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天下(第一部)————未樱
未樱  发于:2009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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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城天下
第一部 忘忧篇

太平书 列传第九 诸王六
孝文至纯太子巍,孝慈汪皇后所出,烈帝长子。其生时,红光满室,异香扑鼻,明曜煜天,云端隐有仙乐,人皆异之。卜官曰:“此乃大祥之兆,此子能克定祸乱,守佑社稷,镇护闾阎,乃不可多得之人矣。”
少时,颖异醇厚,三岁诵《四书》,五岁吟诗,七岁书法丹青惊煞上下,九岁棋力超群,笑语盈盈间大败御前棋待诏。端美异常,殊于众,皆称有“倾国倾城”之貌,是号“倾城”。帝继位,永煦元年封纯王,九年六月乃进封为太子。容貌姿美,并清雅,见之忘俗。好诗赋,晓阴阳,通书画,擅围棋,心怀慈惠,万民仰止,皆知“倾城太子”名号。许大学士之女伍氏。
十三年,太平灭,烈帝崩,不知所踪,传以身殉国矣。享年仅二十四岁。民间另有传流落江湖,号“倾城一剑”云云,正史不可考矣。
武林通史 列传第七十二 倾城一剑 袁蔚 剑圣 修漫山
倾城一剑,姓袁名蔚,传为前朝太平孝文至纯太子宇文巍,年少有俊才,慈惠心善,风雅有度,号“倾城太子”。永煦十三年,前朝倾覆,蔚本欲殉国,为宦婢所止。以儡替身,焚之,越墙而走。时恰逢高祖入大内,疾阻。惊其美貌才情,不忍杀,遂喂“永留”,容貌永生不变,而绝皇室后代,复还封为纯王。
越明年,诈死,入江湖,后十年不知所踪。
……
传,嘉元六年,收修漫山为徒。
……
十二年,漫山于翔云谷武林大会连败十大高手,以“倾城诀”名扬天下,人称剑圣。为人果毅,有勇力,行为方直,并盖其谦折识度,清威有名也。
……
咸盈五年,漫山去世,享年仅二十八岁。蔚痛失爱徒,避居漠北倾城山夜珞湖畔,少问世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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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宁七年 五月初五
明星淡月,素影分辉。薄云散布,浅笼深幕。
鹿山绝顶,风过林梢。
青光闪动,但见一剑蓦地刺出,角度精妙,剑尖向一蓝衣少年左臂点去。未等招式用老,使剑的青衣少年却半途变招,剑在手中挽上一个剑花,快如流星,只见剑光剑影交织错落,霎时分不清哪里是剑哪里是影,但听一声清喝:“着!”,那剑竟已抹向对方右颈。那蓝衣少年反应奇快,反手举剑一挡,铮的一声,双剑相击,琮琮作响,留声不绝。而下一刻,两人却又缠斗在一起,青蓝相交,瞬间已又拆了五六招。仔细看去,两个少年不过都只十一二岁的年纪,眉目间稚气未脱,但额上却都已渗出津津汗珠,看似斗了已不只一时。
两人互不相让,全力相搏,竟像两只正斗在兴头上的小公鸡。
山顶空地的两边分别站着一个人影,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位身着质地上好的儒衫,相貌英俊,气质沉稳儒雅,虽然看上去并不着急,但眉目间还是隐隐透露出少许担忧;而另一位则相貌平平,随便套着件灰色长衫,手中一把紫色缎面的折扇摇个不停,不仅丝毫不紧张,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一身慵懒的意味竟是挥之不去。
再看那正斗在一处的两位少年。青衫少年同样身着质料上乘的绸缎短袍,眉清目秀,肤若白玉,眼如点漆,一头黑发柔软光滑,在浅淡的月色下似乎可以反射出柔和的青色晕彩来。这少年虽然年岁不大,但即使闭了口不发一言,他身上那种似乎是天生的清高与傲气却几乎可以覆盖五湖四海,手下招式也绝非平常,一招一式精巧奇妙,定为武林名家子弟。而另一位少年布衣蓝衫,虽然在剑招上略占下风,但气势却是一点不落人后。虽然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但那双褐色明眸中飞扬的神色与倔强的表情,也让站在一边摇着扇子微笑观赏的灰衣青年大感趣味。
似乎因为二人功力相仿,手下又是过了百十招仍然不见胜负。青衫少年眉头微皱,咬了咬唇,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手中长剑虚晃一招,忽然足下发力,人影一闪,也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竟然瞬间消失在蓝衣少年的眼前。那蓝衣少年眼前一花,只见对手不见了踪影,心下一沉,但听得身后呼呼风声,一股剑意冷冷袭来,忙转身下意识的举剑便挡下这从后当头劈来的一剑,“哐当”一声,两把长剑又是抵在一处。而那青衫少年动作奇快,右手抵剑继续斗力,左手便向对方右肩抓来。蓝衣少年微微一声冷哼,肩头一偏避开掌风,左手也是递出,以小擒拿手迎上青衫少年手掌,马上就要抓住他手腕。而青衫少年手腕一缩,对上对方手掌,把手一扭,蓝衣少年却借力一跃,在空中一个翻身,一股劲力向青衫少年涌来。霎时只听两声金属落地之声,两位少年手中长剑同时脱手,双掌相对,一个以内劲袭去,一个也以内力相抗,竟是又对上了。
这以内力相抗之事因太耗神耗力,加之非内功深厚经验丰富之人不可用,因此就算是内家高手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会用。而这两个少年年岁太幼,内功根基不稳又不知如何控制,竟就这么拼起内力来,极易出错。若是一个不好出了差池,这两位少年的武功便会被废,更有甚者,他俩之后便有可能再也无法练武。两边观看的大人自然深知这个道理,见此情形,都是飞身就要上前相助。此时,却同时听见两声清喝:“师父(师兄),不要过来!”
儒衫青年听得这话,知道师弟虽然年少但向来清高,此时若是帮了他,即使赢得比试,他的自尊心怕是要大受损伤,但若不出手又怕他受伤,因而瞬间无法定夺。他抬头望了望对面萍水相逢的灰袍青年,只见对方摇摇手中折扇,另一手微微抬起却又缓缓放下,面上虽然依旧不动声色,但一丝奇异表情还是隐隐闪过。
青衫少年自与蓝衣少年对上内力,之前长时间缠斗带来的疲惫感便接踵而至,一瞬间几乎要撑不下去,但他依旧咬牙坚持。因为在向师兄喊出声音之时,对手的内力他已打探清楚,知道蓝衣少年的内力其实并未高过自己,不消片刻便会完败。
但正在他的内力几乎已经可以将对方传过来的劲道消除干净之时,对方少年却突然发力,那传过来的内力从细微到渐渐强劲,之后竟以汹涌澎湃之势向自己体内涌来。他心下暗喊“不好”,没想到那蓝衣少年竟是不可貌相,深藏不露,体内内力已远远超出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水平。那道内力温和广阔,不仅调整了他自己紊乱的气息,同时也让自己体内真气顺调——这已根本不是在比拼内力,而是被对方深厚广大的内力牵引着,融合着。面对这样可怕的对手,青衫少年额上冷汗缓缓流下,面色难看至极。
他抬起头,紧紧盯住与自己双掌相对的蓝衣少年,只见对面那张端正明朗的脸上,微浅色的细碎发丝也是湿湿地贴在肤色健康的面上,褐色的眼瞳也望着自己,但那嘴角却是渐渐渗出一丝带着微微得意之色的笑容。
就是这种让青衫少年霎时间感到挫败的笑意,深深打击到了他的自尊和自信。原本他是一个被身边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天之骄子,在本身天赋异禀的前提下,经过自己的不断努力,他取得的成绩已经让无数人啧啧称赞。但是,就是面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却在瞬间打碎了所有他对自己长期以来艰苦勤奋的肯定。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张年轻端正的脸庞,就如他永远都不会放弃对目标与梦想的追寻一样。
那边,青衫少年的师兄发现师弟的脸色已渐渐发青,心下一慌,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飞身过来,双手抵上他后心,想以自身内力助他脱困。而他的内力与蓝衣少年传来的内力略微一撞,在青衫少年的体内却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青衫少年身体震动,一口鲜血已然喷出。蓝衣少年一见慌了神,忙撤了内力,随即便见到那青衫少年唇边犹自带着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色向后倒在师兄的怀中。
“啊,对不起,你怎么样……”蓝衣少年见此情景心下大为抱歉,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见青衫少年渐渐张开漆黑明亮此时却带着雾气的眼眸,轻声道:“我……输了。”
“不,其实我……”蓝衣少年还欲再言,一口话却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少侠果然好功夫,我先代我师弟谢过你的指点。”搂住师弟的身子,儒衫青年缓缓抬起细细的凤目,话语冷冷的道。
“不是的,我……”少年毕竟只是少年,见到这般情形,蓝衣少年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对,还是想解释,但肩膀却被师父轻轻的按住了。
“这位少侠功夫果然不俗,假以时日,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灰袍青年虽容貌普通,但此时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气质却远非常人可比。只见他推推徒弟的后背,温柔地道:“小放,还不谢谢少侠,跟人家说对不起?”
“那明明是你……”蓝衣少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什么,但却被硬生生吞回肚里,回首低头做了个揖,道:“对不起……”
“不用。”儒衫青年抱起师弟,用结冰的声音回了声,转身便走。青衫少年被师兄抱在怀中,一双如黑曜石般坚定明亮的眼睛仍然望着蓝衣少年,直到师兄跃下山崖,消失在重峦叠嶂的黑影中。
“啊,忘了问他们名字……”那蓝衣少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用责怪的语气对师父道:“都是你,干吗管闲事!就不能让我好好的跟别人比一场吗?”口气竟十分放肆。
“这你可就错怪为师的好意了!我不是见你斗得辛苦,又内力不济,怕你吃亏,这才出手的么?”灰袍青年微微一笑,对徒弟没大没小的语气毫不在意,反而用折扇遮住嘴巴,狐狸一样的眼睛里透出的竟是诡计得逞的狡猾与只有幼稚的孩子才会出现的耍赖神情。
“算了……”蓝衣少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脸上划出一个大大的笑:“不过,你的暗飞羽真是好用啊,颜色又深,正适合这种夜里搭在我背心隔丝传劲。”
“是吧是吧,我很厉害吧?这手法江湖上可是没几个人会哦!”青年两眼放光,邀功般的表情动作在少年看来简直像一条摇着尾巴的长毛狗。
“你少来了,想显摆就直接说。我知道你这手法江湖上没人会用,也无人看得出来,更何况刚才那武功很好的大哥……”蓝衣少年在心底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道。
“对啊对啊,所以看我多厉害……不过小放,你用那种鄙视的眼神看我做什么……”
“自恋狂!老妖怪!……”
“小放,这么说我可不好噢,不管怎么样我总归是你的师父……”
“我倒觉得中原武林有你这样的‘泰斗’真是一大不幸啊……”
…………
第一章 相逢是否曾相识
兴宁一十六年 五月初五
碧阳 久新客栈
雨下的很急。
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同朝中原的泪泊一带已经进入了时常被烟雨笼罩的天气。从这客栈二楼的窗口望出去,外面的楼台几乎迷失在一片雾气蒙蒙的天地间。
二楼的店堂并不大,大概因为天气的关系,客人也没有几个。一位身穿玄色长衫的年轻说书人坐在靠墙一边的八仙桌旁,低头随手拨弄着三弦,泻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大概因为客人少,说书人也不愿意开工。而一边的桌子上醉着一个汉子。他常常在这里独自喝酒,从有点醉到完全醉,再到更加醉,之后便会趴在这里沉沉睡去。小二见怪不怪,也不去把他弄走——反正怎么弄他也不会走。
窗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穿淡苍色长衫的年轻人,不过他在喝茶。一头黑发在阴雨天的微光下隐隐泛青,被一条白色的发带整齐的束起,宛若一道月光挽住一汪苍青色的流水。他肤色白皙,五官惊人的标致,但面上却无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低着头,端坐在那里,既不看窗外的雨景也不对一边的汉子与说书人表现出丝毫的兴趣,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样事物都无法轻易赢得他的注意。他清高,孤独,冷漠,他所做的动作只有一手放在木色班驳的桌子上,另一手用食指中指和拇指夹起粗白瓷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这茶并不是什么多好的茶,但他还是一口一口的慢慢品味,仿佛那粗茶与他喝惯的极品茶叶并无不同。
整个店堂里不过就是这么三个人。在这略显阴暗的天气和潮湿的店铺里,他们相安无事地维持着这种看似宁静的气氛。
马蹄声。
渐渐逼近的马蹄声打破了这貌似平静无波的景象。突然,从窗外如旋风过境一般掠进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进屋后就迅速的躲进了喝茶年轻人的桌子底下,而那个年轻人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垂着眼睛,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仍旧喝着他的茶。
马蹄声渐渐远去了。
“呼,好险好险……”那个人大大咧咧的呼出一口气,从桌下闪了上来,也不避嫌地坐在了那个年轻人的对面,径自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也是个年轻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上闪动着复杂狡黠的褐色明目,颜色略淡的额发伴着脸上细细的汗珠微微晃动,剩下的头发被一条发绳随便的扎起,而大约因为长时间猛烈的奔跑,此时已落下不少碎发垂在脸颊两侧,而浅蓝色外衫的前襟和腰带也微微松了开来,露出年轻匀称的胸膛。
“渴死我了……”那人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对面的年轻人依旧没有什么出奇的动作,只是也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当茶壶主人正要把茶壶放回桌上时,对面不请自来的客人非常“自觉”地接过了茶壶的提手,把壶嘴对准自己的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谢谢招待。”那人咧嘴一笑,举止随意大方地让人不可思议。
这时,对面的年轻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说书人也没有抬头,而醉汉也依旧趴倒睡着。
只是,那已经走远的马蹄声又回来了。
当那人还依旧提着茶壶的时候,一群衣着各异的人仿佛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幽灵一般突然出现,把不大的店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人放下茶壶,嘴边泄出一丝不知是什么味道的笑意。
“傅放,交出倾城图。”一个看似为首的人上前一步,把手中的剑前刺了几分。
“至于么,玉亭岛主?你已经追了我三天三夜了。”那人也不去看他,自顾自地又拿起茶杯,语带嘲讽地道:“不管是我还是你和玄海帮主都已经筋疲力尽,就为了那张连派什么用场都不清楚的图,我倒是觉得真不值得。况且,我早就说了几万遍,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所说的那什么倾城图是什么东西……”
“废话少说,你交是不交?”话未说完,那些人就恶狠狠的打断了他。
“哎……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听我说实话呢……”傅放装摸作样地摇了摇头,嘴边挑起一点弧度,蕴满了恶劣的笑意:“好吧,如果我交又如何,不交又如何。”
“再不交,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这句话我这几年来早就听的耳朵都生茧了。你们就不能换个有创意点的威胁话语么?”傅放嘴角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你这……”
“小二,结账。”说话的不是傅放,而是坐他对面被白白喝光一壶茶的年轻人。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好像都没看见,只是在自己杯中的茶喝光之后又摇了摇茶壶,发现一滴水都不剩了。于是,拿起放在一边的包袱和剑,就要起身。
小二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年轻人几喊不应,于是在桌上丢下几个铜板,站起欲走。
但是,这种情形下,那些人哪里容得他那么轻松的离开:“坐下!不许动!”
年轻人看也不看,右手随意挥出,刚才拦他去路的人就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有毒?”众人一惊,挥剑就要向他砍来。
只听叮当一声,一边拦出一把紫色的扇子,挡住剑的去势,发出金石相击的声音。
“哪里有毒了,张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那人不过是被封住了穴道,还没弄明白情况紧张个什么劲。”傅放冷笑道:“他是无关之人,你们有什么不爽尽管朝我来,不要牵连其它人。”
只是这话说的晚了。未及话音落地,一个急性子的就已扬手,几道乌青直向年轻人飞去。但见那年轻人仅只一瞥,右掌轻轻一抬,那几枚镖就硬生生停在了空中离他手不过一寸的地方,接着那手一翻,几枚暗器居然被反方向原路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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