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雪行》钦毓篇)————云海蒂
云海蒂  发于:2009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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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松了一口气,看来平励奎暂时是不会对我动手了。但是他为何让我看到这等情景?这又是什么阴谋?“这等狂徒也该教训。以后朕赐爱卿可私设刑堂,专惩皇城脚下不法之徒。”
我示意魏安。魏安走过去说:“平大人,让小人看看这是哪个泼皮,不定小人认得,也好给大人出气。”说着就走过去翻过地上的人的身子。我的心砰砰乱跳,既希望是雪行没,又怕是雪行。远远地瞟了一眼,我就觉得眼前发黑。那熟悉的姿影我如何不认得?!
“柳侍卫?!”魏安提醒我。
我简直忍不住想扑过去,眼泪就要蔓延出来,我赶紧装着打了两个喷嚏,顺手去擦眼睛。
“柳侍卫?”平励奎也装作很惊讶的样子,“皇上恕罪!臣不知端倪,竟然伤了皇上的侍卫。”然后转身对那些家丁咆哮,“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也不先问清楚再打?还不快扶柳侍卫起来?”
我看着他作戏,简直恨不得一剑捅死他,还不得不干巴巴地说:“不知者无罪。这起子侍卫天天无法无天,正该给他们点教训。”
“臣真是该死。”
“爱卿请起。鸿绪王朝正要倚重爱卿这样疾恶如仇的臣子呢。”我努力挤出笑容,不敢看向雪行。心痛苦地绞痛。平励奎,今天你不下手,来日我不会饶过你的,我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2——8
我强做镇静让魏安架起雪行,“朕把这个侍卫带回去惩治。”
“老臣惶恐。”平励奎微微带笑。
我转过身,再也说不出来任何话。再说我会忍不住狂叫的。
“恭送皇上。”
我忍住背上的灼烧视线,尽量不狼狈地向外走。他以为我会认输?不!不!不!我不会!他以为他能打击倒我?他以为他能击垮我所以放过我吗?太狂妄了,太狂妄了。平励奎,你太狂妄了!我一边走,泪水一边在脸上蔓延。我想把脸擦干净,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出了门,我头也不回地上了轿子,叫魏安把雪行交给我。我轻轻抱着昏迷的雪行,眼泪一滴滴滴在雪行脸上,我小心地用袖子一点点擦去雪行脸上的污渍。没有人可以弄脏我的雪行的。我含着泪笑着吻雪行。我发的誓,我的誓言都是假的呀,雪行,你真的信任我吗?我说我会保护你不受伤害,可是伤害你的罪魁祸首都是我。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我抱着雪行,仿佛渐渐能看到我真正扬眉吐气登上宝座君临天下。本该如此,一定会如此。这是我的命运,有没有雪行,都是一样的。
一进宫,我就看见孟文放。“皇上,你吓坏老臣了。”大冷天,孟文放一头是汗。
“朕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我抱着雪行再也不肯松手。
魏安急忙夺过去:“皇上,大局为重!”
我忍痛放开手,说服自己是在给雪行招更多的伤害。
“皇上此举太冒险了。”孟文放惊魂未定。
“朕是算好的。”我面无表情地说。当时再冲动,我也是对局势做过估计的。如果情势极其不利,我还会不会去?我不敢问自己。
孟文放惊异地看着我。
“传御医。”我率先往里走。


御医说雪行伤得并不是很重。这种伤通常看上去很可怕的,反而比较容易痊愈。倒是看起来没事的,反而是内伤,重则丧命。依我去的时间来看,平励奎是手下留情了。事实上按照平励奎的说法,和事实并不相符,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阴谋的。
我呆呆地坐在雪行身边出神。天色暗下来,小成子进来点了灯。雪行睡着,我没让他点里间的灯,只在外面留了一盏小灯。
“皇上,”小成子欲言又止,“您得吃点什么。”
“朕吃不下。”我有气无力。满腹心事堵得我只想吐,雪行又受了伤,我哪有心情吃饭。
“皇上,龙体重要呀。”小成子看我神色疲惫,又劝了我一句。
“滚出去。”我压低声音。我最讨厌别人对我管东管西。


外面远远传来敲梆子的声音,我猛然惊醒过来,急忙去摸雪行的额头,还好不烫。我放下心想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忽然发觉雪行不知什么时候抓着我的衣服。我重新坐下来,借着外面的灯光,我看到雪行睡得不太安稳微微蹙着眉。我轻轻握着他的手。
“皇上……”小成子听到声音,赶快过来小声叫。
“没事。”我看看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的毯子,“你们对朕的忠心朕都心里有数。朕有时候心里有气发作你几句,你别往心里去。”
“主子,奴才,奴才从来也没想着这些。”小成子说着,泪珠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多大的人了,哭什么。”我笑他。“去吧。”
我就坐着看着雪行直到东方天色发青。雪行微微动了动。我急忙轻抚他的肩。雪行还是醒过来。雪行和我一样,都是睁开眼就会清醒的人。
“再睡一会儿吧?”我微笑。
雪行想了想,紧紧抓住我的手,“平励奎就要造反了。”
“你不用管了。好好……养伤。”说着我渐渐哽咽。
“没事。”雪行反过来笑着安慰我,“平励奎想强迫我加入,我将计就计。这是苦肉计而已。”
我一时呆住,茫然地看着雪行满身的伤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才是我能安全回来的原因吗?
“我说我可以投靠他,所以他就要我演一出苦肉计给你看。”
平励奎那老狐狸会这么容易相信雪行的话?“雪行,他用什么威胁你?”
雪行还是勉强笑着,眼里却有了泪,“没什么。”
是什么让雪行这么痛苦都不愿意告诉我?“不想说就不说。”因为是雪行,我格外地宽容。
雪行含着泪笑笑,“该上朝了。”
我吻吻雪行的手站起来,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雪行依依不舍地看着我,满脸是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平励奎究竟说了什么,让雪行这么悲伤?雪行看见我回头,急忙去抹眼泪。我满腹狐疑地走出去。


上朝回来,雪行告诉我平励奎怎样威逼利诱他。他怎样将计就计答应给平励奎当内线。为了作戏求真,他要求平励奎杀了杀他父母的仇人徽州巡抚。雪行说他料到我会去,所以也不得不先稳住平励奎。可是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雪行隐瞒了一部分事情,那部分让雪行看着我依依不舍地哭泣的部分。这才是雪行和平励奎交易的根本。但是雪行是明显偏向我的,这毫无疑问。那部分到底是什么,这让我颇为忐忑不安。也许是受伤的关系,雪行的语调,神情似乎一夕之间柔和许多,很珍惜什么的感觉。我越发觉得触摸不到雪行的心。
掌灯了,我给雪行掖好被子,“好好睡,什么都别想。”我吻了吻他的额头,起身想走。
“钦毓。”雪行忽然软软地唤我。
“嗯? ”我又亲亲雪行的脸。
“不要走。”
雪行第一次任性,让我小小地吃了一惊。
雪行见我没说话,急急地说,“你要去陪慧妃还是皇后?”
雪行还会吃醋,这让我更加惊奇。“当然不是。她们哪儿能和你比?我去把奏折拿过来批。”我不敢说是昨天积下的奏折。
“不要批了好不好,陪陪我。”雪行拉着我的手。
“好。”我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雪行很少主动让我做什么,何况雪行今天又很反常。
雪行高兴起来,带动我也高兴起来。我和衣躺在雪行身边,再次想起我昨晚的决定,一旦这件事结束,我就立刻把雪行送走。因为他已经是我最大的弱点,而他也将会因此受到无数伤害。一个帝王本就不该太珍惜任何东西。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不知道我是为了鸿绪王朝更多,还是疼惜雪行更多。可是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得不这样做。无数历史给我证明了这一点。如果雪行是女子,他就能藏迹于宫中,也不会对我的敌人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如果我能克服礼教执意专宠雪行,且不论我的后世名誉,任何人都会明白他对我是何等重要。
“你干什么呢?”我笑着按住雪行的手。


雪行冲我笑笑,显然不打算放弃。
“你还有伤呢。”我继续去抓雪行的手。
“来嘛。”雪行眼睛清亮地引诱我。
我不太明白雪行的意思,但是他是在需要我。我小心地侧过身抱住雪行。雪行的放纵让我迷醉。雪行身上的绷带挣开了,白皙的背上尽是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我忍着泪小心地吻上去。这每一道伤痕都是对我的一次谴责。
“……刘非是你派来的吗?”雪行忽然问。
我立刻浑身发冷。这是魏安派去“保护”雪行的两个人之一。雪行怎么会知道?是平励奎告诉他的吗?我能说什么?如果是“保护”,我为什么不敢早点告诉雪行。这是雪行对我隐瞒的那部分吗?我一边吻着雪行打诨,一边想着要怎么说。
雪行只是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就主动抱住了我的脖子,不再多问。我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都明白了。我的迟疑说明了一切。我为什么没有早想到这一天,为这一天做一个准备呢?是我下意识地回避吗?我的心沉重得嘴里发苦。我只想和雪行紧紧地结合在一起,汲取一点温暖。


2——9
那种心和心之间的隔阂感让我很难受。我宁愿雪行质问我,甚至咒骂我,可是如果那样就不是雪行了。雪行是与世无争的,他不会为了这种事和我争辩,更何况我们都很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极力地和雪行亲热,想抗拒心中的冰冷。
雪行只是微笑,在我耳边轻声说:“钦毓,我爱你呀。”
不是谴责,却是对我最大的谴责。他在叫我放心,他不会背叛我;他在告诉我这没什么,他不介意。他在安慰我。“我知道,我知道……”我喃喃地回应,心一片一片地破碎。
“你能战胜平励奎,会做个好皇帝的。”雪行环住我。
“我会的。”听雪行说这句话,我心里不知道是苦是甜。
“我会帮你的。一直一直。”
这是许诺吗?一直是多久?一辈子?可是我却不得不让雪行走。不过我现在不打算让雪行知道。雪行会猜得到吗?雪行的情我还不清,也无法还。因为我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去做这一切的,他所需要的正是我无法给的。早知今日,我就不该一直引诱雪行的,可是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做相同的事。
雪行睡下了,我到外间去批奏折,看着看着眼睛就模糊起来。我揉揉眼睛继续看下去,只有对得起天下,我才对得起雪行。


虽然我一直都有心理准备,可是当魏安低声给我报告说就是明天的时候,我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该来的,躲也躲不掉。半夜里我们细细地商量了对策,清晨我站起来,小成子来给我穿龙袍,表情郑重得要死。我长吁了一口气笑出来,大家都笑了。“走。”我率先打开门。
我们彼此假做镇静像平时一样上朝,渐渐听见外面混乱起来。有几个大臣叫着保护皇上,被暗藏兵刃的平励奎一剑刺死一个,“哈哈!这天下就要是我平家的天下了,识时务的都站到老夫这边来!”
不明事由的大臣呼啦一下全看向我。我慢条斯理地笑笑:“朕怎么没听说呢?”于是除了平励奎的心腹蠢蠢欲动,所有人都僵在当地,观望局势。
我弯弯嘴角,“没人想给朕把这个逆贼拿下吗?”有人悟过来,赶忙和平励奎站成对立的两边,然而还是首鼠两端,还是不敢下手。也有很多人没有动。
“林钦毓,你不要虚张声势,我的人已经包围了皇宫,你跑不了的!”平励奎腰挺得笔直,胸有成竹。
“是吗?”我平静地反问。据我所知,肯死心造反的人要比平励奎所想的少得多。
“姓林的小子你搞什么鬼?”看我镇静如常,他渐渐沉不住气。
“朕还没问你搞什么鬼呢!”我坐在龙椅子上居高临下,气势绝对不输他。
平励奎瞪着我半天,忽然乐了:“林钦毓,你还不知道周季和柳雪行投靠我了吧?你以为一道密旨就能收买人心?”
我一时惊得手指紧紧掐住了扶手。雪行没有告诉过我他跟平励奎说过密旨的事!不,雪行不会背叛我的!不可能的!我又惊又急,勉强按捺住浑身的颤抖,“这些事都是朕的安排,不用你提醒1”
平励奎也有点慌,“你少危言耸听!”
……
我们一句接一句斗嘴,都焦急得等着卫兵冲破殿门的那一刻。那一刻,胜负立定。诸官尽是墙头草,谁是王,他们就是谁的臣。我鄙夷地扫视着那些站在中间地带的人,一群道貌岸然的禽兽。


终于,声音接近了。我和平励奎倒是很有默契地对看一眼,然后都专心看着被慢慢推开的大门。我的心都快不跳了,这一瞬间,我忽然想到如果我败了,雪行是不是就得陪我死。然而我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我败了,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雪行背叛我。
门渐渐地被推开,大殿里鸦雀无声,奇怪的是,大殿外也突然一片死寂,仿佛所有的人都突然平地消失。我有种奇异的感觉,能震慑所有人的,必定是雪行,一身白衣宛若天外飞仙的雪行。我既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一丝阳光先从门缝射进来,然后耀眼到刺目的金光中,一个少年翩翩而入。雪行还是风度依然,一举手一投足无不飘逸轻扬。即使浑身浴血,也如出水红莲尘俗不染。
雪行……我在心里默念着,想站起来。平励奎却抢了个先,“柳侍卫,干得好!老夫一定说到做到!”
雪行慢慢走近,手腕一翻,把剑架在了平励奎脖颈上。
我松了口气,不去理会隐约的罪恶感。
平励奎先是一惊,随即笑道:“柳雪行,我还以为你已经很明白了。你不过是小皇帝的孪童,你以为你最后能得到什么下场?”
我的血一下子全涌到了头上,我的手指深深地掐在扶手里。他说什么?!他说雪行是我的……孪童?!这才是雪行一直对我隐瞒的真正部分吗?
平励奎还是不死心地劝说,“……他信任你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一直派人监视你吗?你不信?哈哈,柳雪行,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区区一个孪童,你还想得到什么好下场?”
雪行低着头没有出声。我却只想冲过去一脚踢死那个老混蛋。雪行,雪行,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我真的从来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我从来也不敢把你当成玩物啊,雪行。我恨不得站起来大喊,可是我不能。
“柳雪行,你还有机会。你帮了我,我不会跟你计较这些小事的。”平励奎继续游说。
雪行忽然看向我。我们之间隔着远远的距离,就像从来没有靠近过。一瞬间,我浑身冰冷得不知所措。我的天下,我的一切,都在雪行一个眼神中。我很想说一句什么,但是嘴唇僵硬得仿佛石头。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是因为我太认真,如果我不是那么认真,我能随便说一句什么,即使只是一个微笑,都不会对我们伤害更深。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呀。
雪行看了我一会儿,我几乎以为时间长得我的心都不跳了,他用剑压着平励奎跪下来,声音清越如激石,“臣庆贺皇上英明,捉此国贼。”
我听到声音背后的哽咽。我缓缓站起来,想对群臣笑一笑,却忍不住哭出来。他们会理解我的,我毕竟只有16岁。可是谁来告诉我,我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我究竟用什么来换得了这个王位?我开始领悟到我的一切计谋是多么肤浅,如果没有这么多人的成全,我根本什么也做不到。如果没有雪行最终的屈膝,作阶下囚的就是我。也许最后真正的赢家就是我最不信任的感情。


2——10
即使我恨平励奎恨到死,我也不能杀他。因为我得以大局为重。此事牵扯朝廷官员太多,若认真追究,怕朝局动荡。而且西北战事频繁,国库内又比较空,这时候暴发内乱,无疑是雪上加霜。不如粉饰太平。于是我随便给平励奎安了个革职查办的罪名把他实际上监禁起来,除了个别嚣张乱党,其他人一概既往不咎。看着那些在我和平励奎对峙时游移不定的人又恬不知耻地做起太平官,我终于亲身明白了什么叫水至清则无鱼。我也终于明白皇帝才是这天下最难做的职业,如果你想做一个好皇帝。


“钦毓,你放我走吧”雪行提出这个要求时面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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