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臣 风雷引————流水无情
流水无情  发于:2009年0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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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多次,我都想方设法想要探出路径,无奈他们藏人的地点实在隐秘,轿子走得七绕八绕,让人摸不出门路。再加上这石惊风着实机警,数次试探都是无功而返,让人懊恼不已。

不过这一次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我暗暗把手伸向怀中,这里面有一个小瓷瓶,打开便会飘出一股淡淡的香气,中者无知无觉,便如睡着了一般;另外一个较大的瓷瓶里面盛着满满的液体,顺着轿沿滴在地上,只有我家那只新买来的猎犬才能嗅出些蛛丝马迹。

只要我能趁石惊风不备,打开那个小瓷瓶……

“你做什么?”我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吼。这石惊风竟似识破了我的计划,将我准备的这两样东西搜了去!

  “对不住,王爷有吩咐,为了确保大人的安全,一些奇怪的东西还是先由在下保管的好。”他的话还是那么恭谦有礼,可我只有给他一拳的冲动!

好!好一个永王!好一只狡猾的狐狸!我冷笑道:“永王爷只怕不是这么交代的吧?只怕他是说,这姓黎的刁钻油滑得紧,让你小心提防着,我说的对不对?”

想到为此苦心策划了许久,如今又付东流,我又气又恨,索性闭上眼睛向后一靠,轿内十分颠簸,不一会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石惊风叫醒我的时候,轿子已经到了一座院落之前,这里便是永王幽禁我嫂嫂的地方,隔着院墙便能听到里面孩子的笑闹声。

  我向石惊风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一双侄男侄女见到是我,都蹦跳着迎了上来。男孩今年十岁,正是我当初离开家的年纪;女孩大一些,十二岁,她小的时候我常喜欢抱着她在门口玩,转眼间这么些年过去,都到我胸口高了。

  我把带来的零食玩艺儿交给他们,他两个就欢欢喜喜自己去玩了。我独自来到里屋,一推门就见嫂嫂卧在床上,人似乎比上次见面又苍白憔悴了许多。眼眶一酸,泪水险些滑落。

  “嫂嫂,是我,阿青来了。”我走到床前,轻轻唤道。

  她张开眼,见到是我,脸上露出欢喜之色。 

  “病可好些了?他们有没有按时送食物药品来?”

  “好多了,你别担心,你的那些朋友对我们娘几个都是很照顾的。”长嫂如母,自父母去时候她便一直照顾我,尽管兄长已然不在,尽管我们分别多年,尽管我如此已是个成年男子,她看我的眼神却始终充满慈爱,一如看她的儿女一般。至今她仍不知道,她自己已成了别人要挟我的筹码,只道是我托了朋友来照顾他们。“你一人在外面做买卖也很辛苦的,不用常来看我们。哎,作嫂子的拖累你了。”

我紧紧抓住她骨瘦如柴的手,强笑道:“哪里的话,当年你也没嫌我拖累你呀。若不是十年前那一场洪水,只怕我现在还拖累你们呢。我只恨没早些找到你们,那样的话哥哥也不至无钱治病早亡……”十年前我的家被一场洪水冲得四分五裂,我被一个路过的戏班所救,跟着班主学艺,后来便如外界所说,得兴于皇上,官拜一品。后来我动用一切人力物力,寻访失散的家人,想不到却被正欲向我下手的永王捷足先登,明明近在咫尺,却难以团聚。

  想了伤心往事,气氛便沉默下来。猛然间我感到有人拉我的衣角,回头一看,却是那一双儿女不知何时也进了屋。

  男孩拉住我问:“小叔,小叔,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玩吧,总在这小院子好闷。”

  对着那样一双水般澄澈、充满期盼的眼睛,我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宝儿乖,外面很危险的,你小叔又忙,分不开身照应,你不是有好些玩艺儿吗?好生的去跟姐姐玩,听话。”

  我心中一阵酸楚,拉住两个孩子:“乖,听娘的话再忍一忍,小叔答应你们,总有一天要带你们出去!”是的,总有一天,我会挣脱这个樊笼,带着我的家人,自由自在翱翔于天际之外!

  

  回去的时候仍是由石惊风看着我上轿。我摊开手,冷冷的问道:“石护卫,这一回用不用搜我的身呢?我已经准备好了。”

  “大人说笑了。”话虽如此说,他还是把我的眼睛蒙得紧紧的。

  到了学士府,他向我深深一揖:“指责所在,如有得罪,大人勿怪。”说着,将搜去的东西双手捧还。

  我静静的站在门口,等那轿子走远了,才叫:“石护卫,请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微一迟疑,挥手吩咐轿夫先行,自己折了回来。“大人有何见教?”

  眼睛看着几个轿夫转过街角不见踪影,我晃了晃手中的小瓶,皱眉道:“我问你,我这宝贝怎么不对了?”

  “不可能吧?在下只是代为保管,并不敢擅自动用。”他一脸诚惶诚恐。

  “你自己看看!”我佯怒着把瓶子抛给他,“里面都空了。”

   他将信将疑的接住,愕然道:“明明还有啊。”

   我哈哈一笑:“自然还有。只是我不说的话,你又怎肯把这瓶子接过去?”

   他脸色一变,手一抖,将瓶子扔在了地上。

   “晚了,晚了!”我笑得张狂。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暗暗的运气,似乎没发现什么异状,微微一笑:“大人又在戏弄在下了。”

   “谁有那闲工夫戏弄于你?我问你,高昌国的名字你可听说过?”

   “高昌国是我属邦,在下自然听过。”

   “高昌国三年前发生的一件奇案你又可曾听过?”

   “这个……”

   “不知道了吧?”我冷笑道,“高昌国向来以产茶闻名,特别是离他们国都不远处的乾达郡,更是产茶之乡。可就是这乾达郡,突然间接二连三的有人死去,短短三个月中,竟死了一百多名茶农。最奇的是,这些人死前毫无症状,只是突然抽搐一阵,便七孔流血倒地而亡。于是当地便有流传,说是茶神降下了惩罚,给这郡里下了诅咒,人人害怕自己送命,凡是没事的,都带着老婆孩子逃到别处去了。没过多久,整个郡里就空了。”

   石惊风听得入了神,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缘故,难道真是有鬼神作祟?”

   “当地的官儿管不了,就把这事上报给了高昌国的朝廷,他们的皇帝一听,龙眼大怒……”

   “大人,是龙颜大怒。”

   “嗯,是龙颜大怒。”我佯作不快的瞪了他一眼,接着道:“皇帝立刻派钦差下去调查。这个钦差到处寻访,终于查出这死去的一百多人原来都曾在一处采茶。他带人寻到了那里,发现这里的茶树竟被不只是什么东西压出一条路来,沿着这路走了有十几里,结果你道他发现了什么?”

   “什么?”石惊涛已经完全被我的故事吸引,忙追问道。

   “那茶树中竟卧着一条巨蟒!身子足有三丈长,水桶那么粗,当时一群人都竟得呆了,谁也不敢上去捉,钦差也只好先派人守着,自己去向皇帝请示。哪想得到到了晚间,当天去的人中又死了好几个,也是毫无征兆的七孔流血而死。后来一查问,才知道这几个人碰过巨蟒身边的茶树……那茶树上都染了巨蟒的毒了。”

   石惊涛惊道:“这巨蟒竟有如此厉害!那后来捉住了它没有?”

   “起初大家都拿它束手无策,直到有位先生查找古书,这才知道这巨蟒名叫‘额兰格’,高昌话就是‘毒龙’的意思。凡是人碰到它的体液,哪怕只是碰到它经过的地方,也会中了它的毒。中毒後没有任何异样,只会突然毒发而死,快的有两个时辰就毙命,慢的有一天,依每人的体力而定。不过它的体液虽然有毒,血却可以解毒。

    “找到了解毒之法,这巨蟒便很快就被除去了。宫里的御医把这巨蟒的身体炼成毒药和解药,专供皇家使用。不过有些大臣手上也是有的,上次高昌国的使节来进贡,跟我说起这件事,见我很感兴趣,便送了我一些。”我微笑着看了眼地上的瓶子,有看了看他曾经那瓶子的手。

   “你是说……”石惊风的脸色惨变,到现在他终于明白我说这番话的目的了。“我不信!”

   “是吗?等到七孔流血的时候,你自然便信了。”我笃定的微笑着,从他的神情便看出来他至少信了七八分。我知道我笑得越自信,他便越没自信。

   石惊风咬牙道:“黎大人,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不错,你是没得罪过我。”我收起了笑容,冷然说道,“我也没想要你的命,只想求你办一件事。”

   石惊风摇头道:“石某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背叛王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我见他眼中异色一闪,已然明白他的意图:“你抓住我索要解药?”冷冷一笑,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来,“解药只有一颗,我只消双手一捏,这药丸便被捏得粉碎。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的手快?”

   他本已要扑过来,听到我的话又堪堪停住,神色甚是愤怒。忽然之间,他目光转向我身后,喜道:“王爷,您来了?” 

   永王!那是我心上的一块病,我没怕过什么人,可我怕他。我微微一愣,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手中一空,回过神时,那药丸已落在了石惊风的手里。

   他微笑道:“多谢大人赐药。”说着张口服下,一脸的得意。

   我这时终于忍不住从心里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大人又在吓唬在下了,告辞。”他向我拱拱手,转身欲行,没走出两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定了定神,又迈出一步,终于瘫倒在地上。

   “怎么回?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了。”我收住笑,来到他身前,“你是学武之人,说到药理当然要比我懂得多,你难道真的相信这世上有这么神奇的毒药?”

   “可是……可是你说的故事……”

   “你不是傻子,我若不说的活灵活现,你怎会上当?”

   他有些恍然:“那什么解药也是你故意拿出来,引我上钩的?那其实才是毒药?”

   “不错。我知道以你对永王的忠诚,自然不会背叛他,我要的其实只是你身上的令牌而已。”从他身上搜出一面铜牌来,我笑得得意——有了这个,我就可以做我要做的事了。

    石惊风长叹道:“错了,错了,王爷错了,我也错了。我们都道你只是个不学无术之徒,能想出这等计策,非有大智慧而不能,我们都走眼了!”

    我脸色一变,抓起他的佩剑:“我本想留你一条性命,等事成就放了你。可你的话提醒了我,再也留你不得了!”如果我只是个小丑般的人物,即便逃走了,永王也不会太穷追不舍。若他知道我的真相,那可就永无宁日了。

    “等等!”石惊风叫道,“若我死了,你怎向王爷交待?”

    我冷笑:“我既然能凭空杜撰出一条巨蟒来,自然也有办法把个人变成空气,你任命吧。”为了我的家人,我什么都不怕!

    看出我眼中的杀意,石惊风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声长叹,低声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

    “我有个老娘亲就在桂花东巷家中,我们母子一直相依为命,若不见了我,她老人家会受不住的。你杀了我后,就去跟她说一声,就说王爷派我出门办事去了,三年五载才能回来。”

    我忍不住问道:“若是三年五载后你还不会去,她怎么办?”

    他黯然一笑:“三年五年,说不定她早就不在了,哪还顾得了那么许多?大人,你动手吧。”他闭上眼睛,我分明的看见那眼角有泪光闪过,他是不是想起了家中的母亲?

    长剑抖动,我的心也在抖,这一剑我怎么能刺的下去?谁人家无父母兄弟,难道我为了自己骨肉团圆,便要害得别人母子分离么?这样的话和那永王又有什么分别?

    罢了!长叹一声,我把长剑甩在地上,抛了一个药丸给他:“吃了吧,这是解药。”

    他愕然张开眼:“你不杀我了?”

    我转过身,惨然一笑:“大家都是受人摆布之人,何苦还要互相残害?你去吧!”

    闭上眼,我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凭感觉,我知道他已经服了解药站起来,但却迟迟没有离开。

    “为什么还不走?”

    身后传来簌簌的衣服擦拂声。“石惊风多谢大人饶命之恩,大人放心,今天的事,惊风绝不会对一人说起。”

    我摆摆手:“去吧!”

           

    

我已经写傻了,根本不知道在些什么~~~~~~~

  石惊风已经离开了,只有我还独自站在那里。在我面前的那座大宅子是我的府邸,高楼连院起,日影丽飞甍,在京城中也是数得着的;而我,官拜大学士,位列上卿,只在少数的一些人之下,可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终脱不了任人摆布的境地!

  有家难圆,有志难伸,四面受敌,无路可退,早知如此,要这官位做什么?呵呵,呵呵,我倒是忘了,我这个所谓的大学士本来就是一场笑话!

  只消几步路,我便可以回到家中,可是,这里真是我的家吗?我惨笑着摇头,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不知穿过了几条街,走过了几道巷,蓦地里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李兄,你终于来了!”

  我用了好一段时间才想起这人是昨日与我共饮到天明的叶嘉颖,看看四周,原来不知不觉竟又到了小河边。我曾和他相约今晚在此相见,这一天尽想着怎么救人,倒把这事忘在脑后了。

  “我在这里等了好久,本以为你失约了,还好终于等到了。”

  他的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神情,好像真的在为能见到我而感到高兴,我看着他的脸,一股暖意渐渐涌上心头。

  “跟我来。”我拉着他的手,走进一条小巷,在这巷子里绕了几圈,来到一座宅前。

   “这是什么地方?李兄,你为何带我到这里来?”大概是许久没人住过,院门前的石狮子仰倒在地,大门的朱漆也已斑斑驳驳,剥落殆尽,隐隐还能看出曾被封印的痕迹。叶嘉颖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地问我。

   我不答,手掌轻轻一推,那大门应声而开。放眼望去,一片萧条破败的景象,在清冷的月光下,由显凄凉。

   迈步走进中堂,扑面而来的腐败气味让人不自觉皱起了眉。里面的家具物件东倒西歪,上头还覆着厚厚的尘土。

   两旁的粱柱上,本来各有一块匾,现在一块已经掉落在地,另一块虽还悬在上面,也岌岌危矣。上面的字倒还辨认得清,叶嘉颖念道:“‘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李兄,这到底是何人的府邸?听这口气非同一般,必是一位忠臣贤士。”

  我抚着那匾:“你可听说御史孟广年的名字?”

  “就是那位两年前被满门的抄斩的孟御史?我听说他是因为检举永王有谋逆之心,因而被害,他死的时候,咱们江北志士还哭了一场,都骂永王乱臣贼子,终有一日恶贯满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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