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京到警察————胡菁
胡菁  发于:2009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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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健整理好自己,看了一下表,六点半了,一会儿高汉会来接他。闲了一下,拿起古龙水又往身上轻喷了两下。窗下有车鸣笛,林健探了一下头,是高汉,不过没开警车。
林健从楼口出来,高汉看见他整个人都愣了:“林健?”
林健笑了一下:“不认识我了。看来我的整容还是有效的,哈哈。”
高汉的脸红了起来:“小子,别……”林健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高汉开车把他载到局里,林健下了车,和高汉一起进了组里的办公室。
唐甜正在给王队沏茶,拿起杯回头看见了林健和高汉:“哇塞!”她这么一喊陶姐和张远吓了一跳往门口看。
“靠,林健不愧是林健,底牌儿够靓!”张远笑眯眯地,“有对象吗?我表妹今年上大二。”
林健笑了起来,陶姐拍了拍张远的肩:“行了行了,你看咱们甜甜眼都直了,你还介绍什么你表妹呀。”
王队出来看了看林健点点头:“不错,今天晚上小心点。高汉你也去,两个人别一起进门。”
高汉点点头看了一下表:“差不多了,他们八点钟开张。”
林健又坐上了高汉的车,快到时高汉递给林健一张手机卡:“换上,王队给的,号码是……”
林健拿出手机,把原来的卡拿出来,放进钱包,换上高汉给的卡。
“到里边脑子灵着点儿。”高汉又嘱咐了一句。
“嗯,没问题。看我的吧。”林健冲他笑了一下,高汉心”嗵”地跳了一下。
林健在差两个路口下了车,自己朝”sakura”酒吧走过去。
高汉一个人在车里点了一支烟”妈的。我这是怎么了。”
推开酒吧的门,一个漂亮的男孩儿走了过来,脸上显得很斯文:“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林健一愣,笑了一下:“私は面接に来たんです。”(我是来面试的。)男孩儿显然是没有听懂,呆了一下:“すみません、日本人ですか?”
林健一听明白了:“不,我是来面试的。”
男孩松了一口气:“好好,您跟我来吧。”
林健随着男孩来到楼上,男孩轻轻地敲了一下门。”进来!”里面传出南方口音。
男孩推开门:“老板,这位先生来面试。”林健随着打开的门进去,看见一个很肿的中年男人,头发油光滑亮的。肚子很肥,站起来应该自己应该看不见脚尖。
“好了,你出去吧。”老板示意男孩。男孩鞠了一下躬出去了。
“请坐。”老板眼中冒着光看着林健,“您贵姓?”
“我姓方,叫我‘和武’好了。”林健把背好的名字说了出来,并且学着原来住在日本时临居家台湾人的口音。
“你不是这里人?”老板看了一下他:“福建的?”
“噢,不是,我爸爸是台湾人,所以我讲的国语也不是很标准。我是从日本来的。”
“你是日本人?”
“对,我是日本籍的。”
“那你,怎么会到我们的酒吧里来应聘工作呢?”
“我在日本的时候就是做服务生,因为我本身没有什么高学历啦,所以就到中国的伯父家里来住,想在这边读书,不过晚上没有什么事情做就想找份工。”
老板仔细地端详着林健:“那么你的日语怎么样?”
“当然没有问题啦,我是日本人唉。”林健自己感觉说话很不舒服,不过没办法。脸上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微笑,不过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好吧。你就在这里先作吧,不过薪水不是很高,要看你的表现喽。”老板笑了笑,站起身走到林健面前,拍了拍林健的肩,林健站起身:“谢谢老板,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现在就可以了。你去找刚刚带你进来的小白,他会安排你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老板。”
“去吧。”老板望着转身出去的林健,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容。

12

林健下了楼,看到刚才领他进来的服务员小白:“请问你是小白吗?”
“是的,啊,你被录取了吧。”小白微笑着看着林健。
“嗯,谢谢你喔。”林健依然学着发嗲的声音。回过头看见高汉已经坐在一个位子上喝啤酒了。
“你是服务生吗?”小白看了一眼林健问道。
林健感觉很奇怪,自己不就是应征服务生才来的吗:“啊,是的。我就是应征服务生才来的。你们这里还招其它的工作吗?”
“也有一些,不过和服务生差不多的。”小白转过身,拿出一条围裙,“这个给你,算是工作服了。”
林健把围裙穿好,感觉很奇怪。看看四周,酒吧里没有女宾,也没有女服务员。
“看见客人来了,你过去跟他们打招呼,顺便问一下他们需要什么,我们这里最低消费是五十元,问好了记下来交给吧台的阿仁就可以了。”小白边说着边向吧台里指了一下,一个穿著调酒师衣服的年轻人向林健点了点头。林健也微笑了一下。
“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是服务生吗?”林健问小白。
“对,原来还有一个人的,不过他出事了。唉,得罪了老板,现在好了来不了了。”小白边擦杯子边说。
林健还想问一些东西,门口进来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小白一见他立刻低声对林健说:“他是牛老板,我们老板的朋友,这个人危险的,你小心点。别惹他。算了,还是我去吧。”
小白走到牛老板跟前:“牛老板好。包间吗?”
牛老板高傲地点了点头:“老一套。”说着就往里走,走到吧台口的时候看见了林健。林健看了看牛老板:“牛老板好。”牛老板看着林健,又转头向小白问道:“他是新来的?”
“对,他是今天才来的服务生。”
牛老板笑了一下:“让他一起吧。”
“老板,他是服务生,不是那个。”小白解释,可话一出口牛老板立刻急了:“放你妈的屁,什么服务生不服务生的,让他过来就过来!林健看了一眼旁边,高汉已经瞪起了眼睛,林健忙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动,然后向牛老板走过来:“牛老板,您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帮您拿。”
小白一个劲儿地冲林健使眼色让他不要过来:“牛老板,您别生气呀。”
正在这时,门口喊了一声:“老牛,你他妈又干嘛呢?”
这声音传到林健的大脑里,是这么熟悉的感觉,这是刚刚到北京上学的时候那个每个周末在他耳边低声说话的声音,这是上海商业街上对他发出冷冷祝福的声音——何开。
林健很紧张,但没有回头。只听得脚步从远及近。
牛老板见到那个人过来,立刻便不说话了,陪起了笑脸:“小虎哥,我这不看到一个鲜亮的想让他陪陪您。”
“我什么时候找人陪过。你他妈以为个个儿都跟你一样?”
“是是,小虎哥,您为人正派,要不等过两天老牛给您找两个小姑娘。”
“行了行了,别放屁。”被称为小虎哥的人不耐烦地说,林健还是背对着他,直到他拍了拍林健的肩膀:“给我拿杯啤酒。”
林健心里跳得厉害,沉了一下,带着微笑回了头:“先生,您要什么啤酒?”
回过头来,对面站着的是何开。
何开瞪大了双眼,呆呆地望着他,林健极力掩示住所有的感情,面带微笑地问:“先生您怎么了?”
小白带牛老板进去了,何开依然在望着林健:“没什么,什么都好,你拿两杯,给我送到五号房里来。”
林健拿好啤酒,向五号房走去,推开门,里边只坐着开一个人。
林健走到桌前:“小虎哥,您的啤酒。刚才谢谢您。”
“你是林健?”何开终于开口了。
“不会吧,您已经是第二个这么问我的人了,您认错人了,我是前两天才到中国的,刚在这里下船,就有个年轻人问我是不是林健。我长得很像他吗?”林健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台湾腔说出这些话。
何开仔细地看着他:“你一定是林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
“小虎哥,您真的认错人了。我是日本人。”
“你是日本人?”何开又吃了一惊。
“对呀,我爸爸是台湾人,妈妈是日本人,我在东京出生的,上个月才第一次来中国呢。所以国语讲的也不是很好。”林健一笑,从兜里拿出一盒“七星”:“您要不要抽支烟?”
“你抽烟?”何开问道,不过语气没有刚才那么硬了。
“是啊,有好多年了呢。”林健笑了起来。
何开拿了一支,林健给他点上。
“好了,没事了,你出去吧。”何开低声说,“把牛老板叫过来。”
“好的”林健出门,找到小白让他带牛老板去五号房。然后一个人回到吧台前。
过了一会儿,小白过来:“全拜托小虎哥了。要不然那个牛老板非吃了你不可。”
“怎么?”林健还不是特别明白。
“你不明白?这间吧是GAY吧,GAY明白吗?”
林健的英文不是很好,GAY这个词是美语里的厘语,林健根本就不明白。
小白转了转眼睛:“どうせいあい!”(同性爱)
这个日文单词林健马上就明白了。一切东西在他脑子里转着。
“小虎哥帅吧。”小白问。
“帅啊。”林健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不过他不是这方面的人。”小白笑着看林健,“你也不用惦着了。”
林健感觉听到这话很恶心。不知是为什么。就是浑身不舒服。想来何开还是在黑道里面混着,没干什么正经事。
“他才二十多岁怎么牛老板这么怕他?”林健试着问小白。
“牛老板不怕他,怕的是他的老板,不过听说他的老板在南方,他是老板的亲信,派过来的,这些都是我偷听老板打电话时说的。”
“他们做生意?”
“应该是吧,不过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
林健想想不该多问,也就没再说什么。两点的时候,酒吧打烊了。牛老板一行人一个小时以前就走了,何开也走了半个钟头。收拾好东西,林健递给高汉一个纸条,让他先走。然后和小白一起收拾了一下东西。
“和武!”林健第一反应告诉他这是他现在的名字,所以立刻回答:“哎。”
是老板在喊他:“收拾完东西,你跟我走吧。”
“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小白嘟嘟着,“你得过他这关。”
林健很聪明,一听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想推脱掉,这时何开从外边走进来:“老板!”
老板一见何开,整个的脸笑了一朵花:“小虎哥呀。您落东西了?”
“没有,我想让他陪陪我。”说着指了一下林健。
“行行,和武,你跟小虎哥走。”
林健没说话,和何开出了门。外面停着一辆丰田,何开打开车门,林健也坐了进去。一路上,何开一句话也没说,林健拿出烟,点了一支,装作若无其事。
“你长得跟他一样?”
“谁?那个林健?他是谁呀?”林健笑着问。
“我的一个朋友。想来你应该不是他,他不会说日语,最讨厌别人抽烟,而且他现在已经结婚了,还在上海,最重要的是他是警察。”
林健的心放了一点点:“不过我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喔,他和你的关系应该。”
“哈哈,没有的事儿。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何开笑了起来。但这句话在林健的心里却非常难受。
车子开到一家五星级的酒店:“下来吧,我住这里。”何开关上车门。带着林健往里走,进了十五层的一间房。
林健进了房间,何开脱掉外套,递给他一杯酒。林健喝了一口。
“说吧,多少钱?”何开拿出钱夹。
林健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心里的厌恶,他竟要买自己,现在是自己,不知道这两年他过得多么快活:“你误会了啦,我不是那个。”林健笑了一下。
何开没说话,把钱夹往桌上一扔,拿了一瓶啤酒喝了起来。
“其实我骗了你。”何开的脸红起来了。
“骗我?骗我什么?”林健问道。
“林健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何开半闭着眼说,然后又猛喝了一口酒,“让我抱抱你行吗?”
林健往后躲了一下:“小虎哥,我是方和武,不是林健。”
何开笑了一下,站起来,走到音响旁,打开音乐,里边传出《冬日恋歌》的主题曲“my
      memory”虽然唱的内容都是韩国话,不过这片子林健两年前在宿舍里看过,那是刚刚离开何开的时候,虽然只是电视剧,但一听到这首歌,看到剧中女主人公思念男友的那些镜头,仅用歌名就能代替林健想表达的一切:“my
      memory。”
“这首歌,我听了快三年了,我想他。”何开醉醉地说,并且不停地喝酒。
“你们分手了吗?”
“没有。”
“那他死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他结婚了在上海当警察吗?”
“他抛弃了你?”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哈哈,怎么回事。就是我们俩不能在一起。”何开猛地喝了一口酒。愤愤地说。然后将酒瓶扔到地上,跑到林健身旁,紧紧地抱住了他。
“小虎哥,我是和武。”林健还在解释。
“别动,我就想这么抱着。”何开死死地抱住林健,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你身上的味道和他都一样。”
听到何开这么说,林健也想哭,也想这么死死的抱着何开不放手,但现在的他能做什么呢,能想什么呢。他也伸出手抱住了何开:“小虎哥,如果抱着我能减轻你的痛苦,那你就把我当成林健吧。”
何开没做声,仍然抱着他,泪还在流,整个屋子里回响着My Memory的歌声……


13

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林健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光已使尽了全力透过厚重的粉红色窗帘射进了屋子,感觉像梦一样的一夜,整个晚上都躺在何开的臂弯里,好象时光重新回到了三年前,回到那短暂而又美丽的日子中,现在自己又像是与何开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那个合衣拥抱的夜晚,那个枕着何开的臂膀睡着的夜晚,那个三年中的每个夜晚都无比思念的夜晚。
闻着何开淡淡柠檬味的体香,林健有点醉,他轻轻地起来看着熟睡的何开,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抚摸着何开的脸和头发心里默默地念着:“何开,我就是林健,你知道吗,三年来我一直很想你,我乐观地面对人生,开心地成为警察,但这一切全都种植在一个不坚实的基础上,也许有一天会因为我对你的记忆一点点地模糊而最终失败,没有你,没有你的那些片段,我又怎么能走到现在呢,你对我有多重要,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对你有多重要,你对我就有多重要。”
“我爱你。”林健轻声说。何开闭着双眼呼吸很均匀,还在睡着。
林健轻轻地起来,到卫生间里洗了一下脸,坐在窗边,看着睡着的何开点了一支烟。何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眼便看到了林健。他的眼睛立刻变得很大。但当他看着重重烟雾从对方口中喷出的时候就立刻回复了平静。
“你醒了?”林健开始装嗲。
“嗯,刚才做了个怪梦。”何开起身,活动着胳膊,“又麻了,好多年没麻过了。”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自己突然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林健。
林健笑了一下:“哈哈,别再说我是林健哟,我是和武。”
何开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刚才梦见他了。他跟我说了好多的话。”
“他又没死,难道给你拖梦?”林健吐了一口烟。
“所以我才感觉怪呀。说不定他已经死了呢,他是个警察!早晚的事儿。”何开说着笑了一下,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林健也微微笑了一下,他明白何开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显然他开始怀疑了,想用他对林健一点点的了解来激他说出真情。现在林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林健,特别是何开。林健随时提醒自己,小心,一个小小的动作甚至眼神都可能让何开明白自己是谁。所以必须将所有的感情收起来。不能露出一点点的马脚。这对自己来说是痛苦的。真实的林健想的又是什么呢,回忆起小的时候到横滨玩,第一次看到横滨的大海,爸爸曾说过这个方向正好背对着中国,他想拉起何开,冲出屋子买张飞机票直接飞到横滨,回到日本,看着大海,好好地生活,一辈子也别再分开。想到这里,摇头清醒了一下,手机便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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