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阙(第三部)[完] ———— 该隐
该隐  发于:2009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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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盏茶时分,两人就把这群虾兵蟹将处里的乾乾净净。
「啊啊!真是,又弄脏了。」龙恪甩了甩手上黏腻的血迹,不悦地蹙眉低语著。
只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一边捂著腹部的伤口,一边蹒跚地向他走来。
『朋友,你这个恩情萨利叶一定会报答的!』
龙恪笑了笑,伸手指著他血流满地的腹部。
『我帮你裹伤吧!』
像是马上就信任了他这个见面不到一时半刻的陌生人,萨利叶爽快地解开身上层层包裹的皮

革及软甲。
『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兴致勃勃地盯著眼前的男人,萨利叶从没想过这个修长的身躯竟

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在西戎的社会中,男人只要有力量长的强壮就会受人景仰,之前听说王朝的男人都像女人一

般,现在他第一次见到,终於能够理解之前商人们的描述。
大概就像是长满尖刺的玫瑰,看来柔弱却比任何人都强。
没理会他露骨的探视,龙恪迅速地将柳轩送给他的疗伤圣药敷在伤口上,之後又将自己的里

衣撕成条状,将伤口包扎起来。
『好了。』
龙恪做完事就自顾自的在水潭边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迹,最後拎起自己的衣物与剑,转身就要

离开。
可是萨利叶却扯住他的袖口,执意追问:
『朋友,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龙恪不耐烦地转头瞪了他一眼。
只见萨利叶无比坦率地望著他,龙恪皱了皱眉,拗不过如此真挚的眼神,最後龙恪也只有冷

冷地开口:
「龙恪。」
没有多留,就这麽飒然离去。
萨利叶深深地望著他的背影,低声说道:
『琉珂……刚好是珍珠的意思啊……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
仓促走人的龙恪才没走多远,就看见苍琏微带责备的目光。
「主子……」
龙恪看苍琏正待发作,连忙软言认错。
「好好好,下次我一定不会偷溜……一定好不好………」
反正就算我偷溜,你还不是会跟上来。
不过这句话,龙恪是绝对没胆当著苍琏的面说的。
望著渐渐沈入西方的月光,龙恪忍不住轻轻一笑,微微眯起的双眼闪过一丝异样的虹光。
「哪!苍琏,你杀过人吗?」低渺的语音几乎湮没於风中。
苍琏倏地回头,「主子,你刚刚说什麽?」
龙恪顿了顿,慢慢地勾起一抹微笑,轻描淡写地耸肩,回道:
「没有啊!我什麽都没说。」
金黄色的光芒掩没的犹带血色的月华,彷佛初嚐血腥的狮子,那血红的舌尖微微舔过贪婪的

嘴,阴森的獠牙一闪即逝。
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晚上的邂逅,竟会生出诸多的纷扰。
但是至少现在……现在还维持著安然的平静。
即使只是表面的平静…也好啊!


沙漠乾燥的风越过了天脉,吹向了山腰上的小小水潭[自由自在]。
『我就知道在这里可以遇见你。』
一样是一丝不挂地泡在水里,龙恪无趣地低喃:
「真是死缠烂打啊!」
不过这次他就真的听不太到他的脚步声了,上次果然是因为他受伤自己才会听见他的动静。
『伤好了吗?难不成白族的领袖,在被追杀时都这麽悠的吗?』龙恪淡淡一笑,『萨利叶,

萨拉达之子,白族的领袖。』
萨利叶哈哈一笑,也俐落地脱光衣服跳下水来。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再见到琉珂你一面而已。』
龙恪微微一愣,『琉珂?……珍珠…?』
萨利叶捞起一掌水泼向自己的脸,将沙尘洗净之後的脸庞,露出了棱角分明的坚毅俊伟,年

轻剽悍的身躯有如西疆最健壮的天马,强硬却又带著难以言喻的柔韧。
龙恪望著他半晌,忍不住笑叹。
『你啊!也未免太单纯了吧!在这种地方遇见王朝的人,你好歹也要有点防心哪!』
萨利叶耸耸肩,依旧轻松地泡著水,不以为意地回答:
『琉珂,你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能这麽快知道我的身份,你在王朝的军中一定是很重要的

吧!』
龙恪心中一动,但依然从容地说道:
『我的确不是简单的人物,但也没有你所想像的那麽伟大,我只是王朝麾下一个小小的校尉

而已。』
萨利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注视著龙恪,绿眸中隐隐跃动的波光彷佛带著一丝莫名的野蛮。
『那麽你想抓我回王朝邀功吗?』
龙恪扬了扬眉,眯起的深瞳溢出了一丝危险。
『你现在之所以会如此毫无防备,该不会就是认为我没有打倒你的能力吧?』
萨利叶缓缓地漾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那麽…你有吗?琉珂?』
暴起的水花遮掩了彼此的视线,攻击就在那一瞬间开始。
墨青的剑夹带著强大的白练袭卷而来。
萨利叶不慌不忙地侧身险险避过,微微勾起的嘴角洋溢著兴奋的激情。
快如闪电的过了数招,龙恪就像是闻到血味而陷入疯狂的鲨鱼一般,毫不留情地拼命进攻。
杀人,原来是那麽简单的一件事啊………
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又有什麽难的?
被龙恪失控的剑风刷出一道道伤痕,萨利叶微微一笑,忽然不避不挡地任他扼住自己的脖子

,狼狈地压倒在水潭旁的沙地上。
龙恪目光如电,赤红的焰光灼灼燃烧。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萨利叶毫不畏惧地直视著龙恪。
半晌,才静静说道:
『因为我知道琉珂决不是这种人。』
就像是被他那坦率无畏的眼神所净化,龙恪终於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剑。
『那天是你第一次杀人吧?』萨利叶低柔地说。
龙恪面无表情地回:
『我看起来很没用吗?』
萨利叶摇摇头,『不,你很勇敢,是个不可多得的勇士。』
『但是,我却被你识破了。』
萨利叶笑了笑,毫无芥蒂地挨著龙恪坐下。
『琉珂,你知道吗?真正的勇士是不会看轻人命的,正因为他们明白生命的重要,所以他们

只会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就算是使用了杀人的手段,他们也绝不後悔。』
『害怕是件好事,琉珂,真正的勇士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杀人,他们是抱著尊敬对方的心情挥

刀的,所以杀人也无悔,就算是被杀也无憾。』
龙恪抬起头,有点腼腆地看著萨利叶。
『哼!男人哪里会这麽多愁善感啊!我才没想那麽多呢!』
萨利叶不以为忤地大笑,用力地揉了揉龙恪湿透的发丝。
『好啦!被你一搞又出了身大汗,害我又得重新洗过了。』
望著大剌剌跳进水中的男人,龙恪轻轻地用萨利叶所不明白的语言说道:
「谢谢你,萨利叶。」
月渐转亏,西塞的风依旧炎热,但是两个男人深厚的友谊,才刚刚开始。


进入盛夏,太阳才刚升起就已经热的像个蒸笼一般,苍琏简单梳洗之後,就走向龙恪的营帐

,准备唤他起床。
没想到一掀起帐子,就看间龙恪已然衣著整齐地坐在床沿,静静地擦拭著他从不离身的『青

冽』。
「主子。」
龙恪抬眼望向他,微微一笑。
「你来啦!苍琏。」
最近的主子,总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出乎意料的平静深沈,彷佛是在等待些什麽。
最奇怪的是,连青冽也变了,原本苍翠有如远山的涵碧,如今却渐渐转为深不见底的墨青。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主子,您最近好像常常拿青冽出来赏玩?」
龙恪若有深意地瞥了苍琏一眼,静静笑道:
「之前三皇弟把青冽送给我的时候,曾说此剑能通晓人心,尤其在饮过人血之後,便会更加

锋锐,如今一试,果然名不虚传啊!」
苍琏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主子………」
龙恪目光一远,淡淡地说道:
「苍琏……和平就要结束了,接下来,西塞将会成为尸堆成山、血流成河的修罗战场啊!」
凝视著龙恪面无表情的侧脸,苍琏忍不住屈膝跪下。
「苍琏将永远跟随在主子左右,一生绝不背弃此誓。」
龙恪静静地将长剑入鞘,伸手拉起苍琏。
「走吧!我们还有很事情要做呢!」

三之六:浮云蔽日


柊流的夏天,总算步入尾声,但是新的风波,才刚要开始。
蓝桢面无表情地望著龙恪,原本轻狂的倔强少年,如今已经有能与他对峙的气势了。
「荒谬!你真觉得这种莽撞之计有可行之处吗?」
龙恪静静地回答:
「父皇已下旨允令了。」
蓝桢气极反笑,「竟然还越级上报,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龙恪深吸了一口气,从容说道:
「当初父皇对北狄也是行使反间分裂之计,如今西戎政局混乱,更是王朝的可趁之机啊!」
「但是也绝对轮不到你深入敌境!」蓝桢目光如炬,没有丝毫妥协。
龙恪没有气沮,依然条理分明的说道:
「白族的领袖萨利叶已与我结为好友,若能助他一臂之力,待他取得西戎政权,王朝从此绝

不会再有西患,况且,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优势,这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如果你只是一个小小校尉的话,我一定不会反对,还会大大地嘉奖你。」蓝桢咄咄逼人地

针出要害,「但现在你身为王朝的太子,就绝不能如此莽撞!」
「那是对你而言!」龙恪忍不住大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但是对王朝、甚至是对父皇而言,我根本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蓝桢不禁一愕,「太子………」
龙恪顿了顿,迅速恢复原本的沈静,缓缓地说道:
「我并不在乎太子的身份地位,相反的,有时候它还是个极好利用的筹码,但是,若是有一

天,它若阻挡了我的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它舍弃。」
「我很明白,在父皇的心中,对王朝没有任何贡献的太子,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此举不是

为了王朝,而是为了我自己才会去冒险的啊!」
蓝桢凝视著这个几乎是他看大的少年,轻轻一叹。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父皇是个了不起的君王,可是他……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蓝桢走近龙恪,用力地将他搂进怀中。
「龙恪……你不需要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怀疑,你很重要,在许多人的心中,你都是非常重要

的啊!不要自暴自弃,若你真的想去,那我们…我们就会静静地在柊流等你回来。」
这是蓝桢第一次直呼龙恪的名字,龙恪也说不出心中那翻滚的情绪,只觉眼眶一痛,就这麽

落下泪来。
难道他还对那个男人有什麽期待吗?
载他如此冷漠地对待自己之後,他还会如此愚蠢地期待他,会做出任何属於父亲的温情之举

吗?
为什麽自己最希望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其他人所说出来了呢?
「多谢…军师……」
蓝桢也被这煽情的画面弄得害臊,只得笨拙地大力拍著龙恪的肩膀,结结巴巴地说:
「傻…傻瓜……这有什麽…好哭的呢………」
只是这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的感人场面,落在另一个闯入帐中的人眼中,就不是那麽赏心悦

目了。
不小心瞥见冷阳黑了一半的俊脸,蓝桢这下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京城烟华繁复似锦,掩映著隐然未现的暗潮,颓废中带著诡谲的丽色彩。
「煌还真的让他去了,真是可怜的孩子啊!」
赵麒悠地躺在长榻之上,伸出玉白的手将杨的密奏递给了身旁的韩阙。
「煌他这麽冷淡,太子怎麽会与他产生情分呢?」
赵麒冷冷一哼,语带嘲讽地说:
「以前他倒是会收买人心,没想到老来竟然会变的如此笨拙。」
韩阙轻轻一笑,「别说你不知道他这是为了谁?」
赵麒邃亮的星目一锐,转头狠瞪了韩阙一眼。
「韩阙,你可别越来越过份啦!」
晶莹的美目光华流转,潋滟不可方物。
「你就这麽件事情可以让我说著玩,干嘛这麽小气?」
赵麒哼了哼,最後还是乖乖地鸣金收兵。
「唉!时值多事之秋,真是怎麽想都烦!」
韩阙顿了顿,立时明白赵麒所指为何。
「家中的纷争还没平息吗?」
前些时日,赵麒远在芳陵的母亲过世,家中父兄急著想藉此催他返回家门,所以坚持要让赵

麒主持葬礼,希望趁赵麒返乡之时捞些油水也好。
赵麒叹了一声,「虽然是亲生母亲,但自小就没有多大情分,大概是我太过於冷血,也才能

无动於衷吧………」
他从不觉得血缘相系会有什麽羁绊,若是父母真有为了养育他而『含辛茹苦』,自己也许就

不会那麽愤世嫉俗了吧!
幼年时只记得父亲周旋在各色美女之间,凭藉著祖产挥金如土,而母亲也为了争权夺利,忙

著与各房妻妾勾心斗角,赵麒从来也不觉得,二夫人多了一支镶金玳瑁簪、七夫人吃到了只

有老爷能吃的翡翠玉莲羹……这种事情有什麽好争风吃醋的,但是从小看惯了,竟也以为这

是正常的。
若不是遇见了龙煌离开那个家,自己恐怕也会成为这种废物之流吧!
知道赵麒现在正想著过去,韩阙静静地说:
「其实……你一点也不冷血啊!……相反的,你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喔!」
赵麒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你在胡说些什麽啊!」无法克制地,赵麒只觉的脸上越来越热。
韩阙忍不住噗哧一笑,从来也没见过赵麒如此窘迫的模样,看来他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你啊!只是太爱争强好胜,不肯低头,明明就是如此热血的啊!」
「住口,韩阙!」恼羞成怒的赵麒一骨碌地从榻上坐起。
韩阙才不吃他色厉内荏的那一套,依然毫不留情地说出最丢脸的往事。
「若不是热血,又怎麽会跟初次见面的男人共同奋斗数十年呢?若不是深情,又怎麽能为了

自己所爱的人,忍受这麽久的孤独呢?若不是温柔,你又怎麽会放任我这个懦弱的男人依赖

你这麽长的时间呢?」
「赵麒啊!你明明是心有所感的,不是吗?现在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你家中居心叵测的兄弟

姊妹,也不是在朝中针锋相对的敌人,而是我韩阙啊!
不用在我面前故作无动於衷,难道你还不信任我吗?」
赵麒喉中一哽,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别胡说了……」
韩阙没有逼问,只是静静地笑著。
「赵麒………」
赵麒低下头,沈沈地说道:
「常有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从来…也不以为自己会被这种世俗的

感情所束缚,谁说这世上一定是父慈子孝的?谁说亲情是一种天性?那都是骗人的,这世上

有抛弃子女易子而食的父母,当然就会有憎恨父母的儿子!我才不在乎!我对他们根本没有

什麽情分,那种目光短浅愚蠢至极的人,才不是我的父母!」
「但是,你其实是在乎的…不是吗?就算他们再怎麽愚蠢,就算他们曾伤你多麽深,你还是

无法舍弃那种最柔软的情感,不是吗?」
「当初他逐我出家门的时候,打断了我一根肋骨,要不是那时我用左手挡著头,恐怕这世上

早就没有赵麒这个人了!而那个女人,是最早与我划清界限的,因为她怕失宠,所以根本不

敢违逆那个男人,这种人…这种人根本就不是我的父母!现在他们还有脸来找我疏通仕途?

还有脸叫我给钱奉养父母?还有脸叫我回乡主持丧事!?」
韩阙含著泪,轻轻地说:
「赵麒,你在怕什麽?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无法抗拒的少年了,你已经长大了,你是一国的

右相啊!他们已经无法再伤害你了,没有人可以再打你、侮辱你,相反的,现在是你正在掌

握著这个力量啊!不是吗?」
赵麒苦涩一笑,缓缓地低垂眼帘。
「因为……因为他们的一句话,对我…还具有无比的杀伤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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