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击,当场让他痛彻五内,跪倒在地。
「不准他步出书房!否则唯你是问!」石雪鸿对陆翔云下达命令後,随即施展轻功、纵身离去。
「大哥!不要杀中兆!不要啊!」因在陆翔云箝制之下,全然无法动弹的石无痕仅能慌张、著急地对著早已不知所踪的石雪鸿大喊。
第十七章 决战
惊天崖、老松前,伫立了一抹人影。
此际,时序渐入寂秋。
风,毫不留情地从崖顶使劲下拂,连带卷起片片落叶,也卷起满天尘土。
一时雾了天地,亦雾了他的眼。
是了。
眼前这抹玄衫人影便是石雪鸿正欲寻找的木中兆了。
但见他斜靠松干、紧闭双眼,脸上一派从容閒适,似在深思亦似在等人般。
忽地,崖上空气有了剧烈变化。
一道黑影纵身跃上惊天崖。
随著这道黑影的出现,崖顶霎时笼罩在一股寒气之下。
木中兆迅疾睁眼看向来人。
果如预期,那股寒气正是从眼前这人身上散发而出,其气息就犹如来自阴寒地狱的阎罗差使,一个面貌异常俊美的死神。
「你就是木中兆?」来人语气森寒,更带著一股摄人气魄。
「正是。」但见木中兆不急不徐,依著原姿势,开口应道。
「『潇湘楼』少主、『南云斋』主事者?」
「石大当家的确消息灵通啊。」
石雪鸿轻挑了下眉头,忽略木中兆话中的讥讽,迳自问道:「你…..不敢来见我?」
一串轻笑声从木中兆口中溢出,就听他缓言道:「若我不敢见你,就不会在这了。」
闻言,石雪鸿眼中倏地迸发一丝寒意。「你…..故意引我来此?」
「正是!」
「你以为一对一就能打赢我?」此刻,石雪鸿的语调除了寒意,更带有一丝杀意。
「呵……石大当家误会了。我引你来此,并非是要与你对决。」
石雪鸿不置可否地望向木中兆,冷哼一声,「我毁了你木家的『潇湘楼』,更杀了你爹,难道你不想报仇?」
闻言,木中兆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然随即被他歛去。
就看他轻摇下头,状似无奈地搔首说道:「报仇?伤脑筋….在我的脑袋里好像没这两个字。更何况,你既知我是『南云斋』主事者,就应知『潇湘楼』之所以被毁,可也得算上我这一份啊!呵…..报仇?难道找我自己报去?」话说至此,木中兆依旧从容不迫地迎视对方那始终冰冷至极的眼神,「至於这杀父凶手嘛…...,既非石大当家所为,又何必硬往自己身上揽呢?」
此言一出,石雪鸿原本充满敌意的双眼,竟多了抹令人捉摸不定的情绪。
他注视著眼前这位带笑男孩,一个从方才见面,唇边笑意便无限盪漾的年轻男孩。不知怎麽,那笑啊,真想让人一把抹掉!那抹桃花笑靥,真是笑得朵朵乱坠又略带傻气。
「直觉告诉我,你没杀我爹。」
直至一声温和的男中音响起,石雪鸿方才片刻分神的思绪才又回转。
「直觉?」他面对木中兆这令人意外的解释,有点诧异。
「哼!直觉?可直觉有无告诉你,你将要死在这?」说著这句嘲讽的同时,石雪鸿身侧的手已微微紧握,杀机彷佛即刻触动。
察觉到对方此刻的杀气,木中兆稚气未脱的脸庞歛了歛笑容,「石大当家,我不会让你杀我的。」
「哦!要不要试试?」
「唉!我不想和你动手。更何况目前,你并非真想杀我」
木中兆此言一出,似引起石雪鸿的兴趣,深凝了对方一会,方开口道:「说下去!」
「呵…..石大当家毕竟是『暗龙堡』堡主,不论做啥决策,势必要以『暗龙堡』的利益为优先。现在既然灭了『潇湘楼』,这南方商业龙头的位置自然是想吃下来,但……如今你从暗中取得的『潇湘楼』帐册中,一定发现到问题所在了吧?」
「什麽问题?」依旧是毫无温度的冰冷语气。
「从那些帐册中,石大当家这会才发觉素有南方商业龙头之称的『潇湘楼』其实早就名不符实,甚至亏损连连、腐败不堪了。」木中兆睨了一眼石雪鸿,才又笑道:「於是您本想在『潇湘楼』一垮台,就接手其往来生意、甚至势力地盘的行动只得全给停了下来。呵……因为您不得不停啊!」
「为什麽我不得不停?」石雪鸿冷声一笑。
「很简单!此刻,『暗龙堡』若硬是接了『潇湘楼』的地盘,不出一年,势将步上它的後尘。」
就见石雪鸿原本冰寒的眼神更加阴沉,齿缝中仅吐出二个字,「理由?」
「嘿!这也很简单!毕竟『暗龙堡』自崛起以来,不过五年光景,在北方根基尚未扎稳的此刻,自是不会做出此等自掘坟墓的事情来。……石大当家,您说我说的对或不对?」
面对木中兆这声询问,石雪鸿并未回答。
冷若冰霜,依旧是他此刻表情的唯一形容词,然夹杂著杀意与寒意的眼神,却再度多了那抹捉摸不定的难测情绪。
强劲的落山风再度刮起,却吹不散此刻弥漫在两人间的诡谲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石雪鸿开口:「这与杀不杀你何干?」
「嘿嘿!这更简单了!…….眼下石大当家最急切要做的,便是找到一个最了解南方情势的人,帮你稳住南方。而说来真巧,偏偏石大当家原先最中意、最想要合作的正是『南云斋』主事者,也正是区区在下不才我了。」
「是又如何?你不会在推销自己,为我所用吧?」石雪鸿微皱眉头,冷哼一句。
「这也未尝不可?」
这个回答似乎再度出乎石雪鸿意料,他那原本深沉不明的双瞳,瞬间更加暗沉了下去。直让人猜不出此刻他的心思。
过了会,才听他问道:「原因?给我原因?」
就见木中兆双肩微耸、两手一摊,带著一副无辜复又无奈的表情说道:「我刚刚就说过了,我不想跟你决斗。」
「本以为凭著『南云斋』主事者在商场中的厉害表现,合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岂知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石雪鸿语气中浓浓的嘲讽味,木中兆岂有不知?但却只听他轻叹一口,缓言道:「石大当家要认为在下如何,在下无权干涉。我的理由很单纯,只是不想让无痕为难罢了。」
「你和舍弟的交情,倒好到互唤起名来了!」这是一种任谁听了都明白,相当不快的语调。
就见石雪鸿的视线莫名闪烁,直直望进木中兆的眼眸,彷佛要将他一眼射穿般。「在今日以前,我或许会依你刚才的说法,饶你不死。可现在,我改变心意了。」
但听对方「了」字一音未结,一股寒意却已迎面而来。木中兆当下不敢大意,忙运起真气,翻掌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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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得快!……得快点才行!
石无痕丹田真气源源不断的死命运起,心中虽早已焦急担忧、惶惶不安,可脚下「燕飞渡」的轻功却毫不怠慢,不留间隙的运行飞奔。
月早已升上了枝头,而万里无云的状态,让夜幕低垂的此际,不致阻碍前方路途的辨明。
秋风骤起、银光满地,却也更衬映出地面小道上石无痕这抹凄冷、消瘦的飞快身影。
夜色是如此的清丽,可石无痕根本无暇欣赏,亦无心欣赏,只看他额际早已发汗不止,更遑论背後那一大片浸湿了的背衫了。
快啊!…….得阻止!一定得阻止大哥!
感到双腿发麻、内力渐渐不支的自己,似就要撑不住了。可心中的那份悬念却让他硬挺了下来。就看他双拳紧握、紧咬唇瓣,硬逼自己发足狂奔,直往惊天崖而去。
从宅院到惊天崖,依石无痕的脚力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即可,可由於先前陆翔云对他施加的是他陆家独门的『云闭穴卸』点穴法,这门功夫的确不枉师兄当年给予「陆氏点穴,另辟巧径,难敌难解,一字『邪』也」的评论了。不过总让他凭著师承的解穴法给解了穴,但却还是让他嚐到耗尽大半内力、双腿隐隐酸麻的痛苦代价。要命的是,现在这段急需内力支撑的山林小道,让石无痕有种永远也走不完的漫长无力感,但他仍是没有一句怨言,咬紧牙关、拼了命的赶路。
终於,石无痕一抬头,惊天崖已展现在眼前。当下,他毫不考虑,猛运起那死命撑著的最後一口真气,往崖上一跃。
尚未站稳,迎面而来的两股掌风已让他心惊的感受到。石无痕焦急地望向前方那两抹打得难舍难分、互不相让的交缠人影。尚未看清,几乎是根本来不及发声阻止,便望见一人霍地一跃,宛如黑鹰展翅般,凌空发出一掌。而地上那人非但不避,甚至正面硬接。可接下来,发掌者掌势瞬息突变,竟在空中斗然回身,犹如从四面八方发动凌厉攻势,猛攻向对方。石无痕心中才忆起这是大哥那招「天罗地盖」招式时,地上那人突地闷哼一声,动作竟延滞了下,就此空档,那人胸口竟已给扎扎实实地一掌击中。随之,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大量喷出,尔後便倒落在地,不再发出声响。
石无痕猛然一惊,双瞳不由放大。但见倒卧在地的那人在月光映照下,有著一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浓眉、薄唇,所不同的是,常笑弯了的眼此刻是紧闭的,而鼻孔、唇角更有著一丝怵目惊心的红,而这红更沿著他原本桃润饱满,此际却苍白如雪的脸颊蜿蜒而下,如同喷泉般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衫,更染满了他周围的尘土。
他不是木中兆,又会是谁呢?
石无痕突感一阵天旋地转,发麻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就见他全身像瘫了般地下滑跪落,眼神更像抽离了灵魂般,茫然失焦地一眨也不眨。
恶梦!是的,这是一场恶梦!一场他现在想清醒过来的恶梦。
他想发出声音,发出让他能从这场恶梦中醒来的声音。可此刻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好像有什麽东西已锁住了他的喉咙。不!应该说是扼住了他全身般,他不仅不能发声,更无法动弹,脑中只不断地映出一片血红。
今晚的月色,依旧清丽。
惊天崖的老松,依旧伫立。
然,一声凄厉叫声,倏地惊起栖息四周树林的乌鸦,独自惨然地回应著这片凄清夜色。
第十八章 营救(上)
「啊~~」一道熟悉的叫声惊醒了石无痕,也让他猛睁开了眼。
而下一瞬,石无痕更发觉这声喊叫竟是从他自己的喉头发出,带著些许嘶哑炽痛。
他……他怎麽了?石无痕脑中仍是一片乱哄哄。
就见他轻抚额际、猛甩了下头。
「小……小少爷…..」有一声明显带著担忧却又怯弱的声音响起。
石无痕不自觉地眨眨眼,以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这才看清这是在宁安镇那所宅院、之前被陆翔云幽禁的房间。他缓缓看向方才出声之处,发现是春泥随侍在侧的婢女小怜。
「小….小少爷……你醒了吗?」
「我……我一直都待在这?……没出去过吗?」石无痕有些轻颤地问著。
「小少爷,您….已经昏睡一晚了,好险展管事开的退烧方子有效,不然大当……」话未说完,就听她轻呼一声,「啊,我得通知大当家,说小少爷您醒了。」就见她提起裙摆,正要离去。
「等一下…..咳…..」石无痕唤道,却再也止不住喉头不适而咳出声来。
这名小婢女眼见小少爷咳得厉害,一时慌了,「小少爷…..我去叫大当家,不….我去叫展管事,不….我都给您叫来……」
「等一下……咳……你先回来…..咳……」石无痕急急叫著,却因咳声而话不成句。
「小少爷…..」
他看向对方那满脸关怀的神情,知道她已听话地回到他床边,於是他深吸一口,缓了缓气,才问道:「你说我睡了一晚,是一直都睡著吗?」
对方点了点头。
「那麽陆管事呢?他不是一直都守在这里吗?怎变成你呢?」
「咦…..」就见小怜带著些许迟疑看向他。
「小…小少爷…..您从这逃出去後,被大当家抱回来。可…..大当家他……他却看起来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甚至…..甚至陆管事就因…..就因未看管好小少爷,正被大当家罚著,而我….我也就….被派来这了……..」
听著对方说明,石无痕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越沉越深、越沉越冷。
突地,房间的门被打了开。
「大当家!」小婢女看见来人,慌忙幅身应礼、退去一旁。
石无痕一听是大哥来到,原本低头的眼神彷佛闪过什麽。然下一刻,却见他起身正坐、挺胸昂首,神情专注地正视石雪鸿。
「躺下吧,你刚醒不久。」石雪鸿冰冷的语调中有著一丝旁人察觉不出的温情。
石无痕却知道大哥话中的关怀,但他依旧正坐,甚至胸更挺了些地说道:「不,大哥,我要看著您、跟您说。」
石雪鸿望著眼前这个自醒来後,似乎变的有点不一样的小弟。
「说吧!」他缓言。
「大哥,想必您心里有数,明了我想要说些什麽,而您想必也不愿意回答。但是我还是要说,我请您、请大哥您告诉我。中兆…..中兆他…..还活著吗?」原本坚定的语调,说到後来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可出奇地,石无痕脸上那抹神色依旧专注、依旧坚定,带著一份莫名执著。
石雪鸿沉默地看向对方,不发一语,眼中的情绪让人摸不著边,就连石无痕也不能,但石无痕仍旧坚持道:「大哥!请您告诉我。」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沉默。
「大哥!咳…….」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
石雪鸿轻皱起眉头,却又在石无痕抬头望向他时,迅急缓去。
终於,他开口道:「…….活著又如何?死了又如何?」
石无痕还是那抹坚定神色,而始终轻快、舒柔犹如轻风拂面的说话语调此刻却充满坚毅肯定,然带著一丝伤寒後的嘶哑,竟衬显出他语气中的哀伤脆弱。
就听他道:「活著,我要见他!死了,我不再见大哥!」
「有胆就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次。」石雪鸿静静说著。可双眼的寒意却让退去一旁的小怜不寒而颤,心里不禁为这小少爷担心了起来。
然石无痕似浑然未觉般,就听他又说:「大哥,我曾经承诺过中兆,我绝不杀他,也决不让你杀他。可最後他还是……他还是…...」言说至此,石无痕彷佛说不下去,眼中的哀伤浓得化不开。
就听他深吸一口气,再度说道:「大哥。这诺言,我是没法守住的了。…..最重诺的你可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你怪我杀了他?」
就见石无痕轻摇著头,「我怪的是我自己啊,大哥。是我力有未逮,是我无法护他周全。是我啊!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石无痕轻轻说著,「我从没怪谁。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大哥。可大哥,我怕……我怕以後我会怪你,怪你所做的一切一切。怪你逼走春泥、怪你杀了中兆。我不要这样,我不要!所以……大哥让我走吧,让我不再见你吧!」
石雪鸿无语,仅与他默然相视。
时间彷佛停滞了般,这方屋内的空气弥漫著一股紧绷与沉默,让伫立一旁,听得模模糊糊的小怜全然不知所措,她不认识那个叫什麽…什麽中兆还是西兆的,她只知道春泥小姐就是因为不愿嫁他而离家出走,可糟糕的是如今却又为了这人,竟让小少爷和大当家弄僵了关系。
「小怜,你下去吧!」石雪鸿突然出言,退去服侍在石无痕身旁的小婢女。
「是。」应了声,便得退了去。即使满腹疑问,可小怜明白做奴才的本没资格过问。
直至小婢女的脚步声给掩了去,石雪鸿才再度开口,依著冰冷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木中兆,他没死。」
石无痕呆愣了会,不由茫然地眨著眼,直至消化石雪鸿所给的讯息,原本哀凄难过的心情,顿时又惊急又狂喜,因为他知道中兆真的没有死,因为大哥从不骗他。
可石雪鸿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兴奋的心情盪下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