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下————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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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以为那是因为记忆封印的缘故,事实上,自从他的记忆恢复之后,那样的情形也就不曾再出现过了,怎么如今?
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屋外一片淡洒的阳光,却怎么也驱不走他满心的窒郁。
「君皇?」清池边,紫发的少年陡然回过身来,果然见到蓝色的衫袖微扬。曾几何时,君皇的能力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居然没有辨法在百步内察觉君皇的到来。
「扰了长老了。」 
眼前淡淡而笑的君皇说着抱歉的话语,却没有一丝抱歉的意味。清池一直是年少时,他们两人都爱来的地方,有时谁先来谁后来、是不是出声招呼都不是那么重要。但自从人界回来后,除了议事外,君皇已少踏足此地,但今日并不是排定议事的日子……
虽然君皇的表情一如往常,但少年却可以感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或许是来自那郁结的心绪,或许是来自那偶尔轻锁的眉端──
「君皇有事烦心?」
「嗯。」
这样干脆的回答,却让少年微微一楞。不是觉得奇怪,而是…太熟悉了。少年垂眉一笑,「君皇请说。」
或许是了解少年这样笑的原因,蓝发的君皇淡淡牵扬的唇边含着些许的感叹。略顿了顿,对着少年细述了最近的情形。
「过去记忆尚未解开时,也有这样的情形。长老以为?」
少年默默听着。端敛的眉不曾挑动,只在蓝发的君皇问起时,淡淡一笑,「君皇以为是吾尚控制着某些记忆?」
「当然不是。」蓝发的君皇凝视着他,深红的眼眸幽邃如海,「吾身上是不是有外力存在,吾自然明白。」
「……君皇想问什么?」
「过去。」
封印松动了──早该想到的。
少年沈敛着一双秀眉,掩不去泛上心头的不安。
默许冰霁君带着梵天离开魔界,静看蓝发的君皇助他们一臂之力……少年不是不明白君皇的转变,只是衷心的希望君皇能走出过去的阴影──却没想到,已有能力承受与转换过去所经历的痛楚的人,不会再需要自身所设下的、保护心灵的封印。
所以封印松动了──再不久的将来,或许会这样自然而然的解开……
清池边,他没有回答君皇的问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是绝对没有办法再隐藏的,该如何是好……?
北冰原。
五千名来自皇城的兵士,目的似乎只是拖延时间而已。月护法很快发觉,在界门再度封闭之后,五千兵士便无声退去。
之后,月护法本来是想去寻找星的。月色下的一道银影却吸引了他的视线。
像受惊的动物一般,那道银影在一个照面间,便即闪逝而去。身上淡淡散发出的某种不属于魔界的气息却引着月追了过去。
对北冰原的地形,月并不熟,然而在前头奔驰的银影,似乎也不是常年生活在北冰原的人。只是依靠着矫捷的动作,避过冰原上种种天然的陷阱。
很快的,似乎发觉有人在后紧追不舍,几个起落间,敛起自身气息,银影闪逝无踪。
月原本以为该是追不上了──正思索间,却见银影转向而回──而前头是皇城的方向。
银影似乎迟疑了一下,而后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看来是不愿入皇城了──月微微一笑,因着对魔界的熟悉,他很快拟定了一个计画。
负着原不属于自己的真气,梵天撑得吃力。渐渐的,他虽然能使用冰霁君留给他的力量,但原属于魔界的真气与自身真气互斥的情况,却也日渐明显,逐渐到了他难以承担的地步。
放弃其中之一,该是最好的方法──但就如同他依然留着怀中如今对他而言并无作用的寒火珠一般──有一天,或许他能将这份太过丰厚的礼,还给它们原来的主人也说一不定。
不敢入皇城。 
那会暴露他的处身所在。海殇君会来吗?他不能肯定,但幽冥君却不会放过他。如今他的生命,已不是他所独有,体内时时存在的针刺般的感觉,每个瞬间都提醒他要珍重。
身后的男子是个高手,而他没有能力对付。不明敌友,所以他只能闪避,等待灭境诸天再度开启界门,而他……有一天,或许会再回来,而那时,他一定会有足够的能力,将寒火珠,交还给原来的主人……
身后的男子该是追他不上了。诸天的心思传递虽淡虽微,但必然是自魔气最淡的地方而来。他该向北冰原的深处行去才是──
突地眉头一凝。他原本是向着远离魔气的方向而行的,却突然感受到强大的魔气障壁。侧身一避,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魔气却顺着他的移动环绕了过来。
心头一惊,梵天纵身向着剩下的唯一出口而去,人影一闪,月牙色的男子在出口处等着他。
《天若有情》 73.记忆
风停,心沉定。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梵天的确有些吃惊,却在更短的时间内,骤化金芒,自褐发男子身侧与魔气障壁之间的空隙,一闪而出。
一个照面间,才见到对方的神情变化,金芒已闪过自己的身旁。月眉梢一扬,也不回身,反手便是一道扇形光华。
身后铺卷而来的气劲范围广大,挟带着魔界的气息直迫而来,强大却不具杀意,看来只是想将自己留下而已──思绪回转,凤眼一闭,一睁,梵天回身,脱手而出的却是锐利已极的七旋指。
杀招既出,梵天回身,再不看结果,纵身而去。
七旋指?──梵天?
月突然想起关于蓝发的君皇已然回归之事。
一声嗤响,七旋指穿透肉掌,阻散在迸发的真气前,却依然在他胸前留下一点血印。
飘扬的白色长发在眼前翻逝而去──可不是当年蓝发的君皇力护的人吗?
呵。若是有心就懂痛,那么,那个被称做君皇的人,是不是,也该尝一尝?
那是一面美麗的大湖。
似乎也不是刻意的,只是經過湖邊時,披散著藍髮的身影慢慢的就停了下來。
血紅的眼瞳映著湖水,一身湛藍的衣袖看來和昨日也沒有什麼差別。
“「惡魔!」” 
他好像聽見有人這樣說。但是他從來都不在意。
“「吾是魔界的君皇!」”似乎還聽見自己略帶嘶啞的聲音,還有他恬淡的一笑,說,“「吾明白。」“
彎腰,一口鮮血嘔染了湖水,視線糊成一片。
抬眼,不遠的地方人影閃動,團團似乎是圍成了一個圓。
“「吾去殺了他!」”紫髮的人似乎是這樣說的。
呵。呵。他是吾的,怎能,讓你,殺了?
瞥眼,湖裡的人似乎也笑著。
呵呵,你也同意嗎?他笑。慢慢直起了身,散揚的藍髮向著那片人影而去……
蓝发的君皇陡的睁开了眼来。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那湖中的人,或是湖中的人变成了他?
他似乎是看着谁笑着走了开去,那样无助的神情却有着不知是什么的决心……他急着伸手想拉住那个人,那个人却忽然乘风化去,恍惚里只见到一片飘扬的光影,蓝。
蓝──
冷凉的汗水沿着额际蜿蜒而下,落在他的手背上……该是陌生的情绪不知为何竟如此的深刻而熟悉……
无力回天!
突然发觉喉间一片干涩。垂在胸前的蓝发有些让汗湿了去。他轻轻吸了口气,慢慢抬手,想拂去发上沾惹的水珠,红色的眼瞳突然映入缠着蓝色发丝的左手时,心口却猛的一疼,手指交缠着发丝再也难以移去。
一股沉重却又激恸的震撼在胸中摆荡,满满充塞着找不到出口……不知道为什么要伸出右手……不知道为什么伸出的右手会握住了缠绕着蓝发的左腕……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轻柔,不知道为什么宁可扯着蓝色的发丝断落也不愿稍用力伤了那只手……
……谁的手?
谁在怀中?
谁……
泪水滚落,不停。
像是早几百年该流的泪,在此刻全落了下来。他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恍惚里像是看到谁的血染了在上头……
他突然想起一个名字,一个人。
他突然觉得,若是不能见到那个人,不能确定那个人平平安安的,他一定一辈子都停不下流泪。
月色清冷,透映着空荡的房里,没有人踪。
疾伸的气劲带着强烈的魔界气息,突然自梵天身后扑卷了过来。梵天心头一沉,明白七旋指不能重挫对手,也就等于宣判了目前实力的差距。
雪地上一片空旷,极目能见的范围没有能藏身的地方。梵天腾空跃避,陡然转身,面对着紧追不舍的男子。
月不禁喝了一声采。陡然凝立的人影修长清倔,微抿的薄唇映显著一双坚定沉着的眸子,缓扬复沈的白发披垂肩头是凛然不可欺的态势──虽然明知他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要杀这个人,却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吾,灭境梵天,敢问阁下所为何来?」清亮的声音明澈,透着全神注意的凌厉。
「杀你。」月一双剑眉微挑,沈冷的声音不露一丝情绪。
「喔?」此人沉静端稳,眼神里却有一丝似悲似怒的沉痛。究竟是?凤眼微合,修行者一笑,「梵天或许不若以往,但要杀吾,阁下仍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吾与阁下素未谋面,奉劝阁下三思而后行。」
「三思吗?」一声轻嘲无声逸出月的唇角,褐色长发扬动,冷利杀气已然卷荡,「为你最想做的事保重吧!」
月色輕柔,映在那人銀色的髮上會漾出一片柔光;浅浅的微笑盪在那人永遠也不能開啟的雙眼上,是令人疼醉的溫柔……
他從沒見那人生氣過;那天卻見到那人溫和的臉上出現那樣嚴冷的神情,“「放手,月,你不是君皇的對手,就算你死了,吾還是非封印君皇不可,只是多賠上一條命罷了!」”
“「那又如何?」”當時的自己是怎麼說的?“「要就一起走,要就一起死!吾絕不讓你比吾先死!」”
激吼著擋在那人的身前,怎麼也不肯讓他離去。驀地看見他凝皺了整個眉心,像是要落下淚來的表情是責備也是心疼……
劃過眉眼間的刻痕是痛是苦?早不明白了。只記得他離去時,回眸的一笑。
“「謝謝你在修行之門選了吾!」”
三思吗?月慢慢的在唇边勾出一个浅笑。或许就是三思才让自己失去了他。
紊乱的内息澎湃着,一口腥甜似乎就要溢出喉间,震伤的虎口还滴着血,勉力凝聚的指气却化为利剑,直抵在梵天的颈上。
心头的震荡还在,利剑指来时,修行者曾经以为再也不能做些什么了,剑光却收敛在颈前一寸之处。眼前人沈冷的表情下似乎正想着什么?望着眼前的人,修行者慢慢闭上了眼,「吾今日之败,非吾之能不及也。」
月淡淡一笑,没有否认。 
修行者睁开眼来,凝视着他,「能否应吾一事?」
月点头。
「吾死后,将吾火化,别告诉任何人。」
月微一挑眉,「嗯?」
修行者淡然一笑,「一副皮囊罢了,何必引人哀恸?」
月突然问了,「你知道君皇为何对你无情?」
修行者一楞,慢慢的却笑了,淡淡的渗了一点哀伤,「就是因为太有情。」
「……难道你不想让他明白一切?」
一怔,终是沉了睫。「……想。」颈前的剑尖却是绝无可避的。抬眼,远远望去的方向,是海殇君在的地方。修行者望着,慢慢凝着的眉心,是不舍也是心疼,「只是明白在无可挽回的悔恨里……吾宁可他一直不明白。」
心头像是有什么突然被挑动了。剑尖一送,在修行者颈上点出一丝血红。修行者静静的闭上眼,或许是还眷恋着什么吧,端敛的眉终是轻轻蹙颤……
……杀了一个有情人,是为了成全什么?愤、怨?还是那无可挽回的悔恨?!
手中的剑芒倏然敛去,修行者讶然睁眼,月转过了身去,「你的生死,由长老决定。」
来自月护法的心音传唤,紫发的少年依心音而来。
少年步入北冰原时,星立时就知道了。微微一笑,他望向身旁的人。
「九长老到了,吾想长老会将梵天送回灭境……如何,还要信守三日之约吗?」
美丽的男子慢慢回眸,微笑,「幽冥君,又岂是为了一人而毁江山者?」
《天若有情》 74.崩解
渡云山的清晨有薄雾,对面的山头一片迷蒙。若是望得久了,奇石青草与古松间,仿佛就能看见暖黄的身影伫立。
蓝发青年的脚步轻轻浅浅,就像很久以前,被梵天称作大圆觉的高僧,第一次带他来的时候。
石桌上有残局,他笑笑,伸手轻拨。石制的圆棋磨过盘局,发出一点沙哑古拙的声音……
梵天不在渡云山。
他想让梵天知道他来过。
不觉莞尔。……梵天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他想。
来到修仙台,绕过看来有很多人的居室。梵天不在那儿。蓝色的衫袖轻扬,他也不理会是不是有人注意到。来到禅室,门只是虚掩着,他轻轻推门而入。
两个蒲团映入他的眼中,他想到有次日光映入时,梵天和自己的笑声。他在唇边掀起一个微笑。
梵天不在此处。 
去了那儿呢?眉睫轻敛,突然发觉昨夜的泪痕绷着脸容有些儿紧。笑笑,怎的今日来到此处,反而不那么急着找人了?
啊!若是见到梵天,要和他说什么呢?
很想你……吗?
蓝色的青年笑。
圣魔界,北冰原。
紫发的少年依着心音而来,见到眼前的人时着实吃了一惊。心机算尽,努力求得君皇回归、顾虑君皇心情的宁定,求放梵天…他与君皇都以为梵天早已回到灭境。而今……
千般思绪盘转,化为秀致脸容上淡淡一抹似苦似嗤的笑。
白发的修行者回望他,淡然一笑,「好久不见。」
修行者淡然的笑,找不出怨怼的痕迹。「……嗯。」少年顿了会,终是唇角轻扬,「吾送你回人界吧!」
修行者似乎并不惊讶,却沉默了会。「……能让海殇君明白过去只是场误会吗?」
叹息微不可闻。少年淡淡回答,「生命,比这些都重要。」
略略侧低了头的月护法,眉眼间淡红的痕迹依旧。无声。
风吹着,轻扬起雪花,拂过静默的空间。
少年一笑,凝望梵天。「若是有天君皇见到了你,希望你什么也别说…」笑里淡微的一抹情绪掠过,化成听不出悲喜的平淡语气,「过去种种,带给魔界与君皇的伤害,就让它过去。吾不会让封印解开。」
两双同样明澈的眼眸相对,修行者见到少年眼中的坚持与恳切。他想起冰霁君告诉他的,关于魔界二百年前的事。修行者沉默了很久。
天际灰沉的云贴着遥远地面像似洁白无垢的雪,修行者的视线慢慢的,就停驻在云与雪的交接处。
「……你明白被背叛的痛苦吗?」
少年淡淡一笑,「回去吧!」轻扬的指掌,浅紫光芒曳动,罩住了一整片空间。苦、集、灭、道,人界四境里,苦境的浊沌会隐藏住一切。就是在灭境的君皇,也不能立即明白修行者的去处吧……「吾会送你到苦境。」
梵天微讶,凤目却在瞬间沉黯了下来。少年一顿,终是微微一笑,「……君皇在灭境,他该是,走出被背叛的苦痛了……」
界门再开的感觉袭来时,蓝发的青年一怔。
梵天尚未回到灭境! 
蓝色的身影在瞬间消逝,只留虚掩的门扉轻轻晃荡。
变化来得突然。
界门完全开启的瞬间,悄然无声的气劲自不可思议的方向袭来,那是当日击在自己身上而使冰霁君承受重伤的招式!修行者的怔楞在瞬间化为痛愤,柳眉一扬,也不理会自身的困乏,回身一掌就运上了十成的功力。
紫少君的惊讶却在所有人之上。这样的招式与劲道,是谁的武功,他再清楚不过。纤手微扬,柔和的紫气和着梵天的力道,恰好消去击来的招式。
强提内力的不适,让梵天退了一步,之前与月过招时几乎用尽全力的身体,在此时更显得无力可施。脚步一顿,却突然感到一股暖意自背心贯入。
少年沈着气,左手轻按在梵天背上,视线扫过,前方乍然闪现的二道身影,正是幽冥君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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