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上————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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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 

暖黃的衫袖在他眼前急遽後退,強烈的掌力讓梵天直摔了出去。他睜大了眼睛,嘶吼著迸裂的不知是劇痛還是力量,讓他一手伸得長直,指尖卻連衣衫的一角都碰不到。

才發覺雙足生根似的釘在地面。

站不起來!

一滴二滴。

什麼落在衣袖上?細微到直鑽入人心的聲音莫名的在此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僵硬的頸項轉不動,他轉了轉眼瞳。

某種顏色突然映入眼簾時,他的思緒驀地凝凍。有什麼從咽喉直溢了出來,他睜大眼睛,下意識用力吞了回去。

「君皇!」

聲音包含的情緒太複雜,他無心也無力去思考。紫髮的少年急奔而來,正面瞧見他的樣子時,周身散出的氣燄已不是憤怒所能形容。

感覺到那雙手十分溫暖。是少年用力握住他平伸半空的手掌。那一瞬間他記得少年狠狠咬了下唇。

吞了回去的東西又湧了出來。塞滿了他的口中,不舒服的感覺一陣一陣,他發現自己沒法再將它吞回去。

這樣的感覺讓他恐慌。

於是他用力閉緊了雙唇。

什麼沿著他的唇角還是淌了下來。

少年的雙眉在瞬間就緊緊地蹙了起來,口唇顫動間,似乎有什麼話被吞了回去,耳中聽到的只是猛然醒悟的聲音,「啊,對了,解藥!」

眼前的人說著,立時低下頭去在身上找著什麼,再抬起頭來時,秀挺的鼻端好像紅了些?

「這是解藥!」一顆青色的藥丸用力交在他掌心。少年別過了頭去,卻突然又轉了回來,怕他聽不清楚似的,聲音大了些,「解藥!君皇!解藥……」這次連眼眶都紅了。

劇烈的痛楚襲湧而上。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是晃了晃。

「君皇……」

少年的表情似乎比自己還痛?

又一咬唇,紫色長髮的少年猛地放開了他的手,用力轉過身去,「吾去殺了梵天!」

啊?殺了?怎麼可以!吾說過……

緊抿的薄唇張開的那一剎那,出口的卻不是言語。

洶湧而上的腥甜的液體佔據了他整個咽喉,滿溢不住濺出了他的唇角。思緒突然變得空白的那一剎那,他想到剛剛不知為何一直想用力吞下,也不斷吞下的東西。

太多了,這些東西。多到他再也無能吞得下。

血。

紫色的身影淡去,殺伐聲遠遠傳了過來。

眼前古檀的桌面,有一角漸漸聚成了小小的湖潭。紅色,很深。

眼睛,閉不起來。 

灼熱的,從他閉不起來的眼眶靜靜泌出,蜿蜒而下的似水的液體,不知何時加入了這深深的紅色。一滴,二滴,在邊緣暈了開去。薄薄的,淡淡的一層,暈開了血,又逐漸讓血吞噬了去。

侍從們奔了過來,張大口似乎喊著什麼。

天地很靜。

血紅的液體在他眼前噴濺開去,掩著口的人影愈來愈多,然後愈來愈少。

天地很靜。

藍色的天,紅色的地。映在他的眼中什麼也不是。

抖顫的雙腿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撐著劇痛的身子,穩穩踏上了血紅的道路。

碎裂的繫繩自他頸側拂過,頭冠墜落在腳邊。緩緩飄盪的藍髮乘風,深深劃裂了空氣。

藍髮的青年笑了,慢慢張開合攏的修長五指,指尖滑落,隨風散去,是青色的藥末。

笑了,輕啟的唇邊緩緩綻出二個字。

「人類……」

天地無聲。

很剧烈。某种感觉劈裂时空,狠狠击在海殇君心上。

他不得不伸出双手紧紧掐入自己的血肉,用力闭起双眼,弓起身子,才能勉强抗拒那种想将整个胸口劈剖的冲动。

什么东西撞了进来,在怀中。他睁开眼来。

眼前一道急奔而来的身影。

……梵天?

「好友!」眼前海殇君的模样仿若受了重击,梵天一惊,忍着身上不断窜升的痛楚,直奔到他眼前,皱成一团的柳眉还未开展,他急急问道:「好友是不是受伤了?」

海殇君只是望着他,带着感兴趣的表情。

「好……」

「梵天……?」海殇君轻声问了出来,带着一抹笑意。修长的手指缓缓递出,托起他的脸。

「海殇君?」梵天一楞,反手抓住他的手,顺势而下,按在他脉搏上。「这?」强大的真气鼓动着。比自己至少强上数倍的真气,充盈在海殇君体内,平稳而顺畅。怎么回事?海殇君原本并没有这样强大的内力啊!

情形虽尚未明了,但海殇君身上无伤却是事实。梵天心下一松,立即感到全身剧痛延烧,他深深吸了口气,忍着剧痛微微笑了一下。「先离开吧,诸天还需要我们帮忙。」

不经意瞥见一旁倒落的少年,梵天心头一窒,微微闭了闭眼,眉心一凝却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几步,却发觉身后的人没有动作。

他回过身来。 

完美的弧度勾扬在海殇君的唇角。深红的视线欣赏一般的钉在梵天身上。

呵,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人依然美得勾动人心。也难怪他会再次为这人付出一切吧?

扬起手来,轻轻的,修长的手指按在梵天心口上。

「海殇君?」

眼前的人一副疑惑的表情。他笑了。

掌力吐出。

「啊!」

怎么可能?!

不可置信到连震惊的表情都还未升起,掌力一吐,梵天的身子就如断线风筝般直飞了出去。

鲜血,渗着毒发的黑色,有几滴落到他臂上。

很沉重。

就像方才突然窜起的,不知是什么的感觉,让他手下一偏,掠过了正中的死穴。

眉头一皱,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居然没有击中他的要害的手掌?

真是,令人、嫌厌的感觉。

迈开大步,他向前走去。

「君皇!」

背后一声呼唤,他回过身来。不知何时站起的少年立在他身后,显然受了重伤,嘴角还溢着血。

「是你。」冷漠的声音没有惊讶,海殇君望了他一眼,「还站得起来,就先回圣魔界吧。」

少年一愕,「吾为迎皇而来,请君皇与吾一同回去吧。」

「呵。吾还有件事要做呢。」扬起唇角,海殇君笑了笑。

他突然明白眼前笑着的人的意思。一阵冷意窜上少年的背脊,「杀梵天之事,自有他人代劳,君皇不必亲自……」突然压迫而来的气息让他窒了一窒,断了话语。

「吾的事,不容他人干涉。」宛如命令。一转身,海殇君向前行去。

一道紫气突然击在他的身前。

他望了少年一眼。

「梵天,」冷漠的视线让少年直想闭起眼来,「人类,不必君皇亲自动手!」

他转身。

不行!你杀不下手。一道更强的紫气倏然再发。

他回头,随意扬了扬手。 

「啊!」一声惊呼,紫发的少年向后直退了出去,撞在一株大树上。鲜血涌了出来。

他向前迈步。

紫气再度击在他身前。

他没有回头,凌冽掌力向少年直奔了过去。

少年一咬牙,心音远远传送了出去。

“星,杀了梵天!”

《天若有情》 56.冷

「唔……啊!」

毫无防备下,突如其来的一掌,让梵天直摔了出去,重重跌落地面。鲜血一阵一阵呕溢了出来,重伤下视线模糊的眼前只剩血红一片。

真气随着呕血飞散,渐渐掏空体内仅余的内力。思绪一片迷乱下,强烈求生的意志让他紧咬下唇,努力克制呕血的欲望,却仍抵不过海殇君一掌带来的强烈冲击。

鲜血逐渐渗了暗黑的颜色。一大片一大片,从他再也无力束凝的真气中溃散了出来,体力迅速下降,意识已然朦胧。

几乎昏过去了。他想。

若不是无意识睁着的眼帘中突然意识到的一片清朗的蓝色,他想他一定已经昏过去了。

蓝色,很清,是天空的颜色。

突来的一阵心悸瞬间震动了他所有的思绪,清楚到不可思议的在他脑中轰然乍响。

深蓝身影一如平常的微笑和──!

「唔!」又一口鲜血呕沥了出来。剧烈的痛楚在他几乎失去知觉的身躯上再度凌厉了起来。脑中有一部分挣扎着嘶吼着不愿就此睡下,混乱的思绪硬是被逼着清醒了过来。

怎么会?怎么──?

喘息着,是怎样攀着垂地的粗大树须站起来的,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雪白的拂尘沾尘染沙,拖过地面化成散开的血帚。

一步数跌。

混乱的脑海早理不清思绪,他却挣扎着不肯放弃;痛楚袭卷全身,口中一片腥苦,意识几近离散的时刻,他知道他不能死。

爬出树林时,他终于唤了心音求助。

天地一片昏暗。意识清明的最后一刻,他低声唤了出来。

「海……海殇……」

合上眼帘的瞬间,映入眼瞳的是陌生的黑发男子。他昏了过去。

海殇君陡然回过头来。

饱含怒意的深红眼眸冷峻严厉,盯在少年身上。杀意只在瞬息之间。

沉重的压力窒得少年几不能喘息。伤重下溢着鲜血的唇角略略掀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在视线相对的瞬间,眼神一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深红的眼眸半眯了起来,注视着眼前微合双眸的少年,声音沈冽的如同六月寒霜,「收回命令,紫少君。」

一时间,少年似乎想摇头。微乱的长发一颤,眼眸轻眨,却是沉定缓言。「君皇莫非尚挂心梵天?否则一个人类何必如此费心?」

「挂心又如何?不挂心又如何?」沈冷的声音不见一丝激荡,却有着不可抗拒的气势,「如何处置任吾决定,又岂容他人置喙!」

严冷的眼神,对待所有人一般的话语──与关注那个人时才会有的如斯坚持。坚持……所以不会动手杀吾。杀了吾,梵天也非死不可……

「吾为长老,自有当行之事。」微合的眼帘掩去他眼中几不可察的苦涩。少年只是缓缓答着,陈述理所当然的责任,「君皇行有不当,长老当行监督。」

却换得冷然一声。「圣魔存亡操之在吾,魔界律法又岂在吾眼中?你若知爱惜己身,当收回成命,时刻一过,梵天若亡……」深红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话语倏停,杀意已在少年身周。

周遭沉窒的压力迫得少君连呼吸也不顺了起来。他却没有掩饰,只是静静凝视着眼前卓然傲立的男子。

少年眼里的平静让海殇君微扬了扬眉。唇角一掀,分不清意味的笑容随之而起,「很好。」

衫袖扬处,二道深红的气劲分别击向少年的额心与胸口,少年不闪不避,看着二道气劲向自己飞窜而来──就在身前一寸,深蓝色的身影突地一闪,修长的手指就在间不容发的距离消解了致命的深红气劲。

「真聪明。」感觉得到蓝色的长发似乎动了一动,回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男子却没有想象中一丝一毫气怒的表情。低笑着,温热的气息掠过少年紧抿的唇边,停在纤秀的颈际,「听说长老不能有情爱?」按上少年双肩的修长手指轻柔却有力,「有的话会如何呢?听说一年内,剥离千年功力的身体会衰老到相符的年纪?」突地想起什么,眼眉一挑,笑意更浓,「想来那天晚上的人也不会是你了?」

他想──! 

突来的恐惧瞬间让少年全身颤栗,心头一震,少年猛然伸出手去,用力推了出去。

却是双腕一起,被眼前的人一手抓住,高举着压在身后的树干上。

「还不收回命令吗?」冰冷的视线凝在他脸上。是最后的警示。

梵天却是非死不可!心里响起的第一个念头清楚的盖过剧烈跳动的胸口,呼吸一顿间,清澈的眸子沉黯了下来。他只是凝视着眼前的人。

「哼--」微眯起眼,蓝发的青年神色一沈,撕毁了他身上的衣物,猛的将他转过了身去──

看似热烈的手指冰冷,在他光裸的背部抚过;尝来温热的双唇冷漠,在他细致的肩上擦过,一遍一遍,像他方才预期的一样。

预期的……

细细的颤抖,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布满了少年的全身。直到冰冷的手指僵得发痛,空白的思绪才突然醒转了过来。一楞,他试着想安抚自己,才发现连心都颤抖了起来。

好冷。

“「少君?」”蓝发的少年笑着这样说:“「『少』君,少一个君皇?呵,好名字!」”

怎么……这样冷……

低低的,轻轻的,少年突然喃喃念了起来,「……君、少君……少君……少……」很轻很低,一遍一遍,有时没了声音,他似乎也没有发觉,口唇掀动着只是不断的念着。一直念着。

身后的动作有一剎那似乎停了停,冷漠的声音突然渗了那么一点温度,凝重的温度。「别违抗吾,少君。」

吞咽着,连喉咙都痛了。少年直视着前方,清澈的眼里一片空茫,只是喃喃念着,一遍一遍。

按着他肩膀的力道加重了。「别……」

「君皇!」

突来的一声男子低沉的声音让二人的思绪都为之一顿。

海殇君回过头时,出声的黑发男子还在远方,顷刻间却到了眼前。怀中抱着的,正是受了自己一掌的梵天。

虽然伤重,但还有气息。

发觉到这一点时,少年空白的脑海突然乱成了一片,几乎脱口喊了出来,海殇君却只是冷然凝视着眼前来人。

星的眼神掠过两人,没有特别停留在少年身上,脸上也不见特别的神情。俯首为礼,缓言沉语:「除非君皇想救梵天,否则决不能在此刻杀他。」

冷眉一挑,海殇君没有说话。 

「只要意识灵气不灭,灭境诸天就有能力重造躯体,让梵天复生,而这也正是二百年前梵天能够重生的理由。」

星!少君一惊,心音几乎传了出去。却硬生生遏止了下来。

星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般,只是望着海殇君接续了下去,「只有毁去灵气,才能真正杀了梵天。」

「哦?」海殇君微一挑眉,望着眼前神色自若的男子,「想来护法知道如何才能毁去灵气?」

举止恭敬,微微颔首的男子,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反问,「君皇知道何以二百年前,圣魔界没有将君皇迎回吗?」

「也是为了灵气?」

「嗯。」点头的动作十分自然,「当时君皇因毒伤太重,中途昏迷,以至后来的事全然不知;圣魔也因追杀梵天,没有留下人来照顾君皇,才会让灭境诸天有机可乘,在君皇体内灌入灵气──灵气与圣魔界相斥,故而不能让君皇重返圣魔界,才会延迟至今。」

谎言!谎……

眼前的二人还在对话着,就像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呵。这不就是吾的目的吗?心底升起的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的感觉,让少年胸口一窒,再也无力去思索。身子一软,靠上了身后的大树。

对话持续着。

溢血的暖黄身影在深红色的眼里。海殇君没有特别的表情,「护法的意思是,要杀梵天,只有将他带到圣魔界了?」

「嗯。」黑发的男子望向两人所在的前方,掠过少年,向着蓝发的君皇恭敬颔首,「灵气与圣魔界相斥,在圣魔界中,梵天身上的灵气便无法逃离,而困于体内与躯体同毁。」

海殇君笑了。

「就回圣魔界吧。」

《天若有情》 57.痛

吾希望的地方,就是圣魔界所在的地方──

空气仿佛一分为二。就在海殇君的眼前,无形气流静静旋起,在天地间画下一道无边无际的界限。彼方的景物没有丝毫改变,但空气的味道不同了。透过无形的壁垒,圣魔界的地域散发着迎接久未归来的主人的喜悦。

笑。也淡也浓。不在唇角,不在眉梢,在魔界君皇整个表情里。海殇君微微合了眼帘。因风拂起的蓝色长发轻轻触上界限的剎那,仿佛见得到流动闪耀的光泽,温柔的沿发而上,顷刻围绕了全身,慢慢融入蓝色的身影里。

风鼓动了起来。是熟悉的味道。……曾经放弃了的,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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