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最终将钥匙扣揣入兜里，快步离开了他近半年的“家”。
****
门外响起了不常有的敲门声。如月看了看表，十一点半。这种时候来敲门的不外乎两个人。而现在的敲门声否定了其中的一个。
“稀客！”如月打开门，对着站在门前的幸生说。
幸生还是毫不客气地进了门，“真是的。明明知道是我就不要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如月瞟了一眼幸生随手一扔的小包，回了幸生一声笑，“冤枉。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我还的确在我意想之外。夫妻吵架？而且竟然连行李都带出来了，看来吵得不轻啊！”
幸生苦笑，“不是吵架。是我被扫地出门。”
这回如月是真的诧异了，“什么时候？”
“刚刚。”
“哦？这是怎么回事？在这之前不是还恩爱得一个星期没有出门吗？”
幸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如月嘴角若有若无的笑，“连这个都知道？”
如月没有回答，投去意味深长一个眯眼。
“那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你就让我蹭住一下呗。”幸生理所当然地躺上了沙发，魅惑地望着如月。
“我是说跟他怎么办。”对于幸生明目张胆的勾引，如月没有就范，只是靠墙站着。
“有什么怎么办的。已经结束了。反正一开始就只是肉体关系。”
“你在逞什么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月已经移动到自己身边，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双肩，不让自己扭过头去。
“放开我。”幸生平静的语气漾起微微波纹。
“放开你？从刚才开始，在勾引我的是你吧！”如月不但没有放开，反而骑到幸生身上，死死将他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你不是想要我抱你吗？我就抱给你看。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不是吗？那样的话任何男人都可以吗？”
他狠狠地吻上去。耳根，颈项，胸脯……幸生狂躁的心跳，乱了节奏的呼吸……
“砰”地一声，如月被幸生推开摔在了地上。
幸生失掉了平日的冷静，眼睛里满是慌乱。
如月坐起身来，早就料到一般，微微一笑，“你看，不是谁都可以的，不是吗？”
“不用你管！”幸生从沙发上起来，冲进卧房，关上门之前大吼一声，“今天你睡沙发！”
如月呵呵笑了，“是，是。”
这样的幸生，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了。卸下假面，卸下武装，率真地慌张，孩子一样赌气……这样的幸生，多久没有见过了？
真不甘心啊。能让幸生那样的，已经不再是自己。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起床房里仍然没有动静，如月便擅自进了门。
床上幸生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熟悉的景象。
如月走过去，摸了摸幸生的前额，叹了口气，不出所料，高烧。
还是跟以前一样，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胡乱发烧。
如月硬生生灌下去两颗药，又加了层被子，这才离开。
第一件事，给公司请了假。
第二件事，就是来到了幸生实习的出版社。
在几番亮出杀人无数的美男微笑以后，成功从前台小姐那里获取了目标信息。当然，最后还毫无遗漏地要了对方的电话。虽然那张画着爱心的名片逃不了出了门就进垃圾桶的命运，但若不要电话，最终还是会少了表达自己兴趣的说服力。
回到家幸生还在熟睡。
如月轻而易举将单薄的幸生抱入汽车后座，用毛毯裹了个严实。
坐上驾驶位，打开地图，不禁失了方向，“下田？啥地方？”
****
静冈县，伊豆半岛，下田。
“对不起幸子，把你带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坐在温泉旅馆的房间里，千堂说。
幸子摇摇头，温柔地笑，“我很高兴能到小司的故乡来。我也想看看小司长大的地方。”
千堂回了她一个微笑，“虽说是故乡，亲戚中已经没有人住在这里了。”话毕显得有些忧伤，但很快又回复了以往的神色，“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正因为如此游人稀少，可风景却十分秀美，温泉也很棒，还有海……”说道一半发现幸子正掩嘴偷笑，“怎、怎么了？”
“小司真的很喜欢这里呢。”幸子乐出声。幸子觉得千堂刚才忘我的样子好可爱。
“啊……”千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一说起来就……”
“真是太好了。”幸子满脸幸福，“小司能带我到这里来真是太好了。”
望着这样的幸子，千堂肯定了自己的选择。是的，这样才是最好的。
“幸子。我有话跟你说。”千堂端坐起来。
“嗯？”幸子好奇地望着对方。
“早就应该告诉幸子。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啊，不，这或许也是我自己找的借口……”
“嗯。”幸子耐心地听着。
“我的父母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幸子是知道的吧。”
“嗯。小司以前跟我说过。”
“……我的母亲，她是自杀的……割腕……”
“所以最初看到我的伤口的时候才忍不住抱我。因为我的影像和小司母亲的影子重合了，对吧？”幸子意想不到的冷静发言让千堂睁大了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
幸子平静地点点头，“第一次遇见早川先生的时候，他看见我的伤口就变了脸色。后来是在有点在意，所以去找了小司的姑妈。”
“那为什么？”明知道却为什么还呆在自己身边？
“即使是那样，也没关系。”幸子脸上浮现出千堂读不懂的神情，“就算一开始小司并不是因为喜欢我而喜欢我，也没关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对它只有感谢之情。”她缓缓拨开浴衣的衣袖，凝视着手腕上的伤痕，“因为它的关系，小司现在才会在我身边。那样就足够了。”
“啊。”突然被千堂抱入怀中，幸子忍不住轻叫一声，“小司？”
自己真的有好好在关注着幸子吗？自己真的了解真正的幸子吗？她其实并不柔弱，她有远超他想象的坚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究竟为自己做出了多少牺牲？
“对不起。”他沉稳的心跳在她耳边，让她安心，她在他怀里摇头。
不要道谦，小司——她在心里默默地说——爱我就好。
****
迷迷糊糊晃悠了四个多小时，幸生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如月车里。如月并不在驾驶座位上，而是在车外给谁打着电话。
瞄了一眼四周。一片平房。这是什么地方？反正不是东京的样子。
头疼欲裂。胸口的闷痛让幸生无法思考。这种痛楚最近越来越平凡。这次的药效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回去得去问问草田医生。晕晕乎乎的，幸生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日式旅馆的房间里。
“醒了？”如月穿着传统的和式浴衣，正在整理宽大的衣袖，悠闲里几分沉静。领口微敞，隐约现出胸口的肌肤，在幸生看来也十分诱人。
“你现在这幅模样。被女人看见是要喷鼻血的。”幸生撑起乏力的身子坐起来。
“真可惜幸生不是女人。”如月侧头一笑，温柔里一点轻佻。
“你又什么时候介意过。”幸生努了努嘴，“话说回来。这是哪里？”
“温泉旅馆。”
“温泉？为什么突然来泡温泉？”幸生抬起眉毛，“你不上班吗？”
“啊呀啊呀，亏人家特地请假带失恋的幸生来泡温泉散心，质问个什么劲。要感谢！”如月一脸邪笑让幸生发毛。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这里是箱根吗？”幸生问出了自己的猜测。
“箱根？”听完如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听温泉就想到箱根的人，不愧是幸生。”
“干什么？”突然被如月这样一笑，幸生也会不知所措。
“咦，难道幸生不知道？”幸生一脸无辜惹得如月忍不住要欺负，“箱根可是东京人最经常带情妇去泡温泉的地方。”
话刚说完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死如月竟敢嘲笑我！”
日式的木枕非常的硬，被砸到的如月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将幸生一把抱起来。
幸生这才发现如月已经帮自己换上了浴衣。
“生病的人不要这么暴力。走，前辈带你泡澡去！”
第三十二章
直到这样被如月抱着走向温泉的路上碰见与女朋友同行的千堂，幸生才明白这是如月圈套。
突然在这里遇见幸生也让千堂吓了一跳，而且幸生还被如月抱在怀里。
幸生纤细娇柔，如月修长俊秀，二人都是夺人呼吸的美男子。和服浴衣，衬上这日式旅馆的背景，光是站在那里，就美得如画。
幸生慌张地垂下眼帘，避开千堂的目光。
如月可不会这样就让他得逞。想装不认识？没门！老子是为什么千里迢迢开到这里来的。
“啊，真是巧啊。”在幸生看来此时极度厚颜无耻的如月跟千堂打了招呼。
幸生虎视眈眈瞪着如月，一副是何居心的表情。
如月轻轻挑了挑眉，掷回一个“不是居心是苦心”的眼神。
望着二人出神的幸子转头询问身边的千堂，“认识的人？”
千堂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这个身体孱弱的后辈是千堂先生负责指导的实习生。一直都承蒙‘照顾’了。”如月装腔作势跟幸子打招呼。
“哦，原来是这样。请不要客气。”幸子礼貌地向如月点点头，“两位也来泡温泉吗？小司还说这里游人不多呢，看来挺受欢迎的嘛。”
“我们也是听朋友说的。想不到这么巧，在这里遇到。”如月熟练地打着哈哈。
“真的好巧。听小司说这里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希望两位也能喜欢。”幸子热情地说。
“那就好了，我这个后辈刚刚失恋，能到这样的好地方来散心，真是太好了。”如月不留痕迹地给了千堂一瞥，让千堂更加不自在起来。
“这么漂亮的人也会失恋？”幸子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对不起。”
如月呵呵笑起来，“不用介意。我也很意外。想必本人也很难接受，才抑郁成疾，你看连澡堂都得我抱着去。”
此时在如月怀中的幸生已经愠怒到了极点。若不是因为发烧全身无力，现在已经跳下来踩在如月的尸体上了。
幸子一听却脸红了。
如月笑得更厉害。
“若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跟我们同行啊。这里是小司的故乡，他应该很熟的。”幸子毫不知情地盛情邀请，想着原本就和善的千堂肯定也不会介意。
千堂跟幸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全身冰凉。
如月望着面如死灰的千堂，依然面不改色地笑，“虽然很遗憾，但这次还是算了吧。也不好打搅二人的蜜月之旅。免得我这个不直爽的后辈看见二人恩爱的场面又触景生情。”
不知这话中有话的恐怕也只有毫无心机的幸子，她露出失望的表情，“是吗。还真是遗憾。”
如月又朝二人打了个招呼，抱着幸生进了男浴。
幸子抬头略带羞涩地问还愣在那里的千堂，“你说，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一股无名火，“我怎么知道！”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连忙跟幸子道谦，“对不起。走，我们去周围走走。”
****
靠着身后的石头，泡在暖和的温泉水里，幸生白皙的脸上泛起不常有的潮红。
“你到底想干什么？”愤怒却又无奈的语气。
“带你来散心啊。”如月可没有那么老实。
“你少装蒜了！你明明知道那家伙也在这里！”
“那家伙？”如月继续装傻。
“你不要给我装傻！”
如月捧起一手热水浇在头上，不紧不慢地回赠一句，“你不也在装傻吗？”
“什么意思？”
“只是单纯肉体关系的男人，不至于到现在还在生气吧。”如月一针见血地回答。
幸生别过头去，“我才没有在生气。”
“哦，是吗？”如月叹了口气，对自己低语“还真是不率直。”
“真的放弃那个男人了吗？”如月问。
“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幸生垂着长长的睫毛，望着水面。
如月轻笑两声，“那我可以就不客气了。”说着突然凑到幸生脸前，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复上了他湿润粉嫩的唇。
英俊非凡的男人吻上比女人还美丽的男人。腾腾雾气中泛出一抹暧昧的朦胧春色。不仅没有惹起眼见者的反感，反而让见到的人都禁不住脸红。
幸生一惊，稍稍后仰，“你干什么，这么多人的地方……”
“幸生又什么时候介意过这种小节？”如月暧昧不明地一笑，在幸生看来是种挑衅。
像是要证明什么，这次换幸生吻了过去。
****
从外面散完步回来幸子提议去泡个澡然后吃饭。于是两个人抱着澡巾走向浴室。
迎面走过来两个男人，笑眯眯地谈论着什么。
“刚才那个景象，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喷鼻血啊。本来应该觉得恶心才对，怪了，明明是两个男人。”
“没错没错。现在的同性恋还真是猖狂啊。竟然公然在澡堂里接吻呢！”
“话说回来，那两个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啊。尤其是那个小一点的，就算你告诉我他其实是个女人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最后还是一个抱着另一个出去的呢。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其它的说而来什么也不清楚，却只有那几句如清晰得如晴天的霹雳打进千堂耳里。他骤然停住了脚步。
“小司？”幸子发现千堂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过头询问。
“啊……我忘了带东西了。幸子先去吧。反正男女澡堂是分开的。不用等我。”说着转身快步往回走。
千堂的突然离去黯淡了幸子原本的兴奋，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
千堂拦住走过的旅馆下人，“你好。我约好了跟朋友在他们房间见面，又忘了是哪个房间。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是两个青年男人，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的。”
“哦，”年轻的女仆一副恍然的表情，连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回答，“那两位客人的话，这边走廊走到头，左边的那一间。”
千堂谢过她，直奔目标。
走到门口，门里传出如月温柔的声音，“你乖乖地躺着别动……”
一股热血冲向脑门，此时千堂已经顾不上礼仪，一拉大门冲了进去。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千堂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