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indness————某狐
某狐  发于:2009年0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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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相斗,攻心为上。
老头子慢悠悠地说:“你去了还会不会回来?”
从残局中抬起头来,他迟疑了下:“我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是我希望能留在他身边。”
“你这孩子……”老头子瞪了他半天,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气,“有空就回来看看,这里离不了你。还有你妈,你走了她怪寂寞的。”
曲悦然沉默,点了点头。
何嘉树收到告别短信的时候,正在和天上人间的老板讨论合作事宜。他已经不打算回去了。他打开那条短信,笑了笑,手指动了几下,选择了删除。
离开的最后一天,曲悦然又去了天上人间。
那是一首由爱的痛苦涅磐而生的歌,苏梓在短信回复里说,这个算作告别的礼物,一定要去听。于是他在路上一直在猜想那会是首什么样的歌,到底什么样的歌词才能表达得清爱这个沉重的主题。但是谜底揭晓的时候才发现,歌的名字很简单,叫做《掌 》。
“刻画在手中那歪斜的纹路
总让人觉得是种与生俱来又带着些意义的证明
我们是互相需要的寂寞动物
就让你我肩靠着肩来唱着爱的歌
原本该是拥抱着 但却猛然地推开
原本该是抚摸着 但却抓伤了相互
原本该是包围着 但却切得粉碎
而又强求着爱 不愿说不
牵起他的手才能驱散孤独
现在却迷失在死巷中 在迷惘中迷了路
因为作着梦 所以会感到渺茫
因为要寻找 所以会可循无处
因为想拥有 所以会两手空空
那条路上起了雾
于是始终都看不清楚
ALL FOR ONE FOR ALL
BUT I AM ONE
ALL FOR ONE FOR ALL
BUT YOU ARE ONE
原本该是吻着 但是却远远逃开
原本该是舔着 但是却撕裂了肉骨
原本该是彼此望着 但是却转过了头
而又强求着爱 不愿说不
牵起他的手才能驱散孤独
无论世界是不是只剩下一秒钟
两个人在一起 便是最好的落幕”
他没有说什么,苏梓也仅仅朝他远远一望又转过了头,算作了道别。这首歌,或许是苏梓的回忆,或许是他的故事,不过那不重要。
我们是互相需要的寂寞动物,就让你我肩靠着肩来唱着爱的歌。如此而已。
回去的车上,这大半年渐渐熟悉得已然习惯的景象在窗边飞快地倒退,从处处到偶尔,从有到无,宣告了终结。
安静的侧脸印在玻璃上面,越发鲜明的对比。
杜容坐在他旁边,一直在跟谁发着信息,间或抬起头来看曲悦然,清澈的眼睛里含着小心翼翼的惴惴与希翼。坚定与歉意在里面混杂成小小的一团,轻易地就被忽略了。
曲悦然继续看着他的窗外祭奠他的出逃故事。回去未必比留下来好,他也未必要跟杜容走,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新生。
勇于直面与飞蛾扑火之间,究竟有多大的界限呢?
他对着另一个自己波澜不兴地笑,从《Blindness》到《掌》,将那些平淡却叫人痛彻入骨的歌词咀嚼了一路。

十、
“冽哥,怎么办?他们来了很多人!”
从场子里出来不久,杜冽一行四人就遇上了埋伏。
小容和曲悦然离开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一个人继续在这个黑暗的现实中挣扎。行尸走肉,没有了责任与负担就只有豁出一切地拼命。他无所谓被上面的利用或者当作权力斗争的筹码,只是结下了责任就要对它负责。那些站在身后和自己一同拼杀的兄弟,每想他们让他坚硬的心变会生出几分的温暖。
对方有十二三人,都是少年,都手拿着各种器械。他慢慢地向他们走近,直到看清楚他们的脸。他们的脸上带着惶恐和紧张。杜冽认得那样的脸,在他和悦然刚刚打群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不比他们强多少。打架是靠勇气,靠拼,虽然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不过真的要做到这点是要靠时间来积累的。不停的撕杀而形成的时间的沉淀。而他自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小六,等下我们先突出一条路,能跑就尽快跑去叫人过来,别死心眼去打。你们几个也是。”他低声嘱咐了身边的几个人,一个闪身已经抢先迎了上去。
“杀。”他的脚步开始变得飞快,旋风般冲进了对方的人群。杜冽没有回头看他的兄弟们,因为他知道他们一定会跟上。
在这个被遗弃的世界里,人心和鲜血是最廉价的东西。一番对抗下来,四个人在血战中终于勉勉强强逃走了一个,剩下的人在伤痕累累中支撑着不倒下。杜冽一面冷静地一一化解到来的险情,一面等待着救援。看情形,那两个人已经撑不了多久,杜冽忍不住浮起一丝自责和焦躁的情绪,出手更加凛厉。
“冽哥小心!”y
忽然一声大吼,他下意识转过头,迎面而来一根粗壮的铁棍。他迅速地闪过去,侧脸的瞬间却发现出声叫他的小六已经被砸得摔在了地上,有个人还在往他头上没头没脑地抡棍子。杜冽不要命地窜过去,用力撞倒对方阻止继续施暴,腰上却被紧跟在身后的几个人硬生生吃了一棍,霎那间剧痛撕裂全身,他一时控制不住闪了个趔趄,重重倒退了几步。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可以预测结局,到了现在不过是死撑而已。兄弟们撑着最后一口气不倒下,为了尊严为了大哥,赤胆忠心地围在他身边,而他能做得也只有豁出一切。何况他已经没有一切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或许就是他这些年一直牵挂的两个人。他从没有对人说他想念,但却一直不曾忘记。不管之前作过什么,他们依然在他的世界占据牢不可破的地位,就像身体的一部分缺失之后只剩下残缺不全的他。
他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曲悦然会说爱他,这到底是酒后的混乱还是发自肺腑,他想了很久还是很迷惘。或许,曲悦然心中对自己的强烈依恋,是因为自己把他捡回来了,就像刚出生的雏鸟睁眼认定第一眼看到的东西,那份习性深入骨髓才会造成爱情的错觉。可是他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曲悦然的离开对他自己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既然知道了,还有什么好不舍得?
杜冽站直了身体,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转过身挡下接连而来的攻击,表情冷漠眼神凛冽。他已经失去了做弟弟妹妹的英雄的时机,如果大家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英雄这样的结局,那么这个注定要被牺牲掉的角色,他不介意让自己负担上。
大概是天意。就在他被包围的时候,忽然从一个角落闪出一个黑影,拳脚利索虎虎生风,利落地撂倒了一个又一个。原本以为胜利在望的那些打手们根本猝不及防,加上发狠了的杜冽,这么多的人一时竟然完全占不了上风。两个人在混乱中穿梭,让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正闹到不可开交,远远地跑过来好多人,个个嚷着冽哥的名字来势汹汹,看来,这次事件也终于有了个完结。
杜冽来不及去看帮了他的人究竟是谁,抢先迈开脚步走过去把倒在地上的小六他们拉了起来。有几个弟兄也走过来帮他扶人。剩下的人巴巴赶来却只捞到个结尾,只好把郁闷发泄到那几个大概是丧神帮派来杀人的小混混身上。
那个神秘的人站在旁边不说话,只是看。过了一会儿,周围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特别是那些跟了杜冽很久的人,一个个惊讶地叫起来:“悦然哥?”
被拉起来的小六吃惊地循声望去,竟然真地看到消失了的曲悦然站在那里,出人意料地穿着一身青色西装,因为打斗而领口散开,袖口挽起,表情却异常平静。他慌慌张张地去拽杜冽的袖子,拼了命地摇,生怕眼前的人影只是幻觉,迟了一拍就会再次消失不见:“冽哥,冽哥,你看是悦然哥!悦然哥回来了!”
曲悦然一直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看。那个人的身形似乎僵硬了下,随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到曲悦然的一瞬间,脸上从意外不敢置信到隐隐约约的惊喜,再到最后倏然收敛了所有表情,就像被大量火山灰覆盖了的庞贝,淡漠得看不出丝毫波动。
杜冽的声音冷得像块冰:“你回来干什么?”
被如此对待的曲悦然不以为意,只是安静地笑笑,说:“小容也回来了。”
杜冽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兄妹相逢,三人团聚。日子就像回到了从前那段美好的时光,有人哭有人笑,曲悦然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因为妹妹归来而失态的杜冽。面对这出兄妹团聚的热泪场面,他从头到尾像一个局外人。
事情看起来就像一个轮回,齿轮前进着前进着好像又回到了原点,接着似乎就可以皆大欢喜了。但其实现在的一切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某些被打碎了的东西再也无法恢复到从前。这样的道理,其实都明白,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地要去尝试,即使明知道不会有奇迹发生。他这样做是不是又错了呢?
小容对哥哥说:“哥,我要跟悦然哥结婚。他同意了。”
杜冽的目光终于舍得从妹妹身上转移到话题的主角上去,在杜容看不到的角落,他的眼神凛厉而凶恶,充满了深刻的不信任。
曲悦然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杜冽的眼神里依然带着猜疑,手下却难得宠昵地揉了揉妹妹的头,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为了晚上能做一顿大餐来庆祝三个人的团圆,杜容雀跃地出去做饭的材料了。她走了之后,屋里的气氛瞬间紧绷了起来。
杜冽的表情在门阖上之后瞬间又恢复成平日的冷酷,狭长的眼睛打量着对面的曲悦然,抽了根烟点上。
现在的曲悦然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曲悦然了。不可否认,他穿着西装的样子很好看很特别,垂着头的样子带着忧郁,随便走过去大概会吸引众多女孩子的目光。曲悦然的穿着证明了他在离开自己之后反而过得很好,他全身上下都被浸染了文明世界的气息,与他所处的这个底层完全脱离格格不入。那么,为什么还要回来?难道事实就如小容所说,他们真的打算结婚?
其实爱与不爱,曲悦然的眼神已经泄漏了一切。
两个人面对面站了许久。
杜冽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回来?”
穿着西装的男人望着他,不说话。
“你到底在想什么?”
等待了许久始终得不到回答。杜冽抽掉了整整一包烟,终于烦躁不安地站起来,打算往里屋走的时候,身后原本一直僵持的人终于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阿冽。”
他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动作微小到可以轻易被忽略的地步。而那个人还在继续说着。
“我回来不是因为小容。我答应跟她结婚也不是因为我爱她了。我只是想一直呆在你身边,再也不让你有机会赶我走。小容是联系我们之前唯一的纽带,我所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抓住它了。阿冽,这样的感情,你能明白吗?”
畜牲!杜冽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转过身扑上去猛烈地抓住曲悦然的前襟,狠狠地甩了他一掌:“你他妈把小容当作什么?她是你利用的工具?你的良心呢?丢了还是被狗吃了?”
曲悦然任杜冽发了疯地揍他,一点也不闪躲。杜冽把他打在了地上,又凶恶地将他拉起来往墙上撞,一掌又一掌地揍他的脸,疯狂地折腾着,直到累了还用最后的力气把他甩在地上。
曲悦然擦了擦嘴角留下来的血,慢慢爬起来,目光如水,里面一片平静。
“没有用的。小容站在我这边,她需要的是我。你想留下你的妹妹,你就必须忍受我在你身边。阿冽,这一次你输了。”
低沉的声音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回响,音波的震动在空气里蔓延,与心脏的轰鸣冲击相互排斥引发新的波动。杜冽无处发泄地闭上了眼睛。胸口,忽然压抑得难受。
曲悦然又回来了。
当时不在现场的弟兄们也得知这个消息,不过在亲眼见到了曲悦然之后才终于相信。他像什么都不曾发生那样出现,依旧跟在杜冽的身边,只是不再插手帮派之间的事情。就算是遇上打架闹场子,也只在杜冽有危险或者被求助的时候动手。就算离开了这么久,他的身手似乎完全没有退步,相反的,因为一直处在旁观的角度,他的出手甚至更加精准利落。弟兄们在看到他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恭恭敬敬的喊声悦然哥,曲悦然只是淡淡地笑笑,疏离得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久而久之,有些很早就跟着他们兄弟俩个的弟兄们终于觉察了曲悦然的变化,比如小六。背地里他悄悄地跟杜冽说:“冽哥,其实我也说不大清楚,不过悦然哥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曲悦然刚好走出去接小容的电话。杜冽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神色有点复杂。
十一、
天灰蒙蒙的,差不多该下雪的天气。
外面风挺大,穿过空荡荡的枝丫,哭号得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屋里面热热闹闹人声嘈杂,曲悦然站在外面的屋檐下,安安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唠叨。
通话快结束的时候,小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她说:“悦然哥,现在发生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时候我觉得像做梦一样,一醒来怎么努力都抓不住,我好怕。悦然哥,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听这段话的时候,曲悦然的眼睛睁无意识地游荡在虚空。尽管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他还是微弱地笑了笑,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里凝结成茫茫的白雾,又很快被风吹得无处可寻。
“怎么会呢?我会让你成为五月最美丽的新娘。相信我,小容,这一次我再也不走了。”
电话挂断之后,北风还在呜咽低诉。外面很冷,裸露在衣服外的手指冰凉,脸颊刺痛,但是他盯着手机屏幕不想马上进去面对。
婚礼安排在五月,也就是三个月后。婚期是曲悦然自己提出来的。他以为杜冽会跳出来反对,但事实上,当时杜冽只是看着曲悦然若无其事的微笑沉默,然后在小容渴切却又怯怯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明明早已预料到的,明明已经不抱期望的,可为什么胸口还会痛得像撕裂一般。却又在其中锻造着更麻木更坚强,用微笑的假面来掩饰背后的空洞。
其实也不算太糟糕,起码杜冽默许他能留在他身边了。
曲悦然无意识地翻弄着手机里的电话簿,屏幕一页页跳着,接着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何嘉树。
他想起来两个人初遇的时光,意气风发年少轻狂;他想起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喝酒,哪怕是第二天头痛欲裂不知南北西东却依然满不在乎;他想起两个人的避风港,何嘉树总会收容他,不会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想起因为杜冽他逃到了何嘉树那里最后又被杜冽带回去时,他最后一个眼神;他想起了那个混乱不堪荒诞而不真实的早晨,才恍然发现那个人也有着为之痛苦的感情;他想起何嘉树对他说我不爱你了的惨然,最后一个背影似乎还在眼前晃动,但是他却真地走了。
有时候他很想回到从前,不要有爱,不要负担,在一起就足够了。可惜这样的世界不存在。
他闭上眼睛,默默地叹气。手指继续拨弄,打算把手机恢复原状。但是或许是鬼使神差,他竟然按到了拨号键。
屏幕闪烁,他有点慌,却忍不住盯着屏幕发呆;他想挂断就当作一场意外,但是屏幕却提示已经接通了。
他迟疑着把手机举起来贴近耳边,一时间找不到话可说。
电话的那头也是沉默。b
曲悦然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这些日子……你还好吧。”
对方似乎有点意外,也沉默了会儿,却没有回答。何嘉树仿佛叹息着说:“你还是回去了。”
男人看着自己呼了一口气,不说话表示默认。
电话又开始跟开始一样死寂。何嘉树听着电话那头隐隐传来的呼啸声,回忆起过去的时光,不由得一阵恍惚。可过去的毕竟过去了,他慢慢挣脱了那张网,而曲悦然那傻子还在网中。
不知道谁说爱他就放他走。何况他已经放弃他了,更无所谓他走到谁身边。何嘉树笑了笑,忽然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对那个他已经不在乎了的男人教育道:“如果不想伤了他,做的时候记得用润滑剂。”
“……”
听着那头一下子哑了,何嘉树觉得现在欣赏不到某人张口结舌的样子实在太可惜了。他把另外一只手闲散地插进裤袋里,心情颇好地等啊等。就算是在洗手间听电话也比在外面看男男女女逢场作戏好多了,起码有曲悦然可以拿来逗弄。他甚至考虑晚些请在场所有的人每人一杯酒,反正他已经算是天上人间的大半个老板,偶尔放纵下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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