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受到打击的同时，世杰原有的孤独感更是莫名增加，不安也随之而来，这份不安并非因为

自卑、害怕风头被盖过，而是来自其他东西。
＊　＊　＊
这天中午，世杰睡醒後，在恬静的客厅里竟然看见小武一人，身边没了亚斌，明白世杰眼中

的疑惑，小武主动说亚斌今天请不到假，必须上班所以不在。
小彤上学，亚斌上班，这麽说今天只有自己和对方，世杰心想反正彼此不熟落，於是想回房

间开电脑，却被天生爱动的小武叫住。
「方先生今天有空吧!我们不如到外面逛逛?」
「我?」对於小武会找上自己，世杰颇为惊讶。
「对，我觉得方先生的衣著和打扮很有品味，之前已经想找你带我出去买衣服，顺便给我一

些意见，香港不是有"购物天堂"的美誉吗?你一定知道哪里买衣服最好。」
「其实不用我给意见，你也穿得很好看。」世杰婉转地拒绝。
「不，我想间中穿得像方先生那样帅气成熟，我对买恤衫西裤等最没头绪了，亚斌又不能给

我意见。」
小武的确常常运动裤、T恤的轻便打扮，虽然对方说得有理，但世杰却不甚愿意。
「而且你住在香港，一定更清楚这里的地方。」
说得无法让人有拒绝的馀地，亚斌不在，而且自己再怎麽看又一副清閒没事干的模样，『你

要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哪里，你自己去好了』『我今天很累，怒我无法陪你』类似这种以前绝

对会说的话，不知为何，现在却怎样都无法说出口。
「去吧!去吧!别憋在家这麽闷嘛!你也可以顺便买东西，我们很少有机会一起外出。」
这时，小武更是努力的怂恿他。
世杰带他去了市中心最活跃的购物兼旅游区-尖沙咀，除了服装店，他们还逛了许多其他店铺

，表店、鞋店、影音店，可能是难得来香港游玩的关系，小武购物时十分豪爽，只要喜欢便

买下来，签卡毫不犹豫，也不会啧东西太贵，结果黄昏回程，他手头上已经拿了许多大大小

小的纸袋，满载而归。
「总是称呼你方先生，这太生外了，可以和亚斌一样叫你世杰吗?」由於实在太累，二人选了

一间露天茶座休息，双方点了饮品小吃後，小武倏地问他。
「喔.....可以。」世杰揉搓酸累的小腿说。
「谢谢你今天带我到处见识。」
「不客气，你也是我们的客人。」和对方一整天相处下来，世杰发现如亚斌所说，这个男生

其实也蛮好相处。
侍应递上饮品，小武悠哉地将奶精慢慢倒进茶里，斑驳的馀晖洒在对方头上，衬以古铜色的

皮肤恰是好看，直挺的鼻梁、浅黑的眉毛，世杰不禁想，如此出色的男生为什麽会喜欢上毫

不起眼的亚斌。
「为什麽你会喜欢亚斌?」在想也没想的情况下，世杰已经问出心里面的疑问。
「咦?!你知道?」小武先是一惊，随後缓缓笑开来。「原来亚斌已经告诉你了，我还担心什麽

时候会不小心被你发现。」
「我早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也知道你们是情人。」世杰想起自己最初发现时也讶异了大半天

的情景。「他是个土包子，性格既呆板又迟钝，虽然牛高马大，说话却畏首畏尾，为什麽你

会看上他?」世杰没意识自己其实在奚落对方的情人，尽管这样，小武却完全没介意，还冽嘴

笑开来。
「他的确是这样........」小武吃吃笑著。「我第一次见他时，心里同样想著你刚才的形容

词，不过我很诧异你会问我这个问题。」
世杰稍稍避开对方投射过来的眼神，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干吗著意这件事。小武笑意盈盈的

脸上慢慢浮现出认真的表情，他搅拌杯里的奶茶，漫不经心地说:「老实告诉你，我父亲在广

州经营一间大型汽车工厂，单是出产至国内的汽车，每年营业额已过千万。」
没想到小武原来是家境富裕之人，怪不得刚才买东西时这麽宽绰，世杰惊讶之馀不禁也对小

武刮目相看。
「从小我便被灌以很多东西必须用金钱衡量的想法，我常常觉得，每个人都有他不同的价值

，俗气一点说，就像每件货物所值的价钱都不同，我认识亚斌时，他并不知道我的背景，只

是单纯地想和我交朋友，直至现在，他还以为我和他一样，是来自小康之家。如果单靠外表

去衡量一个人的话，那麽亚斌的价值绝对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低一个，不过人的价值不是凭

他的外表。」
小武平时虽然佻皮好动，一副大男孩的模样，但谈到自己的恋情时，活像变了另一个人。
「亚斌的价值其实比任何人都要高，尤其在这个只追求外在物质的社会里。」
人的宝贵之处在於内涵而不是外貌，这个道理世杰当然知道，但话出自小武口里好像特别有

说服力，世杰咀嚼对方刚才的话，他想起自己和亚斌的遭遇，以及自己对他态度上的改变。
「他是个善良、单纯且踏实的人，只会从别人的角度考虑事情，和他深交後，彷佛连自己的

性格也能受到感染，他就是这麽一个不可思议的家伙。」
小武露出自豪而幸福的笑容，他是真心喜欢亚斌，而且没有後悔，这番话对向来只著重外表

的世杰来说，简直如利刃刺进心里，在小武面前，他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明明年纪比

自己小，却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世杰沉默下来，喝了一口冰咖啡，用手指轻触杯边的水点

，那天晚上亚斌拥抱他的温暖再次爬满全身，而对方的话亦浮现脑海。
『来香港後，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助，那时候我每天都告诉自己，无论路有多难走总会有

转睛的一天，或许你不相信，那些日子里支持我的是你们』
人是一种会互相倚靠、互相需索的动物，就好像要从对方身上寻找自己没有的东西，再弥补

不足一样，小武需要亚斌，那自己呢?
世杰纳闷地想，这时小武突然说:「亚斌来香港後变帅了，是因为你的关系吗?」
知道小武指的是其他事情，世杰还是心头一震。「我只是提醒他需要改变形象，没有给他什

麽意见。」
「是吗........」小武叉起碟上的蛋糕，慢慢品嚐起来。「今次看见他，真的令我眼前一亮

，还以为是受你形响。」
世杰摇了摇头，苦笑一下。
25.
「对了，我和亚斌两个男人谈恋爱，会令你觉得恶心吗?」话题一旦形成，小武便有说不完的

话，他毫不尴尬问出这个其他人难以启齿的问题。
「这个........」世杰一时间也搭不上话，只好将视线游移於他旁边的风景，支吾半晌:

「......也不会啦.....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你们这类人.......」
「这麽说你认识的人当中也有同性恋罗?」
世杰默不吭声。
「对了!你的客人中除了女人，也有男人吧!」不待世杰说话，小武已经迳自替他回答了。见

世杰表情瞬间凝住，小武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小心碰到对方的痛处。
「对不起，因为好奇，所以我问了亚斌你的职业。放心好了，虽然你是做那行的，但我不会

鄙视你。」最後那句小武说得特别认真。世杰叉起腿，吃过碟上的蛋糕，向来不在乎别人眼

光的他，又怎会介意这种事。
「我的客人里当然有男人，而且也会和他们发生关系。」
小武霎时瞪大了眼睛。
「你不会感到抗拒的吗?」
「还好，反正对我们来说，只要有钱，客人长成怎样，年纪多大，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况

且很多事也由不得我们决定，即使是男人，只要有快感就可以吧!」
小武露出困惑的表情，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说法。
「不是要喜欢才能做的吗?如果不喜欢，又怎能有性欲?」
世杰顿了一会，这句话不多不少有著它的杀伤力，锐气彷佛也被挫了大半。
「有时候不一定要面对喜欢的对象时才能做。」
小武皱眉深思，世杰觉得这种无聊的话题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反正大家的价值观不同，再

说下去恐怕会演变成争辩'性爱观念'以及'职业道德'等无聊问题。而且他自己也搅不懂，会

和一个人上床是否就等於喜欢这个人。
「算吧!我们别谈这个了，我倒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麽事?」
「你是怎样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怎样吗........」小武想了想。「其实也没有特别的事令我发现有这个倾向，只是从小我

就喜欢和男生玩，看见身边的朋友想追求异性时，自己却没有这份兴致，相反对帅气男人的

身体有兴趣，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救了。」
用"没救"两个字来形容自己似乎太悲哀了，这话绝不像出自一个开朗率性的人口里，从那苦

笑般的神情里，世杰彷佛感受到那份无奈的挣扎，或许这条路比其他人想像的还要难走。
「这麽说你不是後天影响了。」
「嗯，应该吧!你问这个干吗?」
世杰犹豫半晌，迎视上小武担心的目光时，原本卡在唇边的说话突然变得有勇气说出来，他

想对方或许能明白，甚至给他意见。
「其实我很怀疑自己是否喜欢了同性。」
听上来很滑稽，都二十多岁了，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你遇到让你有这种疑惑的人吗?」
世杰点了点头。
「有时爱和单纯的喜欢的确很难区分，尤其你的职业是男女通吃，可能会慢慢被混淆，但如

果你真的爱一个人时，你和他相处久了自然会发现自己的感情是属於哪一种。」
「是吗...........」
「你想和他有进一步的接触吗?」
「.....不知道。」
「我看你还是处之泰然吧!这种事无办法急於知道，对方是你的客人还是朋友?」
世杰沉默下来，见对方似乎不想回答，小武也识时务没去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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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开始著意这件事时，目光不知不觉总会移到那个男人身上，尽管叫自己别去想太多，意

识还是不受控制般游走过去。
这天亚斌下班後，小武便急不及待向他展示一整天得来的"战利品"，二人有说有笑，话题源

源不绝，可能见世杰已经知道二人是情侣，而变得没顾忌的关系，小武有意无意总喜欢黏到

亚斌身上，世杰在一旁看著，不知怎地有股异样的复杂感觉，就好像多种不同的情绪同时交

织一起，无法理得清楚。他甩一甩头，回房间找了套最喜欢的西装穿上，在镜前悉心打扮，

今晚他要"把"一个富贵的客人，踢走所有烦恼，将心思全放在钱上。
打开门，即使站在走廊上，也听得到客厅愉快的嬉闹声，他走出去，看见小武玩闹地从後抱

住亚斌，作势要往他身上搔痒，迟钝的亚斌只一味躲著，二人身体非常靠近，姿势好不暧昧

，在那甜蜜的气氛里，世杰觉得自己像个误闯他人地盘的外来者，下意识想闪避开去，不被

他们发现，然而心里却有把陌生的声音叫他别走，他对如此矛盾的自己非常厌恶，刚才复杂

的情感又再袭过来，他站在原地不动，凝视著笑成一团的两个人，要出门就必须经过他们，

但他却犹豫得不敢跨出一步。
这时小武也感受到他的视线，当二人目光对上，世杰立刻不自然地别过脸。
「我去上班了。」这里是自己家，平时要走就走，根本不会报备一声，然而这时却掩饰难堪

的表情似的匆匆离开，小武看著世杰的背影，想起今天下午对方问他的问题。
「应该不会吧,,......」小武喃喃低语，亚斌问他怎麽了，他只笑著说『没什麽』便又抱住

亚斌，可一颗心却悬在半空。
俱乐部的客人不多，平日会到来捧场的阔太今晚一个都没有，只有些背景平庸或是到来开眼

界的小女生，世杰原有的冲劲消失无踪，草草陪客人喝完酒便离开，回家前他去了一间有深

夜场的戏院，刻意挑了部三级片，女人在戏里"嗯嗯啊啊"的叫个不停，毫无剧情可言，世杰

支著头半躺卧椅上，眼睛虽然看著萤幕，脑里却想著其他事。
回到家，看见小武缩成一团睡在铺了被垫的地板上，他是富家子，根本用不著寄宿这里，说

要节省旅费，其实是想和亚斌住在一起吧!世杰纳闷地想。沙发上只有一张被单，不见亚斌，

他走进厨房，果然看见对方站在煤气炉前。
「你回来了。」亚斌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笑著说:「我将汤翻热了。」
好像是杂菜汤，浓郁的香味刺激著世杰的嗅觉，比起之前一个人在戏院里看戏，现在单是一

碗汤，就让他感觉温暖多了。亚斌将冒著热气的菜汤放在流理台上，好像要出去了。不知为

何，世杰不想他离开，不管是什麽，他也想说些东西留住亚斌。
「你其实不用留汤给我。」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细如蚊呜。
「反正煮了你的份量，又不用多花功夫。」亚斌突然想起忘了洗汤煲，於是将煲子放进洗涤

糟里。「以前在广州，我母亲在工厂上班，有时也是三更半夜才回家，我也习惯留汤给她。

」
世杰看著他熟练地清洗煲子，还有旁边的热汤。
「今晚我睡不著。」亚斌喃喃地说。
「为什麽?」
「不知道....可能昨晚睡得太多吧!」说完他将洗好的煲子放进橱柜里，转身要出去，世杰倏

地叫住他。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想也没想便问，亚斌瞬间呆住，好像他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嗯。」
虽然迟缓，亚斌还是点了点头。
26.
他们走进住所附近的休憩公园，没有目的地，只是随便走著，那里有一条供人散步的小径，

四周非常宁静，除了虫呜声外，二人的脚步声在这里也显得格外清晰，世杰坐在一张木制长

椅上，意外地没有抽烟的意欲，亚斌则站在旁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树木，在月光的映照下

，树群好像也跟著笼罩上一层朦胧的白光。
是自己提出要到外面走走的，要是什麽都不说的话气氛似乎有点怪异，然而世杰又想不出可

以说什麽，他将手插进裤袋里，无聊地踢动跟前的石子，一个月前，还极度讨厌看见亚斌的

他，现在却主动偕对方出来，世事果然出人意表。
「天气好像转凉了，开始有秋意的感觉。」亚斌视线没有离开那一片柔和的绿色。「令我想

起家门前那棵梅树，每到这个时候叶子就会渐渐掉落，有时候清早起来打开门，会赫然看见

一地都是叶子。」他垂下眼睛。「不过我不喜欢那种好像有东西正在改变消失的感觉。」
世杰瞄了一眼世杰带点寂寥的侧脸，只是在说老家的梅树，脸上却露出将要失去某种重要东

西似的空峒表情。
「你想家了?」
「不多不少也有。」亚斌苦笑，世杰低下头，将脚边的石子踢得老远。
「你有想过广州可能比较适合你吗?」
「没有......因为我想来香港打工，想赚更多的钱，其他的没有想太多。」过了一会他又喃

喃说:「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和节奏，但慢慢就好。」
十月的晚风很清爽，整个心情好像也随之放松下来，世杰发现他们的谈话竟能像老朋友般自

然，这个男人的性格或许真如小武所说，单纯得连身边的人也会跟著改变，之前一直觉得被

对方牵著鼻子走的违和感，不知何时也消失不见。
「你是认真喜欢小武的吗?」世杰转移了话题，当原有的问题一旦剔除，连话好像也可以说得

随心所欲。
「............」亚斌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喜欢，为什麽还要和其他男人上床?」
亚斌全身抖动了一下，世杰口中的『其他男人』当然是指他自己，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