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下————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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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一片窒塞的感觉。是灵气即将受到魔气侵蚀的前兆。
他慢慢坐起身来。眼前一片模糊,方才见到的月光也许是阳光也说不一定?
“「還要再撐下去嗎?」”
誰的聲音?
這是那裡?他在嚴冰環繞的地方睜開眼來,眼前所見景物都是一片寒色,周身卻感覺不到冷意。印象裡最深刻的是那個走進來的慈祥老者。
“「梵天……」”
鬚髮皆白的老者,給他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他想他該是認識這個人的。可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藍髮的好友呢?唉,雖然此時離開看來是辜負人家的好意了,可是不走不行啊!好友還在等吾,我們約好長留人界的!吾不去,他會……
老者低低嘆了口氣,“「都該放下了。」” 
放下?放下什麼?他疑惑的看著老者。但是他沒有時間追問,他必須快點離開,到那個人的身邊……
“「守住靈氣,將來或許還有相見的一日。若是執意不放,元靈一毀,那就永無相見之期了。」”
是這樣啊……放下嗎?
他慢慢合了眼睫,什么在脑中一闪而逝,他一惊,猛的睁开眼来,眼前是一片灼亮的白──
还是,在幽冥府吧?
沿着唇角渐渐滑落的,是墨般的鲜血。他低低叹了口气,一直护着元灵的紫气大约是散去了,元灵受着魔气的侵蚀,才会有这样的现象。
离死不远了吧?方才他清楚想起了那段早该散落在记忆里的故事。记得很久以前,修仙台一次闲谈,圣翁突然对他说,“「若是伤重到了无法可医的时候,就断去气息,留下元灵吧!」”
“「圣翁?」”
“「没什么。」”老者笑笑,“「只是想到梵天多劫,留下元灵,总还有复生的机会。」”
当时他不明白,现在呢?
生命无多,撑着躯体的,是点滴磨去的灵气。
留下元灵……吗?
他想起幽冥君告诉他的、那个空白的记忆──想起背负着被背叛记忆的人,那个悲哀绝望的红色眼瞳……想起冰原里,即使尚未回复记忆,也要拼命救他的人──
留下元灵,断去生命……是的,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遗忘了一切,把所有的伤痛与沉重,都给了另一个人承担……
他什么都忘了,纯白无瑕,留下另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独自忍受无边的苦难……
还要,再来一次吗?
白发的修行者微微的笑了。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但求能无愧吾心。
圣翁啊圣翁,对不住,就当吾是个教不会的顽劣学生吧!吾终究是,不能放下……
“吾一定会去救你的。” 
是的,因为你说要来救吾,所以,吾,等你。
月色下,挺直了背脊的白发身影,闭着的双眼,再也不曾张开。
微笑。
吾,等你。
蓝发的青年突然张开眼来。
是什么样的一股悸动,催得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梵天……
他深切静思,感觉那股淡弱的气息。虽然渐渐稀微,但是还在,和昨日、前日一样。
他踱到窗边,满圆的月映照着前庭一片光明。
明日,就要宣告大事,安抚城民。他会让流言停止,皇城安定,不再有冲突与杀戮。
到了约定的时刻,吾一定能救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魔界。
再三天,我们……
夜风轻轻,吹起海蓝的长发。蓝发的青年再次确定那股淡薄的气息。然后微微勾起唇角,嘲笑莫名的不安。
任自己也不能明白的二行温热,静静溶入明亮的月色里。
《天若有情》 78.人散
『誅皇台,原名雷震谷。皇城禁地。正史記三千年前,君皇無道,天遣雷電誅君皇於此,屍骨無存。後皇儲繼位,是為犧皇。填谷為台,尊為聖地,皇家世代封鎖,擅入此地者,死。』
幽冥府。
铺展在案上的卷册正翻展于此,门下传来通报的声音。
「禀主上,诛皇台守卫已然撤离,言将军已混在人群中,伺机而作!」
「嗯。」手指轻捻,掀动卷册有细微的声响。「九护法动静如何?」
「护法已于今早离开,向着皇城而去,探子亲见九护法与大护法会面。」
「谈话内容呢?」微合的眼仍专注着卷册上墨黑的字体。
来人似乎早已预料有此一问。回答绝不迟疑,却低下了头去,「探子离得远,无法听清楚。」
「吾明白了。」略抬起眼注视着来人,幽冥君微微一笑,「下去再探吧。」
不带一丝责备的嗓音直贴入人心。来人一昂首,正巧对上一双漂亮有神的眼瞳,来人一怔,莫名的微红了颊,「啊、是!」赶忙站起身来,半低着头,恭敬向后退离,迅敏而去。
浏览的视线不停。
『犧皇在位半年,有弒上谋反者,誅滅全族。』案上掀开的史册,每一个字都标志着皇室的威权与力量。即使真正的谋反者并不存在,天谴不过父子相残的掩饰,被牵连的人依然只能沉默,因为他们别无选择。
唇角一个轻嘲的弧度,幽冥君覆上卷册,闭目思索。
诸皇台的成败,对整个局势的影响其实不大。皇城之民信也好、不信也好,到头来,力量还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在暗地,他有皇城七成的将领和大臣支持;在明处,他有独属于自己的兵力,和北冰原特殊的环境可供部署。就算他的对手是能以一人之力毁去半个圣魔界的君皇,认真说来,也不过是个会为了另一个人不顾一切的痴人。
对付这种人,只要抓住这个弱点就可掌控一切── 
幽冥君慢慢张开眼来。拢合的折扇在二片扇骨间铺陈出井然有序的纯白,映在他的眼里。
他们都太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绝不陷入。只是,二个都知道不可陷入痴境的人,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对着另一个人说出『求你……』呢?
……待到第七日,梵天灵气耗尽之时,也是,君皇的死期。
皇城。
如风的黑影在城门附近一闪即逝。
他们都注意到了。
「终于还是来了!」赤轻嗤一声,唇角却弯了起来,望向身旁的魄,「找你的。」
魄不置可否,只一句,「吾去看看。」身随声落,转眼已不见人踪。
树林里,星倚着枝干,看似闭目养神。
魄在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树林外跟踪的人不处理吗?」
「只要别让他们近到能听见我们说什么就行。」星微笑。
魄也不多问。「找吾有事?」
「只是需要有人陪罢。」
「哦。」魄眉端不扬,「那何不传个心音给长老?」
星耸耸肩。「什么时候你也会关心这些事啦?」
魄望了他一眼。「只是看不惯你这么悠闲。」
星懒懒应了一声,「当卧底的人可是很辛苦的。」
「卧底。」魄不轻不重的重复了一遍。
星斜挑了眉望他,似笑非笑,「怎么,不像吗?」
「紫长老说你是卧底的时候,笑着,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星回头,倚着枝干的姿势正好让他迎望枝桠间摇曳的阳光。闭上了眼,一个弧度弯起在唇边。「那么,他该能想通一些事了。」
魄并不看向他,清冷的声音淡淡,「有时不必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他执着太深。」回答的语气回样淡淡。
风轻过,折了衣角又翻落。
「……长老的伤没什么大碍了,只等慢慢调养就能复原。」
「……嗯。」顿了下,「多谢。」
魄轻摇了摇头,却微微的牵起了唇角。午后的阳光淡洒,微风轻拂,魄也顺势靠上身旁的枝干。「吾要待到何时?」
「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星笑笑。 
「喔。」眉一挑,冷冷的声音里似有若无的笑意,魄真的转身就走。
星微笑,睁开眼来,「吾是真要请你回皇城一趟。」
「嗯?」
「梵天的气息就要断了。」
「什么!」魄吃了一惊。
「气息一断,君皇之心必乱,幽冥君的手下若是趁此发动,长老的安危就难料了。」
魄不由望向他。梵天的灵气虽然淡弱,但依衰竭的程度看来却没有断绝的迹象。只除非──!
星微微一笑,「梵天不死,后顾之忧不除,君皇怎有胜算?」

即使没有重兵防守,诛皇台平时依然杳无人踪。不知是因为地势或者风向的关系,终年不散的乌云层叠在诛皇台上空,间歇的雷电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劈了下来,阴暗一片的地方,只有隆隆的雷声与乍亮的电光增色。
今日却一反常态,不到午时,诛皇台附近就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二百年的时间虽长,对寻常能活上二三百岁的魔界人来说,却也还没久到足以湮灭往事。父亲、儿子、兄弟、丈夫、朋友…很多人在二百年前,满是愉悦与骄傲的迎皇派选里,永诀了他们最亲爱的人。而今天,真相据说就要摊展在他们的眼前。
有人抬头望向独立在高台上的蓝影,有人埋首与周围的人争论。疑问像石投涟漪,圈圈扩散了开来。二百年前的过往、君皇的目的、幽冥君的叛变、魔界的未来……显著激动情绪的触撞,争到气粗的辩驳……更多的,却是静静站在人群里,听着旁人说长道短的不安面孔。
蓝发的青年独立在高台上,轰闪的雷电就在他的周围环绕。深红的眼眸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局势的动荡、争战的来临,对一般人来说,不就是幸福的剥离?
蓝发的青年轻轻掀起一个苦涩的笑。怎么就是这样的时候,他会想起白发的修行者一直致力要他明白的事……?
在他手中造成的一切,原也该在他的手中结束。对圣魔界的人民而言,他这个即将要离开的人,理当要将原属于他们的一切还给他们。
和平……
他仔细的思量过现在与未来的局势,考虑着每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可能带来的影响,甚至当他离开圣魔界的时候,整个大局的走向,在他心中都有了清楚的蓝图。他有绝对的把握,他知道他一定能达成他的目的,可是、可是……
与圣魔界相异的气息正缓缓的逝去。每一刻,他都能感觉梵天离他又远了一些……他无法入睡、他没有安心的时候。他想着梵天、念着梵天,深怕在他恍惚成眠的剎那,淡淡幽微的气息就会离他远去……他终究是能把梵天捧在掌心、拥在怀里,对梵天诉说他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吧……?
缓缓收拢的指尖,慢慢刺入掌心里。
幽冥君的确是达成目的了。蓝发的青年苦涩一笑。这是一场,绝不能输的战争哪!
耳际传来的扰攘嘈杂渐低,愈来愈多的人抬头望向高台,情绪的另一个高峰很快就会来到。要完成他所预定的计画,现在正是最适当的时刻。
蓝发的青年张开眼来,一提气,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
「吾,圣魔界之皇。」 
穿过雷电的声音清越高亢,瞬间盖过一切吵扰嘈杂,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里。众人只感到重重的一个震荡撼在心口,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今日诛皇台,吾将与诸位细说二事;一者二百年前的过往,二者幽冥君的叛变。请诸位静心,听吾一言。」
声音里含带的内息减轻,听的人依然清清楚楚,却不再有任何冲击的感觉。而传入耳里的讯息,正是众人都关心的两件事,嘈杂的喧嚷很快平息了下来。
「首先,皇城绝不再发生争战。」蓝发的青年肃容,对着底下倏然睁眼倾听的人群。「吾虽长居人界,对圣魔界之事却了若指掌;幽冥君拥兵自重,吾岂能不知?吾回皇城之初,七成以上的将领和大臣倾向幽冥君,然今日诸位可再仔细分辨,这七成里可还有一人倾向幽冥君?诸位或者受流言所惑,以为皇城朝不保夕,吾但请诸位安心,吾既立身于此,皇城固若金汤。」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的人都呆了一呆。原本以为君皇会先为二百年前的事辩解,许多人也都准备了犀利的质疑;但皇城的安危,与战争是否会在皇城引燃,更是当前人人关心的问题。暂且放下心中疑虑,忙于询问旁人的声音渐起渐响,对照眼前所能得到的消息与事实,惊讶的发现君皇所言竟是不虚。
一个精硕的汉子两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却又无法不在意。皇城的司法大将军一向与主上交好,他在进城的时候去请过大将军的帮忙,满以为现在在高台四周围绕的将士是大将军派来帮助他的,但是!但是所有领队的将领,的确没有一个是过去他所熟悉认识的朋友──他回头,发现和他一起来的同伴同样都是一脸惊疑。
「二日后,吾与幽冥君将在北冰原一战。幽冥君亟欲杀吾,幽冥府必倾巢而出,吾已调遣将士,二日后全力进击幽冥府,誓必取下幽冥君的根据地。幽冥君一旦在北冰原失利,必定回转幽冥府;幽冥府已为吾方所占,则必转向皇城,然皇城四周,由七大护法顾守,三方夹击,幽冥君必败无疑。」
蓝发的青年细细道来,宛若在听者涟漪波荡的心湖投下安定的良剂。一半以上,其实最担心的是皇城安全与否的人群,渐渐有微微的笑容露出。虽然尚未看到事实,然而完整的计画,沉稳自若的声音,却让人不由得就要相信。
只是军机大事,就这样说了出来,让成千上万的人听到,难道不怕秘密外泄?
言将军微微的笑了一下,方才紧绷的神经略略松懈了下来。
君皇或许真有军事方面的长才吧!但是真正两军对敌的经验未免不足。今日主上遣他至此,用意虽是扰乱,但得到这样的消息,倒也已经不虚此行了。
轻轻一个手势打在身后。他知道身后的同伴已经听从他的意思,逐渐向后移动,要将方才听闻的消息带回幽冥府──
蓝发的青年一笑,深红眼瞳环视,「诸位或许以为,吾将此事说出,将不利于战事。但民心惶惶,吾又何忍?吾将军机告知诸位,让众人皆能安心。但望诸位也能遵守一事──二日内,不得出城。」
二日不得出城,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莫说城里有足够的余粮,就是家家户户,二日不外出也不致于匮乏,但这样却能确保消息不外泄,的确是个极好的方法。许多人点了点头。
言将军不由怔了一下。身后的同伴正停步等待他的指示。他略略思索,仍让部属照原定计画离开。──他带来的人都是上上之选,普通守城者又怎能拦得住?
「吾明白诸位之中,有许多人仍为幽冥君效力,吾亦无意追查。只是为保皇城安定,吾已请七位护法护守城门。只望诸位于二日内,能安守家园,莫造成皇城将士进一步的负担。」
此话一出,很多人不由得一笑,原本担心消息可能仍会外泄的心也转为安定。
言将军却是怔楞当场。七大护法护守城门!那么就是他亲自闯关,怕也不见得就能离去……
声息渐停。
「诸位或许听信流言,以为九护法叛变,然九护法手刃八护法,却是为了取信幽冥君,俾使能顺利潜入幽冥府。其余七位护法也因明白此事,故愿护守城门。」
人群不由倾听。
蓝发的青年慢慢沈了声音。「二百年前迎皇之事,吾明白诸位心头各有所惑。且不论事实真相为何,吾身为君皇,不能护佑臣民,便是吾之过。」
人群将视线集中在青年身上。却已不见之前的激动。
「但望诸位明白,皇位之争,于吾并无意义。一旦弭平战乱,吾亦退位。」
人群俱是一惊。
「功过论定,诸位自有一番评断。吾言尽于此。便请诸位静心,等待一个和平的未来。」
沉定的话语缓缓道来,轻扬的语尾仿若祝福。言尽,人群也无声静默。忽地霹雷一闪,众人同感心惊,抬头的瞬间,却见衣袂轻扬的蓝影,就伫立在雷电交闪的中心。
诛皇台,本是诛灭无道君皇之处。君皇选在此处宣告皇城诸民,不也是责己之意?
当日亲与战事的人,除了君皇与九长老,九位护法之外,再无他人。九长老迎君皇回归,九位护法则为君皇尽力。若君皇真要为己脱罪,也不是难事……
人民肃了脸容,渐渐不再确定信誓旦旦的流言所言是否为真。在那片蓝影里,似乎看到了和平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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