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钱就到了帐,三妹还很贴心的多给我寄了三千块。
我想,如果她要是不给我寄这三千块钱,这个月底我就要被房东赶出去,露宿街头了。
我取了钱,摸出手机给龙芮发短信,约好在我们经常去的那家馄饨店碰头。
我饿著肚子等他,直到饿得头晕眼花,他终於来了,面无表情地在我对面坐下。
“你吃过了没?要不要再吃点甚麽?”
我抓著已经捏了半个多小时的筷子,刚准备招呼夥计过来,就听到他没有温度的声音。
“找我干嘛。”
我看他眉头紧锁著,以为发生了甚麽事。
“不舒服麽?”
我想探一探他额头的热度,却被他不动声色的闪开了。
失笑。“你又怎麽了,谁又惹你不高兴?”
他把视线转到我身上,深邃地看了一眼後立刻转开,不再看第二眼。
“我很忙的,你有事就快说,没事我就要走了。”
我拉住他的衣服,在他的冷瞪下像被烫著似的缩回手。
“今天把这件穿上啦?看起来蛮不错的。”
这件淡粉色的长袖T恤是上个星期三我跟他一起去买的,果然皮肤白的人穿甚麽都很好看。
他旁若无人地哼了一声,看不出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找你是想把上次管你借的钱还给你。”
我把印著工商银行封面的信封推到他面前,龙芮随意看了一眼。“哼,也对,这样我们就撇得一干二净了。”
被他这麽一刺,本来想好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我只得讪讪地指指信封。“那……你要不要数数?”
“不用了,我走了。”
“哎──”
他把钱揣进上衣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出了店。
手里攥著的鹿皮袋已经被汗水浸湿,里面装的就是我上午才买的那款白色的PSP。
前两天通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说翻脸就翻脸。
他脾气变得这麽快,其实也不算稀奇。
以前在医院的时候,他就是一天一个脸色,翻书都比不上他翻脸的速度。
只是可惜了这台PSP,怕是永远都送不出去了。
攥著筷子把,我使劲地吸了吸鼻子。
我一连吃了五碗馄饨,挺著都快要胀破的肚子开始往家蹬,刚骑到巷子口,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号码是锦香的,我有些失望。
“远志,你在哪儿。”
“外面啊。”
“快点回来,我在家门口等你。”
她把“家”那个字咬得很重,说完了就挂,倒是很像她的风格。
我皱皱眉。
果然一进院门就看见她守在我屋子门口,旁边地上摆著几个塑料袋。
“没带钥匙麽?”
“忘在办公室里了。”
我帮她把袋子拎进屋,随後她也走进来,麻利地收拾起袋里的菜。
真的是个很贤惠的女人,如果我和她有了小孩,一样能照顾的很好吧。
偏在这个时候,我却想起了龙芮。
他刚才的冷笑,还有讽刺的语调。
他想拐著弯骂人的时候有个很明显的习惯,他喜欢先侧过脸,再挑起左边的嘴角,然後不冷不热的一笑,有时候还会翻一下眼皮。
很快的,被骂的人就能感觉到像有千万根针在背上猛扎。
这感觉我经历过很多次了。
可就算再多,我也不是木头人。
我是有感觉的。
“土豆甚麽的没洗,白菜我都切好放在洗手台子上了,到时候你想吃的话就把它炒一炒。”锦香擦著湿淋淋的手挨近我。“每次来找你,你都不在,干嘛不在家呆著?”
“老在家呆著,有点烦。”
“下班後你去哪儿了?”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相处了三个多月,我很清楚她接下来要问些甚麽。
“前两天为甚麽还要挂我的电话?”
“拿起来的时候按错了。”
原来说谎也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当你身心疲惫的时候。
她一把抱住我。
“我们做吧,远志,我想跟你做爱,就今天……”她丰满的身体靠著我。
我是男人,当然立刻就有了反应,可心里很乱,就这麽瞅著她,也不动。
“是不是处女很重要吗?”
她的眼泪转了几圈,终於掉了下来,一颗接著一颗,脸上顿时湿了一片。
“我对你不好吗?我处处为你著想,帮你,尽可能地讨你喜欢。我做得哪里不够,你告诉我啊。”
我也不是铁打的心,见她哭得越来越厉害,胸口揪了一下。
抽过卫生纸,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无心的举动却让她抱著我的手勒得更紧,泪液沾湿了我的胸前。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这麽好,这样……会让我更加离不开你。”
“我没有不喜欢你。”
我怀里的她停止了呜咽,抬起头,那双眼睛看的我心里乱七八糟。
“你是喜欢我,但那不是爱。你真正爱的另有其人,对吧?”
不能否认,我点头。
“是那个你看护过的男孩吧?长得很秀气的那个。”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像只被捉住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上次我和东莎去逛街,正好看见你们在那里。其实更早之前我就已经见过他了,你们那一次去新街口,我就在你们对面吃米线,我还把他当成了女孩。”
我这才想起来,锦香的反常正是从那之後开始的,这也不能怪她,主要还是我。
“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付出的感情。
“远志,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甚麽要跟你在一起吗?”
我茫然地看著她。
她苦笑了一下。“我说,‘远志,你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她顿了顿,深吸口气。“你因为不想伤害我,才和我在一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该疑心那麽重地跟踪你,还……还跟那个男孩说了一些话让他误会。”
我猛地捉住她的双肩。“你跟他说了些甚麽?”
“你果然很紧张他。我说你已经跟我同居了,马上就要准备结婚。”
怨不得他用那种眼神看我,还对我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被晴天霹雳劈中的我一言不发。
这下,他该会彻底跟我划清界线,回到卫里明那边去吧。
我又用错词了。
甚麽回不回,他本来就是他的,只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而己。
又苦又酸,几乎不能呼吸的感觉很不好受。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优柔寡断害了彼此。
“对不起。”
“你没有错,这事根本就不怪你。”
“如果你今天不对我坦白,说不定半年後我们早结婚了。”试著开玩笑把这灰暗的气氛掩盖掉,可惜我太过天真。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对你说实话。其实准备跟你交往的那天,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她侧过脸,黑亮的头发盖住半边脸颊。“而他又早走了。我想生下宝宝,所以才找你的。”
我震惊。“那为甚麽不把孩子生下来?”
她的眼睛里有泪、有血、有肉,还有个未出生就被扼杀在肚子里的无辜婴儿。
“我不能。你是个好人,不应该背这种包袱。”
“我後来是真喜欢上你了,可那不是爱。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很像他,看著你的感觉就像在看他。我只是在重复过去的日子,我先是逼走了他,然後,又逼走了你。”
她讲出了隐藏多时的心事,把脸埋在手心里,压抑地痛哭。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突然知道了这麽多,我一时间还消化不了。
我轻拍著她的背,并没有劝她停止。
也许,安慰是补伤的心药,哭,才是最好的发泄。
短短一天之内,我没有了女朋友,喜欢的人误会了我。
就算他不是因为锦香的话而误解我,我和龙芮也不会有甚麽进展可言。
而锦香。
她是个好女孩,结婚後,她会是好妻子,但她真正喜欢的人不是我。
我就像一个有两面的镜子。
龙芮通过我,看到了卫里明。
锦香照顾我,可惜眼里只有她的前男朋友。
我在他们眼里,连代替品都算不上,只是彼此生活中的一个过客,走完了,再继续下一个。
总而言之一句话,没有甚麽可以挽回的东西了。
看来,我跟小妹说的那句话很快就应验了。
要不,就用结婚来掩饰一切。
要不……就像这样混混噩噩地过一辈子。
如果那个人对你,哪怕只有一点喜欢,你都可以试著去让他爱上你,可那个人对别人一心相许,我还能做甚麽呢。
一时间,假象和真实一起消失掉。
我的世界只剩下空白。
上班、送货、下班、回家、吃饭、睡觉……
周而复始。
我不再像过去一样拼命,平庸的做那个不是自己的自己。
日子在我刻意的忽视下,竟然过得无比缓慢。
没事的时候,我会偶尔拿出那个本来应该送给龙芮的PSP玩玩,无奈水平太臭,没玩几下就死掉了。
睹物伤情。
我把它和龙芮送的那条领带摆在一起,压在柜子的最底层。
因祸得福,脑袋空空的,背书的进度相当顺利,大半个月下来,我竟然独自看完了一本教材。
老秦是第一个见过锦香的同事,他问我。“怎麽好久没见你女朋友了?”
“分了。”
老秦尴尬的笑笑,拍拍我的肩。“不要丧气嘛,下回可以遇到个更好的。”
我轻笑著摇头。
就是再好的,我也给不起感情。
28
一个人在小屋里,我来回地摆弄著遥控器,看来看去电视节目都太无聊,还不如干脆早点洗了睡。9F1D1E局的寂的後:)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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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管道都坏了,我也懒得修,正好院子里有水龙头,我就端著盆往外走,一出屋门,感觉有个人站在我门口。
我游魂似的从他身边走过去,胳膊上强烈的扭痛惊醒了我懵懵懂懂的神经。
我眯了眯眼,结合这熟悉的声音,我才发现竟然真的是龙芮,他还戴著顶帽子。
“装著看不见我麽?”他很凶。
“你找我有甚麽事?”
“杨远志,你怎麽了?”他伸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还能怎麽了。你别晃了,我眼晕。”
扒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走,腰板挺得僵直,却在微微颤抖。
记不得我本来出去是准备干嘛。
又回到小屋,打开电视。
他跟在我後面进了屋,手里提溜著塑料袋,直挺挺的站在立柜旁边,很好奇似的打量著我屋里的摆设。
他是第一次来。
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这房子很简陋,也没有暖气,家具是跟房东借的,八成还没有你家厕所大。”我说。“你喝水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四下打探似的目光很失礼,讪笑著摇摇头。
“正好,反正我这儿也没开水了。”
我看我的电视,他还是站在那儿,只是频频地看我,希望我能说点甚麽,打破这尴尬无比的局面。
我半天不说话,他见指望我是指望不上了,干脆把提来的塑料袋放在我面前。
那副一反常态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我有点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龙芮。
“我带了象牙芒来,你现在吃不吃?”
摇头。
“今天那个女人给我打过电话,我都听她说了,那个……是我误会你了。”他揪著手指。
“没甚麽误会不误会的。”习惯了他的嚣张,不忍心看他可怜的模样,我叹口气。“你来我这儿,你姐夫知道麽?”
“他知道。”
“但他不希望你来对吧?”
龙芮点点头。
我轻笑。“那你还来做甚麽?”
兴许是被我激怒了,他愤愤不平地冲我吼。“杨远志,那个女人真的那麽好吗?只是分个手而己,你就愿意为她变那麽多?”
看来锦香并没有把我们真正分手的原因告诉龙芮。
我笑。“你知道麽?我差点就要跟她结婚了。”
我听到了他嘴里磨牙的谑谑声响,他冲上来抱住我。
我跟小妹说过的话就在耳边回荡。
真的还有机会吗?
我要把在医院没说出口的话说出来,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久到去想它的时候我还要沈思半天。
我说。“我这辈子,只想跟一个人永远安安生生地在一块儿。”
就这麽简单。
只要他说愿意,我就把自己给他。
毫无保留。
所有。
紧紧地盯著他的眼睛,呼吸变得急促、火热,我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的脸色变了变。
我想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没有流泪,没有失态,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
只是收起了眼里原本深藏著的感情,把它埋得更深。
那颗不断在等待和失落中煎熬的心,早就己经麻木不仁,它没有多余的机能做无聊事。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抱著我,怀抱很暖,也很冷。
我轻轻地推开他,身体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回去吧,很晚了。”推他,他并没有动。“这里晚了就没车了,黑灯瞎火的的士也不来这儿。”
“那个,你要记著吃。”龙芮回头,指了指桌上的芒果。
“我知道。”
“我这段时间……会有点忙,等我忙过了这个月就来找你。”
“我可能到时候会有事,再说吧。”
他一听,立马霸住门不想走了。“你不是已经和她分手了嘛?”
我拽著他的肩膀往外推。“是分手了,我还有别的事。”
“你还能有甚麽事?”
“我就不能有事了?”
他那种带著优越感的质疑让我真的很不舒服,尤其是在他无言拒绝了我的求爱以後。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明白的,我只是……”
“我不明白。快走吧,走晚了就真赶不上车了。”
他生气了。
“你怎麽回事,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这麽讨厌我,非要赶我走才开心?”
“我没讨厌你,我明天早上还要上班。”打了个呵欠,只可惜动作僵硬。
“你──”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丢下声“好”转身就走。
“喂,小心有块坎儿──”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叽”一声。
跑过去一看,他已经爬起来了,正蹲在院门前的地上。
“咋的了,还好麽?”
我拍拍他的肩,被他甩开了。
回答我的是一阵冷哼和忍痛的呻吟。
“撞哪儿了让我看看,要是骨折就麻烦了。”
这门坎不只摔过他一个人,想我刚来的时候就挨它绊过,不过没像他摔的这麽惨。
“你就咒我吧你,没事也能被你说出事儿来。妈的!疼死我了。”
“来,我抱你进去看看。”
蹲下身,搂住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脚离地的一刹那,我被胳膊上的重量吓了一跳。
他怎麽轻了这麽多。
“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麽?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他又闹开了别扭,不老实的乱拱,结果撞到了膝盖,疼得他像只虾米似的乖乖窝在我怀里不动了。
离得近,我闻到他身上有股医院福尔马林的味道。
“你身上怎麽有消毒水味儿?”
“有吗?”他赶紧四下里嗅了嗅。“……是你自己太神经了啦,哪有甚麽味道。”说著,龙芮的眼睛撇向别处。
“可能吧。”
昨天我还硬说同事身上擦的是桔子味的香水,结果同事说自己买的是苹果味的。我想我大概是身体机能退化了。
突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甚麽?”
这人一会儿气,一会儿笑,不知道是甚麽毛病。
小心地把他放横在床上,到处翻抽屉找药盒。
“呐,在医院里你也是这麽抱我的。记得第一次抱我,还是打化疗的时候,那护士不知道甚麽水平,你死搂著我让她们打,我心烦就狠咬了你一口。就在这儿!”他比了比肩窝的位置,笑的很得意。
捏著药盒的手僵了僵。“第一次不是那个时候。”
“咦,不是吗?”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我在心里笑骂自己太过认真。
其实,是与不是,我自己明白就行了。
“把裤子卷起来我看看。”
他甩开我的手,使劲揪著裤腿,当我是洪水猛兽似的往後躲。“不给你看。”
“不看我怎麽知道你摔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