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医院。”幸生用上了最后的力气，说完倒在了来人的怀里。

第五章

醒来的时候，是不认识的天花板。自己不知道躺在哪里的沙发上。稍一动身子，幸生感觉到剧烈地疼痛，然而还是使尽全力坐起来，视线中看见了年轻的男人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望着自己，这个人是……不幸中的大不幸……对面的男人是自己的实习导师，千堂。

千堂关切地走过来，“没事吧？伤成这样，竟然最后一句话还让我不要带你去医院……我还真是犹豫了很久。”

幸生就好似没听见一样，“洗澡。我要洗澡。”

“啊……”千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幸生想要洗澡，“现在的状况，还是好好躺着吧，睡一觉再说……”话还没说完。

“我要洗澡。”幸生用毫无扭转余地的口气打断。

千堂顿了顿，拿来干净的浴巾和睡衣，递了过去。

幸生忍受着身体上的剧痛进了浴室。里面想起了水声。

千堂回到自己房里，开始犹豫起来。那样的伤，不太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如果没有猜错，多半是被小混混打的。可是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自己不会被扯进什么黑道纠纷里吧。千堂的猜测把自己折磨得半死。听见浴室里水停了，下定决心，去问清楚。觉得既然现在对方呆在自己家里，自己还是有一定的过问权利。

千堂鼓起勇气走到客厅。叹了口气。幸生已经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算了吧，明天再问。

千堂早上起来，见幸生仍然没有动静，留了张便条，就自己出门了。伤成那样，上班怕是不太可能。于是随便编了个理由，帮他请了假。回家之前给幸子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有事见不了了。然后又去药店买了些外伤药，这才回家去。其实心里清楚对方可能已经早就走了，但千堂是个喜欢为一切做好准备的人。

好冷。好冷。幸生发现自己赤裸地站在陌生的地方。好冷。这里是哪里？周围出现了许多陌生的嘴脸。冷冷地笑着，将自己围在中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在笑？好冷！谁来救我。救我。啊，是谁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好暖和……

千堂回到家，没有声响。果然已经走了吗？仔细一看，幸生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蜷缩着，跟早晨离开的时候一个样。桌上的便条也还在原处。不会一直就这么睡着吧。千堂过去探了探状况。伸手轻轻拍了拍，“诶。”没有反应。又拍了拍，还是没有反应。凑过去一看，发现幸生紧紧地皱着眉，似乎极其痛苦一般，微微喘着，脸蛋通红。用手一摸额头。好烫。才发现他发烧了。温度相当的高。

这样下去是不行了。“还是去医院吧。”千堂想要把幸生扶起来，没想到却被对方一把拉了下去。

千堂勉强撑起身子，刚要起来却遇上了幸生的视线。如此近的距离，连瞳孔都看得一清二楚。千堂被这眼神震住了，一时间忘记了动作。他在那双眼里看见了迷惑，看见了怀疑，看见了怨恨痛苦惊慌无奈……还有黑暗，深不见底的超出千堂想象的黑暗——然而，这比暗夜还浓重的黑暗，竟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不可思议，是的，让人无法想象的，黑暗的光芒。竟然如此美丽。这双瞳如黑洞一般吞噬了千堂。

当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幸生吻住。

唇上的炙热感，舌尖传来的快感，让千堂一时间失去了自我。突然回神的时候，一把将幸生推开。幸生因为失去支撑而从沙发上摔倒了地上，不再动弹。千堂一下惊慌起来，连忙去扶。却不知如此虚弱的幸生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千堂压到身下，幽暗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千堂，好似能把他看透一样。在这样的凝视下，千堂忘记了挣扎。这一次，幸生缓缓地俯下身，温柔地吻了起来。千堂能够感觉到幸生呼出来的气因为发烧的缘故而格外地炽热。幸生灵巧的舌头让酥麻感从嘴里传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幸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进了他的衬衫，滚烫的手，滚烫的触摸，一切是那么的不合常理又让人痴迷。一种深重的罪恶，还有千堂从未体会过的快感……

千堂把幸生抱回了床上。他仍在发烧，仍在昏睡。望着那张昏睡的脸，仍然带着痛苦的神情，却少了刚才的警戒。

千堂如行尸般进了浴室。水从头上淋下来。冲掉刚才的印记。千堂却觉得无论用多少水也无法把自己洗干净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好似做梦一般。自己，竟然跟男人发生了关系。虽说不是自愿然而，此时让千堂不能原谅的，并不是被别人做了那样的事情，而是——自己竟然“让”自己被别人做了那样的事情。身为男人，竟然在男人的触摸下得到了快感。千堂突然觉得胃里翻涌，不顾身上的滴着水抱着马桶开始呕吐起来。是的，自己是这么让自己恶心的人。

从浴室出来，千堂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那块地发呆。几个小时过去了，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抹掉刚才在那里被幸生压在身下的情景。自己是怎么了？对方只是个发着高烧的小孩，明明能够推开的。为什么没有？因为身体上的快感？为什么这么恶心的事情也会觉得兴奋？自己是同性恋吗？搞什么名堂，25年来一直堂堂正正地走过来，才不会是那么让人作呕的变态。不是的。没错，不是。

这样想着的千堂，从公寓里冲了出去。

第六章

幸子打开门，睡眼惺忪地望着站在门外的千堂，“怎么了，小司？五点钟这么早？”

千堂跨进门把门关上，突然猛扑过去把幸子压倒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开始亲吻起来。幸子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千堂却只顾在幸子身上摸索，完全不予理会。

这是幸子从未见过的千堂。粗暴地吻她，粗暴地将她的衣服扒掉，粗暴地进入她的身体。她没有反抗，任由他在她身上肆虐。她觉得他在她身上寻找什么，索取什么？小司，你想要的，是什么？能找到就好了。能找到就好了。每一次疼痛的冲击，她都这样祈祷。

在强盗般的索取后，千堂垮了下来。可是，在那一秒钟的愉悦后，却被淹没在排山倒海的罪恶感之中。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竟然卑鄙到用幸子来肯定自己的性取向。这是何等的无耻，何等的卑劣？

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幸子的手轻轻地将自己环住。“已经不要紧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千堂突然觉得泪腺崩溃了。“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地抱着被自己糟蹋得筋疲力尽的幸子，泪水不住地流。

“没关系啦。这样的身体，如果能安慰小司的话，请不要犹豫，拿去用吧！”幸子像对小孩子一样拍着千堂的头。对千堂来说，这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抚摸。

本想请假，却固执地不愿意败给这荒唐的理由，千堂仍然是第一个到办公室。已经跟幸子说好了，晚上过去。家是不能回了。想到回自己的家，那梦魇般可怕的情景就涌入脑海。就当做了场噩梦吧。千堂无意识地瞄了眼幸生的座位。

“小实习生今天也没来啊，看来病得不轻啊。”下班的时候，千堂听见同事的议论。的确，那家伙发着那么厉害的烧。不会现在仍在烧吧？千堂的思绪被电话铃声打断。手机。是幸子。“能按时回来吗？”幸子少有地打电话来确认。“嗯，”千堂答应着，“现在就从公司出发。”

去幸子家的路上，千堂为自己仍然为幸生担心而感到吃惊。明明发生了那样的事，自己怎么还有闲心去管他烧得又多厉害。幸生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紧闭着眼睛那一脸痛苦的神情。怎样也无法从眼前挥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幸子的公寓门口。“叮咚”。然后听见幸子开门的声音。在门开的一霎那，千堂眼前闪现的并不是满脸幸福笑容的幸子，而是那双眼睛。幸生的眼睛。那弥漫着耀眼黑暗的双瞳。他突然意识到是什么让他在那个迷乱的夜晚无法推开面前的男人，在无数浓郁情感中，穿透暗夜的声音是那么的响亮——不要让我一个人！那回响震荡灵魂。“快进来吧，我特地……”“对不起，“千堂没有让幸子把话说完，“突然有急事，我改天再来。”说完头也不回，飞快地跑了。

幸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她失落地关上门，回过头来，望着餐桌上满满一桌菜，叹了口气。却又马上抬起头来，拍拍自己的脸，好似给自己打气一般，到桌前坐下，“好嘞，今天要全部吃完！”

腮已经鼓得满满的幸子，仍然在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菜。是为什么呢，明明没什么了不起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

千堂气喘吁吁地站在床前。幸生仍然在昏睡。姿势跟千堂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千堂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已经不那么厉害了。千堂放心的吐了口气，回到客厅。他在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一夜没合眼，又工作了一整天，千堂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早。千堂看了看表，离上班还有两小时。回到房间想看看幸生的情况，房间却已经空了。除了叠好放在床上的睡衣，完全看不出幸生曾经在这里呆过的痕迹。

“已经……走了吗……”千堂喃喃地自语。

在千堂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件事完结得过于仓促，有些近乎不可思议的感觉。所以才会在幸生若无其事的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心里不自觉地紧张。幸生如同往常一样跟大家打招呼，如同往常一样跟身为指导员的他报到，如同往常一样坐到自己的桌前安静地处理手头上的事物。幸生的若无其事让千堂觉得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荒唐得犹如一场噩梦。这种不切实际的平静让千堂心慌。却又无法合理地成为心慌的理由。说不好对方完全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毕竟烧得一塌糊涂的，没有印象也是正常。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将自己错看成某人，以为做了一场梦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在千堂惶惶不安的时候，手机响了。幸子来的短信，今晚能见吗？千堂迅速地回复，抱歉，工作完成不了，大概没法见面了。盖上手机的时候因为自己的谎言而觉得有点愧疚，却终究无法下定决心在自己心情如此混乱的时候去见幸子。

“武，”千堂转向后方的早川，“今天下班以后去喝一杯吧。”

“哦，这么难得？发生什么事了吗？”早川一如既往地敏感，“难不成，跟女朋友闹矛盾了？”

“那倒没有……”千堂有些支唔，其实只是想找个人消磨时光。如果是早川的话，说不定能够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那就不好意思啦，本公子今夜佳人有约，恕不奉陪。”早川抛了个媚眼过来，把千堂冷了个半死。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

“怎么？果然有什么事吧！”早川感觉到千堂的低落，“……真拿你没办法，好吧，今晚不醉无归！”

“诶？那约会呢？”

“为了兄弟，只能取消！”早川摆出一副大丈夫气概。

“啊……那倒不必，既然约了，就去吧。我真的没事。放弃美女跟我这大男人去喝酒，实在不像武的风格！”千堂连忙拒绝，硬摆出来一副调侃的样子。

“真的没什么事？”

“那是当然。只不过今晚被女朋友爽约，想找你做个替补罢了。”千堂随口编了个理由。

“什么啊。做替补啊。啊～我还以为小司想我了呢！”早川又不正经起来。

“早就说不许那么叫我了！好了好了，回去工作去！”千堂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工作上。

由于没有武的陪同，千堂也没有兴致一个人到酒吧里去。于是下班后就找了个路边的小摊，一个人喝起来。几瓶清酒下肚，不由觉得意识有些朦胧起来。千堂适可而止地结了帐，站起来，突然觉得有些目眩，果然还是喝多了。乘计程车回到家，步履蹒跚地上了楼，手忙脚乱地摸到钥匙，正要开门，发现身旁站了个人。“喝酒了啊？”此人正是幸生。“东海堂？你在这里干什么？”千堂因为酒精的关系竟然没有觉得诧异，语气里只透着不耐烦。“能进去说吗？”幸生的语气倒是非常平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千堂此刻只想把他打发走，有些急躁。幸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失去平日温雅的千堂，突然抬高声音，“那我就在这里说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关于前天晚上我们……”千堂赶紧捂住了幸生的嘴，用最快的速度开门，然后把幸生拉进来，锁上门。

“你想干什么？”由于屈服于对方的要挟，千堂变得尤其恼火。若是平日的千堂，再恼火也不至于语气如此粗鲁。然而此时由于有些酒醉，怒火显露出来。

“不要说得这么无情嘛，明明那天晚上你也很享受。”幸生挑起眉，轻而易举地说出了让千堂极为羞耻的话。

原来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更加让千堂愤怒。明明知道，还说得那么轻松，“你给我滚出去！”

幸生却极其敏捷地靠过去，将千堂逼到墙上，膝盖顶上千堂两腿之间，嘴唇几乎贴上了千堂的唇，“真想我回去吗？”幸生的膝盖更加用力，“你的身体可不这么想哦。”

看着幸生邪恶的笑，千堂一把将他推开，“别把我跟你们这种同性恋混为一谈！”

“同性恋？”幸生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原来在为这个而烦恼啊。别担心，你并不是同性恋。你只是个普通男人。男人啊，虽然脑子里觉得很恶心，但身体上却能够接受。何况，能够拒绝我拥抱的男人，”幸生，轻笑了一声，的神情中带着丝妩媚，“不存在。”

这番话说得千堂羞愧难当却又怒火中烧，“少开玩笑了！我才不可能接受！快给我滚回去。”

幸生的妩媚突然变成无表情，他盯着千堂看了几秒。突然说，“真是失望。原来连个男人也算不上！”语气中非常隐蔽地带着些许挑衅。

“你说什么？”千堂轻易地被触怒了。

“连自己的欲望都不敢面对，你，根本不算个男人！”幸生幽深的眸子直视千堂，话语中有种不容反驳的威严。“如你所愿，我走了。”幸生作势要走。

千堂被幸生一再地触怒，心一横，一把抓住正要离开的幸生，粗鲁地将他一直拉入卧房，一把将幸生摔到床上。带着巨大酒气的身体将幸生压在下面，千堂狠狠地瞪着幸生，“告诉我，怎么做！”

幸生些许错愕的表情，化成一抹胜利的浅笑。

第七章

所谓命运，既是无法逃脱的必然。

在惶惑的同时，我已经随你一起堕落。

对不起，幸生，我以为只有我在沉溺。

对不起，幸生，没有早一点听见你微弱的求救声。

对不起，幸生，没有早一点意识到，你就是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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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堂酒醒已经是早上，昨夜的细节已经模糊。幸生早就在千堂意识恢复以前离去。像上次一样，梦一般不留任何痕迹。只是床上的一片狼藉，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千堂昨夜发生的一切。

他想从床上爬起来，却感到一阵虚脱。昨夜究竟纠缠了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千堂已经没有了让自己逃脱的借口。酒精吗？他一向看不起用醉酒来解释一切的人。缠绕在心头的迷惑与罪恶同样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备受一个小鬼的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