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出少许血丝，他拭去後支开保镳，来到世杰面前。
「放开他。」他命令架住世杰的保镳。
「你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不过是看见你，想揍你一拳罢了。」
Kenneth倒抽一口气。
「我做过什麽事令你不满意?是嫌我之前给的钱不够，还是恨我突然离开你?」
世杰无法回答。
「那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我不明白你不满什麽?」
「............」
Kenneth眯起眼睛。「难道你认为，我们的关系应该继续下去吗?」
就是知道不应该才气愤，看见Kenneth理所当然般的态度，世杰的怒气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他伸腿往对方肚腹踢去，巨大的冲击使得Kenneth往後跌坐在地上。
「你又怎会明白我的感受?」世杰双颊发热，委屈得简直想大喊出来，冷漠的对方，愚蠢的自

己，残酷的现实，种种事都好像在玩弄他似的。
「你们在干什麽?」
这时，一声吆喝唤过所有人的注意，只见两个穿著巡逻服的警察站在他们身後。
＊ ＊ ＊
警署的房间异常寒冷，世杰立起领子，将双手插在裤袋里取暖，他瑟缩墙边一角，看著地板

发呆，房间外不时传来脚步声，以及细碎的谈话声。
冷静下来後，他才後悔揍了Kenneth，并不是因为被警察拘留，而是让对方看见自己所宣泄出

来的感情，无论发生什麽事，他都应该假装若无其事才对，激动的情绪只会证明他仍然在意

对方，正如对方所说，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他干吗表现得如此不洒脱?他真的太笨了，笨得

连自己都快要鄙夷自己，爱上男人已经够倒霉，而他更要爱上一个无情的男人，可说是倒霉

到极点。
这是上天和他开的玩笑吗?......他不由得自嘲笑了一下，将头埋进双臂中，哭都觉得无意义

的他，真想直接冲回家倒头大睡。
房间的门打开，一个拿著文件夹的警察走进来，粗声粗气地说:「担保你的人来了，出来吧!

」
世杰站起来，因为坐了太久，脚有点麻痹，警察几度转过头催他快点，来到外头，世杰看见

亚斌坐在办公桌後面。
虽然不想看见他，但无可否认现在唯一能倚靠，会带钱来保释他的亦只有这个男人，亚斌在

警察指示下，简单办过手续便与世杰离开，世杰什麽都没说，就连说句『谢谢』都没有，沉

默走在阴暗的街道上，亚斌也没有问他被带到警署的原因，只默默跟著他。
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Kenneth伫立车子前，身边已经没了其他人同行，世杰

对他视若无睹，淡然走过他面前。
「我没想过你会认真。」
闻言世杰停下脚步。
「如果我们不是男人，身份的差距更不是那样大的话，或许我们会在一起。」
这是事实，但此刻听在世杰耳里，却成了无比刺耳的藉口。
「我不喜欢拖泥带水......」Kenneth边说边来到他面前，从钱包里掏出钞票。「如果不够，

你还可以要求更多，虽然这未必是金钱能够解决的问题，但对我来说，能给的亦只有钱罢了

。」
世杰看著对方手上金黄色的钞票。
「当是补偿或者体恤也好，你收下吧!」
世杰无言，呆立良久後，迟缓地伸出右手，就在想接过钞票那刻，一阵风掠过面前，钞票随

即散落地上，世杰回过神，才知道东西是亚斌打落的。
亚斌露出既忿怒又不屑的表情，周遭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Kenneth望向这个冒昧介入的男人

，眼神变得阴森冷峻，无论怎样看，亚斌这举动无疑在挑衅Kenneth。
「你这样只会更深的伤害他。」亚斌没了平时畏惧的神色，理直气壮地说，就连世杰都没看

过如此凛然的他。
「你是谁?你又知道什麽了?」对於自己手上的钞票被打落，Kenneth除了觉得对方无礼外，更

强烈不满那说教般的口吻。
「你是个只会在乎自己的感受的人，一点都没有顾及其他人.......」
「够了!徐亚斌，你别多管閒事!」世杰推开亚斌，他绝不要别人干涉他的事，尤以对方，他

根本不想让亚斌看到更多自己卑劣的情感。这是他和Kenneth之间的事，只要过了今晚，所有

问题都会解决，他亦会变回从前那个洒脱自如的自己。
所有问题都会得到解决，一定会...........
世杰如此想著，弯腰拾起地上一张张的钞票。
「你不能要他的钱。」亚斌硬是制止他。「难道你认为，你和他只是这样而已吗?付出过的真

感情是不能用钱买回的。」彷佛看穿他所想般，亚斌的说话贯穿了世杰的心灵，原本还在拾

钱的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别傻了，你以为这样是在帮助他?」Kenneth的声音在背後响起，世杰没有多想，继续捡地

上的钞票，然而不消几秒，他又听到"呯"一声的巨响，他抬头看见Kenneth撞倒他的汽车前，

接下来亚斌冲上去正面揍了他好几拳。
「别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份宝贵的感情.....」亚斌没有给

Kenneth还手的机会，凶狠的脸容教世杰看了也感到害怕，他不禁怀疑，这股充满了压迫感的

气势真是出自这个怯懦的男人身上吗?当意识到事态严重时，Kenneth已经和亚斌扭打至地上

，世杰慌忙上前箝制住亚斌。
「住手!」
这里始终离警局不远，他不想刚出来，又要和亚斌被拘留进去。
「对不起....我们都太冲动了。」世杰对Kenneth说。
亚斌抽起正要挥下去的拳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世杰向别人道歉。
「.......但他说得对，钱你收回吧!」世杰将拾起的钞票塞回Kenneth西装口袋里，然後用力

扶起他。「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别追究他.........」公式的口吻、没有感情的眼神、世杰说

完便离开。
亚斌快步跟在世杰背後，当二人走至人烟稀少的街道时，世杰忽地转过来向他怒吼:「谁要你

逞强?」
「...........」
「打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管这件事，你以为空有蛮力就有用吗?人家和黑道有来往，随时可以

将我们打至残废。」明明在骂他，但世杰脸上却掩不住难过的表情。
四周一片宁静，只有汽车驶过的声音，过了片刻，亚斌喃喃说。「为他伤心，值得吗?」
「呵.....」
世杰冷笑一声。「什麽值得不值得?我根本没将他放在眼内，会揍他只是因为他那嚣张的性格

。」
其实在逞强的是自己，世杰心里明白的很，在看见亚斌同情般的表情後，他更是难堪得掉头

就走。
亚斌站在街上，看著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也没有追上去。
18.
世杰避开地上凌乱的东西，走到落地玻璃前，被扯掉的窗帘布孤寂地掉在角落，上面布了一

层薄薄的灰尘，窗外是美丽璀璨的夜景，尽管今晚厚云密布得像要下雨似的，大厦仍旧照射

出闪耀的光线。
这个曾经发誓不再踏进的地方，他还是回来了，坐在窗前的按摩椅上，世杰茫然看著外面的

景色。
自己究竟在踮记什麽?还有什麽东西是放不下的?他痛苦地想著，不单单生活，就连自己的思

想都变得不正常了，为什麽从前那种放荡自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生活彷佛离他越来越远

了。环顾室内一切，他已经没了之前离开时负面激动的情绪，相反感到非常平静，室内的东

西不再碍眼，亦没有想要破坏它们的冲动，反正这里所有东西於他已经没有意义。
轻轻阖上眼睛，脑里浮现的不是Kenneth的脸，而是那个呆头呆脸的男人，他刚才说的话是在

维护自己吗?有必要为一个经常对他拳打脚踢的人出头说话吗?世杰皱眉一笑，那个男人果然

是笨蛋，明知有些事做了会不讨好仍然要做，他的思想真教人难以明白，到目前为止，从未

遇过像他这样的人。世杰倏地想起那个喝醉酒的晚上，虽然所有片段都不清晰，但那充满怜

惜的拥抱如今想起仍记忆犹新，就好像全身都能感受到被爱的热炽。
『付出过的真感情是不能用钱买回的。』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份宝贵的感情。』
这种道理谁不会想，但谁又会轻易说出口?在他的世界里，金钱和现实总是相符挂钩，之前哪

个女人不是看上他的外表而接近他?而他又何尝不是因为钱才与她们上床?然而那个乡巴佬却

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他们绝不会话的话。
世杰拉起按摩椅的脚踏，仰躺在上面，无法整理胸口紊乱情绪的他，索性什麽都不想，让意

识逐渐远去，一觉醒来，发现阳光已经照在脸上，屋内空无一人，只有被破坏的家俱，恬静

的环境忽然让他感到无比寂寥。
自从那天晚上遇到Kenneth後，世杰便再也没有回家，说不上是什麽原因，或许是想逃避什麽

也不定，他就是不想回去，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到任何一个女人家里过夜，又或是到酒

店租房，他想让自己尽快淡忘某些事。
爱可以让人坚强，但对他来说，却只会带给他痛苦......
日间在女人家或酒店渡过，夜晚则到俱乐部，他甚至买了几套便服和换洗衣物放在酒店，这

样的生活没什麽不好，他决定待自己想回去了才回去。如此过了好几天，某个在店里和客人

聊得起劲的晚上，他被侍应叫了出来。
「怎麽了?」
「有个男人指名要找你，而且很急的样子。」
「男人?」
「嗯，我问他是不是想找你"坐台"，他却说不是。」
世杰感到疑惑，他照著侍应所指来到门边一张矮桌前，那个熟悉的侧脸立刻让他想逃，然而

对方还是早一步看到他。
「终於找到你了。」
亚斌三步拼两步走到他面前，正如侍应所说，满脸焦躁的他显得相当匆忙。
「我一直在找你，因为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惟有翻找你房里的东西，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的地址。」
知道了他的号码又怎样?反正电话早在前天用尽电源了....世杰没想到男人竟因此找到这里来

，难道他就不能让彼此有喘气的空间吗?
「小彤来找过你吗?」
「什麽?」世杰不明白他干吗突然提起小彤。
「她不见了，今天早上我醒来时，便发现旁边放了这张纸。」
世杰接过白纸，上面整齐地写著『我去找爸爸回来』几个字。
「我以为她会来找你。」
女儿根本不知道他在哪所俱乐部上班，怎会找到这里来?见世杰没有回答，亚斌更是著急。
「我去过她的学校和住所附近的地方，也找不到她。」
世杰脑里空白一遍，他压根儿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一整天了，你知道小彤平时会去什麽地方吗?例如哪个公园或者商场?」
「...................」
「那麽你曾经告诉她自己喜欢去哪里吗?」
对於亚斌的问题，世杰都哑口无言，除了学校，他根本不知道女儿会到哪里，而且自己常去

的地方就只有酒吧、俱乐部等，他又怎会告诉女儿?
「不会有事的，她常常一个人外出，累了自然会回家。」就好像说给自己听般，世杰扯起恍

惚的笑容，亚斌倏地抓紧他手臂，大力摇了他一下。
「要是她迷路了，不懂得回来呢?」亚斌喝道。
这句话有如当头棒喝，毕竟小彤只有七岁，住所附近还可以，要是走远一点，在人生路不熟

的情况下，极有可能走失路，而且也不排除会遇到什麽危险的事。
要是认真去想，要担心的事其实有很多，世杰思想越来越混乱，只懂得呆站著。
「我们分头去找吧!」亚斌当下作出了决定。「由住所附近开始找，逐渐扩大范围，小彤身上

没有太多钱，应该不会乘车往很远的地方去。」他拿出纸笔写了一个号码给世杰。「这是我

的手机号码，你的电话应该没电吧!看是问客人或者同事借也好，我们必须保持联络。还有记

得不时打回家，看小彤回去了没有。」
在慌乱的时候，这种细微事也替他顾及，尽管被吩咐的感觉不好，但世杰无法否定，现在他

只能照对方的话去做。
「找到他马上通知对方，要是找不著，唯有报警。」
亚斌说完便转身离开，走至门口回过头时，看见世杰仍然呆站在原地，於是折返回去。
「放心，小彤比同年的孩子来得憧事。」他轻拍世杰的肩膀。「不会有问题的。」
看著眼前的笑容，世杰忽然发现，这个曾经厌恶的男人竟然给了他倚靠的动力。
＊ ＊ ＊
好像要考验他们的毅力似的，原本已经下著毛毛细雨的天空转眼间变成滂沱大雨，夜里的街

道既湿滑又阴冷，世杰撑著伞，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著，夜深再加上大雨，路上的行人相当

少，走了好几条街道，进过不少已经关了店铺的商场，也不见那个细小的身影。
原本还想著找到她後要怎样骂她，但随著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仍没有结果、甚至毫无头

绪後，他的忿怒逐渐被无法言喻的忧虑代替，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非但不了解女儿，就

连她的脾性，习惯，喜好等通通也不知道。
要抛弃她很容易，只要趁现在，回家当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不报警也不去找她，那麽自己就

能回复单身自由的生活，反正女儿出世後他已经想送走她。
「真糟.........」他泄气坐在路边的石栏上，将头埋在双手里，他做不出来，失去女儿的恐

惧更大於抛弃的念头，那是他的女儿，是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生命，亦是他现在唯一的亲

人，自己真的能像抛弃猫狗般不要她吗?其实只要自己愿意在离开家里的这段期间打通电话回

去，便不会发生这件事。
亚斌说得对，付出过的感情是不能用钱买回的，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感到无比空虚的世杰

，忽然很想看见男人的脸，这是他从未试过的。
19.
当陌生的电话铃声响起时，世杰几乎忘记了那是同事的手机，他慌忙掏出电话。
『找到了，找到小彤了。』那头传来此刻他最想听到的声音。
『有路人发现她坐在公园广场边的石阶上，於是将她交给警察送回家。』
世杰茫然拿著电话，喉咙好像被什麽卡住了发不出声音。
『因为事先交代过，所以邻居看见小彤回去了便通知我，不过她发著高热，我想应该是淋过

雨的关系，我刚刚送她去医院了。』
听到「医院」两个字，世杰全身强烈颤抖了一下，他向来觉得这个词语是不会和女儿扯上关

系。
『你听到我在说什麽吗?』得不到回应，亚斌在那头担心地问。
「..........听到。」他唯一懂得回应的只有这句。
『医生说是急性支气管发炎，替她打过针後已经好多了，你也快来看她吧!』
接近凌晨的街道没什麽车辆，世杰好不容易截了部计程车，他道出医院名字後，瘫痪似的坐

在车厢内。
.........发炎?........打针?无论天气有多冷，三餐有多不定，女儿也很少生病，只要吃外

头买回来的成药，第二天便又看到乱绷活跳的她，他从来都没想过，女儿会因为他而进医院

。一种苦涩的痛楚满满笼罩他，那是之前Kenneth离开时还要令他更伤感的痛。
病房外的走廊只有亚斌一个，看见世杰，对方立刻示意他进到旁边的房间，偌大的房内摆放

著几张病床，他走到其中一张，慢慢掀开沿床而挂的白色布帘。
女儿呼吸柔弱、脸容苍白地躺在床上，吊在床边的点滴瓶显得相当碍眼，在他脑海里，那个

天真无邪、会因为小事便冽嘴大笑的女儿并不是这个样子，看见床头的名字牌上写的是自己

女儿的名字时，他简直恨不得撕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