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烈紧紧抱住他的头颅，蜷起身体把他收入怀中，哽咽着摇头：“不……不……”
郑众还没走进门就听见屋里的哭声，直接冲了进来：“……！！烈……”里面的情景让人震惊，颜烈和裴殊彧两人互相抱着拥成一团默默地流泪，宝宝一个人站在旁边不停地抽泣。
郑众胸口一痛，蹲下身拉开相拥的两人，颜烈没有感觉一样挂着湿痕，裴殊彧则几乎虚弱得昏厥：“先把他扶到床上，不然一会儿我们谁也拖不动他。”郑众在关键时刻保持了一名医生的清醒，担忧地看了颜烈一眼，架起裴殊彧回到卧室。
裴殊彧明显发着高烧，干裂嘴唇上冒起几个大泡。郑众把他安顿好，正准备去接颜烈，却见他已经摇摇晃晃地跟了过来：“你还好吧？”郑众跑到门口伸出手想要扶他，却被颜烈无意识地闪过，只能默默看着他径直向床边走去。
郑众皱了皱眉头，到外间把抽泣的宝宝抱回屋里。颜烈坐在床头，哀恸地一遍一遍抚摸着昏迷的爱人：“我给艾米莉打过电话了，一会儿给他打针退烧针，没有关系的。”郑众走到颜烈身边，那人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他，“对不起，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尸体都烧焦了，分不出来……听说殊彧，抱了好几具尸体……死活不让工作人员抬走……”
颜烈没有说话，只有晶莹的眼泪从闭紧的双眼里一颗接一颗涌出来……

thanks 83

Chapter 83
郑众打开门轻轻地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肩膀。已经是晚上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自从裴殊彧昏迷之后，颜烈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吃不喝也不肯休息，这样的情况让他担心更让他头疼：“烈，休息一下，去吃点东西。”
床边的人和刚才一样安静地摇摇头，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熟睡的爱人，仿佛他下一秒就能醒过来。郑众没理由地有点恼火，裴殊彧根本没有办法像他一样照顾好颜烈，但是……失去母亲的痛苦啊，那是怎样一种感觉，电视报纸上成篇累牍地重复着蓝茵的死讯，连自己都忍不住心痛，更何况，是裴殊彧这个在她羽翼下长大的孩子呢。郑众咬了咬牙齿，强硬地掰过颜烈的肩膀：“好了烈，不要这样，他只是发烧了而已，打过针很快就会醒的。听话，去吃点东西，你都一天没有进食了。”
颜烈被迫看着他的眼睛，隐约感觉到他深藏的怒气，却慢慢垂下头：“对不起，阿众，我真的吃不下……”
郑众皱紧眉头，牙面摩擦发出一声隐晦的嘶叫：“吃不下也得吃。听着烈，殊彧他只是受了打击，身板还是很好的，等一切过去自然就会恢复过来，可是你呢？还有，孩子呢？它有多虚弱，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的，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吗？”
如他所意料的，颜烈呆滞的身体有了反应，郑众尽量放低了嗓音，柔声对他说：“他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相信我，好吗？”
那是一种近乎蛊惑的声音，内心空洞的人很容易就会被捕获，颜烈点点头，迷茫地看着他。郑众尽可能地对他微笑，轻柔地碰着他的发梢，“来，你需要休息，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颜烈跟着他出门，郑众做了些清淡而又营养的食物，把饭碗和筷子塞进颜烈的手里，看他食之无味地吃了几口白饭和青菜，然后冲了一杯厚厚的热巧克力。
颜烈抱着杯子浅浅喝了一口，甜蜜的味道并没能让他心情愉悦。郑众知道此刻任何的说辞都是无力的，好在他足够了解颜烈的弱点。
小公主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拖着浓重的哭腔跑到颜烈面前：“爸爸，呜……爸爸陪宝宝睡好不好，宝宝一个人嗯，好害怕，呜……”不知是真被吓到了，还是继承了外婆的良好表演基因，小女孩眼里流动的泪水让颜烈心头一紧。
“去吧，陪陪孩子。”郑众温柔地揉揉他消瘦的肩骨，鼻子里瞬时也注满酸涩，“这儿有我呢。”
颜烈看看他，又看看抽吸着的宝宝，微微点了点头：“谢谢你阿众……”
郑众回应给他一个安心地笑容，嘴角却僵硬得怎么也提不起来。
颜烈带着宝宝上了二楼孩子的卧室，郑众信守诺言寸步不离地守在裴殊彧身边。不到两个小时，颜烈就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郑众正靠在椅子上泛瞌睡，看见他立刻站起来。
颜烈惨然地摇摇头，望了一眼床上的人问道：“他还没醒吗？”
“没”颜烈的样子让他心疼，可是伸出手又缩了回来，“不过已经退烧了，快了。”颜烈点点头，慢慢地走到床边，脸色虽然苍白，表情却变得平和了许多，只有深锁着的眉毛隐隐地纠结在一起。
郑众知道他是心里惦记着裴殊彧睡不安稳，但是看着他这样折腾，自己也不能好受：“可能还要再等等，要不你靠床上再睡会儿。”话一出口就立马后悔了，任谁也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就这么……
有些难堪地歪了歪脑袋，却意外地发现颜烈月白色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阿众，求你件事……”颜烈悠悠开口，抬起下巴看着他。郑众点点头：“什么？”
“帮我照顾一下宝宝，我不希望她留在这里……”
“……”
“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郑众暗自握紧了拳头，就这么丢下颜烈离开他怎么能放心，“我还是等殊彧好一点再走吧。”
“不，宝宝很胆小，如果她醒了一定不会愿意的。现在就走吧，她睡得很熟……”颜烈的声音听着有些暗哑，郑众隐隐觉得不好：“……你……”
“放心，我不会出事的”颜烈始终看着他的眼睛，淡棕的瞳孔在黑暗里微微发亮，“我只是想单独陪陪他。”
郑众知道自己没办法说服他，不甘心地应了一声：“那好，我带宝宝回家住两天……但是你要答应我，别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万一有事，马上打电话给我，我二十四小时都不会关机的。”
“嗯，谢谢。”
郑众待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又听见颜烈飘渺的声音：“外面冷，记得给她盖条小被子……”表面上像是在嘱咐他照顾孩子，实则却是在下逐客令，郑众挤断了眉骨，跺了跺脚走了出去。
颜烈等他关上门，弯下腰摸了摸裴殊彧的面颊。

thanks 84

Chapter 84
两个小时过后，裴殊彧终于清醒过来。颜烈微微弯下腰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等待他睁开的眼睛慢慢凝焦在自己身上：“你醒了？”
裴殊彧朦胧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了母亲的事，心底一片惨然，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颜烈不想再去触碰他的伤口，尽管这漫长的一天下来已经让他身心疲惫，甚至连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让他感觉晕眩，却依旧对他挤出一个笑容，问道：“饿不饿，厨房里还有粥，我给你热一热。”
裴殊彧怅然地凝视他一眼，颜烈的颧骨憔悴地突耸起来，单薄的背影更经不起一点摇晃：“别走……”
简单的两个字节让即将离去的人心口一痛，颜烈实在不忍心又坐回他的身边，像安抚宝宝一样轻柔地摩挲他的鬓角：“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
裴殊彧固执地拽紧他的手腕，丝毫不为他生硬的劝慰所动，双目无神地移向头顶的天花板，过了几分钟，喃喃开口道：“是我不好……”
颜烈眼眶一抖。眼前的裴殊彧脆弱得不堪一击，让他无从安慰，他知道自己的爱人有多么的善良，才会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自己，颜烈紧紧地搓着手里冰凉的指节，微颤着声音对他说：“不是的，殊彧，那都是意外，根本不是你的错……”
裴殊彧没有像以往那样任性地发泄出自己的情绪，只是黯然地看着他，摇摇头：“你不懂……是我要她来的，我要她坐那班飞机……如果她不听我的话回中国……如果她坐早一点的飞机离开……”然而没有如果，细细地泪痕顺着眼角悄然无声地落进耳鬓的发丝里，裴殊彧暗暗握着拳头，脑子里不断出现那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谁能想到，那个曾经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最后竟会以最最恐怖、丑陋、让人恶心的面目凄惨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一定在怪我”裴殊彧直直望着上空，双眼瞪得浑圆，布满悲痛的血丝。颜烈心疼地捧住他的面颊，耳边却传来爱人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哀鸣，“她一定恨我，我看见她来找我，拉着我的腿问我……为什么让她变成那样，为什么让她死了……”裴殊彧恸呼着抱住自己的脸，“烈，我好想抱抱她……可是我看不清她的脸……”
颜烈几乎被他说得窒息过去，捂着嘴顿了半天吐出一口悲伤的郁气，一把搂过裴殊彧的脖子，扑到他的身上：“殊彧……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颜烈沉沉地垂着头，头顶深深地抵住他的胸口，裴殊彧的大手习惯性地抚上他的发层，力度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可是为什么，越是这样多情的人却越是无法对自己温柔。颜烈紧紧地勾住他的脖颈，被压住的心脏一抽一抽地刺痛，如果说蓝茵的逝去已经给了他太多的震惊和痛苦，此刻的裴殊彧更加让他痛不欲生，为什么他们的幸福总是充满了散不去的苦痛，为什么快乐无法垂青他还要抛下他所爱的人，“我快受不了……殊彧，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心痛剧烈的无法压抑，就像一个人穿越了时空，最后却游荡在荒芜人际的宇宙，离不开过去也回不到现在，满目苍痍，只有牵挂的力度将他固定在半空中，裴殊彧满面泪痕，用力抱住颜烈颤抖的身体，低头在他的颈窝里低声哭泣：“妈……”
两人相互拥抱着，借着彼此的温度，颜烈沉默地像一块墓碑，冰凉的感觉让人害怕，裴殊彧轻轻地抱着他，抚摸他干瘦的胳膊。天已经大亮，他们又是一夜没睡，苍倦的眉目之间除了深重的烟墨，还有干涸的溪水。
电话在贴近中午的时候响起，颜烈阻止了裴殊彧的动作起身去接，电缆另一头的郑众满心担忧，从他急促的语气中，颜烈微微能够察觉几分：“醒了……很好……”简短地回答着对方的问题，颜烈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那么有气无力。
“是阿众，他说他下午会过来……我去做点吃的……”
裴殊彧腾得从床上坐起来，颜烈转身的样子让他没有理由的害怕：“我也去。”然而站起来却双脚无力跌坐回去。
“还是我去吧。”颜烈靠在门口对他笑笑。过了一会儿端了些简单的食物回来，和他一起默默的吃，谁也不想说话，只有咀嚼轻微的声音。裴殊彧看了一眼对面的颜烈，深深愧疚湮满心头。
吃完饭后，立刻拉上窗帘睡了一会儿，食物的摄取让两人都理智了很多，现在的他们是彼此的支柱，任何一个也不能倒下。
郑众一下班就匆匆赶了过来，因为不了解现在的情况，没有带上宝宝。
“你清醒了？”支开颜烈之后，郑众面色庄重地对裴殊彧发问。裴殊彧点点头。
“真的清醒了？”
“清醒了。”
郑众歪歪嘴角，重重地拍打他的后背：“坚强点！！你是个男人！”然后又坐回去，他始终带着厚重的面具，不让自己同情的目光泄漏出一丝，“打算怎么办？”
裴殊彧吸了口气，缓缓地说：“应该会集体火化，能取到骨灰的话，就带回去。”
“叔叔知道了吗？”
“……应该”
谈话因为颜烈的介入被迫中止，郑众给他检查了一下有些担忧，但是又不希望自己的诊断给他造成更大的心理负担。
“你的车有油吗？”趁颜烈不在意又凑到裴殊彧旁边小声问。
“有，怎么了？”裴殊彧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嗯，没什么。晚上注意点，有需要的话打医院电话吧，我这几天值夜班。”郑众极轻极快地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然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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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5
裴殊彧和颜烈互相支持着过了两天，时间慢得磨人，对视或相拥都充满了尴尬和留恋，失去亲人的痛苦还不能被完全散去，裴殊彧尽管已经恢复了许多，却还是让颜烈微微不安。
蓝茵的安葬成为一个极大的问题，因为尸体几乎面目全非，甚至身上的遗物也所剩无几。人们几乎无法从日渐腐烂发臭的遗骸中找出昔日的明星，而且类似这种事故，多半不会太过追究，虽然现代科学赐予了我们DNA鉴定的技术，但是让人亲眼目睹至亲血肉模糊的样子，仔细想来，要比知道他已经安然离去了，难以接受得多。
裴殊彧始终在等待点什么，最近夜了他无法安睡，梦魇里总是有成堆的人影烂泥一般交叠在一起。颜烈看得出爱人的掩饰，在他面前不再哭却也很难笑，尤其是看见裴殊彧呆呆地站在窗口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的样子，心里总是无法逃离悲伤的魔爪，于是他执意地坚持由他来负责照顾，但他忘记了自己也需要人担心……
“我来帮忙。”看着爱人在水池边慢慢移动的背影，撑着后腰的手掌不时握成拳头，在脊侧轻轻敲打，裴殊彧挥抹不去的哀愁慢慢滋长着。
“不用，你去休息。”颜烈回过头，削狭的下巴没有丁点肉，笑起来嘴角上都挂起了纹路，裴殊彧心疼地搂住他的腰，尽管母体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胎儿却依旧全然无知地索取着能量。这孩子也许真的来的不是时候，裴殊彧静静勾勒着爱人腹底的弧线，后悔，依依不舍……
“……你为了我，吃苦了。”裴殊彧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法给予颜烈想要的幸福，他那么的天真，没有自制力，想到自己曾经在他身上留下的捶打就愧疚的要命。
颜烈眼眶一痛，摇摇头浅笑。
裴殊彧在边上看了他一会儿又回到房间里，一开门就听见电话“嘟嘟”的铃声：“喂？”颜烈听见电话声立刻挺着肚子从厨房里跑过来。裴殊彧一手抓着话筒，一手拉住他的手指，微汗的掌面紧紧贴合在一起：“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是吧……”
裴殊彧简短地挂了电话，转身摸摸他焦急得愈加苍白的面孔：“找到了一颗钻石……可能是，妈妈的戒指……”
颜烈点点头却找不到适合的表情，这种时候能找到一件亲人的遗物，睹物思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替你去吧。”本能地不想裴殊彧再受一次那样的刺激。
裴殊彧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悲伤，强睁睁眼睛，揉他颊上少得可怜的肉：“没事了，不要担心。”颜烈微微颔首，因为这几天胎儿的体贴，他几乎已经忘记腹间的体积是多么的不容忽视了：“不然，再求阿众帮帮忙。”
裴殊彧微微一笑，这是几天来他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笑：“阿众也不是铁人，我妈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颜烈微微一怔，原来他的心思全部聚集到裴殊彧身上，却忽略了郑众敏感的波动。
“烈，一切都过去吧。”裴殊彧突然将他搂进怀里，靠在他的颈窝沉默了半晌，没来由地轻语一句“……患得患失的话，会被她瞧不起的……”
颜烈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指得是谁，蓝茵夸张的大笑还萦绕在耳边。颜烈用力地扣紧他的后背，无声的肢体语言回应和维护着爱人单薄的决心。
傍晚的时候，裴殊彧为了一些事情给公司的相关部门打了几个电话，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他需要回美国去给母亲办理一下后事，同时，安慰一下自己外表冷硬的父亲。颜烈的事，两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毕竟这几天里，有太多的纠葛需要慢慢梳理。
想到裴殊彧即将登上某架飞机，然后经历十几个小时的高空飞行，几天前的事故，像重重的幕影蒙上心头，颜烈烦闷地烧开锅里的油，裴殊彧正在屋里安排事宜，洗好的蔬菜倒锅里，油碰到水滴发出碎玻璃般的巨响，颜烈用手挡了一下激起的烟气，却冷不防被腹中的孩子撞了一击，难受地撑着灶台挨了一会儿，颜烈微微皱着眉头。
这几天他照顾了爱人却委屈了孩子，会被报复似乎也是应该的，想到与自己血肉相连的两个孩子，突然的颜烈微微眯起眼睛，也许不光是裴殊彧，那个在飞机上不幸遇难的母亲，死神是否也曾留下一秒钟，让她回忆一下自己深爱的丈夫和孩子……
颜烈盛好菜，端起盘子转身迈出一步，突然一阵剧烈的心悸，让他恐惧地瞪大眼睛，身体在意识还清醒的时刻轰然倒下，盘子砸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但他却只看见碎片听不见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