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番外————靡湖
靡湖  发于:2009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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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剑心里气苦--不难过?!我怎么会不难过!那可是我的妹妹啊!
  他这样想着,口上却不知说什么。
  庭温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想问你,这件事,你当真是无心之过,还是蓄意所为?别骗我。"
  裴剑的回答诚恳:"我不骗你。不把她救出来......的确是我的想法,但是,我没有想过要她死。"
  庭温接着问:"为什么?"
  裴剑失笑:"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你却不知道为什么?
  庭温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
  裴剑苦笑:"你不信?为了你,我失去了爹爹,失去了妹妹,我放弃了我全部的家人,你不信?"
  庭温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像是在看一头野兽:"你为了我?为了我?你害死自己的妹妹?"听他的意思......大概还有他爹吧?
  裴剑笑的疯狂:"没错。"
  庭温也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酸涩的让人想哭:"为什么?因为......因为你爱我?"
  裴剑盯着他,眼光柔软:"是。庭温。我爱你。为了你,我放弃了其他的一切。我的家人,我的亲情......"
  阮庭温想躲,可是,裴剑却把他一把抱住:"你别再想跑!我让你逃了两年,可是......以后我再不会放过你,庭温......为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啊......庭温。"他说话的时候,将头埋在庭温的颈间,庭温感到了颈间的一片湿凉。
  然而,他推开了裴剑:"别用这些虚伪的词汇!你害死了你的妹妹,你的爹爹,却把责任推到了我的身上!因为爱我?托词!"
  裴剑的眼神变得狂乱:"不......这不是托词......无论我做过什么,都是因为我爱你啊......庭温......"
  阮庭温摇着头:"你爱我,所以,联合我的大哥陷害我,你爱我,所以你杀了自己的爹爹,害死了自己的妹妹......你真是爱我......"
  裴剑的脸色苍白:"那件事情......你也知道了......"
  庭温看着裴剑:"我可以一辈子装作不知道。开始......不懂你为什么这样做,现在我懂了,可是......我倒更希望我不懂......"
  裴剑的嘴唇在颤抖,他的浑身都在颤动。
  庭温也是。
  "裴剑,你的所作所为,如果只是缘自爱我,那么,我告诉你,这种爱,我不屑,也不需要。"
  他只记得,自己将庭温用掌力推了出去。
  那么难过,他说永远不会爱上自己......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他说自己是畜牲......红扇死了,他那么伤心,自己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没有一点感动......自己真的错了吗?从一开始,就不该爱上他的。
  裴剑背对着庭温,不再理他,大厅一片寂静,时间似已静止。
  似乎过了很久,裴剑才发觉,庭温还是没有动静。
  他有些心慌,便缓缓回了头。
  他看到庭温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出声,身体却在抖动。
  裴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顾不得细想,便跑了过去:"庭温?你怎么了?"
  庭温跪在地上,脸色灰白,额上全是冷汗,裴剑看到,有丝丝鲜红的血,从他的唇缝中溢出,越涌越多。
  裴剑慌了,他忘了庭温是不会武功的,刚刚的那一掌,他用了五分的力,即便是练家子,也会被震出个好歹,何况是庭温......况且,挨了那一掌,他又撞上了房柱......以他的身体......
  裴剑越想越怕,连忙喊人:"快......快去找郎中......"
  他一边朝跑过来的人吩咐,一面又将庭温揽进怀里,低声道:"庭温......对不起......我......你撑撑......郎中马上就到。庭温......庭温......"
  阮庭温此刻却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他已经昏了过去。
  郎中过来细细诊断后,只说病人受了严重的内伤,性命虽无忧,但须好好调养,另外,由于过度的冲撞,庭温的右肩胛有了裂伤,没有一两个月,是无法自行运动的。
  裴剑一边听着,心里愧疚难当,恨死自己做是那样冲动鲁莽,竟将他伤得这样重,所幸他保全了性命,不然,自己大概终身都要生活在忏悔之中吧?
  看着床上庭温苍白的脸色和胸前刺眼的一片红色,裴剑心里更痛,又看着他紧蹙的眉,就知道他难受得紧,他又悔又恨,恨不能替他受这份罪。
  怎么自己做事总是这样冲动,明明爱杀(汗,这里似乎念sha四声,是这个字么?)了他,却偏偏要不停地伤害他。他自以为聪明第一步步布局筹划,总觉得爱这种东西,也能像生意那样算计,可现在呢?自己大概真的错了罢。
  他看着庭温,似还想再对他说些什么,然而千言万语萦绕于喉间,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裴剑握着庭温冰凉的手,反复地沉声叹息。他的手冷得像冰,脸上也是毫无血色的惨白,裴剑把他的手举到嘴边,轻轻地呵着气,想为他取暖。他已经昏睡了两天了,裴剑就这么守了他两天,睡也不敢睡,甚至一刻也不敢离开,怕自己稍稍走开半刻,他就会再发生什么意外。裴剑熬着发红的眼睛,看着庭温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闪动,忽然想起,两年前的那段时间,自己住在他家时,他也是这样精心地照顾自己吧?那么辛苦的他。
  裴剑怀念那段日子,毫无隔膜。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裴剑环住庭温的手腕,他更瘦了,轻轻一握,便能感觉到他的骨节,硌得裴剑手疼。
  可他的心更疼。
  裴剑那么后悔,他那么恨自己,恨自己一时赌气,让庭温去做那种工作,把他累成这样。
  也许是裴剑握得太紧,让庭温觉得难受,他开始轻轻地挣扎,眉头团的更紧。
  裴剑连忙松开手,轻轻地用丝帕擦拭着庭温额头的冷汗,扶了扶庭温的额,似有些热,裴剑卷了帕子盖在他头上,他从没这般照顾过人,也就有些笨手笨脚地,本来这些事情下人做就可以,可裴剑说什么也不肯,非要事必躬亲。
  这边裴剑正手忙脚乱地照顾着庭温,就听到外面有人轻轻叩门,裴剑轻声开口,嗓音却有些哑了:"谁?慢些进来。"
  是个丫鬟,裴府的下人也算机灵,看见房中寂静,步子声调也就放轻了:"少爷,我送来了公子的药。"
  裴剑点头,示意她将药放在桌上。
  丫鬟退下,裴剑端过来药,轻轻吹凉。可看着裴剑紧闭的唇,想想还是做了决定,含了口药,俯下身去,贴上他的唇,一直手稍稍用力,打开他的颌,将口中的药注了进去。看着他眼下这口药,裴剑又含了一口,继续送下去。
  这两天,裴剑一直是这样喂药的,庭温一直昏迷,什么都吃不下,裴剑知道调养身体的药是不能停的,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喂过药后,裴剑又苦笑,不知他醒来后会不会怪他自己轻薄他。
  用手抚上自己湿热的唇,裴剑想着自己曾这样同庭温相濡以沫,便又不由得露出一抹会心的笑。
  庭温醒来的时候,是转天清晨。
  裴剑的眼睛已经熬得通红,嘴边也呲出了胡茬,庭温待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才将目光定到他的身上。
  这时,裴剑也注意到了转醒的庭温:"庭温?!你可算醒了......"
  庭温看看他,没说话,想要侧过身,也引得一阵剧痛,庭温不由得咬住了唇。
  裴剑慌忙地将他扶好:"别乱动,你的肩胛骨裂开了......庭温,对不起......"
  庭温却没有什么反应,只闭了目休息。
  裴剑被他冷在这里,也有些尴尬,便问道:"你饿了吧?我叫人去煮点粥来。"
  庭温同样是既不反对也不赞同,裴剑看他不说话,便暗下主张去弄了些粥来。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庭温:"好歹吃一点东西。"
  庭温伸手要接,裴剑却止住了他:"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我喂你。"
  庭温没挣扎,看着他的勺子递了过来,便张了口,倒也配合。只是裴剑看着他呆板的有些机械的动作,却更加心慌。
  不知怎么的,庭温忽然被呛到,开始俯下身剧烈地咳嗽,将咽下的粥又咳着吐了出来。裴剑看的难过,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然而,庭温吐过了粥,却开始吐血。开始只是粥里掺着殷红的血丝,到了后来,却完全变成了鲜血。庭温想用手挡,却挡也挡不住。
  裴剑大惊!忙出声喊人。郎中片刻就赶了过来,看着庭温的情况,也只说是伤了内脏,咳出了淤血。裴剑却不放心,坚持让郎中细细把脉。郎中把了脉,眉却皱了起来,裴剑忙问道:"怎么,先生,哪里不对吗?"
  郎中捻了须,想想还是道:"说来真真怪异的紧,公子的内伤还是如故,只是......公子体内似有一股怪异的气脉,若隐若现。似是病变前兆,可又若有若无,恕老夫......才学浅薄,实在不敢妄下断言。"
  裴剑听了心中暗暗害怕,送走了郎中,他走到庭温身旁:"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胸口疼不疼?"
  庭温瞥了他一眼,摇摇头,淡淡道:"还好。"
  裴剑知道,他这人,就算是哪里不舒服,也不会说出口的。也再问些什么,怕也问不出,又怕他嫌自己聒噪。
  果然,庭温看看他,道:"我有些累了。"
  裴剑明了了他的意思,只好转身出去:"丫鬟就守在门外,有事叫她们就好。"
  庭温点点头,裴剑看着他闭着眼睛,就走出了门。
  出门后,裴剑也没闲着,马上又找来了管家:"你马上去找来一些医术高明的郎中,再为阮公子诊治一番,不必怕花银子。"
  管家忙应声退下。
  裴剑走到窗边,透过窗子看到房间里躺着的庭温,心里一阵阵地绞痛,拳头,捏得更紧了。
  (十三)
  清晨,朝阳把大地染成了血红色,裴剑怔怔地望着窗外,看着天上红色耀眼的太阳,皱起了眉,那红色真是刺眼,让裴剑想起了庭温受伤时的样子,心就没来由地痛了起来。
  距庭温出事那天,又过了两天。裴剑本想天天守在庭温身旁,日夜照顾,可只要庭温是清醒的,就对裴剑有所疏远。他的抗拒并不强烈,裴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只要他在,庭温就不能得到安心的修养。
  想想,还是决定不再打扰他。
  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裴剑把自己的房间腾给了庭温,庭温受伤时是躺在裴剑房里的,裴剑想着,还是觉得他身子弱,来来回回地折腾不好,就腾出了房子,又找了个伶俐的丫头侍候他,裴剑虽还是不大放心,却终究没再去扰他。
  隔了两天,裴剑还是忍不住了,下午寻了个空子,还是过去了。
  庭温正在咳血。
  裴剑轻轻推开门,就看到庭温俯在床边,一只手微掩在唇边,可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血沫却不断地从他的口中喷出,喷到手上、地上。
  裴剑紧紧地皱着眉,快步跑到庭温跟前,轻柔地将他揽进了怀里,拿出帕子蘸着他唇边的血:"怎么会这么严重......哪里难受?"
  庭温瞟了一眼裴剑手中的帕子,上面沾了点点血迹,白底子上染着红血,真是有些骇人。
  "没什么,只是想咳,血就出来了。"
  裴剑心里又疼又气:"人呢?房中怎么就你一个?丫鬟呢?"
  庭温急急地喘着气,想要说什么,这是门却"呀"地一声被推开了。
  小丫鬟端了水进来,看到地上的血迹和裴剑惊得将盆摔在了地上:"少、少爷......"
  裴剑的眼神冰冷阴狠:"你刚刚去了哪里?"
  "奴婢......奴婢去换阮公子洗漱用的水了......"
  裴剑看着她,似还想说什么,庭温却握住了他的手:"算了,我没事,水是我让她去换的。"
  庭温已经这样说了,裴剑也不好发作,只将他搂得更紧,柔声问道:"要不要换一个更懂事一点的?"
  庭温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孩,摇摇头:"不必了,她很好。"
  裴剑知道庭温心善,便是这丫头伺候得不好,他也是不会说的,便使了个眼色,让那丫鬟退了下去。
  看着庭温愈加消瘦的脸颊,裴剑心疼极了,手不由自主地抚了上去。
  庭温下意识地避开了。
  裴剑尴尬地一怔。
  "庭温,你还在怪我吗?"
  庭温郑重地看着他,良久,轻摇了头:"没有。现在已经谈不上怪不怪的了。死者已去......"他说着,偏过了头,黑发散乱在肩上,徐徐而落的夕阳被他的侧影笼了一个好看的金边,让他看上去像是个脆弱而俊美的神祗。
  然后,他又道:"我......我这几天......总会梦到红扇。嗯,不是她现在的样子,是小时候,她追着我们,然后摔倒,痛哭。我想过去抱她,擦她的眼泪,可不管我怎么跑,她都还是离我那么远......"
  他说着,神色却毫无波动:"然后,我又看见了她和我成亲的那天。我看见她坐在镜边,绾青丝,画蛾眉,点绛唇......真美。她一身红装,美的张扬而单纯。而我站在窗外,她好像发现了我,便起身,却不出门,只站在窗前冲我笑,她笑着笑着,脸就模糊了......之后......我就看到了盘了髻的她。她抱着孩子,微笑着逗孩子开心,孩子笑了,她却哭了,她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她了,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我想回答,却出不了声。"
  裴剑听着,心里难受极了,为红扇,也为庭温,他扳过庭温的肩:"庭温......求求你,别再说了,求求你......"
  庭温被他触动了肩上伤口,皱着眉轻哼,裴剑忙松手,把动作改成了抱。
  庭温缓过了痛劲,又认真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她。真的。我阮庭温这辈子最愧对的人,就是红扇。你妹妹,裴红扇。"我不爱她,却娶了她,要对她好,却抛弃了她,最终,让她含恨而终。
  裴剑看着他的眸子,里面黑得像个无底洞,裴剑看不到尽头。她记得,以前的庭温,自己同他对视的时候,可以从他的眸子里,看到笑意,看到自己的影子,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黑色。
  裴剑那么难受。为什么自己这么傻,这样,算是得到他的了吗?是失去了吧?
  于是裴剑低下了头:"庭温,对不起。"
  庭温摆头:"你不是对不起我。这些话,还是去和红扇说吧。"
  裴剑还是道:"我知道我对不起红扇,可是,我同样对不起你。"他说着,闭了闭眼睛,还是问了出来,"庭温,你爱红扇吗?"
  阮庭温回过头,看着他:"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裴剑看着他:"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庭温似思量了一会儿,说:"谈不上爱吧。她像是我的妹妹,我不会爱上自己的妹妹,但,她也是我的妻子。"所以,我应该对她好,保护她,那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不是吗?
  裴剑忽然间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自己对红扇的处境冷眼旁观,因为自己把她当做情敌,可是,庭温不爱红扇。那么,自己对红扇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裴剑想问"那你爱的究竟是谁。"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大概,谁也不爱吧?世间之大,他没理由只在自己和红扇之间选择的。裴剑又想起了表白那日,庭温的反应。眉便自然地蹙了起来--他不能接受自己,是否因为他们同是男子?他大概,还是不屑于爱上一个男人吧?所以,当自己牺牲了一切时,他还可以冷冷地说出"我不屑你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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