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俞曾先是饶有趣味的观察着对面的变故,接着却渐渐不耐烦了:“喂,我说你们到底要不要解药?”
“不要!”“要!”两个声音同时从薛黛紫与童谅的口中发出。
“呵呵……五姑娘似乎对自己的生命不甚爱惜啊!要知道,你中的可是我们璇玑门的独门毒药,若无解药,断然活不过七天啦!”俞曾诡笑道。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薛黛紫咬牙切齿道:“我与你们无怨无仇,居然就为了得到踏波居士,对我下毒,还逼迫师父做出如此行为……我就算死也不会原谅你们!居士,你不要过去!”
薛黛紫话音未落,就见童谅水波不兴地浅浅一笑,已是缓步走向俞曾,伸出手道:“解药。”
俞曾伸手入怀,笑道:“你再走近一点,我就丢过去。”
童谅无法,只得继续向那个阴险狡诈的老头步步靠近。
忽然,平地风起。
就在童谅即将被俞曾抓住的一刹那,一个快得几乎所有人无法看清的身影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恍然掠过人们的眼前,在那一瞬间一手从俞曾胸口轻轻带过,勾过了童谅瘦弱的身躯。
众人眼睛一花,就见童谅已被一人堪堪抱在怀中,远远带离了平台中央。
童谅只觉身子一晃,便换了一个地方。他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紧接着便满面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
他盯着那人线条优美的下颌,心脏几乎要跳出口来。
但是,在那一刹那,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那人面上带着大大的笑容,仿佛冬日里那道最明媚的阳光:“俞曾你这老匹夫,还不学乖么?”
“你……你是……”俞曾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结结巴巴地道。
“傅放!”傅放扬起脑袋,毫不掩饰地道。
傅放一现身,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童谅被傅放一把掠在怀中,更是刹那间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童谅觉得自己有什么话必须要说,却因刺激过大什么都说不出来。或许他早便忘了自己究竟要说什么,只是想要对傅放说话这个念头萦绕在他脑中,长时间来无法舍弃。
他曾经以为,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跟他说话。
但下个瞬间,他却忽然把头挪了开去,不再去看他。
童谅本是无欲无求之人,像他这种人,一旦真正动情,便远比常人来得深刻。
但这又跟傅放有何关系?童谅知道原本便是自己擅自爱上他,也从没对他坦白过,只是自己心里所想,又如何能与傅放互相共鸣?
于是,他发现那一刻无法再看傅放的脸,但心里毕竟有种夹杂着苦痛与酸涩的莫名喜悦在悄悄蔓延。
最终,他还是转过头来,怕傅放就如海市蜃楼,手一伸出去却是一片空荡混沌,仿佛曾经梦见他在自己眼前,而醒来之后却已了无痕迹。
“你……”童谅用尽力气伸出手去,触到了傅放面颊,翕动的嘴唇依然吐不出什么字来,只是睁大了泫然欲泣的眼眸,痴痴地看着他。
傅放一把捏住童谅冰凉粗糙的手,低头一笑,并未多说,只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道:“张嘴。”
童谅依旧傻着,不觉张开嘴,傅放就把一个散发着他熟悉清香的黑红色药丸放进他口中,待他咽下便将手伸到他后心以内力助药力散开。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如此突然的出现……?
你不该再见我的,不然你为何要离开天同?但是你又怎会来?
……
在无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傅放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他眼前,童谅脑中一片混乱。
正当童谅无法出声的时候,傅放却是抬起头来直视俞曾,冷冷道:“老匹夫,张大了嘴蛤蟆一般地看着我做什么?你长得又不像蛤蟆,再怎么学也学不出蛤蟆样子的。”
“你……!”俞曾恼羞成怒,恶毒的言语正要出口,却见傅放头也不回地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瓶,看也不看向后抛去,道:“小和,接着。”
和任予一怔,急忙上前正好接住,细细一看,笑了:“好小子,你倒手快。”手中药瓶,正是刚刚那一瞬之间傅放在俞曾毫无防备之下从他怀中摸来的各种毒药与解药。
“你快找找,有没有嫂子的解药?”傅放面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轻松至极地继续看着面色铁青的俞曾。
不过那俞曾既为一门之主,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强压下心中怒火,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继续用他那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傅放少侠顺手牵羊的功夫倒也俊得很哪,只不过很不巧,那里面并无薛女侠所中之‘落花’的解药啊……嗬嗬嗬嗬!”几声尖厉的狞笑,让傅放与和任予不禁背后一凉,寒气陡生。
“你胡说!难不成你原本就打算不给我们解药吗?”和任予心里一急,吼了出来。
俞曾冷笑一声道:“遥护宫只要换回童谅少岛主,至于你们凌霄派的人会怎么样,我们何必要管?再说你派不服归顺,没有加以缴灭已是遥护宫的恩典,区区一个弟子的死活还轮不到我们操心!”
“你……!”碧琼子听到此话,面上立刻白得毫无血色,一口气堵在胸口,向后连退几步,几乎就要倒下去。
在场人中,最冷静的要算傅放与心淡如水的童谅了。傅放听了俞曾狠话,面色只是一紧,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开口:“看样子你这老匹夫倒是胸有成竹,认定如果我们不送上少岛主便无法了么?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有一个当年被你暗算中了无法可解之毒却依然好端端的活着的人啊。”
“哼哼……当年算你运气好,居然能请到红谷医仙倾力救治。但这么些年来你不好过的日子也怕是不少吧!”俞曾面上狰狞之色不改,但已明显看出是在强撑脸面。
“彼此彼此,不知道家师当年照顾您的那一招落梅风可有每年准时拜访?”听见俞曾说出当年曾让他生不如死之事,傅放面色更冷。
想到五六年来每到梅雨季节全身经脉无力并且痛不欲生的惨状,俞曾心中的恨意便无法抑制。一听此话,他尖啸一声,如一只大乌鸦阴风阵阵地向傅放猛扑过来。而傅放微微一笑,挽着童谅足下轻点,一个燕掠身便轻轻避过,接着就见三道黑光狭着劲风向俞曾袭去。俞曾侧身避过一枚,接着几个翻跃,便稳稳落在场地中央。两手摊开,就见那另两枚黑棋子已被他轻松收入掌中。
俞曾轻蔑地笑道:“就凭这种玩意儿,能奈何的了我?傅小子,饶是你机灵狡猾,现在也没办法了吧?”言罢,他便将手一握,那两枚棋子竟立刻被捏成了粉末。黑色的灰尘在众人眼前被风吹走,也让人们的一颗心跌到了谷底。
但就在众人心中发冷之时,傅放却忽然仰起头来,放声长笑。那笑声中带着深厚内力,震荡山谷。俞曾被笑得没了方向,厉声道:“你笑什么!”
傅放止了笑,换上了一幅童谅从来没见过的诡异冰冷的表情:“老蛤蟆,你自以为了不起,还不是栽在了我的手上!你自己按一下头顶的百会穴,再运一下督脉与阳维脉便知道了!”
“什么!”俞曾大惊,忙运起督脉与阳维脉,却觉得脊柱与腰间强痛,浑身恶寒发热,心下一冷,惊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傅放话语虽淡,但却透出一种彻骨冰凉。
“怎么可能……莫非,莫非这是……!!”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璇玑门掌门现在彻底大惊失色。
“对。你中的便是那毒中之王,血蛊毒!”
傅放的声音,对于俞曾来说已经如阎王的宣判一般。他脸色煞白,讲话也开始结巴:“难道说……”
“对,接下来不到半个时辰,你便会内脏尽烂经脉寸断而死!”傅放的口气极为恶毒,而这种恶毒的模样,莫说童谅,连与他相交已久的和任予也从未见过。
“傅放,你……”童谅怔怔地望着他,想说什么,而傅放却是转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春风一般的微笑:“对不起,好久不见!之前让你受苦了……我马上解决掉这个家伙,到时候再向你赔罪……!”
“不是这个!你,你真的是傅放吗!”奇药血泪丹的效力渐渐散发,童谅的精神乃至内力也开始恢复。见他说话的声音大了些,而傅放却是苦笑一声道:“当然是。只不过这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
说着,他恢复了冰冷的表情,对已经开始微微发颤的俞曾道:“当年你为了报复败在家师手下让你丢失脸面,居然偷偷向他下世间奇蛊‘阴阳双极蛊’。无奈家师内力深厚,你这鬼花样奈何不了他,便转而施向年幼而武功不济我。若非靠前代红谷医仙的精湛医术,我早已命丧黄泉。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蛊虫虽然就此留在我体内无法排除,却让我从此拥有了百毒不惧的体质。不过这么多年来我所中过的什么‘缠绵’,‘飘零’,‘水烟散’之类的剧毒虽无法危我性命,却沉积在体内,经年累月,我的血自然而然便成为了汇集天下名毒的毒中之毒。现在我才知道,血蛊毒这种只在书中出现过的毒品居然是这样炼成的。刚才那两枚棋子上就涂满了我的血,你却亲手捏碎……后果可想而知。想不到吧?你当年的阴阳双极蛊与你自大的个性却让你自食其果!”
听到这番话语,在场的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而俞曾更是浑身发抖,面如土色,冲傅放嚎道:“解药拿出来!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会没有解药!解药不交出来,你们休想解那‘落花’之毒!”
“哼,现在才说‘落花’可解不是晚了么?”傅放面色不改。后面和任予却冲他发话了:“傅放!拜托了……!拙荆她……”碧琼子也缓过劲来,颤抖着痛道:“傅师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女儿!”
“云师姐。”傅放冷冷回过头来,冰冻一般的面色丝毫不改:“家师与你凌霄祖师交往深厚,你我也平辈论交不只一时,两派向来关系交好,你也一直是明门正派中的楷模,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一个自私护短之人。不仅冒犯身为盟主之子的童谅,还下毒囚禁!我又凭什么要接受你的要求!”
“傅师弟……我们之间可能,可能有点误会……”碧琼子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应,呐呐道。
“我紧跟你凌霄派的行踪已有将近十日,你认为我会对你们有何误会?”傅放半阴不阳地笑道。
第七章 带风伴雨如骤
见碧琼子面色惨白无法言语,傅放转头朝向另一边:“还有小和……”傅放想继续说下去,却听身边传来童谅的一声:“傅放!”
傅放转头看去,见童谅眼中显出不忍之色,依旧是那么深邃清澈的眼眸如同渗水的夜晚,心便陡的软了下来,虽是继续对和任予开口,口气却温柔不少:“你情有可原,我就不责怪于你了……总之,你好自为之吧……”
“傅放!没有救童谅出来是我的错,你别责怪别人……只是求你救救黛紫……!”和任予的声音微弱的像清晨将化的白霜,冰凉,脆弱,淡薄。
“小和,你这是何苦……”傅放似是已经知道了一切,叹道。
“因为我不能再欠她的情……”和任予低下头去。
“你没有欠我什么!这些都是我愿意的,与你无关!”突然微声插话却正是刚才因毒入膏肓而一时喘不过气的薛黛紫。她推开金子的搀扶,踉踉跄跄地扑到和任予身前,被丈夫一把扶住,口中还在连声道:“不要救我了,让那个恶人去死!傅……傅公子你万万不可放过他!”
“黛紫!”又是和任予与碧琼子一同担心至极地出声。
傅放不忍再看,回过头来对着俞曾,冷冷道:“你先把‘落花’的解药交出来!”
俞曾沉默不语,傅放冷笑一声道:“不交也可以,像‘落花’这种程度的毒就凭我也是可以解的。只不过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解药!差不多还有一炷香你的毒就发作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听毒发,俞曾更感觉到浑身疼痛,大汗淋漓。见事已至此,俞曾无法,面如死灰,只得颤颤巍巍地从发髻中取出一粒蜡丸,丢给傅放。傅放接住了,随即丢给和任予。和任予忙咬开蜡封,就闻到一股恶臭,不觉犹豫了一下。傅放观察到他的动作,转头厉声责问道:“老匹夫,你的命现在可是在我的手里,少给我玩什么花招!”
俞曾忙拼命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你叫他试试,若是有假我立刻自尽!”
“自尽便宜了你!”傅放上前一步,恶声道。z
那边和任予扶住薛黛紫,正要将解药喂下,哪知薛黛紫死活不肯,挣扎道:“不要!我不要吃!……”
“黛紫!”碧琼子叫道。而和任予眉头一皱,干脆点了她的穴道,逼她服下药丸。不多时,见薛黛紫脸色渐渐好转,和任予转头对傅放道:“是真的。”只是那时,薛黛紫却紧闭了眼睛,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见薛黛紫无恙,傅放也从怀中掏出药瓶,倒出一颗香气馥郁的黑红色药丸来,丢给俞曾,冷哼道:“你这种人居然也能吃上红花谷的秘药血泪丹,要是让奈濑知道绝对会杀了我。”说着,他掺起童谅就要转身离开,谁知却被俞曾叫住:“且慢!”
傅放转头,嫌恶地道:“老蛤蟆,还有什么事?”y
“你……你这药丸不会是假的吧……!”俞曾竟似是怕了,吞吞吐吐地道。
傅放一脸嘲讽的笑了:“呦,轮到你自己了,你也会怕么?罢了,你想怎么样?”
“你……你再拿一颗出来,把这颗给童谅少岛主吃了!”b
光童谅二人对视一眼,童谅皱眉微微点了点头,而傅放的嘴角却是悄悄爬上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也罢,既然答应了帮你解毒,便答应到底。我真是以德报怨啊!”傅放一边嘀咕着一边从同一个小瓶里又倒出一颗大小颜色气味相同的药丸来,弹给俞曾,而俞曾则把原来那颗丢还傅放。傅放拿起原来那颗,放进童谅的口中,俞曾见了,才迟疑地吃下换过来的那颗药丸。
“这下放心了?”傅放点头道。而俞曾也不说话,脚下一软,之前一直按兵不动怕引火烧身的四周的璇玑门弟子这才一拥而上扶起他。
忽然,但听得凌霄派众人中突然传出一阵稚儿叫声:“爹爹!爹爹!”伴着这阵呼唤,一个娇小的身影自众人腿间探出头来,却被戚明珠一把拉住。
众人转过头去,却见傅放不由面色煞白,失声唤道:“薇儿!”
“爹爹!爹爹!”小女孩被戚明珠抱在怀中,大声哭叫。此时,却见戚明珠抱着薇儿缓缓出列,面上掠过一丝冰冷的笑容,冷冷开口:“傅放,放开少岛主!否则,休想要你女儿性命!”
情况突然急转直下,众人皆是瞠目结舌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碧琼子大惊,道:“明珠!你怎么……”
“她不是明珠!她是璇玑门的人,是净元宫早就安排在你门中,易容成明珠的细作啊!”傅放握紧拳头,牙关咬紧咯咯作响:“你这恶毒的妇人,快放下薇儿!”
童谅望望两边人马,终于心下一片明了。g
他早已感觉薛黛紫中毒一事确有蹊跷。这几日与自己和薛黛紫接触的全都是凌霄派中深得碧琼子信任的弟子,若无内应,璇玑门决不可能这么容易便能下得毒去。然若是有人易容成戚明珠的模样,又潜伏已深,那么不管是慢性毒药还是急急下毒,便都可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只是,傅放看那假明珠时的神态毕竟有些不同寻常……
联系至今自己所知的一切,童谅已大约推断出了个框架,只是若此推断是真,念及傅放感受,他便不免心情沉重起来。
那边,只见“戚明珠”缓缓揭下易容面具,抱着薇儿走回璇玑门人中,对俞曾盈盈跪拜道:“弟子郁七娘,于凌霄派门中潜伏三年,现不得不提前结束任务,还望师傅见谅。”
俞曾此时已定下心神,微微颔首,面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
“三年?!”凌霄派门人则是大哗:“那三年来,真正的明珠去哪里了?!”
“真正的明珠……?”闻言,傅放苦笑数声:“那真明珠,便是郁七娘手中孩子的亲娘,我的结发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