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天下(第一部)————未樱
未樱  发于:2009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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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对方歪了歪脑袋表示不解,傅放心知他是奇怪为何不能就地比试,心中暗自笑起这少岛主真真单纯急性不通事故,伸手拉了拉散乱的衣襟,苦笑道:“少岛主也得容本人去理理衣裳,稍事休息准备一晚吧。”
待到傅放整理衣服的动作一起,童谅似是方发现对方衣衫不整的情况,耳根微微有些发热,稍偏过头,道:“抱歉。那便明日午时,山谷北面的竹林罢。”
傅放点头道:“那便定了。少岛主,我们不见不散。”
童谅也是略一点头,一个转眼间,身影已然不见,仅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带着檀香气味的清风,绕过傅放身边,又翩然远去了。
傅放摇了摇头,想到即将面临的事情更加繁杂,不由放慢步子,一边拿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衫,一边陷入沉思。
他原想如有机会,便以本来面貌去拜访一下与自己及师门渊源颇深的夏森与碧琼子,但过了半晌,却还是决定先回净元宫驻地去看看修亦英。白天,那个自己一直当作弟弟般疼爱的少年的情况就像一只看不见的冰冷的细爪抓住了他的心,各种各样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但刚才与荆之扬的纠缠竟让他忘了此事。想到这里,他不由一边责备着自己一边又加快了步伐,向着刚才走出来的方向掠去。
五章 绿波东流月迷走
夜色苍茫,平地风起。
傅放陡然间回过头去,却见四周树林风摇移影,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直向他扑来,未及转身,一双手掌已向他肩膀抓去。但见傅放嘴边飞快地挑起几许弧度,身子也不回转,左手便向自己右肩拍下,欲抓住那双手掌。而那手的主人却不逃也不躲,径直叫傅放抓住了手,一个转身,一股力道便将他向前甩去。两人在这一抓一甩之间动作极其熟练流畅,像是早已操练了多次,而旁人若是乍见这招式,会觉不像比斗,倒像小孩子间的扭打玩耍。
那人被甩向空中,却是一个翻身,以千斤坠的工夫稳稳地落在了傅放面前的地上,咧嘴一笑,道:“果然是你这小子。”
“这招鹰击长空你用了也不知多少遍了,还想吓住我吗?小和。”傅放抱手而立,面上笑容不改。
两人不约而同长笑出声,接着走上前去如兄弟般互相拥抱。长久未见的好友,满心欢喜之情自然难以言表。
“什么时候知道的?”傅放掩饰般地整了整衣衫,不动声色地道。
“燕翔六式。你的独门轻功天下看过的人没几个吧。”和任与故作严肃地道:“不过,我不是叫你不许再叫我小和了么?我可还长你一岁,又是你师兄,你不会客气一点么?”
“跟你?没必要吧。”傅放嘿嘿一笑,接着却正色道:“其他的事情暂且不提,倒是我离开桐柏山这两年,你与夏森师父还有诸位师兄都还好么?”
“有何不好?”和任予哈哈一笑,将过往的多少风波一笔带过,道:“不过你的易容倒也真是不俗,师父都没认出来呢。若非我曾无意中见过你燕翔六式的功夫,倒也被你给唬住了。”
“你没有对师父说吧。”傅放面色一沉。
“这种事情我自然知道,你这么做必有你的理由,但我真不知道你居然还是那净元宫的什么护宫。你小子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兄弟我,还不从实招来!”和任予拍拍好兄弟的肩膀,面带狡黠之色地道。
傅放当然明白这位好兄弟说的都是玩笑话,做不得真。但身为长时间来互相抬杠的损友,他还是脱口而出:“我瞒着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做的那些好事呢。你从哪里偷学来的圣心门功夫,也不老实交待!”
话一出口,只见和任予面色一僵,霎时暗淡下去。傅放心道不好,刚想说什么挽回,却只听得和任予叹了口气,幽幽的声音伴着夜风飘散在由于混着月光而变得有些迷离的夜色中。
世事无常,人海茫茫,繁华色相,无人能料。霎那间风云变色之时,还能到哪里找回理智与失落了的一颗真心呢?
傅放从未见过好兄弟如此失魂落魄的神情。但他知道在未与自己见面的这两年中,眼前的好友必是遇到了什么复杂的过往,居然能让一个风趣幽默,开朗活泼的青年如此惆怅。
静默片刻,傅放终于出声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气氛:“这么晚了,你不去照顾夏森师父,跑出来做什么?前面只有净元宫的驻地,难不成你有什么事情吗?”
“啊……我,我有事情想找净元宫的那个叫什么修,修什么英的……”和任予仿佛猛然惊醒一般,呐呐地道。
“亦英?你找他什么事?”傅放微微皱眉。
“白天我不小心在他身上砍了一刀,也不知伤得怎么样了,想来看看,顺便道个歉……”和任予低着头,有些期期艾艾地道。
傅放听闻此言,不觉笑了:“这你不必担心。亦英没事。你那一刀并未伤到他,不过划破衣服而已,当时你不也确认过了么?现在很晚了,人家大约也已休息,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哦,那就好……”和任予缓缓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被傅放提及圣心门之后忽然变得软弱而犹豫不决起来。
话到这里,两人似乎有些相对无言。和任予在莫名地沉默了一阵之后,轻声道:“你……果然是净元宫之人。”
“为什么这么说?”傅放不动声色地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吃惊。说起来,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光也不过一年而已,我也只知道你是一江湖少年,最多不过倾城一剑的弟子,其他什么都不清楚……”和任予低头苦笑道。
“但我们是朋友,是好兄弟,这不就够了么?”傅放拍拍好友的肩,微笑道。
和任予抬头刚想笑开,却忽然转身,脸上显出惊讶与痛苦的神色来。不多时,就见一个人影从旁边的树林中一跃而出。一见和任予,那人却二话不说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
“你……”和任予身形一震,刚想将那人推开,却发觉抱着自己的男人颤抖地如同秋末风中在树上最后飘摇着的枯叶,于是双臂最终缓缓抬起,轻轻落在了男人的脊背上,什么都没说。
看到这一幕,傅放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存在已无半点意义。抿了抿唇,他便让自己的身影渐渐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了夜色中漆黑一片的树林里。
和任予缓缓推开楚越铭的身躯,细细端详着他的容颜。眼前的男人向来是淡定而从容的,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他那双温和的眉目都一如宽广深厚的大海,从不动摇。然而此时此刻,他面色惨白,眼中蕴含着疯狂与崩溃的前兆,就像一个面临绝境的潦倒旅人。这种神情,和任予从未见过。
“小予,小予……”楚越铭翕动着苍白的嘴唇,喃喃地念着两人亲密之时呼唤的名字,似乎名字就是一个魔咒,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和任予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但想来大约是“惊鸿无影剑”外泄之故,不由面色一黯,强作笑容道:“无事,早也说好你我之后再无交集,那套剑法我从今以后就当是忘了,再也不会用……”说着便要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哪知楚越铭又是一把将他拉入怀中,抱得甚紧,推也推不开,而自己的肩上居然缓缓感到一丝潮湿。和任予更觉异样,只得环住对方肩膀,轻声道:“你怎么了?莫不是受你师兄责罚了吧。”他知道楚越铭对于师门之情极是看重,若被杨晚津陆离心责罚,心下自然难过。
“小予……”楚越铭几乎不敢再看和任予的容颜,只是颤声道:“你会恨我的,你会恨死我的……”手下越抱越紧,几乎要箍碎怀中青年的肋骨。和任予觉得疼痛,却也忍住了不发一言,心下疑惑却是一闪即逝,因为他的理智在如此绝望而又激烈的拥抱下已经渐渐瓦解。
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初夏已然枝繁叶茂的树林,在迷离的月光下遮住了渐渐相互纠缠的两个身影;而叶声滔滔如暗潮涌动的大海,使得微微流泻的呻吟也模糊不清。林海波涛一浪又是一浪,如同隐埋心底的欲望与伤痛,与无人知晓的罪恶一道,一波一波地翻涌出来。
再说傅放悄悄地离开了楚何二人,四下望去,夜已深沉。此时若再回净元宫驻地,只怕修亦英早已睡下了,而宁真派或者凌霄派大约也是一样,若想拜访夏森或是碧琼子就只有等到明日再说。
此时长夜未尽,傅放内心挣扎了好一会,最终还是不愿在净元宫驻地留宿,而其他门派又不好在这种时候贸然打扰。于是他只得在山谷中找了个清静的角落,胡乱露宿了一晚。好在他独自一人飘泊江湖的日子过惯了,奇门遁甲之术也略略懂得一些,随便在这种地方露宿倒也不成问题。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一早。傅放在溪水边洗了脸,取下用来易容的人皮面具仔细收好。那人皮面具还是他的师父所留,据说为名家作品。虽然使用的时间已经不短,但由于师徒两代人悉心保养,倒也依然如新。
将自己打理整齐,他便背起简单的行李,做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打算出现在众人面前。谁知刚走上大道,就看见许多也不知是何门派的弟子匆匆跑过,仔细一瞧,却发现谷中似乎一片混乱。他随手拉住一个弟子,问道:“这位兄台,这大会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们如此慌乱?”
那弟子瞥了他一眼,虽觉眼生,但因武林大会将近尾声,此时又有大事发生,便没在意,只是没好气地道:“听说宁真派掌门被杀了!”
傅放一听,只觉眼前一黑,身形也踉跄起来。
当傅放赶到宁真派驻地的时候,就见庭院中央一个被白布覆盖着的人型边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宁真派弟子与前来查看情况的武林同道。一群人围着夏森的遗体,或悲伤或叹息,又或义愤填膺,总之场面虽不至混乱却也纷杂。远远望去,和任予就伏在夏森遗体边上,双眼早就像个桃子似的了。
夏森本人武功卓绝,平生为人开朗大度,正直刚毅,手下弟子也都行侠仗义,因此宁真派的历史虽不若其他名门长久,但在江湖上也已深得同道敬重。夏森手下有三大得意弟子,分别是长徒和任予,排行第二的白启,以及三弟子沐峰。其中虽然和任予年岁最小,但他身为孤儿且自小就被夏森收养拜入门中,因此不仅与师父感情最为深厚,拜师的时间也比大他八九岁的白启还要长,更别提只长他三岁的沐峰了。此次武林大会,夏森让白启留守本门所在地桐柏山,带着和任予,沐峰等人来到落云峡,谁知竟是有去无回,令人不由叹息。而和任予一直把夏森当作亲生父亲一般敬重爱戴,这下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正当宁真派弟子群情激奋,发誓要为师父报仇的时候,就听得一声通报:“红谷医仙到了!”
通报之下,人群分开闪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位身穿白袍,外罩水红色纱衣的年轻女子带着两名小婢款款走来。那女子面貌秀美,唇边含笑,气质温柔婉约,想来自是红谷医仙南茜无疑了。
若说这当世名医,自然不得不提“南朱北冷”。“南朱”是指碧幽郡红花谷的红谷医仙朱芸萱;而“北冷”即非离山净元宫医长老,洄雪堂香主冷云练。这两人皆为女子,但妙手回春之术都是天下闻名。冷云练性子古怪,很少为净元宫之外的弟子看病,因此红谷医仙的医名相较之下更为响亮,甚至有“天下第一名医”的称号。不过正牌的红谷医仙朱芸萱于三年前下落不明,因而三年来江湖上所称的“红谷医仙”便是朱芸萱唯一的徒弟南茜。南茜年纪尚轻,但天资聪颖,江水后浪推前浪,无论医术还是医名都已不下恩师朱芸萱。
由于倾城一剑与朱芸萱私交不错,加之由于某些特别的原因让他每年必须与红谷一派的门人见上一面,因而傅放与红谷一派也早已熟识。此刻他见南茜露面,心下一喜又是一急,连忙向她迎去,道:“茜姐,你怎么会来?”
“这该说我来的是巧还是不巧?”南茜一见傅放,秀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我本是受邀到此参加武林大会,只因路上遇见了病人,费心为他医治这才来迟,结果刚到这里却碰上了命案……唉,这究竟算是你们幸运还是我晦气啊!对了,你又怎会在此?”
傅放笑笑,并不解释,道:“这当然算是我们幸运了。此地偏僻,连个杵作都找不到,你这天下第一名医一到,也就算是天下第一杵作了。”
“你少捧我,”南茜抿嘴一笑道:“这天下第一杵作是同京晏西府的田松,可不是我。听你这意思,想是要我来帮你们查看尸体……?哎呦,我可是……”
“好了好了,南大小姐拜托你行行好,就算帮我一个忙吧。夏森师父他……他……”傅放知道南茜虽然为人随和宽厚,但嘴皮子功夫倒甚是厉害,并且有一恶癖就是极喜与自己斗嘴。自从听闻夏森死讯,他的心情甚为低落,此时哪有闲情逸致与南茜顽笑,忙打断她抱怨,想说些什么,竟没说下去。
南茜也看出傅放脸色不佳,便知趣地没有再说,而是微微一叹,卷了卷袖子,将他轻轻一推,道:“让开,你挡着我如何做事。”
南茜轻轻掀开盖在夏森面上的白布,但见他面色安祥,脸上不仅并无一丝痛苦之色,甚至还有微微笑意。南茜又细心地四下翻动尸体,最终站起身来,微微皱眉,道:“夏森掌门大约是在昨夜丑时过世的,过世时并未有过打斗挣扎,但死因并不是因为中毒,而是……”
“凶手是谁,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忽然大吼出声打断南茜话语的是宁真派排行第三的弟子沐峰。
“哦?原来你们早已知道是谁下此毒手的了?”南茜讶道,连带站在一旁的傅放也是一惊。
“你们看看这把剑!”沐峰冷哼一声,将一把装饰简朴但锋利异常的长剑扔在地上。傅放过去拾起那把剑仔细查验,陡然一震,说不出话来:“这……”南茜接过那剑,将剑身与夏森胸前那道最深的伤口比了比,沉声道:“没错,这把剑就是凶器。”
听闻此言,沐峰抢到一直站在夏森遗体边呆若木鸡的和任予面前,大声道:“大师兄,既然如此,你还不快点去找那帮家伙讨回公道!”
此时傅放方回过神,发现和任予神思恍惚,身体摇摇欲坠,忙走到他身边将其扶住,柔声道:“小和,你先冷静一下,这里面定有缘由的。”
这时,宁真派弟子才发现傅放的存在,纷纷上前见礼。沐峰见了他,眉宇间戾气稍和,道:“傅师兄,原来你也到了!可是师父……”说着,众人神色皆黯淡下去。
“沐峰,大家都先静一静。虽然这把剑在这里,但并不能确定就是‘义仁剑’本人下的手啊!大家想想,圣心五侠在江湖上的名号如此响亮,又怎会轻易做出这等事情来?”傅放扬手让众弟子安静下来,沉声道。
南茜接过话头,道出心中疑惑:“说来也怪,若真是这剑的主人下的手,凶手又怎会把这种明显可以证明身份的凶器遗落在这里呢?”
宁真派众弟子细想之下,却也觉大有道理,沐峰刚想发话,就听得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幽幽响起:“不,没错的,就是他。”
发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一直一声不吭的宁真派大师兄和任予。只见他脸色青白,神情憔悴不堪,双眼空洞迷茫,就如失了魂魄一般。
“小和,你可要想想清楚。”傅放对他与那“凶手”之间的关系略知一二,见他这副模样,心知不妙,忙双手撑住对方肩膀,道:“不过一把剑,你怎知一定是他?”
和任予也不回答,径自推开傅放,向院子门口发足奔去。忽然,他就如被浑身点穴一般僵在一处,再不得动弹。众人齐向院门口望去,只见圣心五侠一并出现在院门处,正中间相貌英俊却面色惨白之人,正是“义仁”剑的主人,三侠楚越铭。
“圣心五侠名寰宇,为人坦正义堂堂。”圣心门下历代皆有五位杰出弟子可以继承“圣心五侠”的称号,由这五人分别保管圣心门自开创以来留下的五把名剑,而每人也分别以剑名为号。“五侠”的名号与宝剑代代相传,每代皆是武功高强,深明大义之人,在江湖上的名头也是极响。传到这一代,五人分别是“谦隐”杨晚津,“智礼”陆离心,“义仁”楚越铭,“信忠”乐意平和“孝悌”赵湛亭。其中,除去乐意平与赵湛亭尚因年少不能独当一面,前面三人都已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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