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影无痕(第一部)————irch
irch  发于:2009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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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不说……就不说了……」此刻木中兆虽注视著石无痕,可眼神却彷佛失了焦般地不甚真切,嘴里更是呢喃不止。

看著这样的木中兆,石无痕感到一阵难受与不忍。

突地,他一把拉下高过自己一颗头的木中兆、与之平视,轻声问道:「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似乎被对方这动作给拉回了神般,木中兆不由反问。

「为什麽告诉我这些?」

木中兆缓缓笑著,「我答应过你的,不是吗?…我答应过终有一天会告诉你要的答案。」

石无痕松开了他,缓缓低头道:「现在我宁愿你没答应我。」

「无痕…….」不知怎麽,木中兆心下起了一阵骚动。

「其实……前任楼主…..」就是你爹?石无痕差点问出这句,但话到嘴边,终究无法启口。

於是他问道:「……其实他..….前任楼主是被人害死的,对吗?」
石无痕目光飘向眼前这座坟,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这….其实是你爹的墓?可依旧问不出口。

「原来……这就是木斐峰听命於谢贤之的把柄,一个杀了前任楼主的把柄。而你……要毁掉『潇湘楼』的理由也是…..?」石无痕暗示性地问著。

「不,不是。」木中兆轻摇著头。

石无痕知道木中兆并未说谎,只因他想起许久前木中兆曾说过,他所做的一切都跟报仇无关的说法。对於当时完全摸不著头绪的自己,如今可全都明白了。

就听木中兆又说:「我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一个对娘的承诺。」

「承诺?」

「娘临死前,要我答应她两个承诺。其中一个就是要我在不伤害人命的情况下,毁掉『潇湘楼』。因为若不将它毁掉,『潇湘楼』也终将毁在某人手中,以更可怕的手段毁去。」

「指的是…..」石无痕明知答案并非自己所想,可仍忍不住往这方向想去。

「呵…不是『暗龙堡』,娘可不会未卜先知。」木中兆笑著否认。

「难道是木斐峰?」

「不,是别人。」

「别人?哪个别人?」

「我不知道。」

石无痕没料到竟是这种答案,著实愣了会。

「你是说,你娘亲没告诉你,究竟是谁要毁了『潇湘楼』,而只是叫你去毁了『潇湘楼』?」

「没错!」

「这….你娘为什麽要这麽做?」即使聪明如石无痕,也无法理解木中兆娘亲的想法,这让他感到些许茫然。

「其实,我也蛮疑惑的。可是这几年来,实际感受到『潇湘楼』的所作所为,渐渐的,也就排除掉那点困惑,转而专注地去完成对娘亲的承诺了。」

就在石无痕仍不死心,低头思索木中兆他娘亲如此做法的用意时,对方忽然开口说道:「无痕,我们不要再相见了。」

「你!」
此言一出,石无痕霎时怒从中来,再度失控地叫道:「你又再说什麽浑话!」

「无痕!听我说!」木中兆紧扶著石无痕的两侧臂膀,扬声说道:「『潇湘楼』与『暗龙堡』表面上虽是商业伙伴,可你我都知道,实际上他们是敌对的。不是吗?」

一直不愿正视的事实,此刻被木中兆硬挑了出来,震得石无痕无言以对。

「从我回来至今,可有问你思考後的答案?」木中兆柔声问著。

「我…….」

「我不会问的……不会问你的。…….因为答案很明显了,不是吗?」木中兆浅浅笑著,舒服的男中音似在他耳边响起却又似从遥远天边传来般。

「你…你早意料到我……」石无痕心头一窒。

「我头一遭对自己的直觉,深感痛恶。」木中兆如此说著,缓缓回视石无痕,唇角更是一迳地苦笑著。

望著对方那苦涩无比的笑容表情,石无痕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腾不已的情绪,终於……一不留神、话已泄出。「我是要报仇,可我…我不要杀你,我不要…我……我….」是无奈、是难过、是悲痛……

「所以我们别再见面了。」木中兆沉稳地下了结论。

「我不要!」石无痕再次吼道。

「无痕,我刚说的,你都明白的。不是吗?」

「明白是一回事,可心意又是另一回事啊!」近乎嘶吼的一句话,带出了石无痕的泪,却也倔强地不去擦它。

「…心意….又是另一回事吗?」木中兆不禁闭上双眼,眉峰紧蹙地喃喃轻述。

此刻,除了静默不语,他们还能做什麽?

林间再度传来竹林被风吹动的飒飒声。一声一声催促著他们别再挣扎,一声一声提醒著他们时间的流逝。莫名地,让人感到份外难受。

终於,木中兆开了口,「无痕,你不能放弃报仇吗?」一种近乎恳求的语调。

石无痕有一瞬的动摇,但一想到他大哥,头已不自觉地摇起,「不能,我不能的。」

「你….究竟是什麽让你如此执著於报仇?人死後也只不过是一抔土,为何你就看不开呢?」

「我…..」石无痕猛摇著头,却不知该说什麽。

看著对方,木中兆那张娃娃脸彷佛染上了一层愁绪,陷入深思。

「中兆…..」

「你走吧!回你大哥那或者同碔那。总之,我是不会再见你了!」木中兆话一说完,便转身离去。

对方语气之坚决,让石无痕有一瞬的茫然。当他回神过来时,木中兆已离他数步之外。

於是他再也顾不得一切地大喊,「中兆!别丢下我!求求你!」
「我…..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啊!若放弃报仇,我会失去大哥。那麽大哥他…….他就会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我不能….我不能丢下大哥……可我….我若坚持报仇,我会失去你。…..我….我不要….」泪,已从石无痕的眼中溃堤而出。「告诉我……告诉我该怎麽办啊……」

眼前的石无痕,不再是个自尊高傲、早熟聪慧的石无痕,而仅是个不知所措、痛苦无助的十五岁少年。

一声声的啜泣声在林间响起,是显得多麽的孤寂、哀痛。

随著木中兆离去的脚步声,石无痕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虚难受。尤其一想到此一分离,两人将从此形同陌路、永不再见,心中更是伤痛惊恐。而原本尽力掩去的呜咽声,至此再难压抑,终於放声痛哭了出来。

中兆……别丢下我……..告诉我该怎麽办啊…………

石无痕内心不断的呐喊,却也明了已挽不回木中兆的离去。一切都乱了序…….就连他的泪………亦无法控制,全然止不住。

鹜地,一双手忽然轻放在石无痕肩上,带著他现在最需要的温暖,一种令人不舍的温暖。

那是一双本以为终将永远离他而去的双手。

熟悉又让人舒服的男中音再度响起,「无痕,我只问你,你希望我们是仇人还是朋友?」

「不是仇人,我不要我们是仇人。」石无痕紧摇著头,语调已哽咽黯哑。

一道深凝不放的目光望向石无痕,久久~~久久~~


忽然,彷佛一道清风吹送进来的一句话传入石无痕耳中。

「那麽…..就做朋友吧。」


泪,再度从石无痕的眼中滑落。终於,哭倒在木中兆怀里。

「…我…..我不会杀你……更不会….更不会让大哥杀你……绝不会…..」断断续续地,石无痕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望。

从相遇、相识、决裂到原谅,木中兆对他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深深感动著,那是一份流过胸口、滋润心房的暖流,也是他不愿离开木中兆的原因,因为他已习惯这份被人关怀的温暖,再也放不下了。

他不明白这是份什麽情绪,但…..以後会知道的。是的,只要他待在木中兆身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此刻,他只想在木中兆面前哭泣,将他说不出口的情绪宣泄而出。

只对著他。


木中兆缓缓看向石无痕,看著这个难得在他人面前示弱、总是面带微笑的少年,竟在他眼前痛哭失声、毫不保留地表达情绪。

只对著他。


不由,他温柔地环抱住他,让他在自己怀中尽情哭泣著。

将来,我们两人会如何呢?木中兆望向远方天际,轻问自己。

湛蓝的天空,蓝得澄净,蓝得过火,似在诉说它的忧郁、它的哀伤,却也将自己此刻悬浮飘盪的心情无所遁形地映显出来。

唉!……就暂且别想了吧!木中兆也只能这样告诉此刻的自己。

第十四章  行动


湘雨楼 议事堂


「啪!」一声拍桌巨响在这议事堂内猛然响起。下一刻,更是一阵霹雳啪啦的木桌碎裂声,告知了它寿终正寝的悲惨命运。

就听这破坏木桌、显然正处於疯狂暴怒的凶手,扬起那原本就显枯燥苍老的声音吼道:「梁维言!你到底都在干啥!先前『南云斋』抢了咱们与『威洋商行』的生意倒还没跟你计较!这会竟告诉我!宝字号的那批盐货也内定给『南云斋』了!你说!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这平常已觉病态的嗓音,此刻更因怒气而被压抑成更为刺耳难听的音调在这宏伟的议事堂内回盪。

莫怪木斐峰会发这麽一大顿脾气了。

目前『潇湘楼』虽仍被尊为南方商业龙头,可外人却不知为了这第一把交椅的位置,『潇湘楼』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得以站稳。尤其在手中经济资源已大不如前的不利外在条件下,『潇湘楼』内部竟还充斥著相互猜忌、互不信任的诡谲气氛。

试想单凭掌权者木斐峰那丁点的经商才能、那浅薄的识人能力又怎能力挽狂澜呢?

说来讽刺,『潇湘楼』原本盈馀丰厚的繁荣盛况,早不知在何时转变成年年亏损的凄惨景象。於是为了维持『潇湘楼』表面上的风光,木斐峰放任手下在台面下做了许多令人不齿、吃人不吐骨的勾当。

而根基早已腐蚀不堪、经不起任何摧残的『潇湘楼』,所需填补的亏损漏洞岂是轻易就能填平。

如今的『潇湘楼』,此刻就像身带恶瘤,甚至化脓流疮般地难以医治、积重难返了。

总之,这种种导致『潇湘楼』失去优势的内外在因素,无一不加速著它自己的腐败衰亡。

然眼见今年因与『暗龙堡』的婚事,似能重获以往繁华的难得契机。木斐峰当然是满怀希望,可如今….如今这梦想算是硬生生被『南云斋』给毁去了。...…看来摇摇欲坠的『潇湘楼』今年又要亏损坐收,而欲填补的破洞又更形扩大了。

相当不甘心的木斐峰一想至此,不由又大吼出声。「说话啊!全成了哑巴啦!」

承受著木斐峰熊熊燃起的炽盛怒火,是目前站立在议事堂内的三堂堂主。

奇怪的是,三人虽都摆出抿唇不语、状似忏悔的低头动作,脸上却丝毫没有一丝反省意味。

若是木楼主走近三人瞧个仔细,除了雷绍依旧面无表情外,就会发现谢贤之唇角那抹几不可见、不明所以的淡淡笑意。但此刻显然在盛怒之下的木斐峰完全没有馀裕去察觉。

而被木斐峰点名怒斥的梁维言,则带著一如以往在木楼主面前摆出的那副惜言如金的态度,犹如事不关己的紧闭双唇。惟独那抑制不住的带笑双眸才隐约透露出此刻他的…嗯…幸灾乐祸!不过这一切却由於低头不语的姿势而被巧妙的掩饰下来。

木斐峰满怀愤恨的暴怒在得不到众人的回应下,益发狂飙燃烧。於是他再也顾不得楼主身分,大步跨下他所在高台的阶梯,直往梁维言那端走去。呃…或许该说是扑过去还比较恰当。

只见他一举手就要往梁维言的领口捉去。出人意料地,雷绍竟快一步挡在梁维言身前。

此一举动著实让木斐峰惊讶,但更震惊的该属被雷绍护在身後的梁维言了。

「雷绍!做什麽!」木斐峰双眼喷出骇人怒光。

然雷绍似浑然未觉般,仍是一脸木然神情。就听他沉稳回道:「楼主,请冷静。」

「冷静!现在是冷静的时候吗!」

回应雷绍的,是一声彷佛要震破耳膜的漫天怒吼。

显然雷绍的劝说并未达到预期效果,反如东风撩拨般助长了另一波更旺盛的火势。

「楼主,此次的损失其实还可以从别处讨回来。」一道不急不徐、犹如置身木楼主怒火战圈外的声音缓缓响起。

众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刚刚发话的谢贤之。

「别处?哪个别处?」木斐峰目光一敛,沉声问道。

「楼主,您忘了近来与『暗龙堡』密切洽谈的生意了吗?」谢贤之笑言道。

「咦….你是说…」原本脸色铁青的木斐峰,在经谢贤之的提点後,犹如绝处逢生般狂笑道:「对!说的对!你说的对!咱们还有『暗龙堡』啊!…哈哈….哈哈…」

「什麽『暗龙堡』的生意?我怎麽不知道!」直到此刻,梁维言终於按奈不住、开口发问。

因梁维言的这个问题,木斐峰与谢贤之暗中交换了个眼色。

就听木斐峰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厉声说道:「你是在质问我吗?哼!『南云斋』之事,我倒还没跟你计较呢!」

「楼主的意思是要我别插手『暗龙堡』的生意是吗?」

「没错!此事绝不容有所差池。故已决定交由谢堂主全权处理了。」

「我反对!楼主!这分明是越权之举!」梁维言大声抗议。

「越权?你想我还会再将这事交由你来处理吗?『南云斋』之事你怎麽说!」

「那两笔生意,属下完全依照楼主旨示去做,自问绝无任何过错!」

「那你的意思是说错全在我罗?」木斐峰难得平抑下的怒气,因梁维言这席话再度爆发。
「雷绍你说!根据门规,如此重大失职该如何惩罚?断只胳臂还是挖瞎眼睛?」

雷绍面无表情地看向木斐峰,朗声颂出门规:「门规第三条:凡失职之门徒,重则彻去所司、断去一臂;轻则杖罚五十、悔过十日。」

「好!梁维言!你身为一堂之主,竟犯下如此严重失职之事,势必得加重责罚。雷绍!就交给你亲自行刑!」

木斐峰喝声交代,却迟迟未见雷绍领旨办事。於是他不由再次催声叫唤:「雷绍!你听到了没!还不快照办!」

就见雷绍仍旧一脸木然,但置於身侧的手却不知何时悄然成拳,若不是衣袖掩盖,就可瞧清他手腕处的青筋正隐隐激烈地抽动著。

议事堂内的空气似僵滞了会,但最後雷绍还是有了动作,只见他终於迈开步子、似乎预备接旨行动。

意外地,一道爽朗笑声猛然响起。
「哈…哈…..楼主!您言重了。这梁堂主虽有失职之实,可过去确实也替咱『潇湘楼』立过不少汗马功劳。所谓:『情理法、情理法。』,在讲法之前总得先说个情字啊!再者,若仅只是一回失职,便加以从重处置,那往後还有谁愿意替楼主尽忠呢?这样看来……我想我也得重新考虑是否要接下『暗龙堡』这事了。不然一旦失败,不就也得被处以失职查办。」

似乎想不到谢贤之会替梁维言求情,木斐峰著实发楞许久,但一听对方竟想重新考量『暗龙堡』这事,立刻从怔忡中觉醒过来。

「对!你说的对!我怎能不顾及下属们过去的辛劳呢?」一副慌张模样,甚至到头来还转向雷绍,对其怒斥:「雷绍!就你不知变通!还不斟酌量刑!」

这……楼主翻书….呃….变脸的速度,未免也太……太快了吧!梁维言从头到尾似未认清自身立场般地想著。

等等!刚刚谢贤之那个讨厌鬼为啥要替他求情啊?是不是有啥不良企图?这……他….他才不要受他恩惠勒!

正当梁维言好不容易从他那不常运转的脑袋中捉到重点、欲提出反驳时,雷绍竟已快一步将裁决宣判出来。

「梁堂主!即日起,彻去堂主之职,杖罚五十、悔过十日。」话一说完,雷绍一拱手便要将梁维言押出『湘雨楼』。

「喂!你做啥?快放手!我还有话要…呜…呜…」

试图做最後挣扎的梁维言,终究抵不过雷绍强势的行动,尚未成句的发言亦被截断在对方的大掌中。

此刻,仍在堂上的谢贤之,紧盯著离去的两人,噙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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