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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问题吧？”幸生边吃着千堂刚做好的意粉边问，“已经一个星期了吧？主编那边还好？”
要是主编知道编辑部平时自恃清高的中梁砥柱因沉迷于与他厮混的欲海之中而无故休假一周，怕是要吐血的。
“嗯，差不多吧。”千堂给出不伦不类的回答，心底知道，编辑部那边可能差不多要到极限了。虽然这一星期连三年里堆积起来假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毕竟之前千堂无亲无故，无牵无挂，不用说周末，可是在圣诞新年都会去加班的工作狂。主编现在一定非常后悔当初为鼓励员工加班做出假期可以无限制累积的规定。“倒是，你那边呢？”作为一个实习生，已经缺勤大半个月。
“我？”幸生满不在乎，“我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不就不要我吗？”反正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正当的实习。
“不行，岂不是在公司见不到你了。”
“那，以后就回家见嘛。”幸生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无心一语让千堂心头一震。“以后”……这微不足道的一个词将自己带入有幸生的未来……可以这样认为吗？
可以这样期待吗？
千堂心中涌起万千思绪。
“干嘛？”幸生从意粉中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千堂反应，“我说错了吗？”
千堂放下叉，擦了擦嘴，郑重地摇头，“幸生……”
千堂认真的神态让幸生也忍不住端坐起来，“嗯……”
“我想跟幸子说清楚。”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千堂终于说出了口。
“不是说过，不用说的吗……”
“我没有打算勉强幸生做任何事情……我不会要求幸生做我的恋人，不会要求幸生负任何责任。幸生还像现在这样就好。只是——幸子那边，我必须做个了解。”
面对千堂诚挚目光，幸生微微点了点头，“如果你觉得这样合适的话……”说着埋下头去继续与意粉战斗，像是要掩饰些什么。
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情绪，是喜悦吗？
“那，我去去就来。”晚餐后，千堂轻吻一口站在玄关的幸生，出发去幸子家。
如果——
如果他此刻回头，他就能看见幸生脸上无法抑制的一抹微笑。
如果——
如果他看见了那样幸福温暖的笑容，结局或许会不同。
第二十八章
“特地跑来就是告诉我这个？”武问。
五分钟以前铃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告诉自己她要到那个小实习生的老家去一趟。他越发不能理解，虽然那家伙的确细皮嫩肉长得十分精致，甚至让自己在看上第一眼就甘拜下风。但是小司也是，铃也是，像着了魔一样……
对于铃来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若不是，在那个泪流满面的夜晚，扑入自己的怀抱又是什么意思。
武这样想着，心神不宁，于是语气难免有些暴躁。
“你不是喜欢我吗？”铃神色泰然。
就算喜欢你也不至于下贱到一次两次让你这个小奴隶来占我便宜！“那又怎样？”武瞪起亮眸。
“我不讨厌你。”
好大的自信！武心里还是不免感叹。“所以呢？”但对行遍情场无敌手的大爷我，这招行不通！
“所以……”铃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神闪烁，可爱的脸蛋上飞上一抹羞涩，“希望你能等我。”
这突如其来的微妙变化让武的对抗政策瞬间瓦解，心里砰然一跳，该死的。“那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有无论如何也想弄清楚的事情。幸生身上有太多的我不能理解的事情……”
“你明明就还迷恋着那家伙！”心中涌出的酸楚让武提高了声音。
“迷恋？”铃的笑容里参杂这落寞，“没错。大概，我仍然迷恋着幸生。可能这一辈子都会迷恋着幸生……”
“那就不要大言不惭跑到我这里来叫我等你！”不甘，所以愤怒。
“我已经不想再追逐着幸生而活了。”铃并没有被武的怒吼吓到，而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我放弃了，是你让我放弃了。”
武一怔。
“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这么多年来，我竟然一直为幸生而活着。做所有事情，就是想他回过头来望我一眼。一个接一个抢他看上的男人，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认真地看我一眼。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让他想着我的存在。就算这样会让他讨厌我，躲避我也没有关系。”她自嘲地哼了一声。
“回过神来才发现，属于我自己的，其实什么都没有。”她抬起头来望着武，“你是第一个。你告诉我，就算我没有幸生也没有关系，因为如果幸生不要我，你要我……”
“如果是你的话……”她垂下视线，“如果是跟武在一起的话，或许，我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觉得。”
马上就要掉出来的眼泪被后脑勺上突然的一击打了回去，铃惊讶地抬起头。
武一脸败了的表情，或许终究自己只是被这个需要一个避风港的小姑娘给利用了，但那又如何？至少她意识到，能够利用的只有我，“笨蛋！就知道占我便宜！”
“那……你等吗？”
武突然扬起头，做出高傲的神情，瞥着已经露出微笑的铃，“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
“万一我等不及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你得负起责任，把我抢回来！”
第二十九章
“在那之前，我也有话对小司说。”幸子坐在千堂对面，语气中是少有的坚定。
“嗯。”千堂默默点头。来到幸子家，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
“对不起！”幸子低下头，郑重地道谦。
幸子如此正式，让千堂慌张起来，“幸子……”
“明明说过要相信小司，却还是怀疑了。”幸子仍然低着头，“实在是非常抱歉！”
“不是说过不是幸子的错了吗。”看到幸子这样诚心的道谦反而让千堂更加愧疚。
幸子摇摇头，“明明自己做了那样的事，竟然还怀疑小司。”
“那样的事……？”
“悠人……两年前的婚约者，来找我……对不起，一直瞒着小司。”
千堂听到这里倏地站起来，着急地询问，“什么时候？他有没有伤害你？”
小司为自己这么紧张，幸子禁不住高兴，缓缓摇摇头，示意千堂自己很好，“没有。别担心。已经过去了。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千堂口气中带着责备。
“因为不想给小司添麻烦！”
“笨蛋！不是说过会保护你的吗？你就应该给我添麻烦！”一冲动，千堂瞬间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幸子露出安心的微笑，“小司能这么说，我很高兴，可是……我也想做能保护小司的人……”她抿了抿唇，“早川先生说过，小司是那种情不自禁去背负别人痛苦的人……自己的痛苦却自己一个人扛着……如果，如果从今以后小司也忍不住要承担他人的痛苦，那小司的痛苦，就由我来承担！”
千堂望着眼前的幸子，无法抑制住的感动加剧了心中的挣扎。在幸子处处为自己着想的时候，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在伤害她。
“要承担小司的痛苦，首先自己要变坚强。所以那点小事，不自己处理不行。为了变坚强，也要自己独当一面，不拖小司的后腿。”幸子坚定地说，突然声音低了下来，“可是，在过程中，我却做出了对不起小司的事情。”
千堂身子一怔，做出最坏的联想。
“我跟悠人接吻了。”幸子闭上眼睛，不敢看千堂的表情，“虽然不是我自愿的。但没有好好拒绝对方，就是我的责任！”
只是接吻而已……
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是排山倒海的罪恶感。
“如果小司觉得这样不可原谅，我也无话可说。”幸子流露出难过的神情，一副真心忏悔的样子，却没有注意到千堂逐渐变得痛苦的表情，“但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只是接吻而已……幸子，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做了比这要过分千百倍的事情？
只是接吻而已，请不要带着这样深重的悔恨向我道谦。
只是接吻而已，请不要让我的罪孽变得更加深重……
“没关系。”千堂勉强挤出几个字，“一切都没有关系。只要幸子没事就好……”
“小司。”幸子这才抬起头来，一脸感动，“谢谢。”
不要谢我。
“谢谢你原谅我。”
不要谢我。求你不要谢我。
“小司要说的事情呢？是什么？”幸子用衣袖拂去因为太感动而掉下来的眼泪。
说不出来。
我要跟你分手。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比我小六岁的男人。我们每天都疯狂地做爱。但是一想到你，我就会产生罪恶感。所以我要跟你分手。然后可以毫无牵挂地去爱那个男人。
面对这样的幸子，此刻千堂说不出口。
“小司？”
“我……我去那杯水。”这就是你所谓的勇气吗？千堂痛恨自己的软弱。
他慌张地要到厨房去接水。幸子突然从身后一把抱住自己。娇小的身体竟然也会发出这样惊人的力量，让千堂动弹不得。“幸子？”
“不要走……”幸子将头埋在自己背上，“不要离开我，小司。”
“我只是，去接水。”
“最近总觉得小司离我越来越远。好像要离开我，去别的什么地方……”她小小的手臂加重了力道，“总觉得，如果现在放手的话，小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幸子……”
“不要走，好不好？小司答应过我的对不对，会一直在我身边……”
千堂僵住了，幸子的话如当头棒喝。
【是我的话，绝对不会背叛你。】这是在第一次遇见幸子的时候许下的誓言。
忘记了吗？自己已经忘记了吗？
身后幸子轻轻啜泣着。
那一瞬间，千堂突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情，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命运。
他不爱她。尽管她深爱着他。
不，或许在这之前，真的爱过也说不定。
哪怕一开始只是将她与已经逝去多年的母亲的影子重合，但后来的确曾经情不自禁被她吸引，她被的脆弱，被她的温柔，被她的包容所吸引，……
但事实是，此时此刻，他并不爱这个正抱着自己哭泣的女人。
他爱的是他。是那个妩媚的，冰冷的，寂寞的，沉沦在黑暗中的他。
他爱他，很爱很爱，爱得不得了，爱得让自己承受不了。
正因为爱他，所以必须放弃。
他还有未完成的责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负起的责任，对幸子的责任——让幸子爱上自己的责任。
幸生不属于任何人。幸生没有他也可以活下去。幸生还有铃，还有如月。
幸子却只有自己。
“我们到哪里去旅行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他握住环抱自己的那双柔嫩的小手，“放心，我不会丢下幸子一个人。”
他听见背后安心地松了口气。
“这就是小司要说的事情？”她小声询问。
“嗯。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
第三十章
“对不起，幸生。我还是……”千堂仍然站在玄关，垂着头。
“说不出口……是吧。”听见开门声出来迎接的幸生轻巧地把话接过去，微妙地掩饰了语气中小小的失望，“没关系。不是早就说不用说的吗。”像是要为他解围一般，他纤细的手臂环上千堂的颈，“这又不算是外遇。只是各取所需。”
以为自己早已经接受了，此刻千堂却还是心中一紧。是的，只是单纯的各取所需。所以，更应该坚持自己的决定。
幸生若有若无的气息环绕在耳边，“仁只要好好抱我就好。”温润甜美的唇近在咫尺。
千堂攥紧了拳头，硬生生把身体里攒动的本能抑制下去。不可以。若现在吻上去，便功亏一篑。
“对不起，幸生。我想我不能再抱幸生了……”硬生生的拒绝。心在滴血，却不能流泪。
幸生一定很惊讶吧。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
但这样才是最好的。这样做，大家的生活都能回到正轨。
幸生眼中闪过惊诧，体温渐渐变凉。他放开千堂，后退几步。低下头来似乎在沉思。
“对不起。我发过誓，不会背叛幸子……”
只是数十秒，对千堂来说却像过了几个世纪。
幸生抬起头来的时候，刚才还在闪耀的光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初遇时的冰冷。语气中没有暧昧，没有悲伤，回复了淡定的冷漠，“是吗？原来有这样的约定。那当然不能毁约。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进了房。五分钟以后又回到了玄关，手上拎着他全部的行李，书包大小。
“到现在为止，感谢您的照顾。我走了。”
不要走。
他侧身绕过千堂，走向门口。
不要走。
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一一闪过。这样就结束了吗？
想要一把将他拉住，此时此刻却只能咽下那句已到舌尖的挽留，更加用力地攥紧自己的拳头。
不可以。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啊……”幸生在门口站住了。
千堂的心里竟奇妙地燃起一丝希望。
只要幸生说一句“留下”，只要他说一句，自己或许就能什么都丢弃，二人远走高飞。
“这个，还你。”幸生从裤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交给千堂。
这才是幸生，潇洒得不留任何牵挂，千堂在心里嘲笑自己的白日梦般的幻想。
他缓慢接过钥匙。这是他为了他配的钥匙。钥匙扣上可爱的南瓜头依然不识时务地笑着。
“那我走了。”
“等一下。”千堂叫住他，很快地将钥匙从钥匙扣上取下来，然后把钥匙扣交还给幸生，“这个拿去。”
幸生没有伸手。
“求你。”声音中有企图掩盖的哽咽。
他这才接过去，关上了身后的门。
咔嚓一声。隔断所有。
幸生望着手中的钥匙扣。啊，像是做了一个世纪的梦。
梦醒了。
他走向栏杆，吸口气，往远处一掷。
原本缺乏表情的苍白脸孔上缓缓渗出悲伤。
张开手掌，依然是无忧无虑笑着的南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