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番外————靡湖
靡湖  发于:2009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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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温倒也不畏惧这眼神,他只是淡淡笑着道:"好啊,我等着你。老实说,这次我赢得不光彩。裴剑,我们不妨在此订下五年之期,五年之后,你回来,我们再比试,看看,谁才是商界之王。"
  裴剑的冷冷地扫过他的笑,扫过他眼中嘲讽一般的神情:"好,记住你今天的话。"他说着,忽地又转颜一笑,看着庭温苍白如雪却仍旧俊美无俦的面庞,眼中多了几丝残忍的戏谑,"只不过......五年后我若赢了,你敢任我处置,凭我差遣吗?"
  阮庭温的眼底还是古井无波:"先赢我再说。"
  裴剑看着庭温雪白的颈子上斑斓的樱红在衣领间若隐若现,忽地想起了昨晚,一阵燥热便又从丹田升起,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他有种撕碎的欲望。
  撕碎他不屑一切的笑,撕碎他波澜不惊的眼,撕碎他对自己的蔑视!
  强烈的复仇愿望、被欺骗的不甘恼怒及单纯原始的欲望交织在了一起,在裴剑的脑海中升华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刺激。
  于是裴剑走到了庭温面前:"庭温,等着我。"
  那恋人间离别时许诺才会说出的温柔言语,从裴剑口中说出的时候,却是一种阴狠的冷意。
  对于自己是怎样回答的,庭温丝毫没有印象了。只是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裴剑已经离开了。
  庭温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
  他走向裴剑掷在地上的竹箫碎片,一片片地捡起。看着碎片,他的心头却猛地划过一阵尖锐的痛意。青色的石板上有滴滴血迹。
  转天一早,裴剑骑马立在自家门前,仰望着朱红大门上的匾额,想着,再过两天,那块写着"裴府"的匾便会被人摘下,换作其他,裴剑的,便是阵阵不甘。
  卖掉了这块祖产,遣散了所有的家仆,而裴剑,也即将离开这里。
  他自然不会忘掉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裴剑紧握缰绳的手已经被勒出了道道血痕,他却仍旧不肯放手。
  过了很久,裴剑才缓过神来,望着无人的街道,裴剑一夹马肚,仰尘而去。
  裴剑走得太急,也走得太恨,所以,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墙后那个一直注视着他离开的身影。
  等到裴剑的影子完全消失后,庭温才走出来。
  嘴角,带着点释然的笑容。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裴剑,去异地开创你的另一番天地吧,你一定可以的。
  庭温渐渐地,笑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胸中上涌的气血却也越积越多,终于,他开始靠着墙角不住地呕血,随着身体内的力气被丝丝地抽走,庭温慢慢地靠着墙滑了下来。
  血越涌越多,不只是因为呕得太难过还是什么,庭温的眼角有泪水渗出,随着越涌越多的泪水,庭温终于,由抽泣变成了呜咽。
  而在庭温的后面,庭玉也因为庭温,泪流满面。
  (十八)
  月挂柳梢。
  裴剑抬眼望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看看桌上所剩无多的账目,裴剑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身。
  门外有人敲门,裴剑应了声:"进来。"
  门外的下人应声进来:"老爷。"
  裴剑问:"什么事?"
  下人答:"老爷,车马衣物已经备好了,小的特来询问我们明日何时起程?"
  裴剑想想道:"一早吧,越快越好,同下面的分户交待了吗?"
  下人点头:"是,都嘱咐好了。"
  裴剑握紧双手:"那就好......你先下去吧。"
  待那人退了,裴剑的目光变得幽远而深邃--五年,刚好五年。庭温,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这五年来,裴剑没有一时一刻敢放松自己,刚到此地时,裴剑一无所有,只能从店铺的伙计做起,后来,他发觉此地的木材生意大有可为,便将自己积攒的一点点积蓄全部投进木材业,说来也算是上天助他,只一笔生意,就让裴剑的资产翻了几十番,裴剑便这般慢慢起家,经过五年,他在当地竟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木材巨商了。
  而如今,裴剑也终于将要,再次面对那个他五年来一直在心中刻意回避的人。
  历经了五年的磨砺与沉淀,裴剑心中固守得执念却从未消退。
  站在那人面前,笑着对他说,庭温,即便是白手起家,我也仍旧能在五年后光明正大地将你击败。
  这幅场景,裴剑不知在梦中臆想了多少遍。
  裴剑望着窗外在淡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皎月,忽地想起,似乎很久以前,他同庭温重逢时,也是这般的情景,明亮的月,和煦的风,庭温持酒立在月下,翩然若画中仙人。
  那时多好。
  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竟走到了这一步。
  裴剑不由得长叹一声。
  说到阮庭温,裴剑真不知是爱是恨。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暗生情愫?
  重逢后的那夜?他与红扇成亲的那一刻?
  不,那不过是压抑许久的情感的迸发,比那还早,大概是小时候吧,看着他荏弱的背影和苍白却俊美的笑,裴剑便有种跑过去保护他的冲动,当看到他同红扇成婚的时候,裴剑体内爆发出的强烈的不甘与占有欲,几乎要将裴剑撕裂。
  他爱他,所以不愿同别人分享他,他想要得到他,所以他可以用尽手段,可是到了最后呢......
  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庭温的感受。
  当自己付尽全部后,庭温却冷冷地道:"我恨你所做的一切。"
  错了吧,从一开始就是。
  可究竟错在了哪里呢?是不该爱他,还是不该这样爱他?
  裴剑不知道,他恨庭温的绝情,恨他对自己的利用,恨他那样玩弄自己的真心,所以,当他白手起家、功成名就后,迫不及待地想同庭温见面,想要向他证明,自己并不比他差,甚至,想过要把自己所受的痛苦和屈辱全部施还给他!
  因为这种念头,裴剑可以夜以继日地拼命工作,可以迅速节升,可以在短短五年内便有此作为。
  庭温......
  想着不久后的重逢,裴剑的目光变得闪亮。
  裴剑坐在车上,不时地撩开帘子,看着窗外愈发熟悉的景致。
  这里没有怎么变,还是依旧是澄澈美丽。
  裴剑暗想着,脑中就忽地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幅画面--六月江南,烟雨朦胧,碧绿的湖边上波澜迭起,那人着了一袭玉色的长袍,就那么静静地立在树下,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地,待自己走近了,他的脸却朦胧在了一片雾色中。
  裴剑一时恍惚,猛地摇摇头,似乎要驱散这种不祥的预感,然而心中,却愈发地怕了。
  几度辗转,裴剑终于来到了新居门前,自己面前是一幢气派的宅子,大而华丽,比起原来那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裴剑几月前吩咐人定下的,裴剑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原来的那处房子,怕是早已易主了吧?想想,忽地叹起世事无常,而后又想到这一切究竟是拜谁所赐,一时间,心中塞满了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愤。
  到阮府上去拜访,是两日之后,裴剑是之前就投了帖子的,做得丝毫不唐突,比起五年前,他显然是又成熟了许多。
  阮家那边的反应到是出乎裴剑的意料,那边竟只是淡淡地回了句"静候嘉宾"。
  似乎丝毫没有裴剑曾经想象,并期望看到的那一丝惊慌。
  惊讶之余,裴剑又莞尔--那人的脸上若时时浮现出惊惶,他便不叫阮庭温了罢?
  登到府上,接待他的是管家:"裴少爷稍候,我家少爷马上就到。"
  裴剑浅浅应了声,端起茶盏来,面色如常,可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泄露了他激动的心情。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响动,裴剑忙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缓缓近前。
  然等到看清来人,裴剑心里却是一沉--阮庭华!
  这边正微微诧异,阮庭华却已走到跟前:"裴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裴剑一晃神:"啊......别来无恙......"
  阮庭华一伸手:"坐啊。"
  裴剑木木地坐下。
  阮庭华微笑:"裴兄这几年来过得可好?"
  裴剑心不在焉地回答:"还好,烦劳挂心。"
  阮庭华也不在意,继续同他有一大无一搭地聊着:"不知裴兄此次回来,所为何事啊?"
  裴剑"啊"了一声:"这次回来......先是回来看看,拜访一下故人,之后......也想在这边开家分铺......"
  阮庭华点点头:"现在,还是在做绸缎生意?"
  裴剑摆头:"不,是木材生意。"
  不知为什么,阮庭华听了这话,竟似松了口气般。
  裴剑踌躇了一番,却终究还是问了出来:"阮兄,怎么这么久,都不见庭温出来?"
  阮庭华闻言一顿:"啊......庭温......"
  裴剑听他犹豫的口气,心地一抽:"怎么......"
  阮庭华仓促地笑笑:"庭温已不在阮府。"
  裴剑这倒是一惊:"不在阮府?!"
  他......他不在阮府?
  阮庭华叹气:"他约摸是在五年前离开的......"
  裴剑又是一愣--五年前......五年前......
  忽地,身体里散发出了一种无力感,裴剑软在了椅子上。
  辛苦了这么久......只为了今天的重逢,而......又让他溜掉了么?上次就是吧?他这次是去了哪里呢?
  虚脱的感觉就像是蓄满浑身力气的一记重拳,却偏偏打了个空,那样强劲的力道,却被空气轻而易举地化解,剩下的,只是挥拳过后的虚弱与空茫。
  阮庭华见他脸色有异,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只得试探地叫道:"裴兄?"
  裴剑这才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问:"他......为何而走?"
  阮庭华摇头:"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五年前就走得莫名其妙,你走后大概两月,庭温忽然间来到我房中,说他倦了,想要离开一段时间,要我好好打理阮家,吩咐了一些生意上的杂事,他就同庭玉一起离开了。"
  裴剑皱眉:"同庭玉?"
  "对,庭玉是与他一道走的。"
  "那......他有说过去哪儿吗?"
  "没,他这一去,便是五年......"阮庭华不懂他们之间究竟有何纠缠,为何裴家在一夜之间便轰然衰落,阮家却有如神助,步步如日中天,可偏偏在这时,庭温却又要离开,这大当家之位,竟就这般轻易地还与了自己。
  他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五年......五年......"裴剑失神地喃喃。
  这边阮庭华同裴剑尴尬地僵持着,外面却走来了一个小巧的人影。
  有个声音甜腻地响起:"爹爹。"
  阮庭华看着门外跑过来的女孩,忽然展颜而笑:"亦婷?你怎么来了?功课做好了?"
  裴剑看着那女孩扑过去,一身粉蓝的衣裙摇摇曳曳,仿佛春风扑面般地。
  再细端详那女孩的眉目,神情间,分明便是红扇小时的样子!
  那般的笑靥,那样的杏眼......生生是红扇的翻版!只是神态之间,却又多了丝沉稳与和智慧,这点......像极了庭温......
  她叫阮庭华......"爹爹",而阮庭华......叫她--"忆庭"?!
  阮庭华笑看着女儿,半晌,似乎才想起了裴剑的存在。
  笑笑:"小女,阮亦婷。"
  说完又朝亦婷道:"一听,问叔叔好。"
  那女孩走来,颜间含笑,娉娉婷婷:"叔叔好。"
  裴剑觉得那么恍惚:"......你多大了?"
  女孩答:"六岁了。"
  六岁......
  "‘忆庭',是哪两个字呢?"
  女孩抿抿嘴,拿过纸笔,端正地写了"阮亦婷"三字,递到了裴剑面前。
  裴剑看那纸上的字迹尚且稚嫩,却已显娟秀之风。
  "这两个字?"裴剑蹙眉,朝阮庭华说道,"我以为......是回忆的忆,庭院的庭......"
  阮庭华想说什么,却先遣走了亦婷:"你先回房,我同叔叔有事要说。"
  亦婷识礼地告退,裴剑的目光追着她,直到他消失。
  "本来......是那两个字的。"阮庭华见亦婷离开,才说。
  "是庭温改的名字。"
  "庭温?"
  阮庭华颔首:"庭温临走前,将那孩子的名字改作这两个字,他说......父母一辈的纠缠,总是不要牵扯到孩子才好的......上一辈的债,还是上一辈了结吧,不必让孩子背负。"
  "这孩子......"裴剑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是......庭温的骨血?"
  阮庭华的嘴边挂了一丝笑,脸上的表情却怎么变:"是,庭温......同红扇的孩子。"
  裴剑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却什么都说不出,就那样怔住。
  他将一切都安顿好了,然后离开......
  庭温......庭温......
  有寒暄了几句,裴剑起身:"这般,裴某就不再叨扰了,告辞。"
  阮庭华自然出门送他,到了门口,裴剑忽然道:"也许今后,在生意上还要烦劳阮兄多多照应呢。"
  阮庭华听了这话,却笑着摇摇头:"实不相瞒,这......恐怕还真无法办到。庭温在临走时,是嘱咐过这点的。"
  裴剑一滞:"他......他嘱咐过什么?"
  "他嘱咐我,今生,阮家在生意上绝不可同裴家为友,亦不可为敌!"
  裴剑赫然一惊!
  "不可为友......亦不可为敌......"
  那么,就是形同陌路了吧?
  庭温啊......
  "告辞了。"
  裴剑走开,阮庭华看着飞旋的黄叶渐渐湮没了他的身影,忽然觉得一阵悲凉。
  裴剑在这小镇的牌坊下伫立了很久。
  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镇,有着同外界不一样的安静,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这里,的确是世外桃源。
  裴剑望着牌坊上的"古城镇"三字,久久不语。
  多年以前,自己费了多大的周折,才打听到,庭温的栖所。这次过来,他也不确定庭温便在这里,只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想找庭温,这里是唯一的路了。
  古城镇并不算大,窄窄的青石路弯弯曲曲地延伸下去,仿佛一直没有尽头。路两边散落着些暗灰调子的房子,这里似乎刚下过雨,浸得空气中都是潮气,房子也仿佛是湿漉漉的。
  镇子的东边是个集市,镇中的人往往在那里交易些物品,镇里的商铺也都开在那边。
  许是沾染了那里的热闹气,裴剑不由自主地朝那里走去。
  这个安静的镇子,只有那个小小的集市,才有些喧嚣的声音。
  裴剑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然后,便看到了庭玉的影子。
  起初,裴剑也并不确定,怕是自己一时眼花,可却还是忍不住唤了声:"庭玉?"
  想不到的是,那人听了裴剑的叫声,竟真的回了头:"裴大哥?"
  "庭玉,真的是你?!"裴剑看到庭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竟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庭玉在这里......那么......庭温,大概也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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