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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6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清楚的呼救,怀孕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头脑开始陷入麻木,疼痛的信号丝毫不能刺激神经,不痛,但是,害怕,颜烈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却能清醒的意识到腹中孩子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撞击着柔软的子宫,企图挣脱这俱无法给予他安全和保护的身体……
“……嗯……”颜烈单手抱住瞬间僵硬起来的腹部,尽管这种痛觉由于神经中枢的短路并未给他带来过多的痛苦,但手掌里传来的收缩却依旧让他恐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阴湿的感觉浸满□的布料,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人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空出的右手勇敢地轧过身前尖锐的陶瓷碎片,雪白色的尖韧毫不怜惜地戳进皮肤里。
颜烈用尽全力向前面挪动了一步,张开嘴却只有零碎不成语的残音:“殊……呵……”身体疲惫得使不出一丝力气,但是就这样任凭自己珍爱和孕育了七个月的孩子悄然逝去……他和裴殊彧的孩子,如果不是他太过悲观的话,也许,会是最后一个,颜烈不甘心地埋下头,唯一还可以动弹的手指在瓷砖上奋力地抓动,天青色的画面上绘满求救的图腾。
好在瓷盘落地是清绝的声响吸引了里间裴殊彧的注意,匆匆交待了几句,连忙挂上电话跑出来,但是眼前的画面却让他顿时震惊地僵站在原地。
颜烈横倒在厨房门前,地上狼藉一片,手臂上殷红的血纹刺眼的混杂在其中:“烈!烈!”尽管已经丧失了所有求救的能力,颜烈的眼睑始终倔强地欠着一条缝,朦胧的开阖中感觉到光影的交替,然后身体被剧烈地摇晃起来。颜烈几乎昏厥的心里闪过一丝欣慰,想要睁开眼睛,握住那人的大手,求他保住他们的孩子,却被一阵崩裂般的心悸镇压。面色非人的孕夫本能地挺起胸口,轰然倒下……
手术室里的气氛紧张的叫人窒息,连一贯开朗的艾米莉也变得忧心忡忡,大大地口罩遮住她大半张面孔,一对焦急地眼神紧紧地盯着显示器上平直的线条,额角渗出点点细汗。
当裴殊彧抱起昏迷过去的颜烈时,终于明白了郑众为什么会突然问他那样的问题,还好他还有郑众,还在他的车里还有油。裴殊彧抱紧怀里的爱人,开着车子飞快地开向郑众的医院,但是六七点钟正是城市的高峰期,裴殊彧几乎发狂地一连串了两次红灯,警车一直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扩音喇叭里粗壮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发出警告。裴殊彧就像一个神色恐慌的忙命之徒,撞开身边所有的阻碍疾驰,疾驰。
‘求你……’车子终于在医院门口停下,愤怒的警察冲上来封住所有的车门,然而当他们看清车里的情形是却沉默了。驾驶室里的人紧紧地扣着门板,满面流水,哀求着,而他怀里被裹得仅剩一掌大小的面孔,苍白胜雪,泛着怖人的青紫,“求求你们……”裴殊彧恸哭着贴紧颜烈冰凉的脸颊,感觉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在自己怀中变得透明……
“血压下降,没有脉搏!”艾米莉清晰而残忍地提示着在场所有的人。郑众露在外面的一双剑眉骤然拧断,弯下腰看了一眼目前的情况。距离颜烈被送进手术室已经过了足足四个小时了,羊水早在摔倒的时候就已经破了,产口也开了差不多三四指,孩子只有七个月又先天有些不足,应该可以顺利生下了,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产程却丝毫没有进展。而现在,颜烈居然出现了休克!!
郑众藏在口罩下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怎么办?他承诺过一定要救他的,可是现在,如果不能尽快让颜烈分娩,孩子和大人都有危险,而如果采取剖腹,可以保住孩子,但以颜烈此时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预计之后的结果……难道真的不能两全其美吗?难道真有只有保子一条路可以走吗??郑众扶着颜烈的脚踝,孩子的头颅已经抵在里穴口,真的是进退两难了!!
“不行,还是找不到!!”艾米莉已经失去了一名医护人员的镇定,拖着泣腔脆弱地喊道。
“不……不……”裴殊彧终于忍耐到了尽头,因为得到郑众的允许他一直守在颜烈的身边,床上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手术灯残恍的灯光下,插着粗粗的氧气管闭着双眼,不哭也不叫,好像疼痛根本不曾降临到他的身上,只有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让他知道他有多疼。裴殊彧强迫自己紧闭双唇,甚至不敢喘气来感受他还生存着的凭据,来期待郑众救活自己的爱人,但是,艾米莉的崩溃却断绝了他最后的希冀,他甚至觉得颜烈已经死了,死在他的眼前,死在他的手里……“不要……烈你不要……别丢下我,求你别丢下我……我们怎么办,我怎么办,你答应过我不离开我,说好了都会好的,我真的……求你,我求你别走,别……求你,别……”
紧紧的握住爱人冰凉的手指,像扯住最后的希望一般,指甲深深卡进单薄的手背里,仿佛一个在爱情的河流里溺水的人,拽紧了自己的求生欲。
“哦!!有了,有啦!!!!”
郑众迅速地抬起头,又马上弯下去:“快!接着说不要停!!他在用力!他在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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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7
“接着说不要停——”郑众来不及抬起头便高声地叫了出来。
裴殊彧像被雷电击中一般,腾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死死握住颜烈的绵软的手指,大声喊道:“烈!烈!我是殊彧我是殊彧,你看看我看看我啊……”方才的绝望依稀犹在,想要挽留住渐逝的爱人却被泪水梗住喉咙,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一遍一遍呼唤他的名字,仿佛一串长短不一的回声,“烈……烈……”
郑众弯着脊梁在颜烈身前观察了一会儿,虽然虚弱地产夫拼尽了全部的气力顽强地将胎儿挤向穴口,但是他的体力早在之前那几日的操劳中渐进穷尽,昏迷的身体更让他的努力变得疲软而短暂,胎头几次几乎要露出来却又狠狠地缩回去。
郑众看得阵阵心痛,这是产程中最最难受和无情的一个阶段,他见过许多的产妇,在这时痛呼哀叫,抓着扶手不断扭动着双脚,任性地向他寻求帮助,力尽时失声呼喊‘不要生了’,‘太痛了’……然而眼前这个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和埋怨,他的努力收效微弱,他的痛苦和委屈几乎没有人能够捕捉,放弃了一切发泄的权利,把全部的精力聚焦到了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
裴殊彧的哭声凄凄惨惨,淅淅沥沥。都是为了这个人,郑众皱紧的眉谷抖了抖,孩子又向前拱动了一次,依旧没有着冠。
“烈,坚持住……烈……”
郑众站起身与旁边的艾米莉对视了一秒,重重地点点头。
裴殊彧含着眼泪看了他们面色凝重地交换了眼神,还没来得及反应,艾米莉已经撸起袖子,白皙的手臂横置在颜烈高耸的腹上,然后整个上身用力向下压去。
“啊……!”裴殊彧几乎感觉到了颜烈手指轻微的抖动,几乎看到他氧气罩下面紧闭的双唇痛苦地张大,只是颜烈并没有发出声音,却是他疯狂地大叫起来,“你要做什么!!!!”
用力地推开艾米莉的身体,裴殊彧像一匹残败的狼紧紧护住身下的颜烈,开口却带着哀求:“不要……他已经很痛了,他已经很痛了,不要这样……”
善良的小护士捂着嘴嘤嘤地哭起来,她目睹许多的生老病死,却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友人在生命线上垂死,自己却束手无措。
“裴殊彧!”场面变得混乱,艾米莉的悲伤,裴殊彧的疼痛,急救室里怎么可以被这样的情绪所包裹,而他又何尝不曾忍受着折磨。郑众一把扯过裴殊彧的衣领,双眼通红,鼻翼翕动,“如果你不想要他活了,我现在就掐掉他的氧气!!如果你还不想他死!!就给我清醒点,我要压腹没有选择,不然他死定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是医生!你必须听我的!我说过会让他活,你必须听我的!!!”
裴殊彧被他骂清醒了很多,压着嘴角不停地蠕动,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郑众一掌把他推回到椅子上:“坐好,留住他,只有你能留住他……”郑众看着裴殊彧抹了一把眼泪,重新握起颜烈的右手,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对还挂着泪水的艾米莉说了声,“继续。”
外力再一次施加在支离破碎的身体上,抢救室里除了裴殊彧的低声的鼓励,只有仪器冰凉的滴答声……喘息叠加着喘息,焦虑滋生着焦虑,颜烈始终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不曾发出一丝的动静。
胎儿在推力地作用下变得兴奋起来,试探着角度蹬动着小腿向外界前进。郑众用手扶住颜烈剧烈跳动着的腹底,孩子阴湿的胎发已经露了出来,唯一的一缕,浸着血水:“加油!能看见头了!”话说出来却没有那人的回答,郑众伤情的眼神里蒙上一层细纱,渐渐聚在眼角,冰凉冰凉的。
“烈!看见头了,你要加油,不能放弃!”裴殊彧依旧大声地喊着,那样的叫声让所有的人振奋的,悲壮的对抗着现在的局面。胎头又向前冲刺了几次,艾米莉满头大汗,几乎跳起来压赶着娇弱的胎儿,灰黑色的原点撑开窄小的产门,终于卡住了。
郑众拖住先露的部分,配合着艾米莉的助力小心地拖拽,孩子有些害怕,弱弱地向后躲闪,郑众撸去他头发上的血块,温柔地摸了摸。孩子在又一次力量下挤出了脑袋,足足早产了两个月的小婴儿还没完全出生就发出了小猫般轻弱的哭叫。
“出来了,头出来了!”郑众握着孩子巴掌大的小脑袋激动地叫起来,只有孩子能够平安降生,颜烈就还有救。
“烈,听到没,孩子,孩子要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裴殊彧又一次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凑到颜烈枕边将消息告诉他。
孩子在半个小时后顺利降生,干瘪的身体泛着紫红,还没睁开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细细的小腿还不及艾米莉两根手指头,刚出生不就便吐出一口鲜血,立刻送到儿科抢救。裴殊彧坚持到最后一刻昏倒了。而颜烈直到最后也没有发出一声痛叫,对孩子和爱人的情况也无从知晓,郑众独自守在他的身边,看他带着氧气的面孔青灰却安详的表情,忽然觉得这也未必不好,伸手摸他依旧汗湿的发根,鼻子里一声惨楚的哼笑:“累了就睡吧,睡好了就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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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8
颜烈产后三天才勉强脱离了危险,两天后郑众为他去掉了氧气罩,但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人真正的恢复意识已经是一个半星期后的事情了。
刺眼的灯光像灼热的太阳,颜烈刚刚开启了眼角就立刻被击得闭了回去。
“感觉怎样?”熟悉的声音漂浮在耳边,颜烈重新睁开眼,医生略显憔悴的青瘦面颊出现在眼前,想对他笑笑却没有施行,吃力地转动着眼球,在不大的病房里环视了一圈。他没有多少力气,甚至连维持心跳都觉得有些疲倦,于是他选择把全部的力量留给了自己一个自私的心愿,但是及近力竭的时候却未能够实现。
“他,回美国了。”郑众明白他小小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在他几乎以为颜烈就要这样去了的时候,这个坚强的人却克服了生命的极限活了下来,全部,都是因为裴殊彧的请求。这让他嫉妒到心死,他所爱的人可以为了裴殊彧去死,也愿意为了他而复活,“没办法,媒体催得太紧,阿姨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殊彧不回去太不像话了,何况他一直很自责……你体谅体谅他。”
颜烈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默默点点头。郑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敢给予他任何肢体上的安慰,沉默了一秒掏出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吧。”颜烈眼里明显透出了一线期待,但是连续拨了几次号,都是女人造作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额,可能还在飞机上吧。”郑众有些尴尬地将手机收回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这样搪塞,甚至不忍去看颜烈失望的表情。颜烈勉强跟着笑笑,重新闭上眼睛。
裴殊彧应该是在确定他脱离危险之后就匆匆离去的,自己虽然从没有坐过飞机,但是并不傻,如果从中国到达隔海相望的美国需要这么多天时间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选择这种危险性最大的交通方式呢。善意的谎言他不想拆穿,自己能够活到现在,无疑都是郑众的功劳,他没有对裴殊彧的去向遮遮掩掩,就说明裴殊彧是安全的,这样就足够了。
颜烈挥去了眉间的苦涩,转过脸换了个话题:“宝宝呢?”
“宝宝在我家,你放心,艾米莉在照顾她……喝点水?”郑众倒了点温水,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喂给他喝。颜烈嘴唇干得起皮,草草喝了几口又用一种担忧而固执的眼神望了他一眼。
郑众微微一个苦笑,放下水杯说:“还以为你把他给忘了呢?想见见他吗?”颜烈侧过脸,顺着郑众的手指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扇拉起的布帘子,还有隐隐约约的机器声,“他就住在你的隔壁,应该正在睡呢。”郑众转了个身走了两步,慢慢地掀开那扇淡粉色的帘子。
“……”
“滴答”的仪器声变得清晰起来,颜烈屏住呼吸看着暖箱中央那个小动物一样瘦弱的婴儿,大大的脑袋连着纤细的脖颈,□的身体上贴着各种仪器的导线,圆圆鼓起的肚皮随着艰难的呼吸一下一下翕动,柔嫩的皮肤被撑得几乎能看到里面的内脏,尽管在梦里,细得让人心疼的小手小脚依然不安地抽搐着。颜烈差点从床上爬起来,双手用力扒着床沿探出身来。
“早产两个月,肺部还没发育健全,消化系统也很脆弱,生下来的时候还不到四斤……”郑众摸着暖箱透明的箱壁,轻轻说着孩子出生时的情形。颜烈几乎快要窒息,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心疼地摇头,仿佛要挥去自己犯下的罪恶。郑众上前扶住他快要跌倒的身体,生硬地勾起一个笑容,“不要这样,烈,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你看看他……”
颜烈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透过湿润的眼眸看着对面奄奄一息的孩子,郑众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虽然每天,每天都过得很幸苦,但是小家伙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每天都很努力地要活下来……烈,他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在他还没有放弃的时候就放弃……”
“不要放弃,好起来,去抱抱他,他需要你……”
颜烈窝在医生的怀里一边默默落泪一边深深地点头,哀伤的气氛寸步不离地萦绕在他的身边,最后心碎到力尽再次昏睡过去。
四个月后————
“哈哈,爸爸快来,快来!”
一年一次的圣诞节在南方少有的雪天悄然降临。自那天之后颜烈积极地配合了所有的治疗,很快就出院了,宝宝顺利进入了幼儿园(之前应该叫托儿所吧?),连之前脆弱的仿佛随时可能殒落的斌斌,也在一周前平安回到了家里。
颜烈切好水果,被一身红衣的小公主拉进屋里:“怎么了?”
“弟弟吃巧克力了!”
“嗯?!”
“真的哦~”摇篮边围着的两人特意赶来跟他们一起庆祝。颜烈放下果盘走过去,艾米莉把宝宝抱在腿上。
郑众拿着一块巧克力,在暖气前热了一下,在摇篮里小婴儿的嘴唇上轻轻涂了一层,小家伙依旧闭着眼睛,小舌头却立刻伸了出来,把嘴上甜蜜的油脂舔了进去。
“又吃了!爸爸看又吃了!”宝宝拉着颜烈的袖子开心地大叫。
郑众小心地捏捏婴儿的小鼻子,笑道:“小家伙,越来越会吃了。”
颜烈从没想过当时弱成那样的孩子,在两位好友的悉心照顾下居然能变得这么健康,不由也跟着笑出来。
晚上送走客人后,颜烈帮宝宝洗好抱到床上,香香她的脸蛋说:“今天是圣诞夜,晚上会有圣诞老人来给听话的好孩子送礼物,宝宝想要什么礼物,就在睡前大声的说出来。”
小公主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大声说:“我想要爹地快快回来。”颜烈顿时哑言,摸摸她的额头亲了孩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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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9
第二天,宝宝并没有如愿盼来裴殊彧的回归,这让甜蜜的小公主显得很没有精神,她问颜烈自己算不算个好孩子,为什么圣诞老人不来满足她的愿望。颜烈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摇晃着她的小腿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