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我也没用。你紧张个甚麽劲,到了考场拿纸笔,唰唰几笔写完了交卷不就行了。”
“真有你说的这麽简单就好了。”
嘀嘀嘀……催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还没等我说话,就被锦香抢了嘴。“在干嘛呢?”
“我在外面玩啊。”
“都快考试了,还在外面瞎晃悠甚麽?”
“见天儿的看书我头疼啊。”
“你一个人?”
“不是,跟上次吃饭的那个朋友在一块。”
龙芮的打量已经快要让我挂不住脸了,可锦香还是用猜疑的口气问。“真的?”
“是啊,不信我让他跟你说话。”
我烦躁地把手机举到龙芮的嘴边,示意他跟锦香说两句以示我的清白。
他大大方方地拿过手机,跟电话那头的锦香侃了起来。
挂了电话。
“你女朋友怎麽回事,查岗也没她勤啊。”龙芮的笑里多了几分不屑,还有别的甚麽,我看不清。
“她没跟你说甚麽吧?”
他们俩都是那种说话挺不饶人的,碰在一起,火药味肯定免不了。
“哼,还能说甚麽,话说得倒是挺客气,无非就是让我别再跟你胡混,让你早点走上正道,好好回家学习看书呗。”
“不好意思啊。”
“不是我说,你一大男人成天被她管著,受得了吗?”
三个月前他问过我,我还说就喜欢这麽著,可现在我答不上来了。
先不说男人,只要是人,有哪个高兴这麽被管著的。
无言,因为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对了,问你个问题。”
“太深的我可答不上啊!”
“比如你要租房子,手头上已经有了一个很便宜、离公司也蛮近的房子,但房东不让你养猫,而你正好就带著一只才养了几天的流浪猫。你会选房子、还是猫?”
说完後,他就这麽死盯著我。
想都没想我就脱口而出。“我选猫。”
“为甚麽不选房子,那麽便宜的房子不比猫重要吗?”
我抓了抓头。“我也说不好,只是觉的房子没了可以再找,贵点也没啥。可那小猫要是没了落脚的,就没饭吃了。”
“小猫是流浪惯了的。”
“那也不成。我们家小黄就是打二顺家门口捡的,问人家,人家说是不要的,回去收拾收拾才发现有只眼睛蒙了层白膜,还不是养到现在。不管命贱命贵,它都是命。”
“残了的你也要?”
他的眼睛里透著某种光芒,挺晃眼的,我看不明白那是甚麽意思。
“啊,你要是不养它,它就只能死了。”
他的表情很怪,似乎在想著甚麽,又多半像是发呆。
“你今天咋怪怪的?”我问他。
“没甚麽,只是看了本书,有点想问问题就是了。”
“甚麽名字?”现在我对书特感兴趣,总是想尽办法搜罗来看看。
“哦……选择。”
“选择?听起来有点像成功学。”
龙芮冲我挤眉弄眼。“不错嘛,还知道成功学了。”
“被逼著看了一些,除了封皮儿我啥都没看懂。”
“哦,那你说说看‘成功学’这三个字是甚麽意思?”
“成功了就不用再学了嘛。”
他的脸由白变青。“噗──哈哈哈。”
他笑得像个半大的孩子,喘不来气似的狂笑。
他的脾气一直都很倔强,而且嘴不饶人,有时候我都忘了他其实还没成年,也只是个孩子。
好容易他止了笑,若有所思地叩著桌面。
“记不记得在医院那会儿睡前还消毒,有回化疗的反应太大了,你抱著我在走廊上,脸皱得跟苦瓜一样。”
“好像有这麽回事。”
他嘟起嘴。“现在你满脑子都是女朋友,哪儿还记得我啊。”
没管他那有点青的脸色,我傻笑著回忆起来。“我还记得那次你睡得很沈,连李婶送来的银耳鸡粥都不抬头看一下。结果那一锅都是我在喝,撑得我肚子那个圆呐。”
他红了红眼眶。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足以让我捕捉到全过程。
握著拳,我刻意忍著,看著它从空气里消失。
“结果我就饿醒了。呵呵,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你像个女人似的,鼻头通红,还把我搂得死紧。”
“……那是因为你身上的药味儿太冲了,薰得。”
“说不准。”他顿了顿,视线飘往窗户外面,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杨远志,如果我再复发,你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去照顾我?”
不知道为甚麽,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认真到就像已经复发了似的。
本能的,我有点害怕。“说啥呢,不会的。”
失望马上写在他的脸上。“不会照顾我吗?”
“是不会复发。”
“这可没个准信儿,说不定哪天就……”
“龙芮,你别忘了你说过的话。”我很严肃,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好好珍惜,努力活下去。”
“不光只有这样,你还要活得更快乐些。”
话落,他猛然盯著我,像要把我烧穿似的盯著,弄得我想转头都转不了,活像一只被人死死的钉在木板上的青蛙。
“你觉得我现在快乐吗?”他说。
我很缓慢地摇头。
跟答案完全不符的,他的嘴唇微微弯成漂亮的弧度。
不管怎样,这个时候的他,是快乐的。
我能用心感觉的到。
24
这几天,天气一直阴晴不定,指不定甚麽时候就会下雨。
蹬了一天的脚踏板,骨头都快累散架了,我只要再去锦香的公司送几个包裹,就能下班了。
还没出公司前,她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晚上可能会下雨,让我顺道带把伞给她。
她猜得果真不错,车子刚骑到他们公司楼底下,大雨就哗啦哗啦地下开了,连打雷带闪电。
我把车子锁好後就往楼上走,都快下班了,他们还在忙。听锦香话里的意思,可能今天晚上他们又得通宵加班。
我去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话,办公桌上摆了碗水饺,水饺泡的都快顶出碗沿了,却连卫生筷都还没掰开。锦香招手示意我把雨伞给她放在一边,我就站在旁边等,可等了半边也没落著个机会跟她说话,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她对我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我微笑著冲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等电梯的人虽然没几个,但电梯还在一楼。
突然肩头被人一拍,我扭过头,竟然是龙芮。
他今天穿著件淡灰条纹的西装,衣服很合身,就是下面竟然还穿著条牛仔裤。
现在倒是有很多年轻人喜欢这麽配,西装加牛仔。
他穿起来特别好看,纤瘦瘦的,显得成熟了许多,又很斯文。
他很惊喜地抓著我的袖子。“杨远志?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啊。”我指了指玻璃墙外的倾盆大雨。“我来送快件的,顺便给锦香送把伞。”
他的脸马上耷拉下来,揪著眉毛不说话。
上下电梯的人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地瞄我们几眼,我只好把他拉到一边,以免挡著别人进出。
“你怎麽会在务衡的?”
他却答非所问。“那个叫甚麽锦香的是你女朋友吧?”
“啊,咋啦?”
“她是我们公司的?”
“嗯。”我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你们公司?嘿嘿,你不要跟我说,这公司是你家开的啊?”
“法人代表是我爸。”
我知道他家很有钱,但没想到龙芮的爸爸竟然就是锦香的老板,全国排名前十的务衡实业竟然是他们家的。
看著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恐龙蛋,他一挑眉。“怎麽?你不会才知道吧?”
“你要是不说,我真不晓得啊。”
“你女朋友在这里是做甚麽的?”
“她啊,业务部主任的秘书。”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没说话,然後低著个头不知道在想些甚麽。
“你认识她麽?”
“怎麽可能?”龙芮抬起下巴。“你现在已经下班了吧?”
“嗯,签单我可以明天早上再带回去。”
“外面下这麽大的雨,你把雨伞给她了,你怎麽回去?”
“我有雨衣啊。门卫不让带进来,我就把它绑在车後座上了。”
“反正会也开完了,我就送你回去吧?”
“对不起。”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我回头,这才注意到他身边原来一直跟著个男人,不是卫里明,但同样西装革履,看来也是他们公司里的人。
那男人在看我的同时,我也在看他。
“总裁要我马上送您回医──”
“不要说了,你先回爸爸那里,等我送了他,自己就会回去。”
“可是──”
“切林?”他的脸更阴了。
“好吧,那我会跟总裁如实报告,说这是您自己的要求,我也阻止过了,但是我无能为力。”
“可以,把我的车钥匙给我。”
那个叫切林的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钥匙,临走前又看了我一眼,他那种仔细端详的眼光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我觉得龙芮和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有甚麽是刻意瞒著我的。
人一走,我就问。“他说要送你回哪儿?”
龙芮没有直视我的眼睛,只是两手抓著我的肩往前推。“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进了电梯,我也就忘了刚才问的是甚麽。
“对了,你开的甚麽会?”
看他的样子高中都没有毕业,怎麽就开始干涉家族事业了。
听著电梯若有若无的嗡嗡声,我想,有钱人家的孩子其实也挺辛苦的。
“股东会,有股份的都要参加。”他捏了捏鼻梁。“我爸今天给了卫里明总经理的位置。”
“哦?那他就是──”
龙芮点点头。“除了老爸,他就是公司的头儿了。”然後见他冷笑一声。“他多年的愿望已经达到了一大半。”
我没问他那一小半是甚麽。
卫里明那个男人我见过几次,同样是男人,我看得出来,他是个不甘被人掌控在手心的人,他那样的人就算坐上巅峰的位置也不见得能满足吧?
“怎麽都没看你上学?”
龙芮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跟你一样,自学成材。”
我们直接搭电梯到地下一层去取车,龙芮带著我走到他的车前。
让我意外的是,他的车并不像卫里明的那辆那麽油光水滑、招人眼,只是平平常常的灰,淡淡的流线造型。
我觉得他人倒是比车出彩的多。
经过门口的时候,帮我搬山地的门卫见我坐的是龙芮的车,一副掉了下巴的模样目送我们离去。
我扭过头,闷著笑,惹得他猛扬眉。“怎麽?”
“看,人家看你都看入迷了吧?呵呵,我觉得这车还不如你人长得漂亮。”
外观看起来平庸,但车里面坐著很舒服,椅套大概是换过的,全都是淡米色的亚麻。
我发现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种颜色,单我看见他穿过的很多衣服都是米色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嘴。“是啊,就像我身边带著个你,有对比,人家就会觉得我长得很俊。”
心口闷著痛,我也露出痞痞的笑。“当美人儿的绿叶是我的荣幸麽?”
“当然了,我可不是每个人都给这样的机会呢。”他很张狂地笑。
“太自恋了。”
“我有这个本钱啊,谁叫连杨远志都说我长得漂亮。”
“你没觉得男人长得这麽漂亮有点怪麽?”泼你凉水,看你还欢实的起来?
“有甚麽好怪的?人家肯说我长得漂亮,说明我有特点,有人想长都长不了呢。”
我不得不承认龙芮的脑瓜和一般人的确不同,不过这样的他倒显得很可爱,想著想著,我竟然睡了过去。
黑黑的,伸出手指头。
手指头在哪儿,怎麽看不见?
“呜……”
好重,甚麽东西压著我,还堵著我的嘴巴,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我只能无力地举手在空中乱舞。
手被抓住了,我觉得自己好像是睁著眼的,可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觉得他用湿乎乎的东西堵著我的嘴,那东西像蛇一样在我嘴里乱蹿,很痒,滑不溜丢的,滑过牙齿的时候竟然还有点舒服。
意外的,我没感觉恐惧,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想,这到底是个甚麽东西。
我含著那个东西,无意识地乱想著,慢慢地,嘴边的口水都流了出来,粘湿地感觉一直延续到脖子下面。嘴里的东西悄悄地消失,脖子开始痒痒的,想抠,手被人抓著,全身软软地坐在那里,任凭那个像小狗似的东西舔著我。
我忍的辛苦,想马上醒过来看看到底是甚麽东西在折腾我,不让我睡觉。
天天上班这麽累,怎麽做个梦还不得安生。
眼皮动了动,还是没能张开。
我刚觉得奇怪,怎麽这个梦这麽长,没完没了了,脸上、嘴里、脖子上的骚扰马上就没了。
我心想,这回总该让我睡了吧?
翻了个身,地方好像很窄似的,腿都伸不开,我蜷著身子,头侧在一边,又睡了过去。9C3F76F4琶:)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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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
“你醒了?”龙芮扶著方向盘坐在我身边,眼睛盯著前面。
龙芮?
对了,我是被他送回来的,现在还坐在龙芮的车里。
我朝窗外望望,被吓了一跳,回来的时候大概是5点多,现在外面全都黑了。
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我这才发现他不知道甚麽时候把头扭了过来,眼珠子转也不转地盯著我的脸看。弄得我以为眼睛里有脏东西,赶忙对著车玻璃抹了两下。
“甚麽都没有,你在看甚麽啊?嘶──”我捂著嘴巴叫了起来。
明晃晃的车玻璃清晰的照出我的整张脸,镜子里的我,嘴巴微微向上肿翻著,伸出舌头舔了舔,一股血腥味。
我自言自语地扯著破绽的嘴皮。“怎麽搞的,睡觉也能把嘴巴咬烂?”
龙芮低咳了两声,头转向窗外,他的脖根竟然有点红。
“你刚才睡觉的时候一直拿牙齿咬著呢。”
“哦,我说呢。我先走了啊。”扭了扭车门,没开开。“那个……我不会开这个。”
“你还真是──”龙芮摇著头,好笑地看了我两眼。
他的身体越过我,趴在我的身上打开门。
我往皮椅里使劲坐了坐,恨不得把身体一下子凹进海棉里。
好闻的味道扑进鼻腔,和那个时候在医院病房一模一样的淡淡香味,闻起来能让人心情放松。
车门一打开,我藏著己有发烧趋向的脸就想往外冲,一股力道把我又拉了回来,险些撞著头,低头一看,原来安全带还没有打开。
他又低头给我开安全带。
龙芮清爽的头发粘上脸颊,洗发水的味道和他身上的香气混在一起,直直地冲入肺膜。
我的手脚开始变得不像自己的,僵硬的跟干尸有得拼。
脚迈出去一半,听见身後他幽幽地说。“怕我麽?”
他显然是感觉到了我的变化,靠在椅背上看著我。
“啥意思?”
“你跑得这麽快,是因为害怕和我在一起麽?”
我怔了怔,呵呵地干笑著。“怎……怎麽会啊,你想太多了。”
钻出小车,把脚踏车也取了下来。
我刚走了两步,朝他挥挥手。“我走啦!哎哟──谁丢的砖头儿?”
还好车子撑著我,要不我非得栽个大跟头。
他猛地从小车里伸出头来。“崴著脚没?”
“嘿嘿,没有。谁这麽缺德在马路牙子上扔砖头,还好我没全踩上去。”
他担忧的看著我。“要小心啊。”
脸红。“嗯……你开车也要注意点,快回家去吧。”
他朝我笑了一下。“好。”
车子早就拐出了胡同,我还站在小巷里发呆,回想著龙芮那突然的一笑。他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嫩红红的嘴唇轻轻地向上弯起,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黑夜里尤其耀眼。
我从来没见他这麽对我笑过。
回到家,整个脑子混混沌沌的,都快成了一堆豆腐渣。
揪出软木塞,倒光暖瓶里的水,我迷迷糊糊地端著水盆晃进厕所。
脱下衣服,我看了半天镜子,低头摸了摸脖颈周围。
我的身上竟然有几块红红的斑,不对称地出现在锁骨旁边,就连腮帮子底下也有一个。
抓了抓,也没感觉到痒,我边洗边疑惑地挠了挠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