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妄想————卜聍
卜聍  发于:2009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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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这麽漂亮一人,出手这麽狠,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再多呆,纷纷散了开。
他转过身,一步步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能感觉到自己停摆了很久的心开始再次运转。
他盯著我的胳膊肘,探来寻视的目光。“怎麽样?流了这麽多血,真不该这麽容易就放过他。我有车,你先跟我去医院吧。”
我默默地踩上了自行车,勉强单手抓著车把,蹬了两下竟然还在原位,一扭头才发现他在後边拖住了自行车後座。
他看我回头,立刻瞪著俩眼。“你没看见我吗?”
“看见了。”
“那干嘛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想跑。”
叹口气。“少爷,我在上班。”
他看看我衣服上的快递标志。
“你现在在送快递啊?”
“嗯,我还得赶著去送急件,去晚了要扣钱的,你先放开我行不行?”
他乖乖地松开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你现在怎麽联系?”
“下次再说吧!”
丢下话,我就赶紧蹬著车跑了,留下龙芮一个人在後面大吼大叫。

“嘶,轻点……”我咧咧嘴,吸了口凉气。
“怎麽搞的,摔这麽大的口子?”锦香的眉毛皱得快要打成结了,用棉花蘸著酒精给我消毒,另一边还不忘数落我。“疼啊?该!谁叫你不悠著点儿骑。”
“没甚麽,只是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被车挂了一下。”
“谁的责任?”
我努力闪躲著她的眼神。
在她面前,我始终像个做甚麽都不对的孩子。
“……是我的。”
“……”
她没再继续问,因为她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为甚麽会说这些话。B4072B126後:)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有时候,我觉得她对我的了解,绝不仅仅像男女恋人那麽局限。
我要是说上句,她立马能接下句,这一点都不夸张。
不知道为甚麽,那本来应该是很贴心的举动,却让我感觉越来越不得劲。
有一种不论活在哪里,都能被人轻易看穿的不安。
缠好绷带後,她亲了亲我,然後靠在我肩上。
“我现在一个人住,租的房子蛮大的,甚麽时候你搬我那儿去吧?也可以省下这边租房子的钱。”
她的眼睛像把钩子,想引我进去。
我低著头,没答话。
作为她的男朋友,女方先提出同居,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我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她又说。“我相信你,所以愿意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你呢?”
我却想起了那个不该在这个时候想起的人。
“不用这麽早,我们……才谈了几个月。”
“我同事的宝宝好可爱,弄得我都有点想结婚了。”她冲我暧昧地眨眨眼。
脸上火辣辣的,我结结巴巴地乱作手势。“应该……那个,要先……先结婚才生……小孩的。”
“远志,你还是处男吧?”
我的脸越来越红,轻轻地点了个头。
她咬著下唇。
“可是,我已经不是处女了。”
我并不吃惊,像她这样优秀的女孩交际范围总是比一般人要广阔些。
她抬头,眼睛里夹著某种希望。
“你会不会……”
“不会。”
得到我斩钉截铁的回答,她笑得满足,很欣慰的样子。
抚著她柔软的长发,我在心里自嘲的笑。
我不会因此而看轻你。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抱有残缺的人。
你无法给我完整的忠诚。
正如同,我无法给你完整的爱情。

第二天刚一回公司,还没等喘口气,会计小张就扔给我一张便条纸,黄色的小纸条上记著一个手机号码。
“有个人刚打电话找你,说是你朋友,这是他给你留的手机号,要你回来以後打给他。”
小张是个连片子嘴,哗啦哗啦地倒完又埋头忙自己的去了。
留下我一个人奇怪的思忖,会是谁给我留的手机号。
二顺?
不能啊,他今年年初刚娶的媳妇。上回我问他,他还说没有来这儿找活儿的打算。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现在公司的电话。
连续想了几个人,实在是想不出来。
跑到走廊上,我摸出IC卡插进机子里,按照纸条上的号码拔了过去。
手机是我找不到电话接业务的时候用的,我平常就用打市话最便宜的IC电话。
嘟了几下,就听那边有人懒洋洋“喂”了一声。
那个甜润、轻快的嗓音──
“龙……芮?”
我不确定。
电话那头突然来了精神。“你小子终於回来了,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你还在外边跑,这都几点了,你没吃饭啊!”
“你……你怎麽知道我们公司的电话?”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笨啊?当然是用大黄页查的啊!”
我这才想起我们公司的工作服上印有公司的名字。
我一手绕著金属电话绳转了几圈,直到指头被圈线勒得发白,我吭吭哧哧地憋出句话来。“找我有事啊?”
“没事就不能找你啦。”
“也不是……”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无力地靠在墙边。
“上次跑那麽快干甚麽?”
“我赶著送东西。”
“你的手好点了没?”
“好多了。”
事实是,我今天只有一只手抓著车把。
几乎是他问我答,盯著来来往往的人,我不冷不热地应著。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两个人逐渐拘束起来,话也越说越少。
想听他说话,想跟他说话,但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想起我打给他的那一支电话是那个男人接的。
卫里明。
这个名字我只听一遍就能记一辈子。
他们两个既然在一起了,还能有我说话的地儿麽。
他是有主的人。
要是我自己不狠下心来割断这荒谬的单恋,恐怕一辈子都得这样纠缠不清了。
“有时间出来玩玩吧?”他说。
冷漠。“我每天都忙不过来。”
“那你现在呢?”
“下了班我要去陪女朋友。”
那边半天没声。
话说得很快,也很溜,可心里就是难受地不舒服。
半天,他才开口。“那就算了,下次我们再聊吧。”
正当我准备挂电话,他突然出声。“这是外边的电话吧?你有手机没?”
“没有。”
“真的?”
“真的,我挂了。”
电话筒被我抓得滚烫,挨著脸的听筒上面沾满了汗水。
扣上话筒,眼角止不住的泛起潮。
深吸了一口气,搓成团的黄纸条划了个弧,掉进垃圾箱里。
我又回头看了眼垃圾箱,摇摇头,僵硬地走开。
我的初恋,就当它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吧。


20

我躲著他,他深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过了两天干脆来公司堵我。
大老远的我就看见他坐在公司门口。
他倒是挺会找地儿的,在花坛边上拣了块阴凉地,有小风吹著,又晒不到太阳,看他样子还挺舒服的。
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得硬著头皮迎上去。
“回来了你。”他嘟著嘴,像个一直在等阿姨等了很久的小朋友。
一瞄眼。
吓,这家夥还带著农夫果园和蛋糕,当这甚麽?讨债啊?
“你来了?”
他学著我温里温吞的口气。“‘你──来──了。’喂,杨远志,我挨这儿等你一下午了,好容易等到你,你就来这话?”
“怎麽不到里边等呢?里面还有空调吹,不比这舒服?”
我把车子锁好,搬起後架上的几个纸箱。
“我帮你。”龙芮抢过上面的两个纸箱帮我拿著,他撇头看看我已经下了绷带的手。“手好了麽?”
“好多了,谢谢啊。”
“我们俩谁跟谁啊?一会儿请我吃东西就OK了。”
我偷偷地打量著走在身侧的他。
漂亮、而且又不是很女性化的面孔精致如初,比在医院的那个时候又白了些,头发也长长了,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长一寸多。
“我又变漂亮了吧。”察觉出了我在看他,龙芮瞅著我嘿嘿直笑。
“没变甚麽。”故作淡然。
“唉,打我一回家就买了N多保养品狂补呢,还没见效果啊?”他翻出手机,用那个像镜子似的手机盖来回照,摆弄了一会儿,很失望地又问。“真没变漂亮麽?”
我稍稍别过头,扯开这个怪怪地话题。“医院……去过了吗?”
“刚才从医院回来呢,每个月都要去的。”
“检查结果还好吧?”
“……蛮好的啊。”他答话的时候稍微有点迟疑,我也没往心里去。
他惊讶地环视四周,小声对我耳语。“你们公司好小啊,这样有甚麽干头?”
我们公司是租得人家的房子,一个民国时期的两层小洋楼,那个年代看是挺洋气的,现在看来就跟危楼一样。
“还行了,太大的要文凭,进不去啊。”
“要不我帮你,卫里明他认识很多人的。”
心里咯!一下。
“不……不用了,我在这儿干得挺好的。”
他没发现我的不对劲,脑袋一连晃了几下。“太小了,说不定哪天就得倒,到时候你不又得重新找工作。”
现在竞争很厉害,特别是我们这种快递公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夹在中间最难熬。
我笑。“你就咒我吧你,我还没干满半年,连押金都退不了。”
仓库小朱把货接过去,签了货单,就算下班了,我带著他出了公司小楼。
因为要跟他出去玩,我就脱了公司的制服,换上件平常穿的短袖。
我问龙芮。“想去哪儿?”
“现在还早嘛,要是十点来锺的话我们就可以去吃烧烤了,我想吃毛蛋啊。”他一副口水直冒的馋样。
“用啥十点,我们街对角就有一家毛蛋摊子。”
“吃过了,味儿不正,还是王府井那边的味儿好,除了那儿我都不吃别的。”
他还是那麽挑,不入眼的东西进不得嘴啊。
想当初,为了给他买对口的蛋糕跑了不少冤枉路。
一想到大年初三的那块蛋糕,我沈默了一会儿。
“别净挑便宜的,前天我刚领的工资还有余呢。”
他眼睛一亮,怪笑。“那就怪不得我了,是你自己把头伸出来让我宰的。三十晚上我买的卤鸭舌头好吃吧,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家店的。”
我想起了那个味道,肚子也禁不住诱惑地响了一声。
“有点远啊。”
我记得他说过那店在新街口,难不成我们得跨一个区去吃东西。
“反正晚上又没甚麽事,也不算太远嘛。”
“再说那家店巨好吃,保证你去了一次想两次,去了两次想三次,去了三次──”
“吹的吧?”我打断他的夸大其词“鼓吹”,说穿了就是懒得搭地铁往那儿跑。
“去了不就知道了。”
他不满地撇撇嘴,把我塞进一辆刚招来的的士里。


21

真如他所说,小店的店面并不大,门前排队买卤味的人倒挺多。我们去的时候正值下班的高峰期,人都坐满了。老板娘好像跟龙芮认识似的,他一去,老板娘立刻叫夥计在楼上添了张桌子。
老板娘一边铺塑料薄膜,一边笑眯眯地跟龙芮搭腔。“你好久没来了。哟,怎麽今儿带了新人来?”
“嗯,他天天都要加班来不了。这是我朋友。”他拍了拍我的背,看到我正在为吃甚麽菜而苦恼的样子。龙芮笑著抽过我手里的菜单本子,递还老板娘。“还是老样子,再加两瓶啤酒,要冰一点的。”
老板娘答应著下楼弄菜去了,看来他是经常在这儿吃,跟她蛮熟的。
“你原先都是跟谁来啊,老板娘都认熟你了。”
“卫里明啊,他最近老加班,烦都要烦死了。”
卫生筷被我一下子掰断。
“你使那麽大劲干嘛啊?”他又抽了双筷子给我。
“……没,没甚麽。”
他瞟了瞟我变得怪里怪气的表情,正准备张嘴问。“你──”
老板娘急时替我解了围,带著个小丫头来给我们上菜。
我连忙打断他,装的像饿了很久的样子,望著一桌的碗碗碟碟。
“哇,很香啊。”
“嘿嘿,喜欢就常来吃啊。”老板娘一听到有人夸她楼里的菜,很是高兴,还额外送了我们一小碟泡菜,才忙著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吃这个,这个很好吃。”
他夹了一筷子脆骨到我碗里,显然已经忘了刚才的事。
我拈起一块塞进嘴里,木木的,跟咬柴禾棍是一个味儿。
他突然使劲拍了下脑袋。“完了,我的蛋糕和水落车上了。”
“本来依我的搭地铁来不是很好麽,你非要打的,正好便宜了人家司机。”
“这个点儿坐地铁能挤死人,你知道不──”
嘀嘀嘀──
翻出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锦香的名字。
我放下筷子。“接个电话。”
不知道为甚麽,在龙芮面前接锦香的电话,我居然有点紧张,接通电话的同时还转过身。
“有事吗?”
“你在哪儿?”
“外面啊。”
“我明儿休息一天,现在我们出来吃东西吧?”
她好像和很多人一起似的,电话里闹哄哄的都听不太清楚。
“呃,明儿我陪你行不。”
“你跟别人在一起?”
“嗯,见著以前的一朋友。”
“哦,杨远志,没想到你表面木头,实际还花得很呐。”
“你说甚麽啊,一男的。”
她的语气立刻一变。“咦,不像啊……”
听她在电话那头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我试探性地叫了声“锦香”,她才恍过神儿来。
“那算了,你玩吧,别太晚了啊,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接触的时间越长,我发现,锦香的优点很多,但她最大的缺点就是疑心太重。
弄得我都有点疲惫了。
我把手机调成震动,重新放回口袋里。
“把你晾了,不好意思啊。”
龙芮叼著筷子,斜睨了我一眼。“你女朋友啊?”
“嗯。”
他脸色僵了僵。“哦。”
龙芮从前襟口袋里翻出包烟,点著了就想往嘴里送。
“对身体不好,你少抽点儿。”我很诚恳地这麽说。
他似是而非地对我冷笑。“你还当自个儿是做我陪护那会儿?”
“你这孩子怎麽好坏都分不清?”
“我是孩子?”他眉一挑。
我并不觉得这话哪里说错了,把他手里点燃的烟掐灭。
他也没说甚麽,只是伸手把我掐烟时弄到他衬衫上的烟灰给掸掉,龙芮的手指又细又长。
我发现他有做钢琴家的天赋条件,只不过他对甚麽都不在意罢了。
包括他的命,他自己。
他这辈子唯一在乎的,恐怕就只有那个男人了。
“说真格的,你女朋友还真够戗,盯人盯得跟甚麽似的。”
“紧点儿也好。”
这样我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
对面的他,脸色比刚从医院出来那会儿明显要好看太多,嘴唇血色充足,而这张红润饱满的嘴开始变得尖酸刻薄。
“哼,你他妈的有病,还没结婚就被管成这样,结了婚还过不过了?”1BFA一染:)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
“杨远志,你的话越来越少了啊。”
有点虚。“我不是一直就这样。”
“切,少来,你在医院的时候没少训我。”
“你去复诊的时候看到顾医生没,他现在怎麽样?”
他揪著烟灰缸里被扔得稀稀拉拉的烟头。“还不就那样。”
“脏,你揪它干嘛,没事儿干啦。”
他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住我,我被看得浑身发毛。“干嘛?想吃人啊?”
“这要是在医院,你都会把它拿得远远的不让我碰。”
一僵。“你也说了,那不是在医院麽。”
“哈,也对,反正那个时候是为了钱嘛。”他翻了翻眼,自顾自地玩起打火机。
他这副把我当作见钱眼开的拜金者的那种鄙夷表情,是在我刚进医院时看到过的,没想到时隔半年还能再次看到。
在这种称不上舒服的环境下吃饭,连我自己都觉得尴尬。
“那……卫里──你姐夫现在怎麽样了?”
“我俩挺好的。”
“是吗,那就好。”
我俩麽?
嘴里又酸又涩,活像被人塞了口青酸梅。
他只是斜歪著靠在长椅上,跟我说话时,眼睛也只盯著楼下车水马龙的来往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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