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生躺在屋中央铺好的被子上，如月背对着自己，跪在幸生旁边，俯下身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在对我的幸生做什么？”一句怒吼，惊得幸生从床上坐起来。

如月直起身子，转过头来望着站在身后的千堂，嘴角一歪，露出暧昧不明的笑，“是千堂先生！不知您这么着急有何贵干？”

“我……我找幸生。”冷静地想一想就知道这并不构成私闯客房的理由。可是此刻的千堂并不冷静。

“是吗。那我回避一下。”如月优雅地站起身，缓缓走出房间，轻轻拉上房门。

如月这么合作让千堂觉得意外了一下。但看见坐在床上的幸生正系着大约是刚才被如月解开的衣带，再次急怒攻心，冲上去拽住幸生纤细的手腕，“刚才你们在干什么？”硬生生的质问。

“干什么也跟你没关系。”幸生冰冷地回答，并不打算告诉他刚才如月只是想替他揭开衣带散散热气。原因是刚才泡温泉他差点泡到晕厥过去。

“是吗？”千堂粗暴地将幸生摁回到床铺上，“你就这么想被人抱吗？离开了我马上就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就这么渴望男人？就这么谁都可以上吗？”他失态地怒吼着，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是不能原谅，只是不能容忍，那个曾经每个夜晚在自己怀中娇喘的幸生，也会在别人的拥抱下发出诱人呻吟。光是想象，就已经揪心。

“没错。我就是那种男人。”被千堂以侵犯之势压在身下的幸生不迎也不拒，用没有温度没有起伏的声音这样说，“你不正是因为这样才把我踹了的吗？”

千堂突然变得僵直，地松开了抓着幸生的手。

“没错，”幸生的声音还是平静无澜，“甩了我的可是你，千堂先生。现在到这里来说着这样的话，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幸生这样称呼自己让千堂的心更加冰凉。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温文尔雅地，下的是逐客令。

千堂无力地站起来，走出了房间，拉上门。

如月就靠着房门站着，一贯地轻松语调，“千堂先生，带着女朋友来这里泡温泉，却醋意大发地跑来这里撒野，在我看来，好像有点不太负责任。”

千堂咬了咬唇，避开如月的目光转身离开。

如月敏捷地将他一把拉住，“像你这种摇摆不定，连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懂的人，我是不会把幸生让给你的！”不是玩笑，一点也不轻佻，千堂知道如月是认真的。

他甩开他的手，落荒而逃。

“我要回去。”如月拉开房门，听见幸生不容质疑的命令。

“好不容易开了那么老远，而且不才刚到嘛，再……”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幸生坐在床上，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抓着胸口的浴衣，还未干透的头发凌乱地垂在脸旁，黑色钻石般美丽的眼中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永无止尽般沿着早已习惯桀骜的俊美脸颊簌簌地往下落，“我现在就要回去。”

幸生在哭。

连如月也是第一次见到。

极致的妩媚，却让人心痛无比。

他冲过去将他抱入怀，轻轻抚慰，“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第三十三章

城南大学医学部心脏科。

幸生接过医师递过来的检查结果，“这是上次的？”

姓草田的医生点点头，“还是尽早住院为好。像以前那样隔一段时间来住个几天是不行的。”

“情况已经这么坏了吗？”幸生平静地问，但自己早已经知道答案。

草田沉默片刻，“所以，还是尽早入院的好。”

“住院就能活下去吗？”

“如果是移植手术的话还是有可能的。”草田皱了皱眉。

“但是就像之前医生您说的，像我这样的体质，移植手术成功的几率……”

“几乎为零。”草田把话接下去。

幸生轻松地笑了笑。自己之所以这些年来如此信任眼前的主治医生，除了其医术的精湛，无论情况多坏也绝不说谎也是原因之一。

“那样的话，我还是像这样自由自在地活着吧。虽然活不了多长了。”幸生毫不避讳地询问，“大概还有多久？”

“以心脏现在的机能来看，能再坚持一个月已经很勉强。请做好‘随时’的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早就做好了。”幸生给了一直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医生一个安心的微笑，“草田医生，一直陪我走到现在，谢谢你。”一直被人认为活不过十岁的他能现在仍然呼吸着空气已经是奇迹。这都是多亏了草田医生多年来的努力和鼓励。

“你这小子！装什么成熟！不要像留遗言一样！”草田咽下喉头干涩，心里明白，像这样的会面，或许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从医院出来，幸生接到了如月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怒吼让幸生把电话拿得半米远，“你一早起来到哪里去了！电话也关机！昨天哭得死去活来，一早不见人，你叫我怎么想！”

幸生叹了口气，搬出惯用的借口，“我到图书馆来查书啦！”他俯身进入等待的计程车，“论文？暂时不写了。嗯。嗯。我现在就回去。”

****

因为幸子还有两天假，于是二人商量好回来以后在千堂的公寓呆两天。

从计程车出来幸子望了望身边的千堂——安静，沉稳，却不知为何心不在焉。她有些不安。从旅行中途开始千堂就变成这样，有时候会一个人发呆。想问，却没有胆量。或许早已经知道答案。

千堂发觉了幸子的目光，转头对她莞尔一笑，“怎么了？”

幸子摇摇头。突然发现楼道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叫出来，“啊——”

千堂应声一看，竟是铃。

她蹲坐在大楼门口，看起来已经等了一段时间。

“你来干什么。”千堂发出干涩的声音。

铃望了一眼千堂身边的幸子，对千堂说，“借一步说话。”

对铃的来意千堂心里猜出了个大概，将自家钥匙交到幸子手中，“你先上去吧。我很快回来。”

幸子接过钥匙，看着千堂跟铃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微微发怔。

****

“幸生呢？”行人稀少的街角，铃开门见山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早已料到，但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还是会心里发梗，沉默片刻，“他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铃心口一紧。

“字面上的意思。幸生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我们……我们已经分开了。”

“分开了……”铃一时不能接受，怎么可能，对自己说了那样的话的幸生怎么会……难道是，“是你让幸生离开的吗？”

利剑一般，刺进千堂心里。她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测出……

“我问你是你提出来要分开的吗？”

事实就是事实，他没有否认，点点头。

下一个瞬间，千堂忽然被铃抓住了领口，“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对幸生干了什么？”

千堂扭过头去，“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幸福。”

“啊？”铃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吗？你不是喜欢幸生的吗？你不是应该保护幸生的吗？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要伤害他！”铃猛烈地晃着千堂。

“你懂什么！”千堂用力挣脱铃的摇摆，声嘶力竭地反问，“你一个小女孩又懂些什么！所谓大人，不负责任是不行的！我发过誓不会背叛幸子！从一开始就约定过了！大人是必须遵守约定的！不遵守约定不行，你又知道些什么？”只是这样，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千堂倚靠着墙角，才得以支撑起自己，“幸生……幸生没有我也会幸福的。他还有如月，还有你。他还可以从别人那里得到幸福……”

“啪”，右脸上火辣辣的一巴掌让千堂惊讶地望着手仍未落下的铃。

“你开什么玩笑！”话语中的怒气足以让整个城市燃烧，“约定？你说约定？不遵守约定不行？”她暴怒地将他撞上身后的墙壁，胳膊顶在他胸前，“幸生不就因为你毁约了吗！十年前跟我做的约定，幸生不就因为你毁约了吗！”重新被撕裂的伤口一滴滴流血，化成泪水落了下来。

猛烈地被撞在墙上引起背脊一阵刺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千堂只能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泪如泉涌的铃。

“说什么幸生能够在别人那里得到幸福！怎么可能！能给幸生幸福的，不是就只有你了吗！”扔下瘫倒的千堂，铃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幸生为了我，毁约？

【原来有这样的约定。那当然不能毁约。】

幸生的话语回荡起来。要刺破耳膜。

第三十四章

好不容易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丧，千堂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公寓。

正要上楼却发现了幸子。她仍然提着行李，仍站在楼下。

“不是让你先上去的吗？”

幸子摇摇头，将钥匙还给千堂，“我还是回家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千堂深深鞠了一躬，“最后能留下这么美好的回忆，我真的很高兴。”

千堂抬起头来，眼神惊讶。

“或许很早以前就已经发觉了……小司有比我还要更喜欢的人……本来想就这样蒙混下去的。如果我能一直呆在小司身边，就算小司有比我更喜欢的人也没有关系。”她神色黯淡了下来，“可是，果然还是接受不了。”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刚才那是……”千堂以为幸子对刚才铃来找自己有所误会。

幸子却摇摇头，“我知道。不是她。小司喜欢的，是在温泉旅馆见到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吧。啊，不是抱人的那个，是被抱着的那个。”

千堂的心情沉重起来，原来不知何时幸子已经意识到了。

像是理解了千堂的疑惑，幸子静静地解释，“就是从遇到那两个人之后，小司开始变得心神不宁。而且，之前在小司的公寓门口曾经碰到过那个人吧。那么漂亮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幸子无奈地笑了笑。

“……对不起……”

“嗯。”幸子爽快地接受道谦，“啊啊，真是打击啊。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虽然是个美人……”

幸子故作轻松的语气让千堂更加难过。

“因为小司很温柔，说不出口。所以这话由我来说。”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然，“小司，我们分手吧。”干净利落地，做一个了结。

“幸子……”

“我的话，小司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是那个会做傻事的人了。你看，多亏了小司，我顺利地成长了对不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会幸福给你看的。我会找一个比小司更理想的男人，幸福给你看的！”

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真丢人，比起微笑着的幸子，流泪的自己是如此狼狈不堪。

幸子轻轻拂去面前男人的眼泪。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安慰，像是解围，“乖，乖。当然要好好难过啦。好歹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甩人，不好好难过，就太不给面子了。”

她温柔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到现在为止，谢谢你了。”

说着走到路口，上了截住的计程车。

关上车门，模糊已久的视线终于开始变得清晰。

她连一次也没有回头，害怕他会看见自己止不住的眼泪。

因为是最后一次，所以只想让他记住坚强的自己。因为是最后一次，所以，她只要他看到她的笑脸。

而他，如梦初醒般跑了起来。

他终于可以放开一切，奔向他的幸生。

第三十五章

像梦一样的人，也会像梦一样的消失。

幸生，如果我能早一点意识到

此时，你会不会还在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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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一脸狐疑地望着这个冲进屋子让自己把幸生还给他的男人，平静地问，“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把幸生还给你这个软弱又拿不定主意的男人？现在跑到我这里来要人，改天心情不好了又因为无聊的责任感把幸生一脚踹出来。”

语气中露骨的讽刺让千堂咬了咬唇，“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幸生的事情。”

“这是‘发誓’？你觉得你的誓言还有任何分量吗？你可是毫不痛惜地将幸生丢弃了的人。”如月毫不客气。

“不是誓言，也不是承诺。我也从来没有想要丢弃过幸生……”

如月揶揄地笑起来，“还真是否认得相当不负责任啊。”

千堂抑制住胸口的疼痛，“你要怎么说我都没有关系。毕竟因为我的优柔寡断伤害的幸生也是事实。但是……”他叹了口气，“如果是如月你的话应该知道吧……爱得无法自己，却得不到回应的心情……”

一句话让如月平静如水的眼神起了波澜。

“就算告诫自己多少次，就算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脚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逐过去……可是越是追逐，却越是遥远……只能听到他远远的呼救声……”

那个夜晚，那比暗夜还浓重的黑色瞳孔，在像自己求救。早在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自我。

“我想救他。如果这样的我可以成为他的力量的话，我想救他。”

他缓缓吐一口气，像是要释放出胸口郁闷，“现在的幸生或许并不幸福。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我会倾尽所有来让他幸福。或许他还不爱我。但是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会花一辈子，来让他爱上我。如果需要永远，我愿意给他永远。所以……所以请把幸生还给我！”说着跪倒在地，朝着如月一头磕下去。

“你跟他要做什么？”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幸生带着外面的一丝凉气，原本白皙的脸蛋更显得冷艳，只有眼神里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暖意。

如月隐隐一笑，知道幸生躲在门边早已伫立多时。

多日不见，突然进入眼帘的俊美少年让千堂一时窒息，干望着幸生说不出话来。

“你发什么呆！”幸生走进来。

如月展颜笑了起来，“就算不问我要，这家伙也早就是你的了！”

幸生狠狠瞟了如月一眼，甩了一个“少废话”的凌厉眼神。

只有千堂还跪在地上反应不过来。

幸生大眼一瞪，“还不快起来，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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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的人散发出无法抵挡的芳香气息，让自己无法按捺。

“老实交代！跟如月做了没有？”气息沉重。

“做了又怎样，没做又怎样？”一股醋劲扑面而来惹得幸生心里想笑。

“你……”心中一阵酸辣，千堂一时语塞，“你说，做了几次？”

幸生秀美一挑，“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