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会让你见他。」
「大…..大哥,为…..为什麽?」石无痕不明所以,然随即惊恐地从床上站起,走向对方说道:「大….哥,你不会…..不会是要折磨中兆吧?」话说至此,他想起倒卧在地,血流满地的木中兆,不禁再度轻颤说道:「大哥……中兆已经受伤了…..禁不起…..禁不起…..」
「禁不起什麽?」石雪鸿看向对方,冷冷地说:「我看你的聪明才智,一遇上木中兆,就全成了浆糊了。」
「大….大哥…..」石无痕一时无言以对。
「我既说不杀他就不会杀他。去刑求他,犯著来著?」石雪鸿再度冰冷说道:「不让你去看他,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现在有生命危险……我不是说他的伤!」石雪鸿因看到石无痕那副因听到木中兆命危,而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吼了出来。
他轻皱眉宇,再度出言:「是有人要他的命!」
轻顿了下,石雪鸿又开口问道:「你可知道是谁要木中兆那小子的命?」
石无痕轻按胸口,缓了口气,才偏过头地想著,瞬即眼神似闪动了下,就听他道:「谢贤之!」
就见石雪鸿绝美的脸庞逸起一丝笑容,犹如寒冬中的朝阳,耀眼却依旧冰冷。「不错!你说的对。」眼神中带有一丝赞赏。
然下一刻却又见他隐去笑容,随之而来的是一抹阴沉。「那厮竟当著我的面,杀我欲杀之人。哼!现在他要杀,我偏叫他杀不成。」
石无痕一听,方知大哥改变心意、不杀木中兆,竟有这一层原因。
「那厮留下一言,说要知道梁维言这些人的下落,就叫木中兆後天至『醉轩楼』等他。哼!我把木中兆安置在西厢养伤,偏不告诉他这些,就让谢贤之去扑了个空罢!」
「大哥,你认为谢贤之要杀中兆的原因是什麽?」
石雪鸿缓缓看向石无痕,「你有何看法?」
「嗯…..起初我本以为他是为了『潇湘楼』楼主之位。可後来想想,根据他的一些行动又不太像。若说为了『潇湘楼』楼主之位,他早已有千万个机会可拿到手了。那麽若说他与『潇湘楼』有过节,可如今『潇湘楼』已走到这般地步,木斐峰更早已不在人世………我不懂他究竟图的是什麽?有哪一个环节我没考量到吗?」原本分析给石雪鸿听的石无痕,说到後来倒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或许他只是单纯想杀光木家人罢了!」石雪鸿冷冷说著。
他大哥的这一句话,让石无痕猛然一震,似乎开启了石无痕脑中的一些线索。
见石无痕仍在低头深思,石雪鸿再度冷凝著脸,「我说过不许你再见木中兆。这些木家人的事,你别管。」
「大哥!」石无痕急於抗辩。
「好了,你的病还没完全痊愈。给我乖乖躺回床上。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於是石雪鸿硬拖他小弟上床後,便推门走出房间。
第十八章 营救(中)
合该是清辉皎洁的月色,透著入夜後的秋雾,竟显得有点朦胧暗沉,彷佛带著一种晕眩迷离的魔力般,让人不自觉陷入这秋的愁思中。
镇东那所不起眼的宅邸、某间厢房中,有一人正衬著这秋愁当空的月夜,放怀痛饮。
就看他敞开窗户、迎著秋风,大刺刺地、相当粗鲁地坐在桌上,除了桌边空位,地上早已是一甕甕立著、倒著,散乱各处的酒罈。而此刻他的手上还抱著一罈早喝光大半的烧刀子酒。
但见他一双眼半开半眯,若非那几乎遮了大半脸的落腮胡,大夥便会发现那张早醉了七分的迷茫神色。
忽然,一道必须细听,应该说必须具有相当功力的人才能发觉的风声,骤然在这後院廊中响起。
奇异的是,这阵风竟在这间厢房的门口止了声,随後更传来一串敲门声。
「展管事,深夜打扰了。」一声相当年轻,应该说仍属少年清涩的声音缓缓响起,惟带著一点明显是伤寒後的嘶哑。
随著这声招呼,门迅疾开了。
「小少爷,属下可经不起您的亲自来访啊。」就见被唤做展管事的落腮胡大汉,一手搁在门把、一手倒插著腰地斜倚门边。
彷佛前刻那醉得一榻糊涂的迷惘脸色,是一场错觉般。
此刻,在石无痕眼前的这张脸哪像是喝个酩酊大醉的醉汉,不过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因为此际对方的神情尽是一脸的意兴阑珊、充满疲意,一双眼依旧是半开半眯,彷佛多说句话都会累死他似的。
石无痕看著对方摆出的架式,摆明了想尽快打发他走。若平常,他倒可与他周旋半天,捉弄他完再掉头离开。可这会说什麽都不能轻易让步。
就见他漾起一抹优雅微笑,「不请我进去吗?展管事。」
「谁晓得请你进去後会发生什麽……嘿….嘿….我是说夜深雾重,小少爷病体尚未完全康复,还是快快回房休息吧。」这落腮胡大汉差点把心里话给说了个全,好不容易转了回来,最後竟还附赠了个一口白牙、堪称白痴级的大大笑容。
「正是因为身体还不太舒服,所以来这,想请展管事再给我配帖药方子的。」石无痕依旧是笑得人畜无害。
「哎呀!小少爷,既然您玉体违和,就该叫小怜过来取药即可,怎劳您驾亲自过来呢?这…..属下可消受不起啊。」展管事满嘴笑意、语带双关地继续说道,心里可打定主意万万不能让这小瘟神进他房门,他可不想像陆翔云被大当家以治堡律条责罚。
不过不可讳言,他一看到小少爷这宛如发自内心的诚挚笑意,莫名地,背脊竟起了一阵寒意,不由想起以往屡次交锋、屡次惨败的悲惨经验。
呃……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付才成。
就听石无痕再度笑著说道:「这…….怎麽可以呢?我若不亲自过来,怎显得出我满怀的谢意呢?」
「你只要不来,就谢天谢地了。」
「什麽?」
「呃…..我的意思是说照顾小少爷也是属下的责任,不用谢了……不用谢了….呵呵…….」
「呵呵……..」
说著说著,这一大一小竟很有默契地奸笑…..呃….互笑了起来。这夜晚似乎更冷了些,就差没一只乌鸦飞过,配合这很冷的场面。
「呵….我说展管事,你既明白我身子不太舒服,就该请我进门啊!」浅浅笑著的眼眸此刻更意有所指地瞄了瞄对方那放在门把,摆明故意横梗在门口的那只碍眼的手臂。
「哎呀!小少爷,我屋内太过凌乱,不适合病人入内。」
「没关系,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啊!」盖满脸的落腮胡中,再度衬著笑意地出现了那一口发亮白牙。
「是吗?」此刻石无痕收起了一脸笑意,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抹相当难过、相当惋惜的可怜神色。「我本来还想拿这孝敬展管事的说。」说著说著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甕。
就见该甕周身漆黑、仅留罈口一圈白晕,俨然是质地相当精致的一个小酒甕。而这一动作,却也让展煜那始终半开半眯的无神双眼,猛然睁了开。这才发现原来那一双黑得透亮、黑得深沉,蕴含深厚内力的眼眸,竟是来自这麽一个一脸睡意、满脸疲惫,似乎总是睡不饱的落腮胡大汉上。
「『碧酿酒坊』的女儿红!」展煜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
「是啊,既然展管事不愿接受我的谢意,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石无痕满脸哀怨,透得一丝沙哑的嗓音,竟有种哀伤的错觉。
「等…..等一下!小少爷!」展煜慌忙拉住背转过身、预备离开的石无痕。「您…..您这是『碧酿酒坊』的女儿红,对吧?」
「是啊。」就见石无痕状似单纯地点了点头,「我以为展管事会喜欢的说,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对不起啊,展管事,我就不打扰您了。」语调是相当诚恳的道歉,然话一说完作势又要离开。
「等等……等等…..」这次展煜可真的急了,拉住对方的手也就更加紧了,「小…..小少爷,你那女儿红本来是要给我喝的,对吧?对吧!」说的同时,不止头点得像捣蒜般,连那半眯的眼都在暗示对方一定要肯定自己的答案,彷佛就怕对方出现摇头或出言否认般地紧张。
就见石无痕再度漾了一个绝美的微笑,「现在可以请我进屋了吗?」
「呃…….」
「进了屋,展管事您也才好慢慢品嚐啊。」石无痕此刻不仅笑得优雅,脸更仅距展煜数寸之远而已。
一阵寒意再度爬上展煜背脊,他知道自己一旦答应这小瘟神进了屋、让他开了口,接下来八成离死不远了。可偏偏酒虫作祟,钻得他不仅喉头饥渴,连肚子都发出呼喊,逼迫他赶快答应。
他再度看向那甕酒。天啊!他不该看的!
这一眼让他万般後悔,因为原本就不坚定的信念,此刻更犹如风中残烛般地苟延挣扎。
『碧酿酒坊』的女儿红!这可是天下排名第二的上等好酒啊!
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这整甕都是我的?不是像上次那样只有一口,而且还是那麽的一小口!」展煜深深怀疑的语气说到最後竟带上几分气愤。
呵…..敢情咱们展管事曾被石无痕以同样把戏给引上了勾。
「呵…..当然啊,我现在还病著呢,怎能喝酒?」
不能答应……不能答应啊…….
展煜脑中响满了这句话,可手早已不自觉地从门把上放了开。
石无痕却在对方仍犹疑不定之际,趁机闪身进了屋内。
「展管事,您屋子还真的很乱呢!」
被这句明显属於少年嗓音的直言批评给唤醒的展煜,这才发现石无痕早已站立屋中,甚至著手清理起地上、桌上以及椅上的杯盘狼藉。
他慌忙关了门、走上前,有点不好意思地帮忙著。
「嘿……小少爷让您见笑了。」
好不容易清了两个空位,就见石无痕缓缓落座,眼神仍旧是满带笑意地看向展煜。而此刻展煜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对方身上,就见他那双眼直愣愣地紧盯著那甕让他魂迁梦萦的女儿红。
「呵…..这是您的酒,展管事。」看到这情形,石无痕此次竟大方地从怀中取出酒甕来,推向展煜面前。
就见本就没啥形象的落腮胡大汉,此际更是不计形象地拔出瓶塞,状似贪婪地闻了闻,半眯的眼睁了睁,这才一口接一口的啜饮起来。期间更不时发出『好喝…..真是太好喝……天啊…..』的感叹辞。
直到喝光了这甕酒,他还意犹未尽地舔著瓶口、闻著酒香,只差没把这装酒的器皿给啃进了肚。
不过再不阻止,恐怕就快了吧。石无痕如此想著。
「展管事。」石无痕轻喊了声。而这一唤似把早陷入忘我的展煜给唤回了魂,但见他带著有点恐惧眼光望向对方。
「我的药。」
「什麽?」他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说我的药,您还没给我。」一丝优雅笑意再度在唇边漾了开。
「呃…..对……对!您的药!您的药马上好!您等会!」就见展煜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将一堆药草以相当杂乱无章的手法随意包了包。
不多久,几帖包得很乱、很拙的药给包好放在石无痕的面前。
「小少爷,您身子不适,赶紧回房休息吧!」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惊恐还来得恰当的语气,竟从这落腮胡大汉口中说出。
「展管事,我真的好感动,您真的好关心我啊!」
伴著笑意的诚恳语气,让展煜的头皮渐渐开始发麻,他想也不想便开口道:「不用感动!小少爷千万不用感动!属下这样做是应该的!」
「这怎麽可以!为了表达我再次的谢意,我…….」
「不用谢了!」几乎是吼叫出声了。展煜若非顾忌到此刻早已是夜半深更,而刻意压低了音量。否则整个宁安镇可要改名成狮吼镇了。
「小少爷千万不用谢我!莫说是这等小事了,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是小少爷交代一声,属下本该拼了命的去完成。」
开玩笑!上次这小瘟神的谢意,可花了他将近二个多月的时间,才把对方造成的凄惨情况给排解掉。这次说什麽也不能再受骗上当了。展煜万般恐慌地提醒自己千万得把持住。
「喔…..只要我交代一声,您都会拼命完成是吧?」石无痕笑意盎然地说道。
「当然!只要不违背大当家的命令!」展煜聪明地加了一个但书。
所谓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昨天大当家发了那麽大的一顿脾气,就是为了他这小少爷跟那个叫木中兆的。现在这小瘟神赖在这不走,用他的胡子想也知道,定是要叫他帮忙放了木中兆。
拜托!他有九条命也不够在大当家面前挥霍。展煜在心中用力地、努力地叮嘱自己一声。
「呵呵…..我怎麽会叫您做这种事呢?」石无痕笑了笑,「展管事。只要不违抗大哥的命令,您都会帮我的,对吧?」
「呃…..是啊!」看著对方仍旧是如此优雅地轻笑著,展煜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可就是听不出哪里不对,只得继续惊恐不定地应承著。
「那好!」石无痕轻敲了一下桌面,却彷佛把展煜的心敲下了一块般,就看他有点痴呆地看著石无痕继续笑道:「展管事,可否请您即刻启程,前往『醉轩楼』,引开谢贤之。」
「啊?」展煜那半开半眯的眼睛,难得因酒以外的事物给睁了开。
「我想大哥没命令你不准去『醉轩楼』吧?」
展煜点了点头。
「也没不准你去见谢贤之吧?」
展煜再度点了点头。
「也没不准你去引开谢贤之吧?」
展煜只得认了命般地再度点了点头。
「所以罗,既然没违背大哥命令,还不帮我?」石无痕这会可大大漾了个笑容。
「呃…….小少爷…….唉……我的小祖宗啊!你派我去引开谢贤之,单凭我行吗?更何况怎麽引开啊?」这落腮胡大汉此刻早是满脸懊恼,试图做著最後挣扎。
「这个简单!」石无痕俏皮地眨眨眼,「您只要告诉他一句话,担保他跟著您走。」
「什麽话那麽神奇?」展煜半信半疑地看著眼前这分明是恶魔化身的小瘟神。
就见石无痕横过桌面贴在展煜耳边说了一句。
「咦…..就这样?」展管事掩不住诧异地问道。
「就这样!」
「小少爷,请您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哪时候得罪了您,所以您就设了个借刀杀人的计,叫我自个儿往下跳啊?」展煜满脸认真地问著,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
「呵呵……若您得罪我,我还会对您那麽好,带酒给您喝?」石无痕浅浅笑道:「展管事就请您即刻出发吧!」
「唉!」叹了一大口气,被小主子点名的他只得认命地推门而出。
就这麽一眨眼,竟见展煜的身形由一人形急遽凝成一点,几乎丁点风声也听不得便不见了人影。
吓!轻功要练到绝顶,才会有此表现吧!石无痕有点吃惊地吐了吐舌。
莫怪从未涉足江湖的石无痕有此反应了,若他听闻过展煜在武林中的称号,也就不会那麽讶异,反倒会觉得理所当然了呢。
「嗯…..接下来…….」石无痕定了定神,拿起了桌上药包,瞄了瞄散满整柜整地的瓶瓶罐罐与药草,不由露出一丝狡狯浅笑。
第十八章 营救(下)
轻轻几个起落,「燕飞渡」的轻功使了个全,极力掩去风声,就怕前功尽弃。石无痕终於来到木中兆养伤的西厢了。
他知道今晚是最後机会了!
现下陆管事正被大哥罚著、禁在房间,除非大哥有危险,照那忠心耿耿的个性,是死也不会踏出房门的。至於展管事更是被自己支了开,压根不用担心。所以……如今只要提防大哥就行了。
可……唉!偏偏却也是最难过的一关啊。石无痕在心中轻叹。
就见石无痕轻跃上树,藉枝叶轻托之力在空中画了个弧,在接近厢廊时,举手轻点廊柱,缓了缓下坠之势,尔後竟毫无声响的点踏地面,而身子犹如事前完美计算过般,巧妙地落在西厢窗外。
这一连串施展出的身手,速度之快虽逊於展煜,可身形之巧却是极其灵妙优雅。
接著,就在石无痕想翻窗入室之际,他竟听到大哥那向来冰冷的音调在西厢屋内陡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