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天下(第二部)————未樱
未樱  发于:2009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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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谅见过碧琼子,便不由谈及鹿山之会。
“我派身为名门正派,绝不会与那些狼子野心的恶人和利欲熏心的小人为伍!”讲到荆之扬率众吞并江湖同道之事,碧琼子微微仰头,有些自负地道。
见碧琼子说地如此光明正大义正辞严,童谅浅浅一笑,点头道:“掌门前辈立场坚定,实在值得敬佩。相比之下倒是在下区区小人物一个,真是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居士少年英才,侠肝义胆,江湖上谁人不知!是你谦虚了。”
“不管怎样,如今能得前辈及众位女侠相护,在下没齿难忘。我以天同少主的身份保证,滴水之恩,定会以涌泉相报。前辈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在下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提。”童谅虽气力不足,但还是支持着起身行礼。

“少岛主你可别这样。你现在身体虚弱,还需修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碧琼子连忙伸手扶住他,口道:“看我这把年纪了,也真是的。那么就请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千万不要客气。”

“多谢……掌门前辈。”童谅皱了皱眉,也不推辞,便如此回答。
其他几姝一一上来招呼行礼,直到最后上前的七妹戚明珠。
明珠行礼过后,深深望了童谅几眼,眼中似有深意。而童谅觉得明珠的名字也有些奇怪,但想来大约与傅放之妻不是同一人,便不再多想。


接下来几日,童谅便与薇儿在此地停留了几日。薇儿聪明可爱,深得众位凌霄弟子的喜爱,常被带出去玩耍。童谅想到那些女侠个个身怀绝技,要保护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自然不在话下,便也放心由得她们去,自己则留在厢房静养。和任予有时来访,原是想问他有关自己的事情,但无奈童谅其实所知甚少,绞尽脑汁也不能再说出什么太多的内容。好在和任予记忆虽失,但性格未变,他的热情开朗不拘小节与傅放相差无异,与他交谈,倒让童谅消解了不少心中烦闷。

因为和任予,薛黛紫也常来照顾童谅饮食起居。但随着时间渐久,某些时候她总是欲言又止,略显奇怪的态度也愈加明显。直到有一日,她独自端着补药与饭食来到童谅的房间。待他喝完药,见无旁人,经过一番期期艾艾之后,终于搓着衣角,小声问道:“踏波居士,这些天……您与外子有没有说过什么……”

童谅自然知道薛黛紫所问何事。他淡淡地道:“夫人可以放心,在下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有关和任予少侠的过去,我本就不太了解,也说不出什么,自然不会提我并不清楚的事情。我只告诉了他,他有一个名叫傅放的好友罢了。”

从和任予言语中,童谅已知凌霄派门人并未告诉他有关楚越铭的任何只言片语。事实上,童谅也非常明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告诉他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只有好处。

这么长时间以来,和任予的下落在江湖上并未传开,想必是凌霄派与宁真派已达成了共识,让和任予在尽量封闭的情况下度过现在这段敏感的时期。武林大会上和任予与楚越铭的事情已经闹得风风雨雨,为了保护他,目前让他维持现状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听到童谅的回答,薛黛紫明显松了口气。但她仍低着头,低声道:“我觉得这几日,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原先他刚来的时候,虽然有时因为记忆之事痛苦难受,但在情绪上总归还是比较稳定的。果然那种事情,还是忘记比较好吧……”

童谅在心底淡淡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一派冷静:“有关他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如果傅……傅放少侠在的话,定会好好与他交谈。可我与他本没有什么交情,也帮不上什么忙……”

“居士您请千万别这么说。自从他来,就只能与我们这些女流之辈打交道,想必他早就厌烦了吧,但又不能随便离开……您能在这里养伤,对他而言也算是有了一个难得的机会呢。”薛黛紫抬起头,对童谅露出浅浅一个感激的笑容。

童谅顿了一下,温柔笑道:“能有您这样的夫人,真是和少侠的福气。听说你们早有婚约……?”
“对……我们十二岁那年,夏森掌门带他来凤啸山拜访……之后他们几乎每年都来做客……”似乎是想到当年少男少女的初会与接下来的相处,薛黛紫脸上不知不觉便露出了少女一般的羞涩表情。

“那便算是两小无猜了。”
“嗯。只不过他十八岁就快要与我成婚的时候……”薛黛紫没再说下去,童谅自然明白,就是那个时候,和任予遇到了那个扭曲他命运的人。
“我真的不明白……他怎么会……我等了他那么长时间啊!”原本娇俏可人的少妇不禁用手捂住了脸,似乎不愿再去回想那段让她痛不欲生的时光。
是啊……这种事情带来的只不过是太容易传染给别人的沉痛悲哀罢了……
已经饮过同样苦涩的童谅审问着自己的内心。他忽然想到如果自己没有遇到过这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也已经会有一个温柔娴淑的女性在他的身边陪伴他,照顾他,帮着侍奉父亲,给他自己一个温暖安定的避风港湾了呢?

如果当年没有遇到傅放,根本就没有练过无相无心诀,也许这早就已经是现实了吧……
但是命运想要捉弄人们的时候,他们又怎能知晓,如何抵挡?


之后,薛黛紫告诉童谅,当年和任予于落云峡出走失踪之时,未带一点干粮盘缠。几日之后,她们无意中经过山谷小道,竟发现他衣衫褴褛地倒在路边。度是从那边上山崖坠落谷底——坠崖原因不言而喻——却在途中被树枝阻挡了几下减缓了冲力,因此虽然伤重但并未丧命。醒来之后,她们发现和任予竟然记忆全失,连自己叫什么都毫无印象。接下来大半年,薛黛紫以未婚妻的身份寸步不离的守候照顾,待到和任予伤势痊愈,两人感情已是如胶似漆。秉明桐柏山宁真派的代掌门白川之后,两人就在凤啸山先成了亲。

凌霄派众人大都知道和任予先前与楚越铭的纠葛。若和任予未曾失忆,或许这一切并不会这么顺利。而现在即使众人再怎么心存芥蒂,又有谁会去为难一个已经堕崖失忆的优秀青年?况且薛黛紫其人活泼开朗又不失温柔,加之本就对和任予一往情深,也不介意他的过去,有她照顾他接下来的生活自是再好不过。

“若不是这样,我又怎能拾回原先那些与他相处过的仿佛丢失了的时光?”薛黛紫泪凝于睫地笑了,虽然说了这么多话,大约因为感情起伏过大,面色有些发白泛紫。
“……和夫人,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童谅见他脸色,忍不住有些担心地道。
“我没关系,这两天太冷了,可能受了点风寒……真不好意思,您身体还不好我还拉着您说了那么多话,我真是不知分寸……”
“不要紧的。”
“啊,这个房间是不是还是有点冷?也太潮湿了点吧?我还是再去取个火盆来吧……”她站起身来,用手指拭了一下眼角,收了药碗。
“不,谢谢您,不用这么麻烦……”童谅见她站起身来的时候明显摇晃了一下,忙道。
“没关系,我这就去……!”几乎是慌慌张张的,她退出了童谅的房间。看着门被仔细掩好,童谅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他们夫妇,真有看上去那么幸福吗?

第五章 争恨烟月满庭闲
童谅披上衣服,推开房门,中原冬天独有的混着雪味的冰冷空气向他迎面扑来,那是与天同完全不同的冬天气味,让他不由打了一个舒畅的冷战。
院子里的积雪似乎是刚刚被扫除干净,而角落里自然积着惊人的一个大雪堆。听说今年冬天雪多的异常,对面屋顶上的雪起码有一尺多厚,而院子里的雪堆几乎已把石桌石凳埋了进去,甚至连边上花圃的篱笆都被压弯,看不分明。天同是海岛,附近的海水似乎是从温暖的南方流来,因而冬天虽然潮湿但并无多少冰雪,这几年中原的大雪已让天同长大的童谅大大开了眼界。

忽然,童谅所住小院的门被推开了。一听到那随意而不羁的推门声童谅便知来者定是和任予。而当对方露出脸来,果然是和任予那张依稀仍有些少年气质的脸。
和任予一进院子就看见童谅披着衣服站在门口。他笑笑,一边搓着双手一边道:“那孩子又被黛紫她们带出去玩了,你别担心。我们还是快点进屋吧,屋里有火盆,外面冷死了。我可不想因为你受了风寒而却是我被黛紫和那些师姐责怪。”

童谅听了和任予随意的口气,面容却是舒展了,道:“说的也是,那么就快请进屋吧。”
两人进了屋,一起在火盆边坐了,和任予道:“最近怎样?看样子你身体是好的多了,想必武功也恢复了不少吧?”
童谅当日被吴杉重伤之后,虽得南茜救治,身上的伤口已是好了大半,但所受的内伤实在太重,若无好好调养也是不得好转。更有甚者,他身上内力本已不足,加之两三年来为了躲避追捕不停奔波,使得它的内力更加消退。而这次受伤,更是让他完全无法使用内力了。谈及此事,童谅面孔便立刻黯淡了下来:“实不相瞒,我这次所受内伤实在太重,手脚恢复的没什么问题,但内力……”

和任予闻言,不动声色地道:“那也没关系,慢慢调养便好了。你踏波居士盛名在外,我也想有什么时候能跟你切磋一下呢。”
怕是已经没这个机会了。童谅苦笑着想。
童谅知道现在自己内力一旦消失,就不可能再恢复。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消耗,与吴杉比拼内力落下的内伤,还有面对净元宫众人的拼死突围,他想要自保都已非常勉强。而现在又有净元宫以及江湖上那些知道他已出岛,也对天下令虎视眈眈的门派,如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童谅低下头,但忽然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来,迟疑地问道:“切磋?难道和少侠你的武功……”
“啊……说起来惭愧,我内力还在,但本门的武功招式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全亏碧琼子掌门把我当自家女婿一般对待,有教无类,传我凌霄派剑法。不过虽然原先招式忘记,但底子却是在的,所以三年下来,凌霄剑法已是练得差不多了。但……我果然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吧,区区几套不熟练的剑法,就想跟踏波居士您切磋……”和任予抓了抓脑袋,有点尴尬地呵呵笑道。

“没关系。”童谅坦然笑道:“我现在内力低微,只有手上招式又有何用,若真的切磋起来,估计也比你高不了多少。你若真的相信我,就随意比划一下试试看。”
“真的?”和任予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可以吗?”
“如果你现在就有兴趣也无妨,我养了这么些天,倒也想舒舒筋骨了。”见和任予明显喜不自胜的表情,童谅觉得有些好笑。大约真如薛黛紫所说,和任予本不是喜好女色之人,现在在这里不得不整日与凌霄派的女儿国混在一起,过的压抑了,难得遇上谈得来的朋友,自然要抓住机会。但转念一想,若不是他已失去记忆,又怎会露出现在这般坦然愉悦的表情?

“太好了!多谢居士成全!”和任予跳了起来,抚着腰间双剑,大笑道。
“和少侠还是请称我名字吧,大家都叫我居士或者少岛主,其实很不舒服。”见了和任予兴奋神情,童谅也觉心中爽气,微微笑道。
“那好,你也别称我什么少侠了,叫我任予吧。”


两人提着剑来到院子里,和任予抱歉地对童谅笑道:“真对不起,童谅你伤才刚好……”
童谅淡道:“没关系,其实我也想看看自己的武功……”但他毕竟还是没有把“究竟退步到什么地步”说出来。
因凌霄派的镇派武功凌霄剑法乃是双剑剑法,和任予自然亮出腰间双剑——原先使惯的虎澈刀自是不知被摆到哪里去了。但童谅却并未使用无雨匕,而是取了一把普通长剑,随意摆了个起手势,道:“来吧。”

和任予点点头,道:“那就对不住了。”双剑一点,左手使凌云剑法,右手使冲霄剑法,抹了上去。
那双剑合璧的凌霄剑法原是凌霄派祖师伍凌霄所创。伍氏原是前朝平安朝大学士之女,自小许给太子——自然就是当年的倾城太子袁蔚了——哪知未及过门,却国破家亡。之后,袁蔚独自上倾城山隐居,而她幸得世外高人所救,拜入门下学成武艺,出世创立自己的门派,渐渐发展成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女子门派。二代掌门碧琼子原名云碧琼,乃是她的贴身侍女,又是她的徒弟。因此说起来,这位现在已经在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女掌门与身为袁蔚关门弟子的傅放倒应是平辈论交。

当年伍凌霄成名之后,与当时已鸣动江湖的袁蔚保持了良好的友谊,因而她有许多武功也受到袁蔚的指点,而这套凌霄剑法就是融合了袁蔚招数中的精要而成。此剑法为双剑剑法,左手凌云剑法为本派武功,右手冲霄剑法则是袁蔚某些精妙招式的转化,在经过巧妙整合之后,二者配合得天衣无缝,自然也是威力无穷。

和任予先是右手一招风驰电擎,左手一招云开雾散马上补上,一招接一招使将出来,流畅至极,将童谅逼得不住后退。童谅心下叹服和任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这套如此复杂的剑法掌握至此,但也看出其实他并未练够火候,若真想破也是不难。只是童谅现下内力不足,心知破解之法却无力做到,便只将飞星九曜的前曜三路星没曙光,星河月影,流星赶月变换使出,仗着招式精妙,一时间倒也难解难分。

然而和任予似是看出童谅的苦处,忽然停手,后退三步,伸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童谅见一惊,道:“和兄,你——”
和任予笑笑,道:“童谅你现在没有内力,我就是胜了也无意义。现在我自行点穴封了身上内力,我们就只以剑法切磋,可否?”
童谅心知和任予也是心高气傲,不愿以内力胜之不武,便淡淡笑开:“那便承让了。”说着,手下变招,以御影剑法中的无影奇踪似退实进,和任予左手一招拨云见月相抵,两人又是斗在一处。

那凌霄剑法原是为女子所创,讲究飘逸灵动。而到了和任予手上,却少了一份娇柔,多了一份潇洒,因而看去更加酣爽淋漓。而童谅所使的剑法也或开阔大气,或闲雅清隽,此时两人对招,只可惜没有外人,不然必会看得心旷神怡。

童谅将御影剑法中松竹撩影,波心荡影,空谷幽影一招一招如同海潮一般接连使来,不仅潇洒随意,杀伤力也是极大。那边和任予只以一套不熟练的剑法应对,虽然招式是好,但哪里及得上童谅对手中长剑随心所欲的驾驭。六十四招使完,已是有些捉襟见肘。此时童谅一招香影凭栏,身子一斜,攻其左下胁处,和任予一声“啊”,竟未料到。一个横身翻跃,右手长剑不假思索地递出,左手则横抽一剑,招式风格竟是换了。

童谅轻轻一声“咦”,但并未大惊,一边继续拆招,一边暗暗观察,但越看越是奇怪,为何和任予现下的招式看着如此眼熟?不是凌霄派武功,也不属于宁真派的武功体系,仔细辨认,却与傅放的招式颇有相像,竟似同出一门。而那剑法也是双剑使出,却是行云流水,完全不像临时混用,至于精妙程度则更上一层楼,甚至已经让自己大为不利。

不待他多想,和任予手上剑尖已然攻到,右手点向他锁骨处缺盆穴,童谅一闪避,和任予左手则正好挑他右手手肘曲池穴。眼看自己右手即将被削到,童谅眉头微皱,把身一低,手中长剑一招风雨星尘撒将开去,只听得嘶啦一声,和任予外衣腰带已被挑断,叮咚几声,就见地上落下几块青翠碧绿的物事,听声辨色似是玉佩一般的东西。

童谅收剑退回,胸口微喘,仍然笑道:“和兄真是好俊功夫!佩服,佩服!但后面那几招……”他一边讲着,就见和任予突然跪到地上,以最快的速度拾起了那几个物事,一瞬之间却恍惚了一下。

见和任予动作神情有异,童谅住了口,而和任予也站起身来,握紧了那几枚断掉的玉佩,直直地看着他。
忽然,和任予收剑抱拳,道:“今天之事实在是得罪了,但是还求居士你……千万莫与外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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