笑着，突然睁开面向女孩，“交易成立！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奴隶！”

见面来第一次，女孩笑了，重重地点头，“嗯。”

“好吧，先去买点东西，从晚饭开始吧。”

第十五章

手机，死掉了。

坐在办公桌前敲着键盘的幸子这样想，忍不住又看了手机一眼。

总是在这个时候，会接到小司发来的短信，约好见面的时间。最近却总是见不到小司的影子。原本每天都能见到的人忽然变得触及不到，很不安。

虽然不安，却连发信息的勇气也没有。不想做缠人的女人。不想被小司讨厌。

突然，电话响了。幸子急切地拿起电话，连来电显示也没看，就接通了，带着极大的期待，“喂？”

电话那头响起了噩梦般熟悉的声音，“幸子？是我……”

放大的瞳孔。连呼吸都要被这个声音夺走一般。涌过来的是炼狱一般痛苦的回忆。为什么……

“还记得吗，是我。”

事隔两年……为什么？

千堂一直抱着幸生，自己不知不觉也睡着了，突然被自己的手机短信的铃声吵醒，赶紧在没闹醒幸生之前拿起手机出了房间。

是幸子。

“小司，方便的话给我回个电话吧，有事跟你说。”幸子的语气跟平常不太一样，让千堂有点紧张。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幸子的电话。对方很快接通了。

“幸子？”

“小司……你已经睡了？”幸子听出千堂声音有点哑，“抱歉……”

千堂望了望挂在电视上方的钟，九点过一点，“别介意，我只是闭了会儿眼。本来也没打算睡的。”

“最近很累吧……工作。”幸子的语气温柔得让千堂一时语塞——幸子是那么关心自己，但自己却——只能“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你说有事要说，什么事？”

对方沉默了一刻，“啊，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千堂总觉得幸子语气有点怪。

“真的没什么，只是好久没见到小司了，有点想你了。”

千堂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因为幸生的事情的确对幸子疏忽了不少，“对不起。”

“真是的，道什么歉。我又没有生气。”幸子勉强让自己笑了几声。

“真的，很对不起。”千堂的确从心底里觉得抱歉。

“讨厌。不要再道歉了……真的没有生气。”

“幸子。”千堂温柔地唤着。

“嗯？”

“不要太勉强自己。”千堂顿了顿，“在我面前，不要勉强自己。真的，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