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梦————慕_慕容澄
慕_慕容澄  发于:2009年07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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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叹口气,朝那小翠道:“你跑一趟正宫门,我的管家应该还等著,你告诉他让他先回去,明早上再来接我。”

  小翠应了一声,雪依又道:“回来後便去睡吧,这里不用侍侯了。”

  待她离开,雪依泯了口茶,然後静静地看我。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开口,却不知道她是想要我说什麽,於是诚实地问:“阮贵妃想说什麽?”

  她一愣,随即笑道:“王爷还是唤奴家雪依好了,那称呼听著生疏的很。”

  我笑著点头应了,她便继续道:“雪依想问王爷,王爷是真的认为是皇上对怡王下毒?”

  这下换成我愣住了,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雪依见我这样,却也不插嘴,只是微笑著看我,反倒看得我有些心虚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王爷是不是觉得,皇上是怕被怡王爷威胁到帝位,才先下手为强,想要除去他?”

  我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怎麽知道?”转过头去,却正对上雪依一副早有所了的眉眼,不禁有些尴尬,面上一红,忙转回头避开她的视线。

  见我如此,雪依轻笑的几声,道:“雪依好歹也伺候了王爷三年,要是还摸不清楚王爷那一根筋直通到底的思维,才该请罪呢。”

  我继续尴尬,只得干咳几声,听她继续道:“只是,雪依想问王爷,皇上登基之後,政绩如何?”

  我疑惑道:“为什麽问这个?”

  “王爷回答便是。”

  我略一思索,道:“先皇沈醉於声色,又大肆重用宠臣,我虽是自小生活在宫里,却也知道百姓早已民不聊生。裴晨登基之後,杀了不少奸臣,又大开科举,择能任用,还减少了赋税……三年来,倒已有了些繁盛之态。”我虽然对裴晨并无甚好感,但他的能力,我却还是看在眼里的。

  “王爷也并不能否认,皇上将会是个中兴之主,不是麽?”

  我有些不甘愿地点头,又急道:“可是他当年……”

  雪依不等我说完,插口道:“自古以来,皇位之争便最为残酷,更何况先皇子嗣众多,一场恶战自然是免不了的,王爷是被太妃保护得好,所以才不知道。而这一切,本就是没有对错之分的,胜者为王,才有说话的权利。”她的神色突然暗淡下来:“再者,即使你不想去害别人,也不代表,别人不会来害你。”她转过头来,盯著我道:“王爷还记得,当年您送给皇上的十岁生日礼物是什麽?”

  “猫。”我道,“是只猫。”

  “是的,这只猫,在皇上十三岁时,吃了当时的三皇子送来的芙蓉糕,死了。”她苦涩地笑了笑:“皇上当时已经拿了一块在手中,正准备吃的时候,竟听得那只猫惨叫几声,口吐白沫。王爷,皇上那时候才十三岁,为了这件事,他有整整一个月,没有睡过好觉。”

  我已经完全怔住,张著嘴,却发不出声响。

  “王爷刚才不是问雪依是谁麽?雪依现在问王爷,可还记得先皇当年宠极一时的络贵嫔?”

  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震惊之下,开口还有些结巴:“你……你难道……是他的……女……女儿?”

  雪依红了眼眶,“是,当年爹爹告别我和娘亲上京赶考,我们在家乡日盼夜盼,想著咱们不求功名,只要爹爹能平安归来就好。可谁知道,三个月之後,竟然来了一队官兵,不由分说地抓了我和娘亲。一路颠簸,进了京城,进了皇宫,好不容易见了高中状元一身红装的爹爹,娘却在第二日便悬梁自尽了……”雪依终是哭了出来,“爹爹当时拿了一把漂亮极了的匕首要杀我,我,我当时不懂事啊,竟抱著他的腿哭著说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

  我急忙站起身,走过去抱住她,拍著她的背,却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她。

  “後来我才知道,爹爹当时穿的,根本就不是什麽状元郎的衣服,而是喜服!那把镶了五色水晶的匕首也是先皇给爹爹的,他说,若是不想……不想做嫔妃也可以,就带著家人一起上路吧……”雪依哽咽著:“若……若不是爹爹当年心疼我……又怎会受人如此侮辱!是我……是我害了爹爹……”

  她到最後已有些泣不成声,头枕在我肩上,一味地说著对不起。可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啊,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子,在当时能懂什麽?我记起了母妃当年在受了新封的络贵嫔的礼时,也曾长叹一声。

  都是冤孽啊!

  络贵嫔当年确实是风华绝代,先皇也每月必有一夜是在他宫中的。後宫里,除了善於医术的母妃,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真相的了。

  如此,便不难解释雪依与裴晨为何会如此亲密了。当年先皇为了牵制络贵嫔,以他的女儿为质,对外宣称认了个干女儿,封为桦依郡主,与十皇子居同一宫。自小生活在一起,後来又一同经历了宫廷争斗,难怪裴晨在她面前,竟是完全没有架子。

  “那,络贵……”我急忙改口,“家父他……现在如何?”

  雪依止了泪,道:“皇上登基当日,我亲自端了毒酒到他宫里。侍女太监们早就都跑去看登基大典了,宫里面冷清得很。爹爹喝了酒,还不忘记嘱咐我要好好活下去……他还记得,他女儿,不想死……”她从我的怀里退出去,朝我微微笑了笑:“王爷那时候,应该在受封吧?”

  我苦笑著点头,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後来皇上迟迟不见我回去,便寻了来,见我已呆在了角落里,爹爹的尸体已经冷了。他揪著我回了自己宫里,後来见我那几日实在傻得可以,便谴了我来照顾王爷。”

  雪依三年来不止一次地说我老是发傻,我先下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对著她眨了眨眼表示抗议。她捂著嘴笑了出来,“王爷太直了,根本不像是皇家人。”我也笑,然後长吸一口气,“人哪有什麽像不像的,只是愿不愿的问题。什麽事情都要拐几个弯,不累麽。有时候活得傻些,反倒是件乐事。”

  她一愣,随即笑了:“是,王爷从来便是这样。可……”

  “什麽?”

  “王爷对皇上,似乎偏心了点。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吧,王爷可有百分把握,是皇上下的毒?”

  “我……”我确实不能肯定。

  “王爷可愿意听雪依一句,请相信皇上,他是决不会欺骗王爷的。”

  “王爷也不能否认,皇上将会是个中兴之主,不是麽?”

  “是,王爷从来便是这样。可,王爷对皇上,似乎是偏心了点。”

  “王爷可愿意听雪依一句,请相信皇上,他是决不会欺骗王爷的。”

  “皇上也有他的难处,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甚至比一般平民百姓还要多些……”

  “皇上心里一直有些话,只是不能说,说了,怕这宫里头!,要乱。”

  “王爷总觉得皇上残忍,可哪个皇帝不是踩著兄弟的尸体坐上皇位的!?”

  “当年若不是其他皇子刻意加害,皇上也未必会……”

  ……

  “王爷?王爷?!”

  “啊?”我突然回过神来,才发现雪依脸上已满是不耐,忙陪笑道:“你叫我?哎哟我刚才想事呢……”

  “王爷您?想事儿?走神了吧?”雪依瞥了我两眼,然後抓著我的手把我从贵妃塌上拖了起来:“王爷您都躺了一上午了,快回神啦。皇上他下朝了,在御书房等您呢。”

  “裴晨?”我反应过来,急著要把手抽回来,“我……我不去……”

  笑话,我昨天刚认识到自己这几年可能都错怪他了,我现在哪有脸见他……

  虽说我身体一直不咋样,可到底还是个男人,雪依自然拽不过我。无奈之下,她只能转过身来给我解释道:“王爷您怎麽啦?昨天还这麽急呢,今天有怡王爷的消息了皇上马上就让人来通报,您怎麽还不愿意了啊?”

  我一惊,“裴暄?他怎麽了?好了没?”

  “我哪知道啊,所以才不是让您去吗……”雪依白我一眼,“王爷您到底走不走啊?”

  走,当然走!

  惊喜之余我立刻冲出门,听得雪依在後面喊“王爷,错啦,御书房!右边,右边!”又急忙转身,然後……

  “二哥你这麽急去哪?”

  “御书房。”真是,没看见我急麽,快让路啊!

  不对,这声音,好象挺熟悉。

  恩,有点像裴晨。

  哎,还确实挺像的……

  然後我眼前一晃,一双明晃晃的靴子就出现在眼前。

  黄色的靴子……黄色的袍子……

  这时候雪依已经从後来追了过来,见我愣著,忙跪下行礼道:“雪依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我顿时觉得脑子里有些东西卡住了,绕不过来。

  “你不是在御书房麽?”

  “哦,我看二哥你迟迟不来,就过来了。”

  “哦……”我一边应声一边点头,然後慢慢清醒,慢慢冒冷汗,慢慢想起来,对了,我还没行礼呢……

  “臣,参见皇……”

  “二哥,外面天热,您快进屋里去。”膝盖还没碰到地上,手就被扶起来了,裴晨一边吩咐惜福去准备些冰块来,一边搀著我进屋里。

  雪依唤了几个粗使丫鬟撤了贵妃塌又搬了些椅子来,三人都坐下後又上了茶,俨然一副主人样子。裴晨也不急,只是笑著看她忙活,还不忘向我打趣道:“这丫头可停不下来,二哥你可该深有体会。”

  我捧著茶,本想笑著应声,试了几次才发现自己竟是笑不出来。

  於是只能尴尬地僵著。

  “二哥。”裴晨见我这样,凑过来握著我的手,“你别急,十二弟的病情,御医们已经查出来了,正在商讨著要怎麽诊治。”

  病情?

  不是中毒吗?

  我一时间来不及掩饰面上的质疑便抬起头,裴晨见了,叹了口气道:“二哥,真的不是我下毒害十二弟的,你信我好不好……”

  看惯了他雷厉风行的样子,这样突然软下声音来哀求,我倒是不知该怎麽办了。

  “皇上您先起来,坐著好好说话。这样跪在地上叫别人看到可该如何是好?”雪依在边上插嘴。

  我这才发现裴晨竟是双腿跪在我边上,忙把他拉了起来,“晨儿,地上凉。”

  “没事没事。”他倒是很兴奋的样子,跳了起来,伸手拍拍膝盖,抖去灰尘。

  若是我在地上这麽跪著,双腿早就痛得爬都爬不动了,哪还能这麽灵活。

  果然不是一样的人。

  自哀完了,我也自然没了心情去计较他怎麽突然那麽开心了,便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来:“暄儿……到底怎麽了?”

  “这……”

  一瞬间裴晨和雪依都白了脸,两人面面相觑,迟迟不开口回答我。我被他们弄得浑身都不自在,连头皮都紧绷了,“到底怎麽了?你们说不说啊?”

  是想把我急死不成?

  “还是我来说吧。”小半盏茶的对望之後,雪依叹了声,道:“王爷您听了可别急,御医们都在忙著呢,不是没救了。”然後静静地等我承诺。

  “我……”这下我傻了。我本来的确不太急,事实上我从来就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但被你们这样那样耗了那麽长时间,鬼都该急了……

  “御医们在昨天一天的会诊後,今儿个早上来了回复,说怡王爷并不是中毒,而是……痘疹。”

  雪依话音刚落,我便接道:“痘疹?怎麽可能……可是之前……”

  “之前午膳时昏迷?”裴晨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我知道你会怀疑,所以李长来回复时我便替你问了,十二弟不是中毒,而是痘疹引起的高烧,才会导致体力不支而晕阙的。”说罢,他抿抿嘴,小声嘀咕著什麽,却是听不清了。

  我大致猜到他是不满我之前怀疑他,面上便有些发热,又不愿向他解释道歉,况且现在也不是那麽空闲的时候,“那……裴暄……”

  “御医们已经在想办法了,说什麽还不是太严重,幸亏发现得早之类,不过二哥你也要知道,这……”说到这里,他有些迟疑,不时地看我,却终是没有把话说下去。

  我知道他想说什麽,这痘疹本就是极难治愈的,何况十二弟还在昏迷中,不方便喂药,希望就更小了。裴晨这样说,也已经等於是在提醒我,要节哀。

  这些我都明白,平日里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还能够苦著脸走上去真心或者假意地安慰几句。可这会,当这事就发生在我自己身上了,我为数不多的亲人又有一个要走了,我却做不到自己安慰自己。

  我垂著头,长时间地不说话,雪依有些担心,低低地唤了几声“王爷”,见我仍无回应,便转头向裴晨,问道:“现在可否去探望怡王爷?”

  闻言,我立刻知道雪依这是在替我问的,朝她感激地一笑後,便望向裴晨,等待他做决定。毕竟按常理来说,患了痘疹的应断绝与他人的接触,以免传染。可他毕竟是我弟弟,要我干等消息未免残忍。

  裴晨显然是一愣,随後面色一冷像是要拒绝,见我正看著他,又犹豫了一会,终究是抵不过我与雪依的坚持,只得答应,临行前还一再叮嘱:“二哥,你只能在窗外看,可千万别进屋啊。”

  中午用过午膳後我们一行三人便到了怡王府。刚下轿我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呛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雪依从後面赶上来帮我拍背,有些焦急地道:“王爷……”

  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喘症又发作了,急忙摆手,道:“我没事。”

  “要不王爷还是……”她仍旧是一脸忧虑,苦著脸上下打量我。

  “我没事。”我打断她的话,“走吧。”

  这时候裴晨也下了轿,惜福喊了一声“皇上驾到”,顿时整个王府的人都跪在了地上,齐齐磕头道万岁,随後李长便走上前来,又行了个大礼,才道:“启禀皇上,怡王爷已经醒了。”

  我远远地听见了这话,忙赶上去问:“真的?他还好吗?是不是没有危险了?”

  李长转过头来,“微臣给王爷和贵妃娘娘请安,王爷金安,贵妃娘娘吉祥。”

  我有些不耐,却有不能越了礼数,只能等他叩完头,复又问道:“裴暄他怎麽样?”

  “回王爷的话,经过针灸,怡王爷已经醒了过来,烧也退了,只是……”

  “只是什麽?”我原本听著很高兴,却听他突地换了语气,忙追问道:“是不是还有什麽……”

  “回王爷,怡王爷醒了本是好事,可没想到……王爷醒了後,硬是不愿喝药,微臣们不敢强灌……”李长面有难色,一边说话一边不时地看看我和裴晨。

  裴晨听了话便笑了起来,朝我打趣道:“看来十二弟还是不要醒来比较好治啊?”

  我听了裴暄醒来的消息後,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听他这样说,笑著瞪了他一眼,道:“其实你小时候也不愿吃药,得拿糖葫芦哄著。”说著连自己也有些感慨,时间总是过得仓促,匆匆地只够人留下回忆,然後猛然发现记忆中的一切,都物是人非。

  雪依似乎也想起了往事,笑道:“糖葫芦有什麽用?王爷若是不来哄,百串糖葫芦也骗不过他。”

  我心情大好,转过头去看裴晨,却见他一脸的阴沈,我一惊,以为他气了,正想著要如何是好,却见他嘴一扁,苦笑道:“可是二哥甚少来……”

  一时间我也说不出任何话来,雪依忙道:“不是来探望怡王爷的吗?趁他正好醒著,我们赶快吧。”

  由李长带路到裴暄的卧房,站在窗边远远地看著裴暄在床上猛摇头,周围围了一圈侍女,其中一个手里端著药,似乎在说著什麽,裴暄干脆把头偏向一边,正好看见窗外的我们。

  “二哥哥?”裴暄喊了声,翻身下床跑了过来,“二哥哥你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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