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雪行》钦毓篇)————云海蒂
云海蒂  发于:2009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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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喜月,你以后就是朕的人了,你对朕好,朕不会亏待你的。”她送太后回转过来,我就给她下马威,貌似恩赐的威胁。
“谢皇上。”喜月笑吟吟地对我福了一福,不知世事的样子。
是天真还是老到,我已经懒得分辨,反正我不得不对每一个人心存防备,我是属于那把冰冷沉重的龙椅的。我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我。我甚至不想承认我曾经脱口而出“你抱朕回去”这句话。但是……“喜月,你去把柳侍卫叫进来。”


“雪行。”我一见到雪行就露出卖乖的笑容。雪行站着,我拉住他的手,“坐下来。”
雪行略显无奈,还是迁就我坐在床边。“皇上好点了吗?”
“你试试。”我抓住他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雪行宠溺地摸摸我的额头。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得到雪行,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不能让一个人这么深地影响到我,否则我就要控制他。我要把他的云淡风轻抓在我的手里。我是一国之君。全天下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
“雪行,朕要做个好皇帝。”我把目光转开。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倾诉无奈还是是阐明抱负。
“皇上已经是个好皇帝了。”雪行微微低头,发丝垂落在我脸上,我心底酥酥地麻痒,抬头定定地看着雪行。
雪行急忙把头发拂开,“卑职失礼。”
我狡猾地笑了,“没……什么。”我故意把气氛搅得更暧昧。
雪行不安地站起来。
“给朕倒杯茶。”我给他解围。
雪行立刻看向门口,我才不用喜月,“雪行,你给朕倒好不好?”
雪行只得倒来端给我喝,我费力地仰起头,雪行不得不托住我。我故意蹭进雪行怀里。偷眼看见雪行局促的表情,我不由乐出来。
“雪行,你很不乐意喂朕喝茶吗?”我忍住笑。
“卑职只是不习惯。”雪行很快就恢复了淡然的神情,还有隐隐的冷漠。
我立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所以只好继续装小孩,“朕好累啊,雪行。”
雪行把杯子凑在我口边,“皇上也该多歇歇的。”
我垂下目光看着那双漂亮的手,坚韧修长,内劲和温柔并存。从看雪行写字,我就爱上这双手。我一时忍不住,借着喝茶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雪行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杯子都掉落到我身上。
我看向雪行,雪行紧紧咬住唇,脸色发白,身上微微发抖。我做得太过了。可是我怎样告诉雪行我和那些禽兽是不同的?我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放在雪行手里。
雪行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没事。”我很想安抚雪行,可我不敢再碰他。我很想说对不起,但是我是皇帝,我不能在这种场合说这句话。“真的没事。”我加重语气,想告诉他我不是想伤害他。如果可以,我真想直接抱住他。
雪行默默扶我躺下,转身走开。
我实在不忍,依依地喊:“雪行。”
他转过头,眼睛里有两个明亮的水环。我立刻觉得自己眼睛发热。“雪行,相信朕,朕会做个好皇帝,会给你报仇,会……”我语无伦次。
雪行凄楚地看着我, 我第一次知道看到一个人疼自己也会疼。“……你在怪朕吗?”
“不。”雪行低下头。
“是朕不对。”我咬咬牙,“但是朕不是不小心。”
雪行看都不看我。
我终于发现一切根本不是按照我的想法发展的。我时时脱轨,完全出自本能,而不是计算。“雪行,你要是想离开,你说出来,朕就放你走
。”我按捺住心里疼痛的感觉,直觉告诉我如果我控制不了,不如让危险远离。说到最后,我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我第一次珍视一件事,珍视一个人。
雪行停留了一会儿,在短短地一瞬,我已经又转了无数念头,囚禁他,甚至杀掉他,就能把一切错误弥补回来,不是吗?我就是没有弱点的君王。我几乎忍不住要反悔。
雪行没有回头走了出去,什么也没有说。我心里一阵酸一阵甜。这是命中注定,还是阴差阳错?柳雪行,从今以后,这三个字就是我心底最深的烙印。


1——8
我和雪行开始自觉地回避。我在景阳宫看着奏折上的字就像看着一片蚂蚁,看得眼都花了,还是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喜月很乖地站在一旁,可是我还是心神不宁。雪行在一旁时我也心神不宁,不过这不是同一种心神不宁。雪行在时我是心里痒痒的,现在我是很烦躁。我把奏折扔到一边,瞪着它。
喜月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还是赔着笑:“皇上大病初愈,要是累了不妨稍歇歇。”
我看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更来气。小的时候我们一起玩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发现她这么招人烦。
“皇上,先用点燕窝吧,这是太后特地吩咐奴婢做的。”喜月端着越窑的青瓷碗,乖巧地笑着。让我觉得我实在是在借故拿她撒气。
我叹口气,点点头示意她拿过来。我用一只手接过来,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按太阳穴。看奏折时间长了,我就会眼睛痛,然后牵连着头痛。喜悦立刻把冰凉的小手按在我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我领情地拍拍她的手背。其实太后也说得不错,身边能有一个事事都给你想周到的可人,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烦躁也渐渐被有韵律的舒适按摩疏散开去。我喝了口燕窝,淡淡的清甜,她连我不爱吃甜食也知道吗?
“喜月,你在哪里学的这一套手艺?”我闲闲地问。
“太后有时头痛,就让奴婢服侍,时间久了,也就琢磨出点门道来。”喜月的声音清清脆脆的,煞是好听。
“你很聪明嘛。”我转过身,正对着喜月。
喜月本来跪在我身边,被吓了一跳,怯怯地向后侧了侧身,“皇上。”
她娇柔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有趣,我故意向前倾倾身子,喜月果然又向后侧了侧,我绷起面孔问:“你怕什么,怕朕吃了你?”
喜月脸上红了红,轻轻地说:“皇上说笑了,奴婢本来就是皇上的人……”小手抓住衣角娇羞地摩挲着。
当很明显的暗示出现的时候,我突然没了兴趣,我几乎反射地想起了雪行,想起雪行我心头就像拴了块大石头,扑通一下掉了下去。我勉强笑着拍拍喜月,示意她起来,“你燕窝炖得很好,去给柳侍卫也送一碗,然后就不用来陪着朕了。”
“……皇上,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喜月愣了一下,显然被我急转直下的态度吓得不轻。
“没事。”我笑着摸摸她的小脸,“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这么美的喜月,朕可舍不得一口吃了。”
喜月的脸渐渐又染上红晕,我抚着她的脊背,“去吧。”
喜月低着头退了出去,我茫然地看着空中的一点,心中悲哀的我和表面调笑的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哪件事又是我真正想做的。我拾起奏章,继续看蚂蚁。


时光似鸟翩翩过。转眼已经两个月了,我和孟文放的女儿淑君的大婚也进入准备阶段。她和我在太后那儿见过几面,看起来是性格很温婉的女子,带一点女儿家的羞怯,但是落落大方。我对她没有恶感,可是也谈不到有什么感觉。天家婚姻本来就是政治联姻。我和淑君的结合不如说是我和孟文放达统一战线的结合。
“皇上。”我掀帘进入太后的延禧宫,迎面就看到淑君。
“儿臣给母后请安”,我对太后行了个礼,笑盈盈地看着淑君,“你近来可好,朕一直惦着呢。”
淑君满脸飞红,还没来得及答话,太后就笑起来,“小两口还没进洞房呢,就先在哀家这儿演起举案齐眉来了。”
“太后。”淑君嗔怪地拉着太后的衣袖。
“羞什么,马上也该给哀家喊母后了。”太后拉着她的手,乐不可支。
我也在一旁微笑。这是很完美一副全家和乐图吧。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雪行,想起他挺拔的眉,清澈的眼,欲诉还休的神情。那不是和乐的感觉,却让我无限地向往。和与雪行在一起的感觉比起来,这眼前的笑竟是那么空洞和虚假。我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心里开始冰冷。
“皇上,今儿你忙去吧,哀家要给媳妇说点儿体几话哪。你们小两口以后日子长得很,你也不用太着急。”太后笑着看淑君羞得满脸通红。
我也装出调皮的笑容和恍然大悟的神情,“那朕改日再领教吧。”
大家欢喜而散。可是雪行,你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傀儡,被命运操纵的傀儡,你让我不能再享受地玩弄权术游戏,你用你的清澈干净映出我的污浊。


“喜月,给朕倒杯茶。”我看到豫州又发水,急得上火。虽然平励奎应付得很好,但是就是不能亲自操持才让我上火。
“绿茶性凉,皇上才闹了病,还是喝奴婢给您冰的燕窝吧。”喜月微微歪着头看我,稚气贴心地像一个小女孩。
“好。”我放下章程节略,看着她从冰湃的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小碗燕窝,小心地给我端过来,喜滋滋地看着我吃。
“乐成这个样子,”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做的,你也吃点吧。”
喜月躲过我的手,“这是给主子做的,奴婢怎么可以吃?”
“朕赐你吃。”
“奴婢不吃,就冰这么两小碗,奴婢吃了主子吃什么。”喜月无辜地看着我。
多体贴的小女孩子,我能很容易就得到她。可是我得不到雪行,雪行犹如天上谪仙人,非人间所属,我不知怎样才能让他接受我。
“……皇上,柳侍卫也是很好的人呀。”
“嗯?”我被惊醒过来。
“那天皇上让我去给他送燕窝,他说我这么辛苦做的,该让我吃……”我按压住心底隐隐的骚动,接着听下去,“我说是皇上赐的,他说那一定做得不多,皇上辛苦,还是留着给皇上吃吧。皇上,柳侍卫是不是新来的,不知道皇上赐的东西是不能推辞的?”喜月咭咭咯咯说笑话一样,“后来我说皇上赐的就不能推辞,他才笑笑说那多谢你了。”
我拉她坐在我身旁,她笑着半推半就,朝书案上高高的一摞折子努努嘴,“皇上,奴婢不打搅您了,您还没把那些看完呢。”
我放开她,让她出去玩。其实,没有我,雪行也很好,很平静。我也很好,很……平静,至少我可以表现得很平静。


喜月在时我嫌她烦,喜月不在我又闷得无聊,所以我干脆直接出去想看看她在干吗。出了门不见她的人影,我转过院门,远远听见有人谈笑的声音。高而细的声音是喜月,那悠扬悦耳的呢?……是雪行。我清了清嗓子,喜月立刻跑过来,“皇上,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朕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怎么不能自己出来?”我心里有气,口气也就不好。
“奴婢是说皇上龙体贵重,该让奴婢们伺候着。”喜月小嘴很巧。
“是吗?我出门时可没看见你呀。”明明是我让她远点玩的,现在我还强词夺理。
“是奴婢的错。”喜月跪下去,一声委屈也不敢道。
“知道错就认罚吧。”我恨恨地把她一个人晾在地上转身就走。
我一向对喜月都和颜悦色,她哪里见过这阵仗,立刻吓得哭起来。


“皇上,放了喜月吧。”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雪行:“柳侍卫心疼了?”
“皇上说哪里话,喜月是皇上的人……”
“那你插什么话?”我截断他的话,死死盯着他。
“皇上……”雪行无奈地看着我,知道我闹小孩子脾气。
“你先起来吧。”我还是不忍发作雪行。
雪行不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看了看我的脸色才说:“要是卑职的错,皇上不要迁怒他人。”
“雪行……”我低下声音,为什么我能随便欺负喜月,就不敢强迫雪行。“你去叫喜月过来吧。”


“……皇上,你真原谅奴婢了?”过了几天,喜月才小心翼翼地问我。
“嗯。”我无聊地歪在炕上翻着书。
“我就对柳侍卫说皇上是最仁慈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确定她是天性纯稚。
“……皇上是不是生气那天我和柳侍卫在说话?”
……我无言。
“其实那天柳侍卫是在问皇上的病情。”
我,这让我该说什么,“朕不怪你。”我摸摸喜月光滑的小脸。但我不再真正相信喜月真的纯稚如她表现。雪行啊雪行,你又是为什么呢……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轮到雪行当值,我哀怨地趴在窗子上念《蒹葭》。雪行就是这样若即若离,当我以为他对我无情时,却发现他有情。他有情,却又从不让我看见。
不出所料,雪行根本无动于衷,或者装得无动于衷。我每天不管看到什么都想送给他。我真想干脆把我自己也赐给他得了。他不理我,我也不敢造次,我不想再看到他难过。我终于明白感情和国事是不同的两种东西,而我在感情上绝不是赢家。先爱上对方的人永远都是输家。然而这是不由人控制的,这是命运。雪行,你知道吗?


大婚很快在繁忙和混乱中过去,冗长的典礼庄严沉重,我和淑君要接受百官朝拜,还要举行很多复杂的仪式。仪式完毕,就是群宴。我很快就喝到想吐,于是辞了群官,独自悄悄溜达到御花园醒酒。都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我明明是高兴的,我很快就可以灭掉平励奎夺回政权了不是吗?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喝醉呢?入秋了,天气凉爽多了,酒劲泛上来,我躺在石阶上就想睡过去。
有人给我披上件衣服,扶我起来。
“谁哪,朕要睡。”我挥挥手,想甩开身边的人。
“皇上,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吧?”那个人抓紧我。
“……雪行,”我高兴地扑到雪行怀里,“你肯和朕说话了?”
“皇上 ,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你该到皇后那儿去。”雪行拖着我走。
“我不去。”我干脆抱住雪行滚到地上,“雪行……”
“皇上,你醉了。”
“我醉了……”我喃喃地重复着,“我醉了就不是皇上了……”
“皇上!”雪行打了我一巴掌。
“你干吗?”我像被咬了一口一样坐起来。
“我认识的皇上不会说这种话!”
“你认识……我吗?”我发现自己没有用“朕”,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没有再说“朕”。我仰起头对着明亮的月亮笑了笑,“你说的是,朕得去皇后那儿了。”我跌跌撞撞爬起来,“雪行,你知道朕为什么又叫寡人吗?”


1——10
大婚过后称着秋高气爽,太后提出要带着新媳妇到澹宁园去游湖。我自然也只好是春风得意的样子。澹宁园在京西郊,也是前朝遗留的皇家庭园,里面湖光山色,很是秀丽。上半日我陪她们在明庆湖上好好玩了一圈,还亲手钓了一条鱼让厨子做来吃了。雪行是随行侍卫,一直默默地站在船边。我一直忍不住去看他。他却根本不看我。从大婚那天他找我回去,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我忙着应付朝贺,他要刻意躲着我我就更没有办法。我那天真是醉狠了,才会说不是皇上的话,还好雪行打醒我。
午后太后和淑君都要到岸上小憩片刻,我把喜月也撵去陪着她们,独自坐在游船上在水里游荡,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雪行。”我半躺在竹椅上。
“皇上有何吩咐?”雪行毕恭毕敬地弯下腰。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坐起来盯着他。
雪行不为所动。
我气得无言以对。“柳雪行!”
雪行看着我,眼里有莫名的神色。
我看得心里一酸。这是怎么了?“雪行,”我放柔声音,“你也累了,坐下歇歇吧。”
“这是卑职的职责。”雪行依然站着。
“你非得不听朕的话吗?”我微微抬起头逼视他。
“皇上非要为难卑职吗?”雪行似笑非笑。
我听得心里添堵。我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打动雪行吗?那他为什么又一直在我身边?我气愤地拉着雪行走到船边,一把把他推了下去。不等他落水,我也跟着跳了下去。我紧紧抱住他任由我们下沉,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我才能这么放肆。我看着他笑出来,深深地吻上去。他没有推拒,也没有迎合。雪行,雪行……我在心里一声又一声地呼唤。我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气息,用鼻子顶住他的鼻子,用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他移开了目光。我好象忽然被湖水激了个透心凉。我僵硬地松开手臂,踹了他一脚转过身。没有了气体,我憋得难受,眼泪都流了出来,只是在水里,没有人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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