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阙(第三部)[完] ———— 该隐
该隐  发于:2009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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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旁观的赵麒,看见龙煌又不知不觉地落入杨的壳中,心中不禁感叹:
『杨啊杨,真庆幸我不是你的敌人啊!』
看见杨狡猾地对他露出了得逞的微笑,赵麒也只能佩服地回以苦笑。
要是王朝百姓知道他们心中高高在上的龙帝,是用这副德行跟他的众位『肱股良臣』商议国

家大事的话,他们大概会像亭外的那位史官一样,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吧!


在春末繁花落尽,节气转热之时,王朝太子的生辰过後成人礼的庆典终於即将开始。
依循王朝古礼,十八岁生辰过後一个月即是行成人礼的时刻,也是在成人式之後,太子就必

须离开後宫迁居到皇城与其馀皇族百官同住,学习王朝体制之下的各种事务,并且开始替朝

廷办差。
在这之前,龙煌就曾经私下问过龙恪属意哪些差使,龙恪清楚自己对政务的兴趣并不大,於

是就提出想在兵部办差的想法。
当时龙煌不置可否,而龙恪一时之间也有些胆战心惊。
说真的,他实在无法摸清楚自己的父皇究竟在想些什麽,曾经他以为自己好像能捉摸个五六

分,但之後他却发现他所知道五六分,根本就是父皇刻意显现的行事作风,而说到他真实的

想法,龙恪自忖大概连两三分都碰不著吧[自由自在]!
之前还自诩可以不著痕迹地讨父皇开心,现在想起来,那时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从前的日子他几乎都是汲汲营营地希望能稳站太子之位,但是现在舍弃了这个目标,龙恪有

一瞬间还真不知自己想做些什麽。
这些年来,他继续跟夜影习武,跟杨学习行军摆阵的方法,他才了解之前自己的知识多麽贫

乏。
以为能背背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就已经绰绰有馀,殊不知战争并不在於输赢进退,其中的美学

以及奥妙才是真正令人叹为观止之处。
若是能跟著杨,想必一定能得到更多东西吧!
一念及此,龙恪就不禁心生憧憬,一股难以压抑的兴奋使得他有如急於展翅的幼隼,躁动不

已。
在典礼之前,众人皆手忙脚乱地替龙恪束发著衣。
玄黑的外衣赤红的里裳,外衣的领口袖缘都细细绣上了银丝,云龙翻腾於天际,环上了他腰

间的白玉带,绣工精巧的绶带垂落,端的是一名挺逸俊美的无双男子啊!
昂然行走於百官之上,龙恪不偏不倚地走到那个统治王朝的崇高男人面前。
深邃有如星宇的瞳眸直率地注视著他,然後静静跪下。
不是君与臣、父与子的份际,而是男人对男人的,挑战。
这个男人不需要忝颜讨好、不需要虚妄的谄媚,他要的是无比的自信。
自信能以最真实的自己挑战他的权威。
那一瞬间,龙恪才真正懂了这个当了他十八年父亲的男人。
他只会看著强者,弱者总是令他不屑一顾。
所以,他会变强。
变的比任何人都强。
这是他的承诺,对他父亲的承诺。
沉重的玉冠放在他头上的瞬间,龙恪不禁身心一震。
从此以後,他就是一个男人了。
不能再依赖旁人,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
龙煌凝视著这个他最深爱的孩子,比起其他的皇子,龙煌很清楚他是独厚龙恪的,这个拥有

他半个灵魂的孩子啊!
他轻轻地将冠带系在龙恪的颚下,微微一笑。
「成为一个男子汉吧!」
几乎无法压抑刺痛眼眶的水气,但龙恪还是倔强的忍住了。
「是的,父皇。」
龙恪转过身去,接受了百官万民的欢呼。
权力之毒在於腐蚀人心。
龙煌无声地感叹著,希望这个孩子能坚强地熬过这种种试炼啊!
觉得自己似乎在刹那间苍老的龙煌,忍不住举目四顾,寻找著那个总能安抚他的男人。
发现了他眼中的不安,君耀对他露出坚定的微笑,无声地给予他鼓励。
回给了那个男人专属的艳丽笑容,龙煌赫然领悟到,为何世间众人总不顾一切地追求著爱情


因为若是有一个人能用生命去爱著你,那你的一生才有存在过的痕迹啊!
就算拥有再多金钱、名利、权力,都比不上这绝对的相属啊!


好不容易结束了种种繁文缛节,虽然已经入夜,龙恪还是兴匆匆地往龙恺所住的北松宫奔去


他有好多的事情想对三皇弟说,若是他,一定能够理解今日父皇与他的交流互动,他一定会

说出他最想要听到祝贺与期许。
他知道他一定会的。
但是当他到达北松宫时,却发现玄脸色凝重地守在寝殿,一群宫女仆役正忙碌地进进出出。
「发生了什麽事?」龙恪不安地追问著玄。
玄担忧地叹了口气,才将事实娓娓道来。
「这几天,三皇子的身体有恙,可是为了要帮殿下筹画典礼的种种事宜,一直忍著不适参与

各种仪式排练,也不准属下走漏风声给殿下知道,於是今天典礼结束之後,三皇子终於撑不

住倒下了。」
龙恪自责地眉头深锁,忙问道:
「柳御医来过了吗?说了些什麽?」
玄点头,答道:
「柳御医已经来过了,他说主子只是受了风寒没有稍加调养才会如此,没有什麽大碍,只要

今晚好生照顾就不会有事了。」
「是吗……」龙恪虽是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沉重痛惜却是越来越深。
「今晚就让本宫来照顾三皇弟吧!」
玄一听,忍不住大惊失色。
「这…这怎麽好呢!此等看顾的琐事还是交给属下来做就好了,殿下今日大典也该累了,还

是早点回宫休息方为上策。」
只是玄还是不够了解龙恪,他决定的事情向来没人能够更改,而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於是,龙恪就大大方方地进驻龙凯的病榻了。
看著因为高烧而睡不安枕的龙恺,龙恪的心中溢满了一股陌生的怜惜。
他怎麽会没有发现呢?
三皇弟他竟憔悴了这麽多啊!
一边气恼自己的迟钝,一边轻柔地帮龙恺拭汗更换手巾。
就算是苍琏也从没见过主子如此细心地服侍一个人,可就算他心中若有所感,这些事情也不

是他一介下人所能干涉的。
折腾了大半夜,好不容易龙恺的烧终於退了下来,此时负责跑腿的苍琏跟玄体力早已经到达

极限,龙恪见状,便要他们先下去休息。
虽然玄是百般不愿,但最後还是让龙恪命苍琏把他架了下去。
龙恪叹了一口气,摇摇因为彻夜未眠而有些昏沉的脑袋,又开始替龙恺擦拭热汗。
或许是原本紧张的心情,因为高烧已退而有所松懈,龙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静静地描绘著

龙恺沉睡的脸庞。
才十三岁的年纪,有著少年独有的凛然柔韧,紧闭的眉眼原应湛然生光,此时却带著病中的

柔弱,而那有些苍白的粉唇,看起来是如此的……秀色可餐。
当龙恪赫然回神时,他已经在那巧薄的唇上轻轻地吃了一口。
根本来不及品尝任何甜美的滋味,恐惧就已经先一步席卷了他仓皇的心。
他…他竟然……吻了三皇弟!?
他疯了吗?竟然会吻了三皇弟!
龙恪根本无法面对这个可怕的事实,原本暗地滋长的情愫竟在这一瞬间被揭了开来,三年来

的暧昧情谊,刹那间都有了答案。
他无法承认,也无法面对这感情所带来的後果。
因为除了毁灭,没有任何的退路啊!
惊慌失措的龙恪,并没有发现龙恺微微颤动的眼睫,只能勉强压下自己翻涌的情绪,匆匆离

去。


圣麒王朝开龙二十一年夏,太子龙恪自请随军镇守西北边塞。
初始萌芽的恋情,就立刻遭受分隔两地的摧伤。
然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三之四:咫尺天涯


黄土连天,风沙蔽日,八千精兵历经一个月的行军,终於到达西岳的势力范围,岳关城。
领军的冷阳与蓝桢一马当先地带头,而身为副将龙恪也只能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後,军中的上

下份际尤其严厉,就算是贵为一国储君也无法另眼相待。
远离京城的繁华,景色逐渐地改变,这让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宫的龙恪感到无比的兴奋。
真想跟师父一起来啊!
从小听著师父细数著大江南北的各色景致,让龙恪不时幻想能跟夜影师父一同策马奔驰,游

历各地该有多好。
事实上,龙恪也的确提出了让夜影随行的要求。
听了龙恪这句话,龙煌不置可否,反而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龙帝没有意见,夜影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没想到竟然是一向低调沉潜的御医柳轩,极力出言

阻止。
於是这桩美事就这麽不了了之了,气的龙恪在出发之前,有好一阵子都拼命地跟柳轩作对。
不过也因为如此,在这次的驻防军中除了苍琏之外,龙恪并没有任何亲近可以信任的人,冷

阳与蓝桢在王朝中龙恪也只听闻其名,彼此之间没有多大的交情,不过两人都算的上是太傅

杨一手提拔的後进,龙恪明白他们绝不会是自己的敌人。
军中的日子并不像宫中养尊处优,龙恪虽然不习惯,却也没有发出怨言,只是心中那争强好

胜的倔气,让他从来也不肯有任何示弱的举动,就算因为第一次长时间的骑马而疼的腿都直

不起来,隔天他还是咬著牙上了马背,一点也不愿意让人看轻。
龙恪即使看起来十足的成熟懂事,但总是会在这种小地方,不经意地显示出他年少气盛的稚

气之处。
也或许是因为离开了步步为营的京城,让他不自觉地露出了符合於他本来年龄的真性情吧!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苍琏,不禁有些庆幸龙恪能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讳莫如深的宫廷只

会禁锢他宽广的羽翼,唯有这无边无际的天空,才是能让他自由翱翔的归属啊!
将一干兵将安顿在岳关城外之後,冷阳与蓝桢就带著龙恪前去拜访统掌西岳五万兵马的景皓


此时在西岳的城中弥漫一股诡异的气氛,之前龙恪曾听太傅杨讲述过西岳与朝廷不合的前因

後果,虽然这几十年的怀柔招抚,但是当年因岳磊之乱而丧命的西岳无数子弟兵,仍然是西

岳军民心中永不愈合的伤口,就算景皓是在西岳诸将中唯一比较亲朝廷一派的领袖,但是在

西岳的势力范围之中,身为钦差的龙恪众人,还是受到极尽冷淡的待遇。
因为龙帝对西岳总是有愧,所以就算冷阳与蓝桢都贵为钦命将领,在西岳还是必须听从景皓

的调遣,不过龙帝也事先替他们两人留了一条後路,他并没有让这八千精兵留在岳关,反而

让他们独立去镇守离岳关有些距离的柊流,一方面可以不受制於西岳,也能收取两相呼应之

利。
不过基於礼节,冷阳等人明知会受气,还是得走一趟岳关城,跟景皓打声招呼。
景皓是个年过五十的高大男人,因为长年征战而历尽风霜的黝黑脸庞,是龙恪从未见过的男

人类型。
冷阳没有多说废话,只是直接地将来意点出,略尽交代之责。
景皓也没有客套虚伪地应酬,只是简洁说明岳关城中应注意的规矩,以及几个负责联系柊流

岳关的军官。
军情的交换以及周边地形情势的分析,都在两人一来一往之间迅速地交代清楚,没有浪费任

何的时间。
龙恪不得不承认,在繁华的京城之中,自己只是一只井底之蛙罢了,被虚荣富丽的环境所蒙

蔽,一点都不明白人间疾苦。
在宫中,无论男人女人都是仪容整齐风采翩翩,就算是武将也都身著金银细甲英挺华丽,而

真正驰骋於沙场之上的人,光是气势就令人无法逼视。
龙恪也清楚地发现,冷阳与蓝桢的举止也跟在京城时截然不同,那种进入备战状态的紧绷,

几乎让龙恪掀起了一阵兴奋的战栗。
实际作战的种种推演,是无法纸上谈兵就能明白的,他从没如此接近过军队的前线,参加攸

关战事胜败的军情会议,有太多他不懂得事务,龙恪几乎恨不得自己能在瞬间就能了解所有

的一切,这种热血翻涌的激情是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这就是战争吗?
龙恪从没一刻有过如此深切的归属感,这就是他所应处之地,从前那种种模糊的情感终於在

此时此刻恍然清晰。
这就是他所寻找的目标,他就是为此而生的!
绝不会错的!
就算心中那最柔软的一角正隐隐作痛,年少的龙恪依然选择了眼前宽广无垠的世界,而舍弃

了灵魂中最深切的渴望与温柔,只为了追求那灿烂燃烧的壮志豪情。
他几乎忘了,那曾经牵动他心的少年,那个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微笑的俊雅少年。
而时间,也就在这滚滚风沙之中,无声地迅速流逝,一去不回头。


柊流,原本是岳关城西北方的一个小小山城,早年因为邻近沟通西戎京城白沙与王朝边境的

唯一隘口山魈谷,乘著交通的地利之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子,每半年举行一次市集,是

这个小镇唯一热闹的时节。
而兵部尚书杨看中了柊流易守难攻的绝佳地理位置,於是在龙帝想另寻边境屯驻之地时,他

便提出这个构想。
其实这当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诡计,因为柊流的位置比岳关更接近前线,一旦有事情发生,柊

流可以自行作出适当的处置,而不必受制於岳关;再加上龙帝这几年来,始终苦於无法直接

取得关於西戎的可信情报,从前西岳所回报的消息必定经过景皓等人的过滤,而龙煌虽有派

人潜伏在岳关城,但始终没有太大的成效,毕竟在这闭塞的边防大城中,只要一有陌生人进

出都非常显眼,所以藉此次出兵之利,龙帝总算能建立对西戎甚至是西岳的完善情报网。
冷阳与蓝桢刚到柊流时,这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小镇,世代居於此处的百姓们终其一生都没见

过军队的模样,第一次见到八千大军都吓得无法动弹,蓝桢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规划营区、

建造碉堡,甚至还派人开整田地,让柊流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铜墙铁壁。
原本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西岳诸将,还满心以为这些从京城来的绣花枕头只是来装模作样的,

就等著他们忍受不了边关生活的艰苦,哭著跑回京城向高高在上的龙帝哭诉。
但是随著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心态渐渐改变了,看蓝桢与冷阳井井有条地谋划练兵,西岳众

将又开始恐慌,深怕自己的地位就要被这两个後生晚辈取而代之,不但常常向景皓嚼舌根,

在每月例行的军情汇报中,也不时挖苦嘲讽,对於蓝桢所要求的各种物资处处刁难。
刚开始跟在两人身後的龙恪都会忍不住怒火狂烧,几次都想端出太子的架子来,好好教训这

些自以为天高皇帝远的家伙,但蓝桢只是笑著说道:
「太子,这些将领也不是无知之人,他们之所以处处与我们做对,正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明

白自己的劣势,为了满足他们无聊的自尊,就算我们在口头上吃点亏又如何?有些时候,低

头的人反而才能掌控所有的优势,这你明白吗?」
龙恪心中一凛,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微笑的『芙蓉军师』,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太傅

杨的笑容是清从容的,谈笑用兵是他不变的习惯;但是蓝桢的笑容虽然温柔,却带著不为人

知的尖锐与冷酷。龙恪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太幼稚愚蠢,也深切明白自己与父皇、甚至是父

皇身边幕僚的遥远距离。
「好厉害……无论是父皇、太傅还有军师……都好厉害啊!」
蓝桢望著龙恪显的有些懊恼的神色,又是一笑。
「当然啦!若是轻易被你追过,那我们岂不是都白活了?」
龙恪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说著:
「这样我要努力多久才赶的上你们啊!真是的,我总觉得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实在不够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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